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军总司令赵北赵振华。
“熊味根留在武汉,做了赵振华的高级军事参谋,为出兵援湘、援黔出谋划策。现在已在长沙,昨日还拍来一封电报,问起总理访沪的事情。”
说到这里,李燮和拿出一封信,交给陶成章,说道:“这是熊味根前几天托人送来的,是给总理的信,里头还有一张美国花旗银行的汇票,五万圆鹰洋,这是赵振华为光复军提供的第一笔协饷,可以供两个步兵师一个月的开销。”
“两个师的协饷?这是怎么算的?”陶成章有些奇怪。
“这是按照共和军乙种师的军饷标准算的,每个兵每月两块大洋的军饷。这个军饷标准确实低了点,不过现在川鄂两省财政也很拮据,西康建省工作也需要财政接济,援湘、援黔更离不开军费,所以不能按照甲种师的军饷标准协饷,现在连共和军也只有两个甲种师。”
李燮和解释得很清楚,陶成章没有再纠缠这个问题,将信封拆开,看了看那封信,然后将那张汇票交给站在身后的一名随员,对他说道:“你马上向浙江拍发电报,请他们速派人过来领饷,先把上个月的欠饷补发一部分,好歹将军心稳下来再说别的。”
“我们同盟会部队的协饷呢?”坐在陶成章身边的黄兴急忙询问李燮和。
不待李燮和回答,陶成章却说道:“克强,现在既然合并了,就不分什么同盟会、光复会了,这协饷都是国民党的。将来南方各省的革命军都要整编到一起,作为国家的军队,如果本党赢得国会和总统选举,就连北洋军也要编入这支国家军队。”
黄兴点了点头,也没分辩什么,只是向李燮和望去,显然仍惦记着那协饷。
李燮和说道:“赵振华一共给了两张汇票,一张由熊味根送来,另一张听说是交给了谭石屏,你若想要便去找谭石屏。”
“谭石屏也回上海了?他今日怎么没有过来?宋钝初为何也不见踪影?”陶成章有些奇怪,看了眼坐在身边的黄兴,见他有些尴尬。
现在两党已经正式合并,两党的党员也正在重新登记,不过两个革命组织之间长期的隔阂与龃龉却不是短期内就可以消除的,现在陶成章因为地方实力派的支持就任党魁,光复会固然兴高采烈,但是同盟会中却有不少人对此顾虑重重,这从现场欢迎队伍中的成员就能看出来,知名的同盟会人物没有几个,至于黄兴,根本就是和陶成章一起从杭州过来的。
同盟会三巨头,孙文、黄兴、宋教仁,到场的只有一个黄兴,这确实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其实黄兴也觉得奇怪,因为宋教仁在党魁人选的立场上很灵活,对陶成章就任党魁并没有什么意见,而且他对两党合并之事非常热心,按说今日欢迎仪式应该到场的,却不知是什么缘故到现在也没露面。
想到这里,黄兴向李燮和望去,希望他能给个解释。
“谭石屏是昨日刚到上海的,讨逆军和平接管长沙的当天他就从武汉乘船过来,本来昨晚说好了要与宋钝初一起过来迎接总理的,可是今日却不知为何直到现在也没见着人影。”
李燮和的话让陶成章的脸色有些难看,迟疑了一下,正欲再问,却见签押房外人影一晃,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签押房,前头那人正是人称“白谭”的谭人凤,跟在他身后的那人也是陶成章的熟人,同盟会二号人物宋教仁。
“陶总理驾到,我二人因事耽搁,来迟了一步,万望海涵。”谭人凤与宋教仁做足礼数。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陶成章点了点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与谭宋二人热情寒暄片刻。
谭人凤倒也罢了,宋教仁可是为两党合并的事跑前跑后,如果不是他赶去武汉面见赵北的话,共和军或许还不会这么快就亮明支持陶成章的立场。
对于宋教仁,陶成章心里是很感激的,以前两人各自属于不同的阵营,现在两党既然合并,而同盟会里的那块“绊脚石”也消失了,两人的友谊自然是加深了许多。
两人旁若无人的探讨着宪政的前途问题,不知不觉就谈了半个多小时,尚未尽兴,王士珍已派人来告之,演讲台已布置好,请陶总理向国民代表发表演说。
陶成章站起身,整理了一下仪表,随即带领众人离开签押房,赶去码头西侧的招商局礼堂,在宋教仁的陪同下走上演讲台,开始了他这次巡游南北各省的第一次演讲。
趁着这工夫,黄兴将谭人凤拉到礼堂角落,低声询问他来迟的真正原因。
“还不是因为陈英士?”
