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竹的脸“刷”地一下红了,支吾道:“怎么是我,不是,不是……”
清尘在一旁憋笑不住,哈哈地笑起来:“赵大将军,你的灵光呢,见到女人就不灵了?”
“说不过你们。”刺竹见势不妙,赶紧走为上策。
初尘可没打算放过他,亦步亦趋地跟过来,兴致奇高地问:“龙舟怎么个赛法?”
“两边各出三个队,在江心比赛,六个队中先过线的龙舟属于哪队,就算哪队赢。”刺竹步伐飞快,只想把初尘甩掉,这个公主要是来了兴趣,就跟橡皮糖一样黏着不放,若不是为了肃淳的未来,他可不想去沾惹她。
“清尘,”初尘回过头来,说:“你们一定会赢!”一反头,正好看见刺竹皱着眉头望着自己,于是虎起脸道:“谁让你这么看我的?治你忤逆之罪!”
清尘缓缓地跟上,眼光望着地面,似乎有心事。
初尘蹦蹦跳跳地过来,笑嘻嘻道:“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命令他们输,谁有胆子赢?!”
清尘瞥了初尘一眼,说:“你先回营帐,我跟赵将军有话说。”
初尘想留下来,扭捏了一阵,看清尘似乎不太高兴,只好嘻嘻哈哈地去了。
“为什么要赛龙舟?”清尘慢慢地转身,走向渡口,遥望着对岸宽阔的平原之地,轻轻地觑了觑眼。
刺竹淡然道:“端午么,热闹一下,这些士兵长年打仗在外,也放松一天吧。”
“这不是理由。”清尘冷声道:“你想刺探水军实力。”
刺竹笑了一下,并不否认:“你有这种怀疑,很正常。”
“要是我,就不会答应安王的要求,打仗就打仗,瞎折腾什么,”清尘漠然道:“但是,决定权不在我,让淮王定夺吧。”
刺竹缓缓地侧过身来,朝向清尘,低声道:“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清尘眼皮一抬,凛冽的眼光刺过来,扎在刺竹脸上。
“虽然你是习武之人,但你也是归真寺的弟子。我记得,归真寺的寺规,弟子要颂佛经、修禅悟。仅从你父亲来看,虽为武将,却不是杀戮太重,我想你若如他,也有善念。可是,天下不定,战事频繁,百姓始终要经历浩劫,为什么你会如此固执,不肯为天下百姓担待一点呢?”刺竹徐徐道:“你的心里,关心沐家军显然超过挂念百姓,但是你为什么不能把眼光放得更加开阔一点,想想江山,想想未来……”
清尘淡淡地回答:“生逢乱世,只求自保。”
“舍身成仁呢?”刺竹幽幽道:“你父亲能够做到的,你却不愿。”
“他是他,我是我,我们不一样。赵刺竹,要不要伟大崇高,不需要你来教我。”清尘的眼睛里,透出一股寒气:“我爹能做到的,你能么?”
“我当然能。”刺竹决然道:“大丈夫不求无愧于天地,但求无愧于苍生。”
第43章 说左右言其他点虚实(下)
清尘冷笑一声道:“说得过了,就容易让人觉得虚伪……你不过,是安王的翻版罢了。”
“你错了,也许安王不算一个好丈夫,有那么多妻妾那是世俗之风,可是他的为人心性,却颇为大气,你并不了解他。”刺竹低声道:“当年匈奴进犯,掳去简王世子,也就是当今太子,他千里穷追,硬是在边境将太子救回,那也是一段广为流传的英雄传奇。”
清尘蔑笑一声:“如今,不也打不过苍灵渡?!”
