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8远东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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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8远东狂人- 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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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奉承归奉承,袁世凯到底打得什么主意却是谁也猜不透,明明已发动了兵谏,可偏偏还要上表请朝廷正式给个名义,军国大事都还要派专人捧着奏折去京城禀明。
  事到如今,难道他还想做忠臣么?
  朝廷也是一样的高深莫测,明明袁世凯已经反了,可偏偏朝廷连一句袁世凯的坏话都没说,还正式委任他做了“摄政大臣”,这朝廷,莫非真如百姓所说的,已是怯懦到了极点么?
  反倒是各地的封疆大吏有些骨气,纷纷自行举起勤王义旗,不过他们到底是真的打算勤王还是打着勤王的幌子捞着自己的好处,却也看不明白。
  “咳咳!张大人,张大人。”那王赓见张友堂拿着他的名片发呆,于是咳嗽两声。
  “王参议有话请讲。”张友堂回过神来。
  “这批货你得派些得力官差盯着,倘有差池,你我二人绝对担待不起。”王赓提醒道。
  “王参议放心便是,官府的栈房,还没什么人敢打主意。”张友堂拍着胸脯保证,心中也是好奇,不知徐世昌到底送来了多少礼物。
  就在张友堂领着手下将王赓带来的那上百口大木箱一一登记搬入仓库的时候,在距离官仓不远的直隶总督衙门里,一班风雅之士却正对着一幅大字摇头晃脑,大声赞颂。
  “楼小能容膝,檐高老树齐。开轩平北斗,翻觉太行低。妙!实在是妙!”
  “前两句可见袁摄政之博大胸襟,后两句又可见袁摄政堪比天高之志向,实在是好诗!”
  “听说这诗乃是袁摄政避居租界时所做,其时天下汹汹,或许也只有袁摄政才能看得如此高远,如此明白。”
  “那是自然,试问天下可有什么人比袁摄政更明白?行新政,倡立宪,诸般开明举措深得民心,卫邦交,固国本,更得外国公使齐声称颂,如此人间俊杰,岂是那班革命党比得了的?”
  “此言在理,此言在理。革命不好,君宪好,改良好。”
  那幅大字是袁世凯在天津租界所写,现在已装裱起来,挂在直隶总督衙门前院东厢房里,正在赞颂这幅字的却是一帮立宪派代表。
  这些立宪派人士是江苏立宪会派到天津的,一来是向袁世凯表表忠心,二来则是为了筹备立宪国会,今日袁世凯打算接见他们,这些人便早早赶到摄政公署,等候袁摄政的召见,其间百无聊赖,一群人聚在博古架前赏玩古董,另一群人则站在那幅字前,东扯西拉。
  没等众人议论完那幅字,厢房门上人影一晃,又走进来两人,其中一人是个仆役,另一人却眼熟的很,正是“立宪奇才”杨度。
  “皙子,看你风尘仆仆,莫非也是刚到天津?这里还有空位,便坐这里吧。前几日刚从江宁夫子庙弄到只翠玉鼻烟壶,你也来鉴赏鉴赏。”有人向杨度打招呼。
  杨度也不客气,走过去与几位熟人见礼,但没等坐下,又一仆役匆匆走来,站在门边朗声喊道:“袁摄政有请杨皙子杨老爷。”
