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普通人,那位吴司令是陆军部代理总长段祺瑞的小舅子,现在局势紧张,段祺瑞哪里有不先救小舅子的道理?
程侍墀并没有提醒鲍贵卿这一点,因为提醒也没用,鲍贵卿和吴佩孚一样,都看不起吴光新这种依靠裙带关系提拔起来的北洋“后起之秀”,说起来鲍贵卿应该算是北洋的元老,可是现在却跟一个愣头青并列为旅长,这口气鲍贵卿是咽不下去的,在这个问题上,他对段祺瑞也是有意见的。
电稿拟好,交鲍贵卿过目,签了字后便交副官拿去电报室拍发。
副官前脚刚离开司令部,河南省议院的议长张镇芳就神色古怪的走进了司令部,这位也不是普通人,他是袁世凯袁老帅的表弟北洋,就是这么的盘根错节,要想在这个权力圈里步步高升,就得有依靠,一靠关系,二靠亲戚,三靠资历,四靠金钱,吴光新、张镇芳就是这张权力网中近水楼台的代表人物。
自从张镇芳到了河南,鲍贵卿一向唯张议长马首是瞻,也正是靠着鲍贵卿的部队,张镇芳才得以压住河南都督赵倜,成为实际上的“河南王”。
见张镇芳过来,鲍贵卿很是诧异,忙迎上打招呼。
“议长为何到此啊?”
张镇芳左右瞄了瞄,拉着鲍贵卿走到窗边,小声说道:“鲍司令,你的那列火车现在能不能开车?”
“议长何以有此一问?”鲍贵卿心中一凛。
“你我不是外人,我就跟你实话实说。刚才一位开封故旧给我拍了封电报,说河南都督赵倜要造反,要投降联合阵线,现在正跟联合阵线的说客密议呢。我跟你要火车,是想去一趟开封,看看能不能挽回局面,赵倜手下几万人枪,实力也是不容小觑的。”
听了张镇芳的话,鲍贵卿急忙命人准备火车,但是却没动他的那列专车,而是另外准备了一台火车头。
这台火车头本是用来拉旅客列车的,但是却被鲍贵卿挪用,如此一来,火车站的秩序顿时大乱,那些已买了车票却无法上车离开郑州的百姓与守卫火车站的北洋军发生了冲突,鲍贵卿的司令部附近不时响起冷枪。
“传令下去!胆敢冲击司令部者,一律击毙!”
站在窗前,望了眼那些群情汹汹的百姓,鲍贵卿不得不下令戒备。
此时,他突然想起了当初吴佩孚在郑州向请愿百姓开枪的那件事,当时他还对此不以为然,认为吴佩孚太冲动,但是现在,鲍贵卿突然发现,他遭遇了与吴佩孚一样的困境。
而且这个困境也不是鲍贵卿一个人就可以解决的,只怕连北洋这个集体也对此无能为力。
第349章 诚意
北洋军在豫南作战的失利,不仅将北洋集团抛入了空前未有的困境之中,同样也使那些首鼠两端的骑墙派们陷入了尴尬之中,北洋在为摆脱困境而努力,这些骑墙派人物也在为摆脱尴尬处境而努力。
作为南北实力派之间的著名骑墙派人物,安徽都督姜桂题这几天里一直寝食不安,他正在为自己当初的待价而沽而后悔。
当初南北之间的分歧与对峙逐步升级,眼看双方就要大打出手,对此局面,姜桂题和他的幕僚们都非常高兴,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无论是北方的北洋集团,还是南方的联合阵线,都是实力雄厚的政治军事集团,和他们一比,姜桂题的这点力量微不足道,要么自愿投奔某一实力派,要么被人用武力强行吞并,所以,只有当南北之间的力量达到平衡的时候,姜桂题才能获得最大的好处。
随着“南国破晓”行动的展开,姜桂题和他的幕僚们自以为抓住了一个很好的机会,他们决定自抬身价,在南北之间玩平衡,看看哪一边出的价格更高,如果价格能够让他们满意,那么他们就会加入哪一边。
但是姜桂题和他的幕僚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场豫南之战这么快就分出了胜负,结果没等另一边来得及喊价,南北力量对比就发生了巨大变化。
