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全军,奋勇攻击,有进无退!救出第四师、第七师,全军将士发恩饷两个月!救出师长的人,赏银五千两!救出旅长的人,赏银二千两!”
兴奋之余,冯国璋开始口述命令,但没等命令发布完毕,脚下的地面突然猛的一震,连桌子上的茶杯都跳了起来。
然后,就是“轰”的一声巨响,跟着又是一声,整栋屋子都晃了起来。
“炮击!南军……南军炮击老秦庄!”
一个副官慌慌张张奔进司令部,结结巴巴的嚷了几句。
“南军的大炮能打到这里?”
冯国璋觉得奇怪,司令部里的其他人也觉得奇怪,吴佩孚当初之所以把师部放在老秦庄,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这里远离前线,而且距离铁路线较远,无论是南军的炮兵还是南军的装甲列车,他们的炮弹都打不到这里。
但是现在,为什么南军的炮弹落到了老秦庄?
众人带着疑虑走出师部,站在屋前张望,但什么也没看见,刚才炮弹虽然爆炸了,但是显然没有击中任何可以燃烧的东西,所以现在已没有火光,只有空气中飘荡着强烈的硝烟味,而且从气味来看,炮弹里装填的似乎是苦味酸,一种猛炸药。
“难道南军突击到附近了?”有人猜测。
“不对。刚才的炮声很猛烈,似是重型大炮。”一个参谋说道。
就在众人疑神疑鬼的时候,那漆黑的夜空中却突然传来“呜呜”的鸣叫,听上去如同火车的汽笛,而且声音越来越近。
“重炮!卧倒!”
黑暗中有人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但是不等所有人反应过来,天空中已落下两个硕大的黑影,着地的瞬间就轰然炸响。
“轰!”
“轰!”
两声巨响,漆黑的夜空顿时被映亮,那刺眼的光芒让所有人都闭上了眼,同时地面再次猛烈的震动起来,大量的泥土扑天盖地而来,打在人的脸上,灼热的弹片也在四下纷飞,带着呼啸横扫一切,一时之间,耳朵里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那些反应慢的人也被震倒在了地上。
重炮,只有重炮的高爆弹可以造成这样的效果,在场的都是军人,他们很快肯定了自己的判断,仰头望去,那两颗炮弹的落点距离司令部的这几间瓦房不到两百公尺,相比重炮的射程,这个误差几乎可以忽略不记了。
这次炮击让众人至少明白了两点:其一,联合阵线的部队中编有重炮部队;其二,对方不轰击别处,偏偏盯着老秦庄连打了四颗炮弹,这只能说明他们的炮击不是漫无目的的威慑性炮击,他们很可能已经知道这里是北洋军指挥中枢所在。
蛇无头不行,端掉了北洋军司令部,这北洋军就会失去统一指挥,而且在这种局面之下,一旦司令部被敌军炸上天,本就动摇的军心会在瞬间崩溃,这正是南军指挥官炮击老秦庄的主要目的。
明白了这个道理,所有的人都从地上跳了起来,在本能的驱使下向东边狂奔。
吴佩孚也从地上跳了起来,跟着众人向东边奔去,但没等他们跑上几步,又听见了空中传来的“呜呜”声,所有人立刻又匍匐在了地上。
“轰!”
“轰!”
又是两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气浪裹挟着泥土、弹片而来,这一次,炮弹落到了东边,距离司令部更近了,一些倒霉的军官就这么消失在了那两团炸起的烈焰中。
一顶军帽从空中落下,砸在了吴佩孚的右手上,他顺势一摸,那上头粘乎乎的,但是黑暗中看不清,却也不知是鲜血还是脑浆,反正是热的。
混乱中,几匹军马的嘶鸣传来,让众人本就难受的耳朵更加难受起来,显然,那几匹军马也被炮弹炸伤。
几声马蹄声响起,然后一道黑影就从吴佩孚脑袋上掠了过去,一匹惊吓过度的军马拖着半截缰绳冲进了夜幕之中。
吴佩孚扭头向司令部方向望去,灯光下看见一些人影在晃动,但看不清到底有多少人还留在那屋子里。
这时,吴佩孚已冷静下来,于是又扭头向回跑,等回到司令部时,又是两声巨响,但是这一次炮弹落得反而更远了。
等进了司令部,吴佩孚发现屋子里只有几个参谋和副官,他们正在往屋子中间的一个火堆上扔文件,至于北洋南进第二军总统官冯国璋冯大帅,则已不知去向。
“大帅呢?冯大帅呢?”
