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观的诠释。
英国选择威海卫作为华北地区的军事据点是充分考虑到英国的远东战略的,威海卫不仅可以就近监视京津地区,而且可以同时监视日占辽东半岛和德占青岛,只要英国联日抗德、联日制俄的远东政策不变,威海卫就具有举足轻重的战略意义。
也正因此,威海卫必须为英国政府的全球战略服务,而现在,它已被英国政府派上用场,用来作为一个“难民中转站”使用,专门接收那些从中国东北地区转移过来的朝鲜反日分子以及不愿生活在日本朝鲜殖民当局控制下的流亡者。
现在,这五艘正在驶向威海卫的英国商船就是在执行运送朝鲜人的准军事任务,而那两艘英国巡洋舰则是护航舰只,它们的始发港不是日占旅顺,而是山海关南边不远处的秦皇岛煤港。
这五艘商船上总共装载了超过一万名朝鲜人,其中的多数人都曾经是反日游击队的战士和军官,他们现在已被解除了武装,身份已是流亡海外的难民,日本政府不能再以任何借口追究他们过去的任何“罪责”,但是日本政府也绝对不会允许这些人留在朝鲜半岛逍遥自在,另一方面,中国中枢政府也不打算接收这些言语不通的外国流亡者,因此,这些朝鲜反日分子的最终目的地在南洋。
根据中国、日本、俄国、英国、美国这五国达成的书面协议,一旦中国同意禁止本国公民向朝鲜反日势力提供人员、资金、军火的支持,那么,英国和美国政府将为朝鲜反日流亡分子提供庇护,而且考虑到中国确实没有能力接收这么多外国流亡者,英国和美国政府也勉强同意“本着自愿原则”将部分朝鲜反日流亡者转移到南洋各地分散安置,有的人将去马来亚的橡胶园做工,有的人则将前往菲律宾马尼拉当码头工人,至于那些实在不想去南洋的人,英国和美国也绝不强求,至于他们到底该怎么安置,那就是中国中枢政府的事情了。
这个《五国协议》的达成颇费周折,而当协议达成之后,为了收容那些从朝鲜半岛撤到中国东北地区的朝鲜反日武装人员,前后用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今天,第一批流亡者终于启程了,他们将先去威海卫,以便进行甄别,在那里,他们将选择自己今后的生活道路。
将朝鲜的反日流亡者转移到南洋安置,而且其人数之巨,足以让人惊讶,这是人类近代历史上最有“新闻价值”的事件,为了跟踪报道这个事件,各国新闻界无不派出精兵强将前往采访,全程跟踪报道,毕竟,以前国际社会还从来没有这么高调的处理过某国军事殖民过程中所造成的难民问题,或许,这是一个契机,可以用来促进各国政府间的合作,以便为通过协商方式解决国际纠纷铺平道路,避免战争,现在的这个时代,战争的破坏力越来越强,而世界也因此而越来越动荡,许多有识之士都在呼吁组建一个跨国联合政治组织,以裁决者的身份公正而和平的解决国与国之间的冲突。
实际上,为了此次流亡者转移南洋安置的事情,中国、日本、俄国、英国、美国确实成立了一个具有国际色彩的非军事组织,叫做“远东和平委员会”,美国总统塔夫脱先生担任委员会名誉主席,而英国驻华公使司戴德先生担任执行主席,这个组织显然已显示出一个国际政治合作与调停组织的雏形。
考虑到现在欧洲局势越来越紧张,巴尔干地区马上就要爆发战争,为了避免发生全欧洲大战,此次采访流亡者转移行动的各国记者们也将主要注意力放在了“远东和平委员会”上,希望能够借鉴这个组织调停国际冲突的经验。
作为英国《泰晤士报》远东地区主编,莫理循先生亲自出马,对此次流亡者跨国大转移进行了跟踪报道,而且现在,他就在威海卫港口外的一艘商船的前甲板上,坐在一捆缆绳上,认真的整理着他的采访笔记。
