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招呼,并向他询问此事能否转圜。
“目前情况还不清楚,不过我可以保证,无论如何,我都会尽最大努力,使章先生尽快离开警局,保释的问题,我可以马上叫来我的私人律师,让他出面办理。这不是什么命案,也不是暴力犯罪,保释应该不成问题,前提是没人作梗。”
邹廷弼立刻表明了立场,熊成基等人的紧张情绪才稍有缓和。
第1015章 掉包计(下)
对于邹廷弼的慷慨出手,熊成基和章太炎的那些学生都非常感激。
熊成基叹了口气,对邹廷弼说道:“其实,警局方面倒也没什么,关键就是杨皙子不肯善罢甘休,杨皙子是国会参议员,我最担心的就是警局迫于参议员这个身份的压力而拒绝交保放人。”
“杨度?他那个人一向如此,这一次只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邹廷弼点了点头。
“唉。早知道事情会弄到这个地步的话,我当初就应该劝阻章先生送那份礼了,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这个官司,只怕章先生是吃定了。”熊成基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邹廷弼眉头一挑,问道:“说了半天,我也不知道章先生到底想送给赵振华一幅什么字?这内容又是什么?”
熊成基愣了愣,然后摇了摇头,说道:“这事还是等章先生自己说吧,现在由我来讲,未免有些不太合适,毕竟,这事发展到现在,到底真相如何,确实值得认真琢磨琢磨一番的,若是现在再胡乱讲话的话,谁也不能保证不会给章先生难上加难,现在啊,还是少说为妙。邹先生不知道底细最好,不然的话,说不定将你也给牵扯进去。”
熊成基这话倒也是持重之言,不能不持重,今天西山宅庐寿宴上发生的事情足以让熊成基谨慎行事。
本来,章太炎是打算将他亲笔书写的一幅字送给赵北的,而且是在寿宴开始之后当着众人的面当众献上,让所有人都知道他这幅字上写的是什么内容,为了以示郑重,这幅字专门找手艺精湛的装裱匠装裱起来,然后装进画筒,章太炎亲自带着,从上海一直带到北京,这期间,那只画筒从来就没有离开过章太炎的视线。
可是,谁能想到,当寿宴开始之后,章太炎郑重其事的宣布要送给赵总司令一件非常特别的礼物以表明他对总司令的景仰之情的时候,他亲手从那只画筒里拿出的却已不是他在上海寓所亲笔书写的那幅字,而变成了一卷残破的古卷,也是经过装裱,手艺也很精湛,但是无论如何,那古卷上的字绝对不是章太炎写上去的。
章太炎正纳闷时,偏偏坐在他身边的杨度一眼就认出了那古卷是什么,原来,那古卷竟是甘肃某地藏经洞中发掘出来的唐代手抄经文,那处藏经洞本是盗贼所盗,后来案件侦破,古卷被追回了一部分,但是另一部分古卷已流入古玩市场,虽经警方多方追查,终究是大部散失,有的甚至流失到了海外,成为私人藏品。
杨度现在正在主持一些考古遗址的文化研究工作,他当然很清楚那幅古卷的史学价值,也很清楚其背后的盗掘案的经过,所以,当章太炎拿着那幅从画筒里抽出的残破古卷发呆时,杨度立即揭发了章太炎“收赃”的罪行,并当场将其拿下,章太炎当然极力否认杨度对他指控,两人险些大打出手,场面颇为混乱,最后还是被警卫制止的。