吴佩孚揪住一名副官的衣领,大声喊了起来。
那副官摇了摇头,吴佩孚又向另一名军官咆哮,但那人也是不清楚冯国璋去向,这销毁文件的命令还是司令部一个参谋官下达的。
冯国璋跑了?
吴佩孚呆了好一阵,这期间南军又向司令部这边打了几颗炮弹,但是没有命中,所有的炮弹都在距离司令部一百公尺以外的地方爆炸了,气浪仅仅掀走了一些房顶上的瓦片。
然后,炮击突然停止了,就像它开始的时候那样从容。
吴佩孚走出司令部,站在屋檐下张望,却见老秦庄已是一片狼籍,几颗炮弹命中了几栋早已无人居住的民房,使它们剧烈的燃烧起来,熊熊火光映红了夜空,火光中人影绰绰,所有的人都像没头苍蝇般奔跑着,显然打算趁着炮击停歇的时候逃离这个是非之地,而且其中的多数人都是向东狂奔。
司令部的这几间瓦房附近已没有多少人了,马厩里除了那几匹垂死的军马之外,其它的军马都已被人骑走,这北洋南进第二军的司令部一时竟有些树倒猢狲散的凄凉。
“怎么南军不继续开炮了?”
吴佩孚有些奇怪,扭头向南方望去,那里枪炮声依旧,北洋被围部队的突围战斗仍在进行,吴佩孚确实无法判断这南军的重炮阵地设在哪里。
就在吴佩孚怅然望着南方战场发呆的时候,东南方向数里之外的地方突然闪起耀眼的光芒,然后,一阵雷鸣滚滚而至。
现在,吴佩孚突然明白为什么南军重炮停止向老秦庄炮击了,显然,他们改变了目标,现在,他们正在炮击东南方向的某个地点。
哪里会是什么地方呢?
吴佩孚望着那个被南军重炮轰击的地方,片刻之后,那僵硬的脸上慢慢堆起一丝冷笑。
“曹锟啊曹锟,没记错的话,你的前敌指挥部就在那个方向吧?南军竟也摸清了你曹锟的藏身之处,倒也有些神通广大。看起来,此战之后,这北洋的大戏怕是要落幕了啊。”
……
吴佩孚猜得不错,在北洋南进第二军的司令部遭到联合阵线部队重炮轰击之后,曹锟的前敌指挥部也遭到了同样的重炮轰击,只不过,曹锟却没有冯国璋那样的好运气,南军打过去的头两颗炮弹就是近失弹,炸点距离曹锟的指挥部只有数十公尺,横飞的弹片和强大的冲击波瞬间就将那几间土坯房推倒了,曹锟和他的指挥部全体军官多数都被埋在了废墟之下。
如果是砖瓦房的话,这两颗炮弹未必会将其摧毁,但是偏偏这几间土坯房根基不稳,真正是应声而倒,曹锟和他的参谋们就这样埋在了废墟里。
等士兵们从混乱中冷静下来之后,他们才发现指挥部不见了,虽然军官立即组织起了人手进行挖掘,不过当曹锟被人从废墟里刨出来的时候,他已气若游丝,奄奄一息了。
前敌指挥部被南军连锅端了,北洋混成师立即变得群龙无首起来,失去了统一指挥,部队立刻分裂成两部,曹锟的第三师在高级军官的指挥下抬着曹锟迅速向东撤退,而吴佩孚的第九师在经过了混乱之后又想起了他们的旧上司,于是从阵地上也撤退下去,找他们的吴师长去了。
失去了外部的策应,试图突围的北洋第四师、第七师终于功败垂成,老老实实的退回了出击阵地,更多的军官和士兵选择了放弃抵抗,自动解除了武装,躺在阵地上等待南军过来将他们俘虏,包围圈里的北洋部队已经完全丧失了战斗意志。
这场夜战就这么落幕了,枪炮声渐渐稀落下来。
当参谋将包围圈重新合拢的消息报告给联合阵线革命武装力量前敌总指挥蓝天蔚的时候,这位年纪不大的将军终于长嘘口气。
轻轻揉了揉太阳穴,又揉了揉因熬夜而变得通红的眼圈,蓝天蔚向前敌指挥部的所有军官下达了新的命令。
“命令!陈州潜伏部队立即出发,赶往信阳,沿途搜索攻击,小部队不必理会,遇上大股北洋军,立即予以歼灭!信阳骑兵部队立即出发,赶往东部预设阵地,拦截任何试图东撤的北洋军部队!……电令许州,命他们立即派出精锐,向南突击,务必于明日天黑之前占领西平,并前出至长乐关!同时派出部队,向北骚扰郑州。……信阳阵地上所有部队,从现在起,轮流休息,轮流吃饭,养精蓄锐等待天明。天明之后,联合阵线革命武装力量全军发起总攻,务必全歼北洋第二军!”