谭人凤摇头,叹道:“英士向来看不惯陶会长,对于由他出任党魁一事一直持反对意见,更曾言出不逊,昨日听说我由武汉抵沪,便来找我,发了一通牢骚,说到陶总理要在南北各省巡游演讲时,更是大发雷霆,扬言要给陶总理一点颜色看看。我怕他激愤之下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便在今日借着拜山的名义拉着他去了法租界,免得他到这里捣乱,宋钝初跟我一起去的,所以我们来得晚了点。”
黄兴闻言愕然,却也无可奈何。陈其美一向看陶成章不顺眼,这事他当然清楚,而且作为同盟会孙先生最激进的追随者,陈其美一直对孙先生的“出洋”一事耿耿于怀,认为孙先生是被出卖了。
“英士的性子确实急噪了点。现在同盟会已经解散,但是会中像英士这般不服气的干部为数不少,咱们得想个法子调解调解,不然,咱们这个联合政党虽说组建了,可是人心不齐,只怕也是一盘散沙,没有什么战斗力。”
黄兴叹道,扭头向演讲台望去,话锋一转,说道:“钝初到底是书生意气了些,有些事情不是在国会里投个票表个决就行得通的。”
谭人凤也抬头向演讲台上望去,看了看陶成章,又望了望站在他身边的宋教仁,轻轻的叹了口气,摸出一张汇票,交给了黄兴。
“这是赵振华拨来的协饷,五万大洋。还是赵振华看得清楚,这年头什么都是假的,只有实力和军队才是真的,跟袁世凯打交道,没点实力是不行的。另外,听说赵振华还让熊味根派人给李燮和送来五十把自来得手枪,说是装备陶总理的卫队,免得被小人所乘。”
“哦?赵振华倒是心思缜密。听说共和军里有一支神出鬼没的‘光头部队’,若是能让他们保护陶总理,就更稳妥了。”
黄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向站在演讲台一侧的王士珍望了过去,却见对方面带微笑,不时带头鼓掌。
“好一个‘北洋之龙’,逢场作戏的本事倒也不错,你在这里微笑鼓掌,那位坐镇北洋的袁世凯呢?他现在恐怕已是寝食不安了吧。”
黄兴眉头微微一皱,心中有些话想讲,但又不知从何讲起。现在陶成章和国民党准备向民国大总统的宝座发起冲击,可偏偏袁世凯那头却是无动于衷,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但是现在这种局面,按照常理推测,袁世凯不着急是不可能的。
或许,这正是黄兴的隐忧所在。
第285章 密谋
就在黄兴与谭人凤商议怎么分配这五万大洋协饷的时候,在上海法租界洋泾滨路一间不起眼的杂货铺里,几个青年人也聚在一起嘀嘀咕咕。
杂货铺的店门紧闭,店里黑沉沉的,就靠桌上的一盏马灯照明,桌上铺着一张地图,坐在桌边的这几个青年指着地图小声商议,从打扮来看,他们即非店员也非掌柜。
“陶成章何德何能,竟敢僭位‘总理’之职?”
“娘西匹!何必跟他客气,一颗炸弹就送他归西!”