北洋集团喊价及时,这顶“安徽都督”的帽子就是北洋方面给的,但是问题在于,北洋是这场豫南之战的失败方,姜桂题刚把这顶“安徽都督”的帽子戴在脑袋上,联合阵线就一巴掌拍了过去,将这顶帽子拍扁了,这顶北洋给的帽子不值钱了。
姜桂题那个恨啊,一恨北洋外强中干,二恨联合阵线对自己行缓兵之计。
北洋外强中干,这倒不是很让人意外,姜桂题当年好歹也在北洋军里呆过段日子,虽说不上知根知底,但是对于北洋的种种内幕、积弊也是多少看出来一些,别人说他姜老锅的毅军是“淮军余孽”,但是在姜桂题看来,北洋新军同样也是“淮军余孽”,虽然接受了一些新式的军事思想,但是说到底,北洋军仍是从淮军改编而来的,保留了大量淮军旧人,这些人也将淮军的陋习、陈规带到了北洋军里,所以,北洋军表面光鲜,但是内里却是弊端多多,此次被联合阵线一举打垮四个师,却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联合阵线的战斗力如此之强,倒确实是让姜桂题很意外,他不是没有与革命军作过战,对于南方革命军的战斗力比较鄙视,但是问题在于,他的毅军作战对象是熊成基和光复会的部队,而不是湖北的共和军,所以,对于共和军的战斗力,姜桂题一直有些雾里看花,始终没有摸清共和军的真实战斗力,而此次豫南之战,联合阵线的部队中就以共和军为主力。
现在,姜桂题终于看清楚了共和军的真实战斗力,他的毅军打不过北洋军,北洋军又打不过共和军,如此简单的算术,姜桂题还是算得明白的,于是,他终于也明白过来,为什么共和军派来的那位说客敢对他行使“缓兵之计”,说到底,这靠的是一个实力。
说客靠得都是实力,没有实力支撑,嘴皮子再好也没用,北洋集团派过来的说客是徐树铮,口才不错,联合阵线派过来的说客是胡瑛,口才也不错,两位说客在姜桂题面前都表演得很出色,但是问题在于,北洋败了,败于联合阵线。
姜桂题没能赶在信阳战役结束之前判明局势,结果造成了他现在尴尬处境,也难怪他会后悔不迭了。
如果说在信阳战役结束之前他姜桂题姜老锅是块香饽饽的话,那么现在,他姜老锅就是一个不识抬举的破落户了,在那位赵总司令、赵委员长的眼里,他姜老锅或许已经没有多少利用价值了,一旦收拾了北洋,那么,或许下一个目标就是他姜老锅了。
怎么办?这几天里,姜桂题茶不思饭不想,考虑的就是这个问题,怎么维持住目前的“安徽王”地位,怎么避免成为联合阵线的敌人。
现在去投奔联合阵线,最好的时机虽然已经错过了,但是只要对方不拒自己于千里之外,那么总归是有办法的,大不了多破费些银子,这些年里,他姜老锅可是没少搜刮,几十万两银子还是拿得出来的。
所以,姜桂题做出了两个重要决定:第一,将北洋方面派过来的说客徐树铮扣押起来;第二,派人将住在客栈里的联合阵线的那位说客胡瑛请到他的行辕,务必使姜都督搭上这趟革命的快车。
徐树铮好说,他到凤阳来只带了一百多个骑兵,毅军虽说战斗力不强,可是解决这些人却也不费吹灰之力,现在徐树铮已被关进了凤阳县狱,就差往武汉解送了,这也是姜都督投奔革命阵营的一个投名状。
但是胡瑛那边就不太好办了,自从信阳战役结束之后,这位本来一天要求见姜桂题几次的特使先生突然变得悠闲起来,整天跟着一帮文人骚客东游西逛,这两天来,他可是将凤阳一带的名胜古迹游了个遍,而且每天总要大宴宾客。
结果,姜桂题刚才派出去的那些人基本上都是空手而回,带来的消息只有一个:胡瑛先生正在酒楼宴客,暂时无法分身。
宴客?胡瑛这个时候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宴客?他到底打得什么主意?难道他不知道徐树铮已被关起来了?
