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眼睛搁在头顶上的人,一般人还真是受不了他的臭脾气。
过去,徐树铮的西北边务处的职权范围很窄,基本上只是一个西北边防的后勤机关,可以直接指挥的地方部队也就数千人的规模,但是现在,他不仅可以指挥绥远地方部队,而且也可以调遣察哈尔、热河两省的地方部队,甚至连新疆地区的地方部队也归西北边务处监督,可以说,现在的徐树铮确实是有些志得意满,就差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了。
徐树铮一直在等这个建功立业的机会,前段日子中枢决定对日本开战,总参谋部曾经打算调徐树铮加入陆军参谋部,给蓝天蔚当参谋,但是徐树铮却向总参谋部上了一份报告,将内蒙古地区和外蒙古地区的形势详细的分门别类进行了一番分析,就靠着这份洋洋洒洒数万字的报告,徐树铮成功的使总参谋部改变了原来的决定,于是,他徐树铮就没有参加这场对日战争。
徐树铮坚持认为,只有西北地区才是他实现抱负的地方,为了这个目的,他已在西北这片塞外苦寒之地呆了几年时间,其间辛苦跋涉、爬冰卧雪,经常带着参谋深入不毛之地勘探地形,这工夫也是实实在在的,为的就是在这里建功立业。
如果调去别处,那么这个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就会让给别人,徐树铮绝对不会同意,也正因此,他才费尽心思让总参谋部改变主意。
如果是以前,徐树铮还多少有些担心这个建功立业于塞外草原的机会不是那么好把握的话,那么现在,他已完全有信心现在就去实现他的这个建功立业的抱负,原因很简单,因为欧洲开战了,沙皇俄国无暇再顾及外蒙古地区,失去了俄国的庇护,那帮只会享乐的外蒙古王公就是小徐餐桌上的菜,他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虽说外蒙古王公手里掌握着一支数万人的武装部队,但是徐树铮并没有将那帮乌合之众放在眼里,在他看来,那些蒙古骑兵虽然精于骑射,但是缺乏纪律,而且缺乏重型武器,只要中枢下定决心,解决外蒙古问题最多只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何况,并不是所有的外蒙古王公都愿意躲在俄国沙皇的卵翼之下,一些讨厌俄国人的王公已经投奔徐树铮,只要中枢一声令下,这些外蒙古的王公肯定会非常乐意为国防军前驱。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自古打仗最重视的就是后勤工作,尤其对于外蒙古那种塞外草原而言,这个部队的后勤工作更是显得重要,现在,徐树铮就在忙着办这件事,他利用公路向北部地区的兵站转运大量军需品,一旦中枢命令过来,大军随时可以出动。
现在外蒙古地区与内蒙古地区之间有一条铁路相连,由外蒙古库伦直达内蒙古归化,亦即那条所谓的“库归铁路”,这条铁路是中枢政府与俄国政府合作修建的铁路,路轨采用俄国制式,虽然名义上这条铁路是由中俄两国合作修建,但是实际上控制这条铁路的是俄国,所以,如果想通过这条铁路运兵去外蒙古,必须取得俄国人的同意。
只要用脑子想一想就知道,俄国人肯定不会同意中国的国防军主力部队沿着这条库归铁路向外蒙古地区实施战略机动,俄国人只会从中作梗,因此,包括总参谋部的那帮高级将领在内,多数制订战略计划的军官都认为单靠铁路实施战略机动不现实,于是,一条公路修筑计划就这么制订了。
这条战略公路由内蒙古境内延伸到外蒙古南部,它并不单单是一条公路,它实际上是一个公路网,为了修筑这个公路网,中枢政府动用了大批人力、物力,许多从内地移民到绥远、察哈尔、热河的农民都参与过这个公路网的建设,以便通过劳动换取一张地契。