之后发生的事情就大出熊成基预料了,现场的混乱就不说了,虽然章太炎极力否认杨度的指控,但是毫无疑问,他的辩解是苍白的,而且许多人也认为,他是打算将这古卷送给赵北做礼物,此举不仅违法,而且颇有些让人不屑,于是这民国大总统黎元洪一声令下,总统卫队就将章太炎塞进一辆轿车,一溜烟的拉回了首都,交给警局处理,熊成基也就是那时候离开西山宅庐的,甚至没怎么跟赵北喝酒叙旧,他是担心章太炎大闹警局,不好转圜。
熊成基当时是亲眼看见章太炎将他亲笔所书写的那幅字装进画筒的,而且到西山宅庐赴宴之前,他们还仔细检查过,以免出现纰漏,可是到了西山,这画筒里的字居然叫人给掉包了,而且掉包之后的东西居然还是一件国宝,这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想构陷章太炎。
想构陷章太炎的人是谁呢?最大的嫌疑人似乎就是赵北,不过熊成基没有证据,章太炎也没有证据,毕竟,在旁人看来,这不合常理,因为章太炎是去向赵北送礼的,而不是去捣蛋的,这是章太炎在打开画筒之前对在场所有人讲明白的,那么,也就别怪旁人不相信章太炎和熊成基对嫌疑人的揣测了。
只有章太炎和熊成基等极少数人知道那幅字的内容,他们当然清楚,那幅字实际上的作用是明褒暗贬,表面看是夸奖赵北为国为民,可是如果结合现在的时局来分析的话,那幅字其实就是在指责赵北破坏宪政局面,而且颇有劝谏之意。
从这一点来分析的话,那么这件构陷案最大的嫌疑人就是赵北,但是章太炎和熊成基偏偏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来证明赵北才是构陷章太炎的人。
要怪,只能怪章太炎聪明反被聪明误,他本来是想通过此举将赵北一军的,但是不料赵北却走在了他前头,干脆给章夫子来了个将计就计,硬是将脏水泼了章太炎一身,使章夫子百口莫辩。
熊成基怀疑,赵北在章太炎身边安插了奸细,而奸细很可能就在身边这几个章太炎的学生中,也正因此,他才决定不将章太炎那幅字的内容告诉邹廷弼,以免将他也牵连进来,现在章太炎能不能保释,全在邹廷弼能不能帮忙,邹廷弼不仅是国会议员,而且也是财阀人物,社会关系很广,依靠这个人,多少可以对付一下杨度,虽然熊成基也怀疑,杨度之所以对章太炎进行指控,其背后或许正是赵北的指使,跟赵北斗,所有人都不是对手,但是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强,现在,章太炎需要像邹廷弼这样的朋友。
见熊成基不肯说出章太炎那幅字的内容,邹廷弼也就没有再追问,毕竟熊成基说得也有些道理,这事透着诡异,赵北对付章太炎到底是为了什么,还是需要仔细琢磨的。
确实,邹廷弼也认为构陷章太炎的就是赵北,但是到底是为什么这么做,他现在还是一头雾水,只能静观其变了,同时他也决定拉章太炎一把。
“味根,我这就去给我的私人律师摇电话,你等着,他很快就会赶来的。”
邹廷弼说帮忙就帮忙,立刻跟着警官去摇电话,半个小时之后,邹廷弼的私人律师就赶到了西城警局,一番忙碌,各种关系都疏通之后,终于在午夜之前将章太炎从侦讯室里给弄了出来,交了保释金,然后才叫了辆出租汽车,将章太炎和熊成基等人送回了报馆,至于邹廷弼,随后也告辞而去。
回到报馆之后,章太炎神情沮丧,也不睡觉,就坐在书房里跟熊成基和那几个学生发牢骚。
“这事,肯定是赵北干的!不会是别人干的!他肯定是在栽赃陷害!他就是个小人!阴谋家!”
“章先生息怒。你不如先仔细想想,到了西山之后,你去过哪些地方?见过哪些人?那只公文包是否一直提在你的手里?是否注意到一些陌生面孔盯着你的画筒看?或者问东问西?”