甲板上的人很多,眼看就要到港口,许多原本呆在船舱里的朝鲜人纷纷走出船舱,站在船舷边向威海卫军港眺望,许多人痛哭流涕,这一去,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到祖国和故乡的土地了,或许,他们永远也不会回到故国了吧,毕竟,日本政府已经正式宣布吞并朝鲜,而“东北亚危机”的结束似乎也可以看作是列强对日本吞并朝鲜的正式承认,就连中国,似乎也接受了现实。
甲板上哭声震天,莫理循无法集中注意力,只好暂时停下了手头的工作,将采访笔记和那根钢笔装进公文包,然后从那堆缆绳上站起,提着公文包走到了舰桥上,靠着一根雪茄烟收买了一个值班水手,在舰桥找了一个角落,以便继续他的工作。
虽然回船舱里或许会更安静些,但是现在天气太热,船舱里气味也太浓,还是舰桥上比较好,这里有遮阳篷,而且在这里躲避甲板上的嘈杂的还有一帮英国军官和日本军官,如果莫理循想采访的话,也更方便。
不过现在莫理循不想再去采访那些英国军官,那些英国人虽然做足了绅士派头,但是保守而顽固,从他们嘴里确实也挖不出更多的有用信息,莫理循不想再与这些英国军官打交道,至于日本军官,比英国军官更难对付,在莫理循看来,那些日本军官根本就是一群“哑巴”。
莫理循甚至认为,这些日本海军军官之所以会出现在轮船上,只怕不是来监督难民转移工作的,而是来窥伺威海卫军港的,毕竟,英国海军的军港不是什么时候都愿意对外开放的,哪怕日本是英国的盟国。
由于甲板上太吵,很多有门路的人都把舰桥边的这些遮阳篷当成了世外桃源,陆续通过贿赂水手的办法也躲了上去,就在莫理循从公文包里取出采访笔记的时候,一名东方面孔的军官也躲到了这个世外桃源,一边走一边吹着口哨,从那军装来看,他既不是日本军官,也不是英国军官,而是一名中国军官。
莫理循立刻对那名中国军官发生了浓厚兴趣,船上各国军官不少,可是中国军官只有几名,而且也跟日本军官一样,对欧洲记者没有什么好感,难得有一个中国军官到这里闲逛,莫理循决定碰一碰运气,看看对方是不是也打算做“哑巴”。
“嗨!您好,军官先生。从军衔来看,您似乎是一名海军少校?如果是少校的话,您的年纪未免太年轻了,您一定战功显赫。”
莫理循迎面走了过去,这开口就是几句奉承,再加上他那比较流利的中国话,立刻就使那名中国军官对他起了好感。
“没错,我是少校,不过这海军军装是借来的,我是陆军。”
中国军官微笑着点着头,然后取下了头上的那顶海军大檐帽,露出了一颗光溜溜的脑袋,前额的一块伤疤非常醒目。
“我叫莫理循,是英国《泰晤士报》的记者,我是澳大利亚人,不是英国人,请注意,我是澳大利亚人。”莫理循伸出手,做着自我介绍。
那军官又是淡淡一笑,也伸出手,与莫理循友好的握了握手,并做了自我介绍。
“你好,莫理循先生,我叫蒋翊武,目前是‘远东和平委员会’的一名联络官,虽然我穿着海军军装,可是我确确实实是陆军,请注意,我是陆军军官。”
第512章 威海卫前(下)
见对方没有调头就走,莫理循非常高兴,因为这就表示,这名军官很可能会接受他的采访,于是他立刻拿出自己的名片,递了过去。
“蒋翊武先生,您有名片么?”
蒋翊武接过名片,摇了摇头,说道:“我没有名片。你可以叫我少校。”
“少校先生,可以对您进行采访么?”
莫理循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开门见山,因为他相信,对方是一个直率的人,绝对不喜欢被人套话,与其用言语试探,倒不如直接说出自己接近他的目的。
“采访?行啊。你有烟么?”