经过近两年时间的建设,这个公路网现在已经基本上建成,虽然路基、路面都是因陋就简的就地取材,质量远不如柏油公路,但是以塞外的气候而言,这种简易公路是最划算的公路,修筑和养护的资金都不大,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可以保证通车,而且也适合骑兵部队远程机动。
这个公路网可以保证进军外蒙古时的军需物资的调动和补给,而且现在,中枢已经决定实施一次“战略运输行动”,对一线兵站进行军需物资补给,这个行动引起了俄国政府的高度关注,许多戴着“商人”帽子的俄国间谍现在就活动在这个公路网上,刺探情报,而外蒙古王公们也行动起来了,现在的草原,并不安宁。
现在,徐树铮率领的这支车队就行驶在这个公路网其中的一条公路上,由于车上装载的都是机关枪、冲锋枪以及子弹,徐树铮决定亲自押车前往兵站,同时也是顺便去看一看北方的形势。
现在车队已经抵达阴山脚下,距离兵站已是不远,所有的人都非常兴奋,这一路过来,风餐露宿,确实辛苦得很,等到了兵站,就能在营房里休息了,而且也能吃上热饭了。
到了中午的时候,车队终于抵达兵站,徐树铮下了车,还没喘上口气,就看见兵站的站长慌里慌张的奔了过来。
“徐处长,电报,刚刚过来的电报,总参谋部拍过来的。”
徐树铮接过电报抄稿,瞄了几眼,眉头却是拧了起来。
这电报上说,总参谋部决定将进军外蒙古的时间表推迟,所以命令徐树铮将已经运抵兵站的军需物资再运回归化储备,以防不虞。
徐树铮不清楚总参谋部为什么突然又改变了主意,前几天总参谋部给他的电报上还在叮嘱要加紧战备,以便随时进军外蒙古,但是现在,总参谋部突然改变了主意,这多少让徐树铮有些奇怪。
如果换了别人,或许二话不说就按照总参谋部的命令执行了,但是徐树铮不同于其他军官,他这个人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很讨厌被人当枪使。
于是,徐树铮立刻赶去电报室,向总参谋部拍发了一封电报,询问总参谋部为什么改变计划,难道不想收回国家主权了么?
这顶帽子太沉,总参谋部的值班军官没敢回电,结果徐树铮就在电报室等了半个多小时,然后回电才过来,一看落款,徐树铮也是吓了一跳,因为这封回电是总统亲自拍过来的。
“小徐,你也别急,有你立功的地方,饭要一口一口的吃。现在不进军外蒙古,不代表中枢会放弃那里的主权,你尽管把军需物资撤回去,安心的为西北边防建设出力,为新疆铁路建设出力,将来的功劳薄上少不了你的名字。”
总统在电报上说得很直白,不怕徐树铮不听,不过到底是没说为什么现在突然又不打算进军外蒙古了,结果徐树铮还是在郁闷。
但是郁闷归郁闷,既然总统都下令了,徐树铮也只能垂头丧气的回去,于是吃过午饭,便率领车队将那些军火物资原封不动的又往归化城里运,官兵们的情绪也都不高,与徐树铮一样,都在揣测中枢为什么突然改变了进军外蒙古的计划。
直到赶回归化城,徐树铮才隐约弄清楚发生了什么情况,原来就在前天,就在他率领车队离开归化之后不久,沙皇俄国的一支外交使团就抵达了北京,并立即与外务部进行了会谈。
再联系到此次“战略运输计划”,徐树铮突然回过味来。
“难怪不在意俄国商人的活动,原来是故意叫俄国人知道此次行动的,我到底是被中枢当枪使了。”
徐树铮猜得不错,只是有些高估了他自己的作用,实际上,如果不是国防军在此次对日作战中的出色表现,俄国政府也不会这么急惶惶的改变对华政策,说到底,徐树铮这边只是起了一个侧面呼应的作用而已。
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指的就是这种情况。
第777章 初步进展