  众人颇感诧异,他们已等了半天,袁世凯尚未召见,可杨度刚进门,袁世凯就立即派人来召,这“圣眷”只怕是非同一般。
  杨度倒不似旁人那般惊讶,只略微整了整衣冠,接过仆役递过去的一只鸡毛掸子,掸了掸长衫下摆,蹭掉鞋底的泥,向众人告了个罪,便随着那仆役走出东厢,顺着回廊往后院赶去。
  袁世凯此刻并不在签押房,而在总督衙门后院的一间小书房里,而且也不是一个人,几名北洋军官正陪侍一旁,端着茶盏坐在凳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品着,除了这几人之外,还有一个年近四旬的中年男子,身穿正二品的武官朝服,顶戴上的翎管与袁世凯头上那顶一样,也是秃的,此人却不是坐着,而是大剌剌的站在门边,手里还拎着根马鞭,第一个看见杨度走来。
  杨度进了书房,举头一望,却见袁世凯正拿着毛笔在书桌上写字,书桌前站着两人,左手边是长子袁克定,右手边是次子袁克文,兄弟俩头也没抬,正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杆移动着的毛笔。
  “皙子,不必见礼了,你稍坐片刻。”袁世凯头也不抬的说道。
  由于书桌被人挡着,杨度看不见那桌上是什么,只好在那几位北洋军官身边坐下,仆役奉上香茗,杨度只是捧在手里,品也没品,扭过头去仔细打量身边那几名军官,却都眼生的很,从军衔来看,都是中级军官,不知为何却能登堂入室,坐在袁摄政身边饮茶。
  至于那位站在门后的二品武官,杨度也是琢磨不到他的来历,有心上前结交,可偏偏这书房里静得厉害,却也不方便处理私人交情。
  其他人也与杨度一般模样,都是一副想说话却不敢说话的表情,只能捧着茶一口一口的品着,只是这龙井的味道却是淡得厉害,也不知是否是放得太久的缘故。
  杨度抬起头,望了望那面放在角落里的屏风,惊讶的发现那屏风竟是御赐的那面,上头绘着百鸟朝凤图,这面屏风原本是摆放在京城锡拉胡同袁世凯寓所的,当初赵北在九江拍发“迥电”之后,杨度就是在这面屏风旁边给袁世凯下跪的,当时他苦苦哀求袁大人兵谏,可是袁大人却不为所动,后来袁世凯逃出京城,这屏风就留在了寓所,现在却不知为何又来到了天津,摆放在了摄政大臣公署的书房里。
  “世事无常啊。”杨度叹了口气。
  第131章 交易
  不等杨度感慨完毕,那边的袁世凯已停了笔,接过袁克文递过去的一副热毛巾擦了擦手,抬起头望见杨度正盯着那面御赐的屏风发呆,于是说道:“皙子,那面屏风眼熟得很吧?没错,正是当年大行皇帝御赐的那面。离京之时走的匆忙,什么东西都没带,那屏风就留在了京城,前次朝廷钦差到天津宣旨,顺势将这屏风也带到天津,却什么话也没多说。”
  “朝廷想说的话都在这屏风上,‘百鸟朝凤’,仅此一句,足可道出袁公如今之威望。”杨度小心翼翼的拍了拍摄政大人的马屁。
  袁世凯不置可否的淡淡一笑,将热毛巾放在桌上,绕过书桌走向等在一边的几名下属,说道:“刚才张季直遣人送来一幅画,请我做题跋,说是要拿到江苏挂在议院里,本来我的字是拿不出手的,可盛情难却,到底还是厚着脸皮写了几行字。”
  几人释然,但也知道袁世凯叫他们几人过来并不是为了卖弄书法,于是也没接口,只是放下茶盏站起身,垂手而立,那个二品的武官也走了过来,站得笔直。
