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8远东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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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8远东狂人- 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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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湘北,一切都是那样的新奇,不仅百姓感到新奇,就连吴振汉副总司令也感到眼界大开,虽然人在岳州,但心却已飞到了武汉,想亲眼看看武汉的革命气象又是何种情景。
  不过他暂时不能去武汉,因为赵北给他的军令就是率军驻扎在岳州,卡住这个湘北门户,为总司令的战略服务。
  岳州城位于洞庭湖湖口,紧邻长江,航道宽阔,交通便利,无论是北上湖北还是南下湖南,这里都是必经之地,换句话说,岳州就是湖南的咽喉,只要占领这里,直驱长沙易如反掌,吞下湖南犹如探囊取物。除了地理位置的重要性之外,岳州还是连接湖北与湖南的通讯中枢,一条数百公里长的电报线就以这里为中转站,连接着武汉与长沙,控制了岳州城,就等于控制住了湖南的通讯。
  除了岳州城外,东北方的羊楼司也是关隘重地,这里是连接湖北与湖南的陆上交通孔道。
  羊楼司位于万峰山与大药姑山之间,周围山势陡峭,一座狭谷横亘南北,是由武昌入岳阳的咽喉要道。这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如果从湖北过来,不拿下羊楼司的话,就无法占领岳州,同理,从湖南往湖北挺进,如果不拿下羊楼司的话,就无法继续向前推进。
  正是出于这种原因,吴振汉才觉得有必要亲自去羊楼司视察一番,布置防务,去之前特意拉上龚春台,为的就是找个土著做翻译,向羊楼司附近的居民仔细讨教地形。
  现在,吴振汉已完成了视察,正向岳州城返回,不过山道难行,路途遥远,当天是不能回城里的,路上得在村庄打尖。
  来的时候就在那座小山村住过一晚,村民很好客,吴振汉本打算回城时再住一晚,但等他们到了地方一看,这才发现那座小山村已住满了人,而且也是一群军人,不过却不是共和军和湘北革命军的人马。
  这支抢占了小山村的队伍是共进会的人马,是扛着红底十八星旗的“革命联军”。
  这支部队人数不少,一千多人,不可能都住在村子里,村里住的是军官和参谋以及他们的马弁,士兵们则在村前的山脚下搭窝棚。
  已是晚饭钟点,士兵们正在埋锅造饭,锅里的食材也不过是包谷粥拌青菜,几堆篝火上架着几只山鸡,烤得油光喷香,但显然不是为士兵们准备的。
  村口的哨兵远远望见另一支人马过来,连忙派人回村报告,同时拦下吴振汉等人。
  不多时,村里走来几名军官,前头的马弁还扛着面十八星旗。
  那领队的军官吴振汉倒是认识,只是觉得很奇怪,因为那人以前曾到岳州司令部兜售过布匹,是个布商,不知什么时候竟也成了革命军队的军官,而且看起来官还不小。
  “周海山,你什么时候也当官了?架子还不小呢,走这么几步路还叫人给你扛旗。”龚春台的一个马弁倒不似吴振汉那般谨慎,见到迎面走来的几个军官中有熟人,于是大大咧咧的走上前打招呼。
  那周海山倒没有生气,只是“嘿嘿”一笑,说道:“兄弟前段日子在长沙入了共进会,现在是革命干部,标统。”