“你又错了,”刺竹轻声道:“他若强攻,未必会输,就好比秦阶用人多对抗你们兵精,胳膊始终拧不过大腿……只是,他不愿意看到我们两败俱伤。安王爱才,尤其喜欢沐家军……是人都知道的,不是什么秘密。”
清尘静静地看了刺竹一眼,冷声道:“对有利用价值的另眼相开,淮王也是这样做的。”
“淮王焉能跟安王相提并论?”刺竹笑道:“我且告诉你,你不可与淮王交心,却可尽信安王。”
“是吗?”清尘大笑起来:“五十步与百步,自诩高超耳。”
刺竹呵呵地笑着,顺手就把胳膊搭到了清尘的肩膀上,悠然道:“诶,此言也不差,我们两个,也是五十步与百步耳……”
清尘比刺竹矮了一个头,刺竹此番说话,满脸的居高临下,又离得近,清晰地看见清尘的脸上淡淡的绒毛,刺竹眼光一转,落在清尘的唇上,忽地笑道:“你没有胡茬?!”
他的脸近在咫尺,清尘莫名地有些慌乱,就在刺竹取笑的这刻,清尘一摆肩膀,刺竹的胳膊落空,一下便塌了下来,趁着他身子一措,清尘转过头去,说:“没胡子不奇怪啊,我发育得晚,还是个孩子呢……”
“你都十六了!”刺竹见清尘想走,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拧过来,捏住了他的下巴就仔细地看起来,只端详着那干净的人中处,一边伸手去摸,一边嘀咕道:“让御医看看,不会是有什么毛病吧,总该有些胡茬的,不会这么干净,而且你也没变声……”
“行了,行了!”清尘把手一摆,不耐烦地说:“我就是有病,也跟你没关系!”
刺竹开始不依不饶:“有病就治病,你家就你一个呢,还指望你传宗接代……”
“你怎么这么喜欢操空心啊?”清尘乜了他一眼,气咻咻地说:“你都二十多了,不也没成亲,凭啥对我指手画脚?!”
“我这可是好心啊,”刺竹叫道:“安王说,只要你肯归顺,就去跟皇上说,把初尘公主该许了你,你要是有病……那不是害了公主?”话一出口,忽地觉得不对,似乎说漏嘴了,赶紧闭上嘴巴,瞪着两个大大的虎眼,一眨不眨地望着清尘。
清尘显然也因为他的话有些吃惊,他皱着眉头,深深地看了刺竹一眼,却没有再说话,默立片刻,便又转而朝向宽阔的江面,一动不动地站着,不知再想些什么。
身后想起了轻轻的脚步声,清尘没有回头,他拿不准刺竹这番话到底是故意透露信息,还是真的说漏了嘴,但是他猜想,接下来,走近的刺竹一定会继续劝降工作。可是刺竹在他身后轻轻地停住,说出来的,竟然完全不是他的预想。
“你爹好些了,虽然还是昏迷不醒,但是脸色好些了,而且伤口也在好转,接了血痂,只要好好照顾,我估摸着,大概个把月,他就能醒来……”刺竹的声音好像此刻脚边的流水,缓缓柔柔:“你不用担心,安王派了六个人轮番照顾他,擦身、喂药、翻身,换药,你不会后悔把他留在那里的……”
清尘的眼睛,落在暗绿清澈的江水上,他默然片刻,低声道:“说说你爹。”
啊,刺竹怔了一下。
“别老是说我爹,也说说你自己的爹。”清尘淡淡地说:“你那一路上,对我的家事刨根问底的,也换我来了解了解你了,说吧。”
到底是少主了,说话口气就是大。沐清尘,就如他自己所说,从来不做无意义的事情。刺竹笑着说:“你每次跟我做交换,都不议价的哦……”
“那有什么好商量的,你照我说的去做就行了。”清尘斜眼看着他,一脸傲然:“难道你还有什么筹码,可以跟我议价?”