蒋翊武笑了笑,从军装口袋里摸出一只铜制烟匣,打开亮了亮,里头已是空空如也。
“您抽雪茄,还是香烟?”
莫理循急忙从公文包里摸出一根雪茄,他的公文包里还装了一罐精制纸烟,甚至还有几包美国糖果,一些英国小礼品,这些都是一个职业记者必不可少的装备,关键时候可以派上大用场。
“随便,雪茄也可以。”
蒋翊武笑着接过那根雪茄,然后拿出盒火柴,非常老练的处理了一下雪茄,然后就放进嘴里“吧嗒吧嗒”的抽了几口。
“说吧,记者先生,你想听什么?”蒋翊武问道。
莫理循认真的考虑了一下,然后问道:“少校先生,听说许多中国退役军官在过去的两年里曾在朝鲜半岛与日本殖民军作战,据您所知,您认识的人里,是否有这样的人?”
蒋翊武闷哼一声,说道:“没错,我认识的军官里头确实有几个特意申请退役,然后去了朝鲜,以中国平民的身份加入了朝鲜反日游击队,与日本军队作战,而且,有几个人还牺牲了,甚至没有几个人知道他们的名字。当然,这话又说回来,这些中国退役军官去朝鲜,跟日本军队作战,这纯粹是个人行为,与国家、政府无关,日本人的指责根本毫无道理。”
这前头几句话还说得不错,不过最后几句话却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了,这让莫理循觉得有些好笑,不过他却没笑,因为这就是国际政治,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当年英国在南非跟布尔人打仗的时候,德国和法国的表现就很具有代表性。
“少校先生,您的话是不是在暗示,此次朝鲜反日战争中,中国的军方和政府并没有采取有效措施阻止退役军官去朝鲜与日本军队作战?”
莫理循的问题让蒋翊武一时有些尴尬,他这时才意识到,面前的这个英国记者不好对付,这个家伙是个刺头,难怪带队的那位中国海军上校建议部下与此人“保持距离”呢。
蒋翊武是跟着几名海军军官一起过来的,虽然挂了一个“远东和平委员会联络员”的招牌,可是他的主要工作却是充当朝鲜语翻译,在朝鲜游击区呆了一年时间,蒋翊武倒是学会了一些粗浅的朝鲜话,此次朝鲜反日流亡分子国际大转移,这朝鲜语翻译是个大问题,迫不得已,外务部求助于陆军部,于是,正打算收拾行装返回特战旅报到的蒋翊武就被陆军部拉了壮丁,披了身海军军装,就被派到了“远东和平委员会”,充当联络员。
由于运送的朝鲜人比较多,每艘商船都要配备几个能说朝鲜话的军官,以维持秩序,蒋翊武跟着带队的那名中国海军上校上船的时候,那上校老远就望见莫理循站在甲板上东张西望,于是急忙提醒部下,遇到莫理循绕着走,因为这个澳大利亚人很狡猾,为了避免被他套出军事机密,最好与他保持距离。
但是蒋翊武偏不信这个邪,在他看来,不就是一个洋人记者么,自己好歹也是在战火中接受过洗礼的,日本军队的大炮、机枪都不怕,还怕一个小小的外国记者?不过想虽如此想,但是蒋翊武也一直没有找到跟莫理循较量的机会,他一直忙着到处调解朝鲜人的纠纷,这些流亡者都是上过战场的,脾气都不好,再加上马上就要流亡海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国,因此,往往一个小摩擦就能造成紧张对峙,这个时候,就需要蒋翊武这样的翻译上场了,不然的话,就靠那帮烂醉如泥的船员或者眼睛安在头顶上的英国军官,只会使局面变得不可收拾。
好在现在即将进港,船舱里的朝鲜人都走出来放风,蒋翊武这才忙里偷闲的到处转悠,偶尔抬头,望见莫理循靠在舰桥边,觉得闲着也是闲着,索性上来跟莫理循过几招,看看这位外国记者到底有什么能耐让一位海军上校躲着走,另外他的烟也抽完了,看看能否在这个澳大利亚人这里打打秋风,于是,他就这么“不经意”的走上了舰桥,而且为了引起莫理循的注意,他甚至还故意吹起了口哨,并很顺利的达到了目的。