  吴振汉跳下骡子,踢了踢有些麻木的腿,走上前看了看周海山的军装,却是湖南巡防营的号褂,一顶黑色礼帽不伦不类的戴在头上,实在有些滑稽,只有那腰带上别着的一杆铜帽短枪才稍微使他看上去像个军人。至于其他的军官,也多半是这副打扮,那些士兵则连号褂都没有,穿着五花八门的衣服,扛着五花八门的武器,其中以冷兵器居多,村口的石碾旁倒是架了两门锈迹斑斑的铁炮,从那古朴的式样来看,只怕也是当年湘军跟太平军打仗时用过的。
  “周标统,如果没有记错,你是焦达峰的同乡吧?”吴振汉问道。
  “吴司令好记性。不过兄弟当官可不是走得老乡路子,兄弟把这趟贩布的银子都捐了出来助军,又拉了一千多号好汉,这才当了标统,好歹这也是正经出身。”周海山得意洋洋的说道。
  吴振汉和龚春台并没有表示出太大的惊讶。由于共进会财政紧张,现在正在四处劝人“捐饷助军”,作为交换,共进会给那些捐了银子的人官做,通常都是武官,不过这麾下的队伍可得自己拉,人数越多官越大,拉一百人就是队官,拉三百人就是管带,这眼前的周海山自己拉起来一千多号人,便成了标统了,共进会再派几个参谋过来,这就算是湖南的革命军队了。
  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实际上就连东南的同盟会、光复会武装也多半采用的是这个办法,此举不仅可以筹措经费,而且可以在短期内迅速扩充军事力量,至于这样的军队能不能打仗,却是没人在乎,反正现在大的战事已经平息,而且有共和军充当中流砥柱,众人也就乐得逍遥。
  周海山的部队就是湖南的“革命联军”,算是共进会的嫡系人马,除此之外,湖南目前还有一支人马,叫“巡防军”,不过共进会指挥不动,因为那支人马是原清军巡防营改编而成,掌握在原清军统领手中,是湖南立宪派的军事支柱。
  当初攻占长沙的时候,吴振汉曾对联合作战的共进会干部建议,在军政府里完全屏弃旧式人物,将实权抓在革命者手里,但这个建议没被接受,为了尽快掌握湖南省政,赶上湖北革命进度,共进会采取的是来者不拒的立场,凡是答应反正的满清实力派官员一律吸收进军政府,给予实权,宁肯少打仗,也要多招安,而且共进会振振有辞的说这是模仿湖北军政府的做法,有利于“速定共和”,所以,这湖南军政府里立宪派势力很强,绝不是湖北议院里那种“花瓶”角色。
  岳州是通讯枢纽,与武汉方面电报来往密切,吴振汉当然知道,湖北军政府“团结”的立宪派都是一些没有兵权的缙绅,有兵权的人都被解除军职并塞进了议院,真正的实权掌握在赵北手里,但湖南的情形完全不一样,在这里,立宪派有足够的力量与革命党抗衡。
  或许,共进会是担心夺权引起内讧,招致外来干涉,所以,他们决定与立宪派组建一个联合政权。
  湖南是绅权最强的省份,也是最早兴起“新政”的地区,由于矿业发达,缙绅纷纷投资开矿,经济力量增长的同时对于政治也提出要求,因此湖南立宪派势力很强,各地的立宪派实权就掌握在这些豪绅手里,他们不仅有兵,而且对于乡民的控制力也很强,他们就是这里的地头蛇。
  对于湖南的局面,吴振汉有些担心,也曾拍发电报向赵北请示过,建议共和军直接介入,联合共进会解除立宪派军权,但不知什么原因,赵北只是给共进会拍了封提醒电报,然后就没再插手湖南的事了,后来共进会拍发电报,建议共和军撤离长沙,赵北就坡下驴,电令吴振汉将部队拉到岳州休整,不久之后,正式下令将该部整编为共和军第五师。
  不过赵北的提醒电报还是有些作用的,共进会有所警惕,不然的话,也不会大肆招募江湖武装了,这眼前的周海山只不过是赶上这扩军潮的一个小人物罢了。
  “周统领,你的兵要拉到哪里去?”吴振汉问周海山。
  “羊楼司。”周海山倒也干脆。
  “协防?”