当第七个信使返回行辕时,早已焦虑不堪的姜桂题再也坐不住了,吩咐马弁取了马鞭,带着百余名骑兵浩浩荡荡向凤阳城内最大最豪华的酒楼“一品楼”杀去,既然胡瑛先生不赏脸,那么也只有委屈姜都督自己去拜会他了。
姜桂题的马弁先行一步,拿着姜都督的名剌赶去酒楼,接了名剌,胡瑛只是淡淡一笑,好整以暇的带着几名随从,站在酒楼前恭迎姜桂题。
姜桂题领着百余骑兵杀到酒楼,这净街、驻跸都是煞气十足,姜家军的兵丁们也拿足了架子。
见了胡瑛,姜桂题也没什么好话。
“胡先生,你倒是有工夫在这‘一品楼’宴客。光景,光景。现在军情紧急,你就不怕耽误了你们联合阵线的大事?”
胡瑛淡淡一笑,说道:“如今联合阵线在豫南大胜,我与友人在此饮酒赋诗,正是为了给革命呐喊助威。说到军情之紧急么,现在只怕是北洋睡不着觉才是。再说鄙人只是一个区区文官,这行军打仗的事情也轮不到我操心。对了,姜都督,你百忙之中抽出身来到这酒楼,却是所为何事?”
“这个……”
姜桂题看了眼胡瑛身后的那几名随从,有些话确实不方便当着众人的面讲,于是岔开话题,问道:“胡先生在这里宴客,却不知宴得是什么客?光景,光景。竟是如此要紧,连这联合阵线的事务都放在一边了。”
胡瑛抬手向酒楼上一指,说道:“那位贵客此刻就在酒楼之上,不过却不方便在大庭广众之前露面,失礼之处,还望姜都督海涵。”
他这么一说,倒是将姜桂题的兴趣提了起来,于是也没多罗嗦,手里提着的马鞭向酒楼上一指,两人便带着随从上了酒楼。
姜都督惠顾“一品楼”,酒楼掌柜自是不敢怠慢,亲自为他们安排了雅间,又重新摆了酒宴,本想亲自站在姜都督身边伺候,但却被毫不客气的支开。
众人落座,那胡瑛将唯一的那位贵客引见给姜桂题。
“这位杨瑞文杨大哥,他是苏北镇守使徐宝山徐司令的心腹。”
“哦?徐宝山的人?”
姜桂题颇感惊讶,仔细打量那人,却见那人只是微微一笑,冲着他拱了拱手,然后取下脑袋上的凉帽,一颗脑袋却是光溜溜没有半根头发。
“徐宝山什么时候投奔联合阵线了?”姜桂题随口一问,他这话说得可不客气。
徐宝山不仅是北洋政府任命的苏北镇守使,同时他也是苏北、苏南一带的大盐枭,淮扬一带的私盐基本上都由他控制,此次南北武装冲突,徐宝山也奉了袁世凯的命令,率部南下浦口,开到上海南京一线,归北洋南进第一军统帅王士珍指挥。
但是现在,这个杨瑞文的出现表明,徐宝山很可能正在与联合阵线暗通款曲。
如果说姜桂题是骑墙观望的话,那么这徐宝山显然就是吃里爬外了,也难怪姜桂题瞧不起徐宝山。
“却不知姜都督又是何时与联合阵线挂上的线?”杨瑞文反唇相讥,这话里的意思也是很明白的,大家都是彼此彼此,五十步就不必讥笑百步了。
姜桂题冷哼一声,也没发火,只是向胡瑛望去。
胡瑛说道:“在座的都是自己人,我也不瞒姜都督。徐镇守使现在就率部驻扎在南京一带,此次派杨大哥去武汉,正是为了弃暗投明的事情。而且杨大哥从武汉返回,特意绕道凤阳,只是为了送一封信,这封信现在我手中,不过收信的人却不是我,而是姜都督。”
胡瑛这几句轻描淡写的话证实了姜桂题的猜测,也让他对这个徐宝山的动向更感兴趣了。
“那信是怎么回事?”姜桂题问道。
“这封信现在可以给都督过目,不过在给都督之前,鄙人想问一声,这几日里,这加入联合阵线的事情,姜都督考虑得如何了?”胡瑛反问。
姜桂题叹了口气,说道:“袁世凯倒行逆施,悍然藐视革命,藐视宪法,视国会如玩物,实是令人气愤。我与众人商议了几天,还是决定投奔联合阵线,我已命人拿住了徐树铮,就等胡先生一句话了。”