  袁世凯摆了摆手,指指外头,说道:“屋里太闷,还是去花园走走,这总督衙门我也住了不少年了,花园里那几株梅花都是我亲手栽种,只可惜尚未到开花时节,不然,梅花树下指点江山,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一行人出了书房,穿过跨院便到了后花园,选了个石亭,几个仆役搬来檀木屏风围了一圈,又在屏风立脚边摆了几个火盆,倒也没那么冷了,而且热气蒸腾之下,那檀香愈发浓烈起来,熏得人如痴如醉。
  “皙子,你刚回北方,风尘仆仆,连衣裳都没换就到我这里,想必是有什么急事吧?”袁世凯开门见山。
  杨度站起身,从袖筒里摸出封烫了火漆的信,双手呈上,说道:“度是受人之托转呈一封信给摄政大人,这信十万火急,自不敢迁延。”
  袁世凯接过信,看了眼火漆,然后拆开信封,展开信瓤仔细看了看。
  杨度接着说道:“这信是湖北民军提督赵振华的亲笔信,度离开武汉之前,赵军门曾仔细叮咛,此信事关重大,一定要亲手转呈给摄政大人。”
  那信不长,片刻之后袁世凯已看完,将信递给杨度,淡淡一笑,说道:“皙子,你也看看,他这是狮子大开口啊。”
  杨度看了信,只略微惊讶了一下,抬起头扫了眼坐在对面的那几个北洋少壮军官,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
  袁世凯淡淡一笑,为几人正式做了引见。
  “这位是杨度杨皙子,君宪奇才,本摄政左膀右臂。皙子,坐在对面的那几位也不是外人,都是北洋后起之秀,最边上的那位是吴光新,字志堂,是段芝泉(段祺瑞)的妻弟,留日士官出身,现在是北洋第三镇炮营管带,曹仲珊(曹锟)的虎将,昨日刚从奉天赶来;他身边那位是吴佩孚,字子玉,秀才出身,后来被人构陷夺了功名,在津门算命为生,甲午后投入聂军门的武毅军,和八国联军见过仗,日俄开仗的时候在中日联合侦察队效力,也是一员虎将,现为北洋第三镇步兵营管带,是和志堂一起南下的。另外那位靳云鹏,字翼青,小站练兵时就已投军,现在是段芝泉手下‘四大金刚’之首;翼青身边那位是陆锦,留日士官生第一期,回国后辅佐段芝泉、冯华甫(冯国璋)他们练兵办学,劳苦功高,现在是北洋参谋处总办。”
  几人急忙站起,做足了礼数,客气一番。
  杨度略一思量,已明白这些人来做什么。现在有传闻,说袁世凯打算扩充北洋新军,扩军离不开军官,这些少壮军官说不定就是段祺瑞、曹锟等人推荐来的。这也正是杨度看好袁世凯的原因之一,这个时代,最优秀的军事人才大多集中在北洋,南方的革命党人比不了的。
  介绍过了那四个少壮军官,袁世凯才单独将那二品官员介绍给杨度。
  “这位赵倜,字周人,是毅军的老人,甲午年随大军入朝,跟日本军队见过仗,庚子年也与八国联军切磋过,算是毅军中少有的悍将,现为武卫左军全军翼长,前些时候信阳第二军响应立宪,他可是立下大功的,若非是他亲率士卒猛攻钦差行辕,升允也不会逃回陕西。此次到津,乃是述职,交卸了旧职,就得升官了,或许下次你再见到他,就得喊声‘赵部院’、‘赵中丞’了。”
  赵倜倒不似那几个北洋军官般谦逊,只略微冲杨度拱了拱手,便自顾自的坐回,做足了功臣的派头。
  待几人都坐回,袁世凯说道:“诸位都是自己人,以后也少不了要在一起共事,说话若是遮遮掩掩,反倒见外了。皙子,赵振华的信你已看过,有什么见解就说说。”
  杨度理了理思绪,举起手里那封信,说道:“赵振华在这信里说,他想做‘西南路政督办’,还想做‘西南盐政督办’,不仅想管着西南的铁路,还想管着西南的盐税,这胃口果然是不小。不过,和同盟会、光复会那帮人相比,他的这个胃口可不算太大,至少他不想做国家元首。”
  听出杨度话里的意思,袁世凯不动声色的沉吟片刻,问道:“那依皙子之见,委不委他?”