熊成基理解章太炎的愤怒,文人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名誉,现在人人都将章太炎视作收赃嫌疑犯,这口气换了谁都咽不下去,何况是这位一向自视甚高的国学大师了,所以一边安抚愤怒的章太炎,一边提了一连串的问题,其实熊成基也很奇怪,在宴会开始之前,除了与赵北谈话的那二十几分钟之外,他几乎一直与章太炎在一起,几乎是寸步不离,如果真有什么人靠近他们,并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那幅字掉包的话,他不可能回想不起来,但是现在他想来想去,却是一点头绪也没有,真不知道那位梁上君子是何方神圣。
“不用想了,我想不起来。朗朗乾坤,西山宅庐,竟然是梁上君子之所,这简直是岂有此理!此仇不报,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不行!我再写幅字,明天天一亮,就给赵北送去!这一次,我要雇一辆车,再请一帮保镖,敲锣打鼓的将这幅字送给赵北,他要是不收,我再敲锣打鼓的将这幅字送去各大报馆,我就不信,记者们也不好奇我丢的那幅字上到底写的是什么!”
章太炎越说越气,最后拍案而起,做出一个让所有人心惊肉跳的决定。
“章先生,慎重!千万慎重!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熊成基急忙劝阻,正欲说出番道理,却听书房的房门响了起来,门房在门外敲门。
“章先生,熊先生,刚才那位邹廷弼先生摇来了电话,要找两位,这电话两位接不接啊?”
“接!当然接!以前我还看不起财阀,认为他们贪婪、无耻,可是现在,我看明白了,这世界上有权有势的人都贪婪,都无耻,可是终究要两害相权取其轻的,咱们要想跟赵北那个阴谋家斗,就必须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章太炎站起身,喊了几句,然后冲了出去,熊成基和章太炎的学生紧随其后,赶到门房,见章太炎已经在接听电话,而且神情非常震惊。
放下电话,压好话筒,章太炎扭过头去,看了眼有些莫名其妙的熊成基,只说了几句话。
“张季直殁了,灵堂已经搭起来了,明天,徐东海抵京吊唁。”
张謇居然去世了,这让熊成基也非常震惊,而徐世昌居然要从天津赶到北京吊唁,这也让人非常奇怪,毕竟,张謇属于东南财团,而徐世昌是北洋财团的精神偶像,这两个财团之间的关系因为近几年并购各地电厂的争端而迅速疏远,现在,徐世昌这个北洋财团的首脑居然要来参加东南财团首脑的葬礼,此事确实值得认真琢磨。
这局势确实是愈发复杂了啊。
第1016章 赢者通吃(上)
街口依旧设着哨卡,过往车辆必须接受最为严格的检查,所有身穿旧式军装的人都必须拿着证件才能通过哨卡,这是必要的安全措施,也是来自总统府的命令。
军事管制状态尚未完全解除,相应的,城里的国防军部队也没有撤退的迹象,倒是京畿周遍各县各镇的部队开始向城里集中,城市的防卫全面加强起来。
德胜门也设有一处军事哨卡,由一个排的国防军部队守卫,过往车辆在通过哨卡之前必须停下,接受检查,没有通行证的车辆只能绕道,只有持有通行证的机动车辆才能由德胜门进入城里。
一支由五辆轿车组成的车队来到德胜门军事检查哨,也停了下来,等待接受士兵们的检查,打头的一辆轿车上走下一人,拿着通行证与一名值勤军官说了几句话,然后抬起胳膊,向后头的一辆轿车指了指,那名值勤军官立即肃然起敬,一声令下,所有值勤士兵立刻列队于哨卡一侧,行持枪礼,并在车队缓缓驶过哨卡的时候行注目礼。
“那是谁啊,长官?”