“好!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姜都督如此深明大义,实在令在下佩服。不过联合阵线也不是说进就能进的,姜都督若想在联合阵线里吃得开,就得拿出诚意。”
“胡先生尽管说。”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想请姜都督派兵拿下徐州。现在毅军主力就在凤阳,距离徐州很近,而且徐州现在空虚,正是进攻良机。”
胡瑛的话让姜桂题有些踌躇,徐州位于山东、河南、安徽、江苏四省交界处,而且是京杭大运河上很重要的一个枢纽,占领了徐州,就等于是在山东南部打入了一根楔子,北洋方面肯定会有所动作,绝不会坐视徐州陷落。
“徐州现在没有多少北洋军,以毅军之力,占领徐州不难,难得是如何守住?”姜桂题有些左右为难。
“不。不必守住徐州,只要让北洋方寸大乱就可以了。这封信是联合阵线委员长赵振华的亲笔信,请姜都督过目。”
胡瑛神秘的一笑,拿出一封信,交给了姜桂题。
“看了信,姜都督就明白委员长的意思了。”
第350章 北巡(上)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如果需要形容一下赵北现在的心情,这句话比较合适,自从穿越到这个时代之后,他的心情一直比较压抑,国家的衰弱,国民的麻木,列强的跋扈,权贵的贪婪,这一切都让他感到压抑。
不过现在,赵北已经没有那种压抑感了,他确实有资格真正的高兴一下,而这个资格是他一手争取过来的。
在豫南击败北洋军主力,整个局面为之一变,联合阵线这个泛政治联盟真正引起了世人的注意,而以共和军为主力的联合阵线革命武装力量也以一种气吞万里如虎的气势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现在,基本上已经没有人怀疑联合阵线的崛起了,不论是自己人还是敌人。
这样的一个形势,赵北的心情当然非常的惬意,惬意中甚至还带着一点得意,当然,更多的还是自信,一种前所未有的自信,他完全坚信,自己能够在短时间内攫取这个衰微国家的最高权力,而一旦掌握了这个权力,他就将以自己这种超越时代的战略眼光引领这个国家走向富强。
带着这种惬意的心情,赵北踏上了北巡征程,去豫中、豫北地区视察,慰问那些奋勇作战的将士。
这还是南北开战之后赵北第一次离开武胜关,考虑到总司令的安全,随行护卫的军队超过了一个步兵团,再加上那些随同委员长一同前往豫北的联合阵线的委员、代表们,这支北巡的队伍总共使用了五列火车,这一路首尾相连、浩浩荡荡,这气势也是气吞万里如虎的。
现在,赵北就坐在中间一列火车的普通车厢里,与蓝天蔚等高级军官研究着一张军用地图,这节车厢实际上就是现在联阵部队的总司令兼总参谋部。
“山西,自古形胜之地,东有太行山,西有吕梁山,北有恒山,南有中条山,此外,王屋山、芦芽山、太岳山、系舟山等山脉绵贯南北东西,这些大小山脉构成了纵横交错的内外屏障,再加上黄河、汾河、漳河、滹沱河、桑干河这些大小河流的分割隔离,这山西是易守难攻,也是兵家必争之地,占领山西,就可北进草原,西窥河北,此次河南战役我军大获全胜,这下一步的进军方向,就是山西!”
赵北指着地图,向所有人亮明了他的战略。
蓝天蔚将手指挪到地图上,点了点,说道:“山西地形比之四川地形更为复杂,四川内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