  “接管防务。”
  “不行!羊楼司归共和军驻守,你们不必去了。”吴振汉冷冰冰的摇了摇头,没有丝毫商量余地。
  周海山一听就急了,取下头上的礼帽,从衬里抠出一张纸递了过去,说道:“这是委任状,兄弟现在是羊楼司的镇守司令,白纸黑字,上头还盖着共进会的大印,这羊楼司就该我驻守。”
  吴振汉瞥了眼那张纸,仍是冷冰冰的语气,说道:“岳州由共和军第五师驻守,羊楼司归岳州管辖,自然也由共和军部队驻守,轮不到共进会管辖。”
  “岳州?不是说你们马上就要回湖北么?”周海山显然弄不明白现在的局势。
  “你听哪个说的?”龚春台走过来问道。
  “共进会开会时说的,不止我一个人听到了,去开会的人都知道,你们共和军的部队马上就要回湖北了。孙都督也拍了电报给赵都督,说是已经约好了,等南北和谈一召开,你们共和军就撤离湖南,岳州由革命联军接管。”
  “没有的事!若是要撤军,为何没有通知我?”吴振汉摆了摆手。就在前几天,赵北还拍电报到岳州司令部,再一次强调了岳州城的重要性,如果赵北打算撤离湖南的话,绝不会拍发这个电报。
  显然,这是共进会想把共和军排挤出湖南的又一个招数,不达目的他们恐怕不会罢休。
  周海山只是一个小角色,自然不清楚现在的微妙形势。
  自从长沙光复之后,共进会独自主政湖南的倾向就已很明显,吴振汉率军撤到岳州后并未立即开回湖北,反倒在岳州附近构筑起了防御工事,此举引起了共进会的猜疑和不满,虽然赵北的解释是“为西征四川建立前进基地”,但这个解释并不能让孙武等人满意,只是他们目前仍然指望着共和军的军火和资金接济,而且还要靠共和军威慑立宪派,所以暂时还不敢撕破脸,只能采取软磨硬泡的手段,一遍又一遍的拍发电报、派遣特使去武汉,请赵北尽快将第五师撤出湖南。
  但赵北依旧是那个借口,驻扎岳州的第五师不仅没挪地方,反而开始按照时政宣讲委员会的安排在附近乡村建立基层组织“锄社”,这让共进会方面更是忧虑,担心这是赵北意图插手湖南政务的前奏。
  “吴司令,你不知道?”
  周海山还是没有意识到双方的根本分歧所在,将礼帽戴回,说道:“我离开长沙的时候,听说省议院要召开大会,挑选民意代表,到岳州欢送贵军回鄂,据说连犒赏贵军的牛羊鸡鸭都买好了,说不定,现在你回岳州城就能碰见那些代表。”
  “哦?”龚春台看了吴振汉一眼,见他也是一脸惊讶。
  吴振汉沉吟片刻,叫来两名卫兵,下达命令:“你们马上拿上我的手令赶回羊楼司,路上不要过夜,到了羊楼司,把手令交给指挥官,就说我说的,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接管羊楼司,如果有谁胆敢进攻羊楼司,不管他是什么人,一律给老子打回去!”
  “这……这……吴司令,你这是什么意思?兄弟是革命联军啊,一条道上的革命同志。”周海山有些茫然,不明白对方为何如此恼火。
  “什么一条道上的?你是你,我是我,尿不到一个壶里!军队是讲究纪律的地方,没有总司令的命令,羊楼司的共和军部队绝不会撤退!”
  吴振汉带着几分怒气,重新骑上骡子,挥了挥手,向士兵们呵道:“都别愣着了,去找老乡买几个灯笼,扎些火把,咱们连夜赶路,回岳州城!”
  望着扭头就走的吴振汉,周海山手足无措的向龚春台求助。
  “龚龙头,这是怎么回事?兄弟没得罪过吴司令啊。”
  龚春台干笑一声,说道:“吴司令不是生你的气,你不必担心。听我一句劝,羊楼司还是别去了,马上调头回长沙,向共进会那帮人另讨个差事,现在这个差事,你应付不过来的。”
  说完,也骑上骡子,领着一班手下追赶吴振汉去了。
  望着那绝尘而去的骡队,周海山呆立在村口,半天没回过神来。
  “司令,咱们到底还去不去羊楼司?”
  几个参谋倒是最先看明白了这眼前的局面,隐隐觉得自己被人当枪使了,于是聚到周海山身边,请他拿主意。
  看了眼身边的参谋,再看看那两门比自己岁数都大几倍的前膛炮,周海山举起那张“羊楼司镇守司令”的委任状,心一横,将这张废纸撕成碎片。
  “去个屁!传令下去,今晚早点睡觉,明日天一亮,都跟老子回长沙!这浑水老子不淌了!”