“蒋兄说得不错,不过现在咱们手头没有炸弹,英士兄也没有弄到共和军的手雷,这炸是炸不成的。”
“那就只能用手枪了。蒋兄当年在保定陆军速成学堂上过学,后来又在日本振武学校学过军事,这枪法是我们几人之中最好的,我看,这任务交给你最合适。”
几人正议得起劲时,店门突然被人从外头敲了几下,一名青年去应门,店门拉开之后,两个人鬼鬼祟祟的走进杂货铺,那店门又迅速关上了。
“英士兄,怎么样?”屋里几个青年纷纷起身,向那进店的其中一人询问。
那人三十左右年纪,正是陈其美,同盟会干部,字英士。
陈其美指了指跟在身后的一名中年汉子,说道:“这位义士姓黄,大号金荣,现为法租界三等华捕包探,有他协助,此事并不难办。”
“几位,在下不才,却最讲义气,诸位有什么吩咐尽管说,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那中年汉子向众人抱了抱拳,说完,与陈其美小声嘀咕几句,向众人告了个罪,转身飘然而去。
“英士兄,此人可靠么?”
待那华捕走后,一个青年询问陈其美。
“此人一心想入洪门、青帮,我有路子,他必不敢出卖我们。何况,我根本未向他讲明我们打算做什么,之所以拉上他,只是为了在法租界有个眼线,法国领事邀请陶成章到租界工部局做客,这黄巡捕到时就在现场,有他掩护,咱们行动起来就容易多了。”
说到这里,陈其美从洋装口袋里摸出一支左轮手枪,交给桌边一人,说道:“蒋兄,我们几人之中数你枪法最好,由你做枪手最合适,到时我再派人协助,得手之后立即扔掉手枪逃走,有黄巡捕接应,你应该能够逃掉。此事若成,你便是我同盟会第一功臣。”
“娘西匹!便是逃不掉,我也不会束手就擒,干脆连本党的那些叛徒也一起干掉!大不了被法租界捕去,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连累同盟会!”那人拿过手枪,拍着胸口呵了几句。
另一个青年却说道:“此事关系重大,孙先生是否知晓?”
陈其美摇了摇头,说道:“现在孙先生不在国内,正在南洋筹款,此事他当然不知道,此次行动是我的决定。诸位都是同盟会的忠诚之士。此事关系重大,千万守口如瓶,万一走漏风声,由我一人担待,与你们无关!与孙先生无关!”
就在陈其美等人密议刺杀陶成章的同一时间,同样是在上海法国租界,距离华界南市不远的一间赌馆里,五个短衣打扮的汉子正聚在桌边喝酒,旁边的几张赌桌上扔满了赌具,但却没有一个赌客,赌馆的门也关得严实,这五个汉子肆无忌惮的猜拳对饮,就着桌上几样冷菜下酒。
“阿虎哥,你这次赶到上海,不打算回杭州了吧?”
酒酣耳热之际,一个汉子放下酒杯,询问那坐在对面的汉子。
那汉子约莫三十左右年纪,身材壮实,一口浙江慈溪口音,见人发问,他便放下酒杯,叹了口气,说道:“杭州呆不得了,现在浙江军政府借口整顿会党,把咱们这些江湖好汉杀得鸡飞狗跳,现在回杭州就是死路一条。说起来,当初光复杭州的时候,咱们这些江湖上的人还为革命出过力哩,若不是我跟我师父,杭州府衙能那么容易就攻下来?那光复会卸磨杀驴,真不地道!”
“阿虎哥,你是在武备学堂上过学的,为何不去投军?听说你跟北洋新军的标统卢永祥是同窗,为何不去投奔他?听说他现在就在武汉,做军校的副校长,混得还不错。”另一个汉子也接口说了几句。
但那名叫“阿虎”的汉子却颇为不屑的摇了摇头,说道:“卢永祥就别提了,在武汉也就领份干饷而已,我不是没去过武汉,可是见了卢永祥的面,他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倒苦水,他叛了北洋,就成了北洋的罪人,北洋把他一脚踢出门去,如果不是共和军收留的话,他卢永祥现在只怕也在这上海滩闯世界了,未必比我混得好。”
说到这里,这汉子拿起酒杯,将里头的酒一口扪下,然后接着说道:“我想好了,到上海闯世界不能没有后台,现在上海第一大帮是洪门,第二大帮是青帮,要么投奔洪门,要么投奔青帮,只有这两条路可走,如果他们都不收留我,我也不会去码头做苦力,实在不行,我就落草!”