就在徐树铮站在归化城里抱怨被中枢当枪使的时候,远在北京城里,也有一位高级官员在唉声叹气。
这位高级官员就是外务总长颜惠庆,他也在抱怨,而且怨气比归化城里的小徐还大,因为在他看来,中枢的所作所为多少有些卸磨杀驴的味道。
就在昨天,总统府派人通知颜惠庆,告诉他,再过几天,那位被“发配”俄罗斯帝国的前任外务总长唐绍仪就会回到北京,届时,颜惠庆的“代理外务总长”一职就算是交卸了,唐绍仪将正式接替外务总长一职。
颜惠庆心里当然不痛快,所以,从昨天开始,他就告病在家,不去外务部上班了,现在由他主持的那场与俄罗斯帝国外交特使的谈判也只能暂时由其他人代劳。
颜惠庆从昨天开始,一直到现在,就没出过家门,今天吃过午饭之后,来了几位棋友,索性众人就在花园凉亭里摆下棋盘,用下棋来转移这位怨气冲天的颜总长的注意力。
不过颜惠庆到底是心不在焉,下了几局,输得一塌糊涂,于是干脆不下了,将棋垒让给棋友,然后站到一边赏花去了。
望着那花园里的红红绿绿,颜惠庆黯然神伤,他不服气,当年唐绍仪是因为怠工而被“发配”俄罗斯的,现在总统居然又将他叫了回来,而且还委以重任,这确实让颜惠庆很难接受。
接任外务总长之后,颜惠庆一度以为过不了多久,代理总长前头的那个“代理”就会取消,但是他确实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要将总长的位子让给别人了,早知道如此的话,他还不如跟着顾维钧他们去菲律宾参加对日和谈呢。
可是当时总统就拒绝了颜惠庆的毛遂自荐,命他坐镇外务部,接待即将抵京的俄罗斯帝国外交使团,当时,颜惠庆也曾以为总统是看重他的能力和才华,打算委以重任的,但是现在的事实告诉他,当时总统根本就没想那么深远,之所以将他留在身边,恐怕目的就是为了使接待俄罗斯帝国外交使团的外交规格显得高一些。
说到底,赵大总统是将颜惠庆当作了一名接待员,高级接待员,而不是国士。
想当赵大总统的国士,谈何容易啊,颜惠庆毕竟是北洋出身,这个标签肯定会影响总统的判断,相比之下,唐绍仪虽然也是北洋出身,可是他很早就与革命党走到了一起,虽然是袁世凯默许的,可是或许就是因为这一点,总统才会对他另眼相看吧。
是人都有那么点傲气,尤其是颜惠庆这种出过洋、留过学的专业人才,他倒是不怎么在意这个外务总长的位子,只是觉得有些委屈,一种才学得不到重视的委屈。
“孤芳自赏,又有何用啊?”
望着一朵绚丽的花,颜惠庆长叹一声。
这时,管家匆匆走进花园,将一封拜帖呈给了颜惠庆。
“老爷,伍老爷和徐老爷听说老爷病倒了,所以特意过来探视。”
颜惠庆接过拜帖,这才明白,是伍廷芳和徐世昌过来了,前者是他的恩师,后者是他的老上司,这连位联袂而来,想不见都不行。
“先请两位老爷到东厢稍候,我更衣便去。”
颜惠庆急忙吩咐管家先去招待,然后赶去卧室,换了身长杉,便带着一名仆人,捧上几幅刚刚从古玩市场淘到的字画,赶去东厢见客。
进了东厢,颜惠庆与伍廷芳、徐世昌见礼,见他面色苍白,但是又不像重病在身的样子,伍廷芳和徐世昌都有些奇怪。
“骏人,听说你病倒了,我过来看看,不知你是什么病啊?”伍廷芳拐弯抹角的询问。
颜惠庆苦笑,都是在官场上混过的人,大家的心思多半相近,也没必要隐瞒,于是干脆跟伍廷芳和徐世昌实话实说。
“实不相瞒,我这是心病。昨日总统府来人,告诉我,再过几天唐少川就回国了,届时这外务总长一职将由唐少川接任,我这个过渡人物就该退出了。其实我倒不是小肚鸡肠,只是中枢如此待我,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了。”
伍廷芳与徐世昌面面相觑,他们倒没想到颜惠庆说话如此直白,这要是搁前清时候,一个“怨愤朝廷”的罪名是跑不了的,颜惠庆就不怕这话让总统听到?