结果这上阵之后没过几招,蒋翊武就发现自己掉进了莫理循的采访陷阱里去了,对方变着法子试探中国中枢政府和军方在朝鲜反日战争里所起的作用,这简直就是明目张胆了。
蒋翊武虽然有些卤莽,但是这心眼也多,见莫理循这么问话,他知道,这场采访恐怕必须立即结束了,因为再说下去的话,那就涉嫌泄密了,要上军事法庭的,虽然听说总统先生将亲自为蒋翊武少校授勋,可是一枚勋章并不等于免死金牌,军事法庭可不管你是有意无意,只要违反军纪,那就是铁面无情。
想到这里,蒋翊武急忙扔了手里的雪茄,向那越来越近的威海卫军港一指,说道:“对不住,莫理循先生,马上就要进港了,我得去布置一下,那些朝鲜人脾气都不好,如果到了军港里打起来,那就有得瞧了,如果英国人又以此为借口将难民中转站转去烟台,那就是我们这些军人失职了,要上军事法庭的。这样吧,咱们以后再聊,以后再聊。”
话音未落,已转身,一溜烟的逃离了舰桥。
“一个狡猾的军官。”
莫理循如此评价,但是既然对方已经识破了他的诡计,那么,他也不好勉强,不过他倒是理解蒋翊武的态度变化,毕竟,中国支持朝鲜反日游击队的传闻并没有被列强政府证实,虽然日本报纸已经叫嚣是中国人挑起了这场战争,但是作为国际政治的重要组成部分,协约国集团和同盟国集团都没有就此问题发表公开的政府言论。
现在差不多全世界都在猜测中国以及俄国政府在朝鲜反日大起义中所起的作用,可是偏偏各国政府都在装聋作哑,这就是国际政治的诡诈之处。
“国际政治是变化莫测的,同时也是尔虞我诈的,各国之间,既有合作,也有对抗,即使是盟友,恐怕也必须以本国利益为唯一政策出发点,显然,在朝鲜人的反日运动中,起到关键作用的只可能是中国和俄国,因为只有这两个国家才能从朝鲜半岛的动荡局面中攫取好处与利益,对于俄国来说,一旦将日本陷于朝鲜半岛的战争泥潭里,那么日本人对满洲地区的扩张脚步就会暂时被拖住,而俄国却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巩固他们对满洲北部地区的控制,并进一步窥伺满洲南部地区的利益,在七年前的那场日俄战争中,日本从俄国手里夺走了那片辽阔的地区,并终止了俄国的‘黄俄罗斯’迷梦。
对于中国来讲,一旦将日本拖在朝鲜半岛的战争泥潭里,那么中国将从这个局面里攫取比俄国更多的好处,在过去的两年时间里,我们所有人都可以看到这个国家在工业建设和商业发展上所取得的巨大成就,虽然这种成就的取得与德国、美国的支持是分不开的,但是我们也必须承认,朝鲜反日运动的大爆发为这种发展创造了一个相对和平的远东国际环境,由于被朝鲜反日战争所拖累,日本政府根本没有足够的精力分神于中国事务,而一旦远东唯一的强国日本失去了制约中国工业发展的兴趣,那么,中国的工业就会在列强商业竞争与贸易对抗的夹缝中寻找一切可能的机会发展壮大,并最终实现这个国家的所有爱国者的梦想,那就是使祖国走上强国之路。
熟悉我的报道风格的读者或许还记得两年前我在报道中做出的大胆预言,在当时,我曾向诸位展示了一下这个国家革命者们的坚强决心与意志,而在那个时候,我与诸位一样,从来就没有料想过那位‘远东狂人’赵总司令竟会如此迅速的掌握这个国家的中枢权力,而他在上台执政之后所展现的政治手段和外交手腕都表明,他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