对于部下的心思,赵北和他的高级参谋们也多多少少了解一点,所以,也就投其所好,除了宣扬些革命的大道理之外,也讲讲眼前的好处。讲话要分场合、分对象,对于那些秀才出身的士兵,当然要用革命大义打动,而对于那些出身小农的士兵,不仅要用革命大义,还必须用实际利益笼络军心。
“将士们!咱们一路往西,走一路打一路,占一座城市就发一次‘光复饷’,每人二块大洋!别嫌少!等将来革命成功,没收了八旗贵族的产业,咱们这些革命元勋每人都能分到一份,银子、土地、房子,都是少不了的!”
赵北走前两步,将手臂一挥,继续煽动道:“别的不说,就说那‘旗饷’吧,那些旗人一生下来就开始拿饷,凭得是什么?不就是因为当年他们旗人的老祖宗占了咱们中原的花花世界吗?就是靠着这份祖荫,这旗人才能衣食无忧,啥活也不用干,整天架笼子溜鸟,因为有咱们在给他们当牛做马呢。
什么叫‘革命’?革命,就是用暴力的手段,进行的一场社会财富的重新分配!什么是社会财富?社会财富就是钱、就是权!
当年八旗辫子兵杀进中原,占了咱们祖宗的江山,夺走了本属于咱们的银子、土地和女人,让咱们给他们当牛做马,这一当还就是二百多年的牛马,咱们的血汗都被榨尽了、榨干了。今天,咱们革命军人起来革命、造反,为的就是要把被他们旗人老祖宗夺去的东西再夺回来,抢回咱们的银子,抢回咱们的土地,抢回咱们的女人!革命是什么?革命就是抢钱!抢田!抢娘们!这些东西本来就是咱们的,现在由咱们夺回来,理直气壮!”
听了赵北这话,前排士兵们的情绪被调动起来了,也顾不得纪律了,胆大的已开始交头接耳,队列后头听不见校阅台上在喊啥的人也向前头的人打听。众人未必明白“革命”的道理,但这“抢钱抢田抢娘们”的意思谁都明白,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自古以来,当兵打仗的人哪个不是为了给自己谋个前程?不说别的,当年那曾国藩的湘军打平长毛,从那江南运回湖南老家的金银珠宝、美女玉帛可是一船一船的往回拉的,硬是将湖南变成了小江南,如今江宁百姓说起湘军,哪个不是咬牙切齿?都说江宁之所以至今残破不堪,就是因为湘军把江宁给抢穷了,而且,过去都说江南出美人,可是现在再去江南瞧瞧,又能找出几个美人来?倒是湖南,自打湘军凯旋回来,那漂亮水灵的湘妹就愈发多了起来,那些美人坯子难道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当年陈胜、吴广拉着戍卒扯旗造反的时候,不是喊了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么?他旗人为啥吃得好穿得暖,睡的女人也漂亮些?不就是因为他们握着兵权印把子么?现在,老子们可是握住了兵权了,接下去的就是把那印把子也夺过来,有了兵有了权,金山银山、美女玉帛还不是任由咱们挑?
实话啊,大实话啊!这个“先锋官”是个明白人,知道咱大头兵心里在想什么,跟着这样的人干革命,有奔头!