“骏人,你也不是个官瘾大的人,怎么这一次竟如此想不开呢?你不做外务总长了,还可以继续做你的外务部次长么,一样是为国家效力。你看看我,远离政治之后,活得轻松自在,哪像你们官场中人,终究是活得累。”徐世昌劝解了几句。
“我是心凉啊。我与唐少川没有私人恩怨,只是我觉得,上次唐少川因为消极怠工的事情而被总统惩戒,现在却又突然复起,要叫人心服口服,却是不容易。”颜惠庆叹道。
“骏人,你这就想错了。总统此举,不是对唐少川的特殊照顾,而纯粹是形势所致。你想想,此次外务部奉命与俄国外交特使就北满问题和外蒙古问题进行会谈,如果让一位曾经在俄罗斯帝国担任过公使的中国外交官来主持此事,岂不是更合适?唐少川在俄罗斯几年,结识了不少俄罗斯宫廷的达官显贵,连俄语也已颇为熟练,总统叫他接替外务总长一职,与俄罗斯帝国的特使进行谈判,这才是最稳妥的办法啊。”
见颜惠庆想岔了,伍廷芳淡淡一笑,分析了一番,坐在一边的徐世昌也连声附和。
颜惠庆这才回过味来,愣了片刻,然后抬起手,拍了拍额头,说道:“糊涂,糊涂。原来总统用意竟是如此,我竟没有参透,果然是糊涂的厉害,糊涂的厉害,总统叫我让贤,看来还是有些道理。”
心结已解,颜惠庆脸上就出现了笑容,于是也不再纠缠外务总长由谁担任的问题,话锋一转,扯到了眼前两人身上。
“伍公,徐相,二位怎么一起过来了?伍公现在正与各国公使磋商租界与治外法权的问题,徐相也在忙着经营实业,你们怎么有空专门来看我啊?”
颜惠庆询问,伍廷芳和徐世昌倒也实话实说。
“骏人,别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今天是西方人的礼拜日,照例不工作的,我想跟外国公使磋商,人家还不乐意呢。至于徐东海么,人家可是大忙人,平时都在忙着实业,这次赶来北京,却是来开会的,前几天总统主持的那场工商业界座谈会他没赶上,这几天正忙着跟那些行业协会套近乎呢,他是怕被同行排挤到一边去,好在他的民国第一任大总统的名头还在,别人也都给他面子。”
伍廷芳说到这里,徐世昌便拿出几张名片,递给颜惠庆,上头的头衔很多,徐世昌现在竟然兼任着十多个行业协会的副会长。
颜惠庆将名片搁在桌上,苦笑道:“和二位前辈一比,我算是平庸之人了。”
“骏人,你莫灰心,你的才干在这里,中枢早晚会重用你的。其实我们此次过来,除了来看看你之外,还有一件事情想跟你打听。你现在主持跟俄罗斯帝国外交使团的会谈,目前进行得怎么样了?俄国人的立场如何?”伍廷芳问道。
颜惠庆说道:“现在欧洲已经开战,德国扬言数月之内击败协约国,俄国现在忙着备战,哪里有工夫关注远东地区?再说了,此次中日之战,我国军队表现出色,让俄国人非常震惊,俄国政府担心我国趁机出兵俄国远东地区,与德国夹击俄国,因此,此次谈判,俄国人的立场非常灵活,我方进一步,则彼方退一步,只要不触及俄罗斯本土利益,一切都好谈,也正因此,我才放心的让手下去处理此次谈判,你看,俄国人连礼拜日都在忙着跟咱们谈判,这足见他们的焦躁情绪了。”
“如此说来,中枢通过谈判和平收回北满利益也不成问题了?”徐世昌急忙插了一句嘴。
“这倒也不好说,目前仍在谈,结果如何,还要看总统的意思,如果总统狮子大开口,俄国人未必会接受他的条件。徐相,你不会是又在谋划去北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