命令下达之后,军官们领命而去,蓝天蔚走到窗边,向那黑沉沉的天空望了一眼。
“这天黑的,不知什么时候能亮。”吴禄贞走到蓝天蔚身边,也向天空望去。
蓝天蔚紧绷的脸缓缓松弛下来,并挤出丝微笑,惬意的伸了个懒腰。
“这天终究会亮的!天亮之后,就是一个崭新的时代了!”
第334章 骑兵(上)
干燥的风从东边吹了过来,轻轻拂过旷野,扬起淡淡的沙尘,一直飘到了西南边的山上,在山势的阻挡下打着转,使山脚看上去灰蒙蒙的。
越过山头,往西南方向再走上几十里地,就是上蔡县境。
上蔡位于河南汝宁府东北角上,往西北走上几十里就是许州府,往东北走上几十里就是陈州府,自古,这上蔡就是通衢之地。
不过自从京汉铁路通车之后,这上蔡的通衢地位就被西北边的西平县给取代了,原因很简单,因为京汉铁路不从上蔡过,只从西平走,现代交通手段取代了过时的交通手段,上蔡的衰落也是无可奈何的。
西平本就是繁华小镇,现在又随着铁路的修建而变得更繁荣了,上蔡的百姓们未免有些失落感,这怪话也是难免,上蔡百姓都说,当初修建京汉铁路的时候,西平的商会使了银子,买通画地图的洋鬼子,把本应通过上蔡县的铁路给描直了,结果,这铁路就不从上蔡走了,上蔡百姓抱怨西平奸商的同时,也没忘了数落本县商会的那帮脑子不够活的商人,好象如果上蔡也去收买洋鬼子设计师的话,这京汉线就一定能从上蔡过一样。
但是这毕竟只是百姓们的揣测,京汉铁路不从上蔡走,真正原因当然不是西平商会奸商从中作梗,而是为了省钱,铁路从西平走,那走得是直线,从上蔡走就得兜个圈,仅是筑路基、铺铁轨就要多出许多成本,另一个原因则是地形,相比西平,上蔡修铁路的先天条件不够好,这也会增加筑路成本。
这个道理多数百姓不懂,但是上蔡商会的商人们却懂,不过他们并没有分辩此事,商人总是最讲究实际利益的,看到上蔡县的衰落已无可避免,商会的所有商人都明智的选择了新的阵营,毫不犹豫的投奔了西平商会,于是,上蔡商会解散了,只留下几间还算宽敞的瓦房,交给了县衙,成了县太爷安置外室的场所,革命之后,县太爷眼见这天要变,于是就不辞而别,卷了县库的银子,带着老婆小妾都逃去了租界,连官印也都带走了,只留下这几间宽敞的瓦房,后来成了奋进会的兵营,住了一个连,再后来,南北对峙发展为南北武装冲突,这个奋进会的连队奉命开拔,到信阳去了,于是这几间瓦房又空了下来,被镇上几个泼皮合伙强占了去,打算趁着混乱也发一笔革命财。
但是这帮泼皮没有得逞,就在昨天,一支革命军的骑兵部队开进了上蔡县城,陆续进城的队伍竟超过了两千人,由于营房不够,也没足够的帐篷,军队不得不开始征用民房,有房契、地契的房主可以拿到房祖,没有房契、地契的房主得找邻居、里长做保,那帮泼皮想拿一张盖着萝卜章的伪造房契蒙混过去,结果被革命军识破,都被拉去蹲在军法处了,于是这几间上蔡商会留下的公房又一次姓了“公”,变成了这支革命军骑兵部队的司令部。
准确的讲,现在的这几间瓦房是“旅部”,湖北共和军独立骑兵旅的旅部,理论上来讲,这支部队现在也是联合阵线的部队。