第023章 大时代
听到赵北对革命的全新诠释,当兵的是高兴了,可是群治学社的那些理想主义者却是不以为然,对于他们来说,参加革命就是为了驱逐鞑虏,为了光复中华,为了使这个垂死的民族再强盛起来!抢钱抢田抢娘们?只怕还没到那个时候呢!这样说,跟那些会党又有什么区别?再说了,旗人的风光那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的旗人,除了地位高的,其他的也与汉人百姓没多少区别,而且不少混得还挺惨,也就心气高点,可以放着胆子骑在汉人头上。
赵北扫了眼站在检阅台下的几名高级军官,见他们脸色有些不好看,知道他们有意见。
有意见是正常的,一样米养百样人,是人就有自己的想法,没想法的那是木头人,要想统一部队的思想,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办到的。
不过确实应该安慰他们一下,于是赵北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作为革命军人,咱们当然不能随便的抢这个抢那个,咱们不是土匪,也不是当年入关抄掠的八旗兵,所以,咱们即使抢钱抢粮,也得有秩序有组织的抢!当年西方军神拿破仑的军队就是这么干的!抢来的东西统一上缴,统一分配,绝对不许私下乱抢!咱们也是有军纪的,违反军纪,别人可以通融,我是不会通融的!没有我的命令,你们连一根牙签都不能抢!该你们得的,我不会吝啬,不该你们得的,你们也千万别乱伸手!咱们只抢敌人,不抢百姓!咱们是革命军人,不是土匪,得讲纪律!纪律就是战斗力!这制订革命军军纪的事情我已交给群治学社的同志去办,很快,咱们就能有自己的军纪条文,一旦制订出来,无论军官士兵,都不得违反,否则,军法从事!……”
慷慨激昂了半个小时,总算是完成了动员演讲,赵北接过一只德国军用水壶,一口气喝了一小半,抬起手抹抹嘴,看了眼跪在检阅台旁的端方和荫昌。几名士兵正端着酒肉伺候两人吃喝,荫昌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端方却是浑身瘫软,烂泥一般被人扶着,酒碗送到嘴边,也不知道张嘴,那喂他喝酒的士兵也没什么耐性,伸手一捏下巴,扳开嘴硬灌,呛得端方鼻涕眼泪一把抓。
看守两人的田劲夫跑上检阅台,立正敬礼,说道:“报告!端方、荫昌已吃完酒肉,是否现在行刑?”
赵北向荫昌看了一眼,问道:“刽子手找好了么?”
“职部耍过鬼头刀。”田劲夫昂首说道。
“那就由你动手。”赵北扭回头,因为他发现荫昌正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这让他很不舒服,让一个快死的人盯着看,无论换了谁都会回避对方的目光。
田劲夫走下检阅台,将手一挥,说道:“升炮!”
“等等!我有话说!”荫昌挣扎着站起来,向赵北喊道。
“带他过来说话。”赵北朝田劲夫点了点头。
士兵押着荫昌走了过去,本欲命其跪下,但被赵北制止。
“你想说什么话?”赵北问道。“你有什么遗言尽管说,若想写下来,也有纸笔。”
“你就是那个煽动哗变的先锋官?以何罪名杀我们?”荫昌惊讶于赵北的年轻。
“不错,我就是革命先锋官。”赵北板着脸。“杀你们不是私怨,而是公愤!既是为了给被你们杀害的那些士兵报仇,也是为了祭旗!同时,也是为了表明我们的革命立场。”
“革命立场?抢钱抢田抢娘们?”荫昌惨然一笑,但笑了半天没人理他,这才悻悻问道:“是枪还是刀?”
“刀。”赵北仰起头,看了眼远方的那些坟头。“就是你命戈什哈砍杀那些士兵的那把鬼头刀。”
“那个蹩脚的故事是你编的吧?”荫昌脸色铁青的问道。
“什么故事?”赵北微微一愣。
“袁世凯的那个故事,你叫兵丁在监房门外故意讲的。袁世凯有那胆子鸩杀皇上?只怕是你编的吧?编这个故事,你用意何在?”
赵北意味深长的说道:“是不是袁世凯毒杀光绪,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光绪确实是被人毒死的。所以,那,未必仅仅只是个故事。”已经不能再让荫昌罗嗦了,当下手一挥,几名士兵便将荫昌押了下去,与端方跪在一起。
“杀!杀!”
士兵们鼓噪而呼。
一声炮响,刀光连闪,两颗人头落地,随即高悬于旗杆,在风中晃来晃去。
“报告,人犯已经斩决!”田劲夫跑上检阅台说道。
看着那两具无头尸身,赵北有些感慨。
“他们砍杀士兵的时候,大概不会想到,自己也会死在同一把鬼头刀下吧。”
这就是战争!是两个集团的生死搏斗,同时也是两个时代的激烈碰撞,这场战争需要牺牲品,那些士兵是牺牲品,荫昌也是牺牲品,如果他赵北干得不好的话,那么,下一个牺牲品就是他。
“报告!”