  周司令到底也明白过来了,这根本就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啊。
  第111章 文戏武唱
  当吴振汉与龚春台赶回岳州城的时候,那支从长沙赶来“欢送”第五师回鄂的“湖南工商士民各界代表”队伍已经在城里住了一晚,就等着吴司令回城了。
  吴振汉一脸铁青的回了司令部,先将第五师副师长潘康时叫了过来,向他打听昨天发生的事情。
  潘康时原是湖北新军的队官,群治学社干部中唯一的一个军官,没有他的掩护,群治学社不可能发展起来,由于他在黄泥港起义中发挥过关键作用,起义成功后被赵北提拔为团长,吴振汉留守九江的时候他也是主要将领之一,后来跟随吴振汉转战湘赣,立下不少战功,第五师在岳州授旗组建,吴振汉就举荐了潘康时做旅长,委任令当天就下来了,而当时正赶上杨王鹏北上河南,潘康时谢绝了他的邀请,仍旧留在了第五师,这进一步取得了赵北的信任,于是第二天,这旅长又兼上了副师长。
  吴振汉去羊楼司视察防务,第五师就由潘康时统率,兼任岳州城防司令,那帮湖南代表赶到岳州“欢送”第五师撤军回鄂的时候,也是由潘康时接待。
  对于这莫名其妙的“欢送”,潘康时也是一头雾水,一边向武汉拍发电报请示,一边好吃好喝的招待这帮被人当枪使的代表,当天晚上武汉的回电到了岳州,赵北命令很简单:不撤。
  拿着潘康时转交的总司令电报,吴振汉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岳州是共和军战略的一个重要支撑点,这个战略很可能是全国战略的一个组成部分,任何人或任何势力都不可能改变这个战略。
  “不撤!”吴振汉重复了一遍总司令的命令,将那电报往桌上一拍,戴好军帽。
  “走,带我去会会那帮民意代表!好家伙,硬的不行就跟咱们来软的,这帮共进会的人倒像是唱戏的一般。”
  “唱戏?文戏还是武戏?”潘康时并不知道羊楼司驻防之争,一时也未弄明白这吴振汉的火气是从哪里来的。
  龚春台一拍腰间的手枪,说道:“管他文戏武戏,谁敢破坏革命,谁就是敌人!龚某的枪也不是吃素的!民意代表?扯淡!湖南议院里的议员一多半都是土豪劣绅,他们算什么民意?如今的民意,就是杀狗官,吃大户。”
  吴振汉、龚春台等人离开司令部,赶去民意代表投宿的客栈,但到了地方一打听,才知道这帮人在岳阳楼吟诗做赋,于是马不停蹄的又赶去岳阳楼。
  岳阳楼就是岳州城的西门城楼,靠着北宋名臣范仲淹的那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而声名雀起,与武昌黄鹤楼、南昌滕王阁并称三大名楼。当初吴振汉率军攻克南昌,虽然第二天便撤军挺进湖南,但还是忙里偷闲逛了一下滕王阁,到了岳州城后,这岳阳楼也逛了几次,如果再把武昌的黄鹤楼也逛上一逛的话,这中国的三大名楼他就算是逛遍了,以后跟人吹牛的时候也少不了要扯一扯的。
  但是现在看来,那武昌的黄鹤楼之行暂时要往后放一放了,总司令至今仍没有表露出调吴副司令回武汉述职的意思,那么,吴振汉自然也不好主动提出去武汉。
  到了岳阳楼,老远就望见楼下聚集着大批百姓,正冲着楼上大声吆喝。
  吴振汉、龚春台挤进人群,仰头一望,却见那岳阳楼上垂下两幅很长的白布卷,五尺多宽,从城楼飞檐之上一直垂到城墙根,上面各写着七个大字,正是范仲淹那两句传唱千古的名句。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人群中颇传来几名老夫子的高声吟诵,抑扬顿挫,听起来倒是顺耳,那些不识字的百姓也就跟着起哄叫好。
  “他们倒是清闲。”潘康时咂了咂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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