独立骑兵旅是昨天上午开到上蔡的,不过并没有来全,全旅三个骑兵团和一个辎重营,开进上蔡的只有两个骑兵团,带队的长官倒是旅长本人,叫杨邦翰,安徽人,以前是安徽新军的一个骑兵排长,革命中表现出色,从排长一直升到旅长,这提拔速度让人瞠目结舌。
昨天革命军开进上蔡城的时候,全城的百姓都去瞧热闹,他们以前还从来没有见过军容如此整齐的骑兵部队,不仅军装、军帽簇新,就连背着的步枪也格外惹眼,那枪很短,不过三尺来长,叫做“马枪”,专给骑兵用的,除了步枪之外,还有一种怪模怪样的短枪,被士兵们称为“冲锋枪”,不过没人见他们打过,所以百姓也不清楚这枪如何冲锋,而且这种枪数量很少,做工粗糙,远不如马枪引人注目。
昨天上午进来一个骑兵团,下午又进来一个骑兵团,这本已衰落的上蔡县喧闹得厉害,跟过节一样热闹,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共和军的军纪确实森严,不是奋进会可以比的。
百姓原以为这两千人的队伍已经足够守卫小小的上蔡县了,但没想到,今天上午,从南边又开过来一支革命军的队伍,也是独立骑兵旅的部队,就是那个辎重营,带队的军官叫张国平,军衔是准将,比杨邦翰的上校军衔高上一级,这让那些稍微有些见识的百姓感到纳闷,不明白为什么官大的只带营,而官小的反而带旅。
更让百姓们不明白的是,这上蔡县不通铁路,不是什么南北必争之地,革命军为什么要派这么多骑兵驻在这里呢?当初奋进会在这里也只驻了数百人而已。
很快,好事者就从里长那里探听到了消息,原来,这上蔡县很快就要成为一个新组建的独立骑兵师的驻地,这么多骑兵部队开到上蔡,这叫“集结”,那位张国平准将就是这个尚未组建的独立骑兵师的师长,现在,从河西、青海一带购买的良马正在赶往上蔡,数千匹军马浩浩荡荡,从陕南商州一路赶到河南,据说现在已到南阳府的舞阳县,很快就进汝宁府了,此次张国平率领辎重营过来,就是专门驮运饲料的,等那些军马一到,这上蔡县就更热闹了,到时候革命军少不了要在当地征募一些新兵和民伕,一些穷苦人家已开始向里长、保长打听这吃粮拿饷的事情了。
以后,这上蔡县就是独立骑兵师驻地了,这里有平原有丘陵,确实非常适合骑兵训练,而且距离铁路线也近,部队调动也方便。
百姓们在打听当兵吃饷的事情,张国平准将也在打听事情,不过他打听的是杨邦翰的去向,自从进城之后,张国平就没瞧见杨邦翰旅长的影子,一直打听到旅部,这才从一个参谋嘴里得知,上午一架联合阵线的飞机飞过上蔡县,往一根飘扬着铁血共和旗的旗杆附近扔了个竹筒,里头装着张纸条,士兵将这纸条拿给杨邦翰看,杨邦翰看了纸条,二话不说就率领一个骑兵团出了城,往西驰去。
那张纸条现在就在张国平的手里,这让他得以了解杨邦翰出城的原因。
根据联合阵线空军部队的飞机侦察,在距离上蔡西部数十里外的一座村庄里,飞行员发现了一支北洋军的部队,人数约一千余人,显然是从信阳前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