就在赵北感慨的时候,邹润猷跑了过来,站在检阅台下敬礼。
“说。”赵北收回目光。
“接到伪清陆军部电报,由长江上的外国炮舰转发,是发给端方和荫昌的。”
“念!”
“是!……此次安庆兵乱,叛军占据省垣,会匪群起,江南震动,恐成糜烂之势。兹命你部迅疾东进,全力进剿,刻期荡平!军机处,陆军部。梗。”
赵北看了眼邹润猷手里那张电报纸,嘴角带着一丝冷笑。现在起义部队不仅掌握了电台,也掌握了清军电报密码本,可以说,清廷调遣军队的一切行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只可惜,现在的无线电报机通讯距离太短,清军也没装备几部电台,收到的国内信号很少,反倒是长江上的外国轮船时不时发出一些明码电报。
“怎么回电?”邹润猷抬起头,望了眼那两颗在旗杆上晃来晃去的人头。“干脆借此机会,通电起义!”
赵北摇了摇头,说道:“不!现在不能通电起义,既然清廷还在梦中,就让他们继续做梦好了。回电这样写:我部已全军东进,望陆军部速将各省新军及巡防队之调动情形略述一二,以便策应会剿;另,长江炮舰为数不少,望速派干员提调东进,密布江宁、上海一带,震慑会党,拱卫江南财赋重地。”
……
向西!
公元1908年11月22日上午九点整,“革命军先锋官”赵北于黄泥港镇外亲自主持了全体军官剪辫仪式,随即于军前斩杀端方、荫昌,并于焚烧全部辎重船后,正式誓师西征。
革命军队被编为两个梯队,沿着秋操新军修筑的马路向西快速挺进,赵北自任总司令,吴振汉为第一梯队司令,杨王鹏为第二梯队司令,所有能带走的辎重全部交由独立辎重大队控制,由赵北的卫队长田劲夫负责指挥。
“长梦千年何日醒,睡乡谁造警钟鸣。东亚雄洲将陆沉,一曲歌词君且听……蹉跎莫遣韶光老,老大年华徒自悲。近追日本远欧美,世界文明次第开。……”
红旗猎猎,军歌嘹亮,士气如虹,史称“戊申革命”的时代正式拉开了帷幕。
第024章 风雨九江城(上)
寒风凛冽,铅灰色的天空看不见一丝光亮。
现在是下午四点整,可江面上却是黑沉沉一片,视线极为模糊,江上浪很高,几只小木船在风口浪尖上颠簸,似乎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船上挑着的那几面红旗格外显眼,迎风猎猎,齐齐指向长江南岸。
赵北站在江边,手拿一架德国造双筒望远镜,将那江面上的景象尽收眼底。
他的身后伫立着一排神情肃穆的军官,也都手拿望远镜,仔细的观察着江上的动静,虽然天黑得厉害,看不到江对岸的细节,但是他们也能够猜测出那边的慌乱情景。
远处传来一阵“轰隆轰隆”的炮声,每响一声,对岸那黑沉沉的天空就会闪动一阵光芒,然后天空就会传来一阵火车疾驶般的轰鸣,那是对岸的金鸡坡炮台在向这边开炮遥击,炮弹掠过长江,撕裂空气发出轰鸣,只是由于没有正确的引导,炮弹漫无目的的乱飞,在江北岸轰然作响,却对起义军没有造成任何威胁。
经过两天急行军,赵北率领起义部队一路向西挺进,先后途经太湖、宿松、黄梅,进入湖北境内,为了掩人耳目,隐藏行踪,起义军收起铁血共和旗,重新打起了清军旗号,走一路拔一路电杆,彻底破坏清军通讯,遇到偏僻的巡防营驻地,一律将旧军缴械,裹胁而行,路过各县城时却绕而不攻,抵达黄梅县城后立即调头折向南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扑长江边的重要渡口小池口,击溃驻守该地的巡防队,占据了这一险要之地,与江南岸的九江城隔江相望,九江战役已是蓄势待发。