“主动权永远都在你手里。”刺竹无奈道:“好吧,我老实交代。我爹是安王的副将,也是安王妃的亲哥哥,他一直跟在安王身边,四处征战。他是个老实人,话特别少,就跟你差不多……”刺竹看着清尘,轻轻地笑了一下。
清尘冷冷地斜一眼过去,刺竹便正了脸色,又说:“我爹戎马一生,只是跟在安王左右,也没什么大的功绩。攻取广良城的时候,跟你爹单挑,被你爹刺伤了脚筋,当时没有好好治疗,后来成了旧疾,每到春天就发作,疼痛难忍。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只得离开军营,回家休养,这几年越见不好,一到变天就无法下床,一年时间里,约莫有八个月是躺在床上的。”
“这么说,你其实跟我还有仇呢。”清尘盯着刺竹的脸,仿佛阳光从崖壁反射过来,有些刺眼,他轻轻地皱了皱眉头。
“打仗么,总是难免要受伤的,”刺竹的笑容很豁达:“阵前之伤,岂能为仇?从前是各为其主,今后若是变成了同道中人,难道还要私下里砍回来不成?!”
不知为何,听了他这句话,清尘的耳边,飘过来的是父亲的那句轻幽的“打仗么,哪里会没有伤亡……”也许是刺竹有些象父亲,也许是父亲此刻让他是从未有过的挂心,所以,面对刺竹,他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父亲。
刺竹见他出神起来,便凑近了跟前,低喝一声:“嘿!”
清尘一惊,回过神来,不满道:“咋咋呼呼干嘛?!”
“你在想什么?”刺竹笑眯眯地问。
“我在想你这人,怎么这么粘巴,令人讨厌……”清尘哼了一声,把心事遮掩起来。
“不对!”刺竹呵呵地笑道:“我觉得你喜欢粘巴的人。”
切!清尘又从鼻子里哼一声出来。
“秦骏比我还粘巴呢!”刺竹哈哈大笑。
清尘的脸色倏地变了,眉毛一条,那漂亮的眼睛里顿时寒意满满。
刺竹只当没看见,嬉皮笑脸地问:“你跟他交情似乎很深啊,说说你们俩的事情给我听听……你想知道我什么,我就一五一十地说,作为交换……”
“你少给我提他!”清尘眉毛一竖,刺竹才觉不妙,已经感到眼前黑影一闪,在定神下来,清尘剑尖的寒意已经迫到了喉间。
这么快的速度啊,刺竹只好一边后退,一边讪笑:“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清尘那寒霜满布的脸忽地就缓和了,他手一抖,剑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形,发出“嗖”的一声风响,已经入鞘。他淡然道:“刚才指向你的剑,就是他送给我的。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关系。”
“哎呀,有话就说嘛,非要动手演示什么罗,”刺竹摸着胸口,仿佛被吓得不轻,带着埋怨和后怕,又开始笑:“他干嘛送剑给你?”
“你怎么对我们这么好奇?”清尘的眼睛里飞快地滑过一丝精光。
刺竹笑道:“你好像不喜欢男人,可是,他好像却很喜欢你,而且,你似乎不反感……我就是好奇……”
“赵刺竹。”清尘坦然道:“你不要装傻,你要笑意盎然地唬唬别人,我不管,在我跟前,收起你阴阴阳阳那一套……”
“你对没有意义的事情,根本不会产生好奇心,哪怕是人都看出了不对头,你也不会有兴趣。”清尘漠然道:“我说对了吗?”
“呵呵,呵呵,”刺竹偏着脑袋笑,再次把话题引回来:“我不就是担心初尘公主今后的幸福,才关心你……”
“赵刺竹!”清尘猛地大吼一声道:“刚才难道是说漏嘴了?!”