说到最后一句,用力将那只酒杯拍向赌桌,“啪”的一声,酒杯碎裂,破瓷片满桌都是,这汉子抬起手,看了眼鲜血淋漓的手掌,却连眉头都没眨上一下。
一个汉子起身走进里屋,取来棉布,给这阿虎包扎,不等忙完,赌馆的门却被人从外头拍响。
另一个汉子走了过去,将门拉开,放进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那人一身长衫,做文士打扮。
“应先生,你可算是来了。”正为阿虎包扎伤口的那个汉子站起身,向那人打着招呼。
“这里说话方便么?”那姓应的文士看了眼坐在桌边的几个汉子,最后将目光停留在那阿虎脸上。
“这里坐的都是自己人,阿狗、阿宋他们几人,应先生昨日便已见过的,这位张阿虎,是浙江慈溪人氏,是我的老乡,早年跟我闯荡过上海滩,也是个顶天立地、守口如瓶的好汉,当年在杭州拱宸桥一带闯世界,这‘张阿虎’的名头也是响当当的。他不仅能打,还会写大字呢,那一手大字写得龙飞凤舞,这都是他在浙江武备学堂时练出来的。”
“哦?你上过武备学堂?可会打洋枪?”
那文士对张阿虎颇感兴趣,问了几句,对方对答如流,不卑不亢,这让他很是满意。
“既然你自诩枪法不错,那么我倒有个差事给你,若你办得好,事成之后有重赏,至少一万大洋。”
文士许下重赏,那张阿虎愣了一愣,急忙问道:“是什么差事?这一万大洋是一次给?”
“先给你五百大洋,事成之后再给你一万大洋。至于到底是什么事情么,你现在不必知道,我只告诉你,这是件杀头的差事,干得不好,是要掉脑袋的。你想好了,干还是不干?”
“干!富贵险中求。先生把大洋拿过来,刀山火海,我替你闯了!”张阿虎拍着胸膛吆喝了几句。
文士点了点头,让这张阿虎站起身,将他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番,问道:“张阿虎,你可有大名?”
张阿虎迟疑了一下,说道:“我的学名叫张小林。”说着,以手沾酒,在赌桌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文士笑道:“这名字也忒文绉绉了些。所谓‘猛虎啸于林’,我看,你不如改个名字,就叫张啸林,如何?”
“张啸林。”
张阿虎在赌桌上写下这个名字,反复念了几遍,抬头向那文士望去,抱了抱拳,问道:“敢问先生尊姓大名?可否方便告之在下?”
文士说道:“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他们几个都知道我是谁。我叫应桂馨,字夔丞,浙江宁波人氏,说起来,我与你也算是小老乡了。”
一个汉子走到张阿虎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指指应桂馨,说道:“阿虎哥,你不是想投青洪帮么?这位应先生就是帮会中人,在青帮里他排‘大’字辈,是李徵五李老先生的得意门徒,跟着应先生,阿虎哥肯定能出人头地。”
应桂馨只是淡淡一笑,说道:“阿虎兄弟,这件差事你若办得好,我便保你入青帮,至少也是个‘通’字辈。”
说完,摸出些银圆,交给其中一名汉子,叮嘱几句之后,便离开赌馆。
应桂馨走出赌馆,在街上叫住辆人力车,吩咐车夫将他拉去南市祥园烟馆。
到了烟馆,应桂馨径直走了进去,在后院东厢敲开门,进了屋后又将门关严实。
屋里已等着两人,见应桂馨走进屋,其中一人问道:“进展如何?”
应桂馨说道:“人手不成问题,关键是枪,有枪就好办得多,我找的人里,有一个是浙江武备学堂出来的,据说枪法不错,只是没枪,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