小池口位于长江北岸的三省交界处,东边是安徽,西边是湖北,南边则是江西。
之所以不直扑武汉,原因有二:其一,九江城虎踞长江中游,此处江面狭窄,控扼长江航线,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占了九江,就可以掐断长江航线,断绝清军舰队往来,并夺取沿江船只,以保障西征部队的顺利进军;其二,最新情报显示,一批枪弹刚刚由汉阳兵工厂运到九江城,就囤积在城里,以便江西巡抚就地征募防营、防备安庆革命军攻击江西,黄泥港起义后,革命军的步枪子弹严重匮乏,如果攻占九江,就能夺取那批枪弹。
除此之外,赵北还有一个用意,那就是以九江战役检验一下部队的真实战斗力,同时也做出一副南下广东的架势,在九江虚晃一枪,调动清军,打乱清廷战略部署,为进军湖北做铺垫。
按照作战计划,革命军将以突然袭击的方式进袭九江城,但是,由于先头部队发起进攻时过于仓促,未能全歼守军,导致部分残兵败将逃过江去,起义军的行踪已暴露,九江城陷入一片恐慌中,原本停泊在九江的商船纷纷起锚,沿着南岸向长江下游驶去,以躲避战火,不过也有部分木船驶向江北,主动投入起义军中,加上起义部队占领小池口时缴获和沿江征用的船只,现在革命军已拥有四百余艘大小木船,就等赵北一声令下了。
“这天阴的,像是要下雨啊。”赵北放下望远镜,望着天空说道。
站在他身后的军官们也纷纷抬起头,望着天空,没有人接过话茬。经过两天的急行军,部队已很疲倦,如果不能一鼓作气拿下九江城进行休整的话,部队的士气将受到打击。
“章裕昆他们有消息没有?”赵北问身边一名参谋。
“还没有。”参谋说道。
起义部队离开黄泥港后,赵北派出章裕昆、林述庆等人,与同意与起义军合作的江苏第九镇统制官徐绍桢一同赶往长江沿岸,去策动驻扎在那里的江苏新军第三十三标起义,按照约定,如果他们得手,就率领起义部队沿长江西进,到小池口与主力部队会师,如果他们行动快的话,或许可以赶上九江战役。根据情报,坐镇三十三标的是号称“北洋之龙”的王士珍,虽然历史上这位“王龙”先生没有干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业,但名声在外,有他坐镇,江边又有炮舰监视,三十三标能否顺利策动起义,确实没有十足把握,这也正是赵北为什么没有等待那支部队的主要原因。
现在就是在抢时间,要抢在清廷调集重兵南下之前一鼓作气拿下湖北。
无论如何,现在看来,第三十三标恐怕是赶不上九江战役了。
对面就是江西地面了,只要渡过长江,占领九江城,起义部队就能以横扫千军的气势傲视华南需知,到现在为止,清廷总共编练新军不到十二万人,其中的七万多人还都是袁世凯的北洋新军,而且远在华北,整个南方地区的新军总数还不到五万,而经安庆起义和黄泥港起义之后,南方新军中已有半数的部队倒向革命,也就是说,赵北一下子就掏空了清廷南方新锐军事力量的半壁江山!
更重要的是,长江上的清军炮舰多数都调到了长江下游,九江一带江面上冷冷清清,除了偶尔过来一艘外国炮舰之外,江面上没有任何可以威胁到起义军的船只。
一种改写历史、指点江山的豪情在赵北胸中激荡,他压抑住心头的激动,将望远镜递给参谋,向身后众人扫了一眼,平静的说道:“发动吧。”
“啪!啪!”
两颗绿色信号弹升上了天空,九江战役正式打响。
四百多艘木船挂起了船帆,载着两千名突击队员,乘着北风向南岸驶去,船头架着的野战炮高昂着头,黑洞洞的炮口直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