等车队过去之后,一名中士询问那名值勤军官,得到的回答很简单,但是却让这名中士也肃然起敬。
“那车里坐的就是赵总司令了。”
就在士兵们为没能亲眼看见总司令尊容而感到懊恼的时候,坐在那辆豪华轿车里的赵北也回头望了一眼,此时那哨卡还可以看见,但是那些军官和士兵的面目却已经看不清楚了。
“带队的军官看上去很年轻,应该不认识你啊。”
坐在赵北身边的翠旖很是奇怪,问了一句,也透过后车窗向哨卡望了过去。
“这个就叫做威望了。”
赵北颇有些得意,回过头说了一句,不需要更多的语言,那些国防军官兵们的行动就已经证明了他在军人心目中的地位,他甚至认为,即使秦四虎不出示那张通行证,守卫哨卡的军官也会毫不犹豫的放他进城,就像上次那些望风影从的国防军现役军人一样,在这些军官眼里,赵北依旧是他们的领袖。
也正因此,赵北才对这场政治斗争的胜利充满信心,而今天进城的时候,他也没有多带警卫,他也相信,只要他愿意,这城里到处都可以为自己找到武装警卫,根本没有必要“耀武扬威”。
何况,此次进京,赵北不是来跟人打架的,而是来吊唁一位去世的故人的,这位不幸去世的故人就是民国副总统张謇,就在昨天晚上,张謇在医院去世,享年八十岁,按岁数,这应该算是寿终正寝,但是实际上,张副总统的去世也可以看作是一个意外,而这个意外似乎是由赵北引起,如果不是他在国会里发表那通演讲的话,张副总统现在或许还活的好好的呢。
赵北在那次的演讲中明确表示,他将参加下届总统竞选,并且将在赢得大选之后尽一切可能敦促国会修改相关法律,不仅要扩大选民遴选范围,赋予退伍军人选举权,而且还要通过一项新的税务立法,对遗产和财产转让进行征税,而且是重税。
显然,这个演讲对于财阀而言是极为不利的,而赵北的行动在财阀看来也是相当具有挑衅意味的,这使许多财阀感到忧心忡忡,偏偏这位张副总统就是一位大财阀,又气又急之下,怒火攻心,居然在国会昏死过去,送往医院之后,迁延了两日工夫,最终宣告不治,撒手人寰。
有人说张副总统这是被气死的,气死他的人就是某位打算“劫富”、“吃大户”的政客。
昨天深夜,得知张謇病故,赵北也多少有些惊讶,这件事情,他是对事不对人,并不是专门针对张老先生,而是针对整个财阀阶层,所以,他心中多少也是有些不安的。
得到张謇病故消息的同时,赵北也得知,在弥留之际,张謇口述了一份遗嘱,除了交代遗产分割事宜之外,还对政治事务做了一番安排,与此同时,还邀请了一些旧相识组织一个治丧委员会,负责料理他的后事,而这份长长的治丧委员会委员名单上就赫然有赵北的名字。
赵北也明白张謇苦心安排这份治丧委员会委员名单的用意,他是欲擒故纵,将赵北拉进治丧委员会里,通过这种手段,让赵北不能再琢磨什么针对张家的心思,以便为张氏安排善后事宜留下充裕的时间。
拒绝参加治丧委员会也不是不可以,但是需要冒着舆论风险,毕竟人死为大,在这个国家的传统信仰中,人死如灯灭,以前再多的恩怨也应该一笔勾销了,是宽宏大量的君子,还是小肚鸡肠的市侩,这个时候基本上就能看出来。
赵北还真不能拒绝参加这个治丧委员会,这段日子以来,他一切的苦心安排就是为了增强他的君子光环,许多时候,政治必须说一套做一套。
必须承认,张謇的这一手很高明,只是可惜,赵北从来就没打算针对任何一个特定的目标发动攻势,赵北的目标是财阀这个整体,而不是某一个豪门,张謇是财阀,但是他并不能代表财阀,他只是财阀中的一分子而已,赵北如果专门针对他发动攻击,未免就有些下作了,赵北不屑于此。
虽然对被人利用多少有些生气,但是赵北还是决定接受张老先生的这最后一个请求,其实即使没有这个遗嘱的话,赵北也会出面协助料理张老先生的后事的,毕竟,张謇当年做水利署署长的时候,对于国家的水利事业贡献也是相当大的,甚至自己掏腰包修建乡村水利设施,这样一个人,固然是财阀,但是同时也是一位很有名望的慈善家。
只是张謇的所作所为是小善,不是大善,赵北要做的才是大善,为政者最忌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