刺竹怔怔地,眨了眨眼,少顷,又扯着嘴巴笑起来:“就算故意说的,也是实话,又没骗你……”
“赵刺竹!”清尘怒道:“你绕那么大圈子,不就是为了劝降?!你在磨叽,信不信我一剑刺死你!”说话间,手就放到了剑柄上,似乎真要拔剑。
“诶……稍安勿躁……”刺竹赶紧抬手,示意他不要气躁,然后陪着笑脸道:“我真就是关心你……你说我们同路的交情,你救过我,我把你当兄弟……”他见清尘依旧一脸铁青,赶紧把笑容堆得更加灿烂,提醒道:“你不记得了,当时你去借兵的时候,我不是冲你笑来着,你这么聪明,当是知道,安王希望给你个人情的……别说我没帮过你……”
清尘眼珠子转了一下,手从剑柄上放下来,依旧瞪着刺竹。
“嘿嘿,”刺竹见他脸色缓和了,又笑容可掬道:“我就是担心秦骏对你动歪脑筋……”
“你担心公主别往我身上扯。”清尘瓮声瓮气地说。
“担心公主是尽责,担心你那是兄弟情分……”刺竹话还没说完,清尘忽一下抬起头来,直视着他,冷声道:“你直说了吧,就是怀疑我是个女的,对不对?”
刺竹嘻嘻地笑,拖长了声音:“你是个女的么?”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清尘的脸上,高深莫测的微笑,转瞬之间变成了凛冽的阴森。
刺竹还在笑,眼睛却盯着清尘一动不动:“你是个女的。”
第44章 对公主爱止步又不忍 (上)
清尘再次笑起来,眼角上竟然真如刺竹结论的那样,荡起了妩媚,他低声道:“赵刺竹,你回去告诉安王,只要他肯劝皇帝把初尘指婚给我,我就归降……”
刺竹还在笑,嘴角却禁不住微微地抖了一下。
“赵刺竹……”清尘嘻嘻地轻笑起来,细声道:“你其实,是害怕我提这个要求的,因为失去了初尘,肃淳的地位、乃至安王的将来,就都难说了……”
“我不勉强你,因为正如你说,我们是兄弟,我很乐意成全我兄弟的想法,”清尘大咧咧地一伸手,拍了拍刺竹的肩膀,沉声道:“兄弟,在我沐清尘跟前,那一套就吃不开,你就省省吧……”
刺竹咧开嘴,开始傻笑,呵呵,他说:“你能不能,不要每次开口说话,都用赵刺竹三个字开头……好像我做了错事,我爹喊我进房间训话一样……”
“难道你没有做错事?”清尘乜了他一眼,不屑道:“你干脆别开口,一开口就是错!”
“是么?”刺竹也不恼,笑嘻嘻道:“做什么都错,那也是一人才……你想啊,就是傻子,也总要做对一件事,说对一句话么?我什么都错,物极必反,那不是人才是什么?”
听到他这番怪论,清尘忍不住笑起来:“赵刺竹,你真是个人才。”
“那可不是!”刺竹听了这句话好生受用,当即晃晃脑袋,表示得意。
“赵刺竹。”清尘缓缓地语速放得很慢很慢,一字一顿地说:“你出主意要赛龙舟,想过自己可能错了么?”
“你们救了我爹,我还个人情给你们,自此各不相欠。”清尘一转身,头也不会地走了。
“说了要你别用赵刺竹三个字来做话的开头……”刺竹嘟嚷着,望着清尘的背影,笑容渐渐敛去,心事倏地涌了上来。
清尘的聪明再次出乎了刺竹的意料,他竟然猜到了主意是刺竹出的,但是,他在暗示什么?为什么会错了?刺竹知道,自己的插科打诨根本骗不过清尘,他对自己的每一个举动,都心知肚明。但是刺竹不知道,自己对这次龙舟赛事的打算,清尘又做何猜想?所以,他才会说,可能错了……
如果是错了,那到底,错在了哪里?
刺竹回过神来,清尘已经快到中军大帐,于是赶紧跟上,说:“还是请你赶紧把邀请函送过去吧。”
清尘点点头,一脚跨进帐中,忽地觉得眼前一亮,大帐正中的帅案上,居然摆放着一大瓶花,确切地说,是一个葫芦被削平了口,然后,插上了一堆不知名的野花,黄灿灿的分外耀眼。
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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