  杨度拧着眉头说道:“不委似乎不妥,现在北洋军多在北方,势力暂时无法兼顾南方,更别说是西南一带,那里山高皇帝远,穷山恶水,而且现在四川、云南、贵州、广西等省均不服摄政大臣号令,与其由着那些叛逆张狂,倒不如给些好处与那赵振华,叫他为摄政大人效犬马之劳;但若是一口答应下来,却也不妥,一则让那赵振华小觑中枢,以后跋扈难制,二则可能引起其他南方革党纷起效尤,动不动便与中枢讨价还价,有损中枢权威。”
  “委不成,不委亦不成。皙子,官场里呆得久了,你也是愈发圆滑了。”袁世凯戏谑的说道。
  杨度摇了摇头,说道:“度倒不是这个意思。度的意思是,不能全委,这‘西南路政督办’和‘西南盐政督办’里,他赵北只能选一个,不能兼着两个差使。委是一定要委,但不能全如他愿,便如车把式赶骡,既要给饲草,也不能忘了加个笼头。”
  “这叫什么话?一个小小乱党,也敢跟摄政大臣开口要官,岂不是翻了天?他不过就是湖北的一个土匪头子,手下不过几万乌合之众,凭什么跟朝廷讨价还价?惹急了老子,回去就从河南提兵南下,看看是他的湖北兵厉害,还是老子的河南兵厉害。”赵倜冷哼一声,插了几句嘴,丘八样做得十足,吹牛皮的本事倒是让杨度佩服得五体投地。
  杨度可是亲眼见过湖北革命军的军容军纪的,虽说革命卫队摆不上台面,可是共和军里的那两个甲种师却是实实在在的革命军队,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每日出操、回营都是喊着革命口号的,绝非传说中的那支只会“抢钱抢田抢娘们”的乌合之众。
  所以杨度没有接口,只是看着袁世凯。至于那四名少壮派北洋军官,也个个闭紧了嘴,连大气也不敢喘,心里倒是有些佩服那位“赵总司令”,现在别人都忙着向袁摄政送礼,可他倒好,竟然如此明目张胆的讨官要官,要么是有所依恃,要么干脆就是官场憨子一个。
  赵倜本有心表演一番,但见众人不接口,也就适时的结束了表演,闭上了嘴。
  沉默片刻,袁世凯才不紧不慢的说了几句。
  “皙子,若我真委了他赵振华一个差事,遂了他的愿,不论是什么督办,对中枢的威望都是有损的。”
  “但若不委他个差事,他就不会支持‘总统制’,到时候一个责任内阁压在袁公头上,做起事来处处掣肘,恐怕于中枢更是不利。况且此事知道的人不多,咱们不说,他赵振华又怎会到处宣扬?当年清廷派曾文正公率军围剿长毛,不也是给足了好处之后,曾文正才再次出山的么?那是什么好处?那可是节制数省兵马粮草啊,可不比一个区区的督办强得多?”杨度干脆把话挑明。
  送信之前他就知道赵北绝不会无条件的支持袁世凯,回北方的路上他也仔细考虑过如何说服袁世凯做这笔政治交易,而且自问有足够的理由说服袁世凯。
  政治,本来就是不同集团之间的利益交易,有的时候这个交易可以通过和平的方式,有的时候则可能会通过非和平的方式,杨度无法接受后一种交易方式,这也正是他为什么不停的在南北之间奔走的主要原因。
  这个国家太弱了,已经受不起任何大的内部冲突,“瓜分危局”并不只是文人们的杞人忧天,那虎视耽耽的列强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扩大在华利益的机会,而杨度所想做的正是避免给列强这个机会。
  国体必须尽快确立,就算让些好处给赵北也在所不惜,况且赵北现在想要的好处确实也不多,不过就是两个督办的头衔,比起清廷封他的那个“鄂王”来,这简直就是捡芝麻丢西瓜了,杨度琢磨了几天,也没琢磨明白赵北为什么会放弃这个“世镇湖北”的好处,只是在坐火车回天津的路上才看到报纸,总司令拒绝清廷“鄂王”封赏的报道铺天盖地,直到此时,杨度才琢磨过来。
  赵北此举根本就是在培养人望么,现在面对“鄂王”头衔的利诱不为所动,当初面对两路清军的夹击不为所动,这不就是古人说的“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么?
  革命者里的大丈夫啊!
  这是在演戏!这是杨度对赵北的最终评价,不然的话不足以解释,为什么总司令要将那张清廷封他做“鄂王”的密旨摆到湖北议院门口展览。
  这演技不比袁摄政差啊。
  袁世凯自然不知道杨度正在拿他与赵北做对比,他只是保持着沉默。
  其他人也不敢开口说话,赵倜倒是想开口,可看了看那四个眼观鼻、鼻观心的少壮军官,到底还是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这石亭一时静得诡异,只有风声从屏风夹缝中穿过,哼哼唧唧,让人愁眉不展。
  “路政督办不能给他。”袁世凯幽幽说道。
  洋人就是看中了铁路,这也是袁世凯手中不多的王牌,他实在舍不得交给别人,而赵北又一向以鲜明的反英立场著称,不讨英国欢心,如果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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