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坛子油全都倒了进去,慕容雪这才又将床板合上,又很有兴致地铺了铺被褥,然后才又回到桌前,将袖口里的那一小包药粉拿了出来,然后和在水里喝了下去。
这一切都做完时,还没到晚饭时间。
见天色尚早,慕容雪干脆倒回床榻上美美地睡了一觉。
这一觉一直睡到一更天,她的生物钟很准,睁开眼时,刚好听到街上值更的人那一声敲响。
还不等人起身,但听得屋子外头有悉悉落落的响声。
她屏住气仔细听去,很明显来人功夫不浅,至少这样细微的声音若是换了旁人,恐怕很难听到。
那声音在窗子底下停住,然后顿了半晌,像是在仔细倾听屋子里的声音。
她将呼吸调整均匀,与熟睡没有两样。
不多时,窗下探了半个头来,紧接着便是窗纸破裂的声音。
慕容雪的夜视能力很强,眼睁睁地看着一只漆黑的筒子从窗户的一角探了进来,而后便是滚滚浓烟。
她邪邪一笑,那烟雾中散着浓烈的蒙汗药味道,份量下得不轻。
但是她不怕,早知道蒙汗药是行这等贼事的必备道具,下午从药店里头弄来的那包粉末自然是为了自己保命而求。
此时这些烟于她来说,除了有些微的呛人之外,完全没有任何其它的影响。
这烟吹了片刻之后既停,窗子底下的人也悄悄溜走。
见他离去,慕容雪赶紧起身,却没逃,而是一腾身,盘起腿坐到了屋中间的桌子上。
好戏上演了
她在静静地等待,等着那床下密道里的好戏上演。
一只手从袖里摸出火石,一上一下地抛着,就像是一个下好了套夹的猎人在等待猎物一样,竟是那样的安逸,那样的胸有成竹。
不多时,下面传来轻微的响动,就像是老鼠钻洞一样,沙沙地响。
桌上的人泛起了冷笑,身子直了直,对于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万分期待。
终于,响动加快,只听得“噗”地一声,好好的床板突然被利器被刺钻,从被褥的最上面一层现出了半个刀身。
她动都没动,只眼睁睁地看着在那一刀之后,又有无数利器一并刺上来,有刀有剑,个个儿锋锐无比。
只是谁都没有刺到异物,下面的人也生了疑惑,不知道是谁带头一下子掀开床板,慕容雪清楚地看到,包括常欢在内,一共六个人从床下探出了半个身位。
那几个人并没有看到慕容雪,也根本没有人想得到会有人坐在桌子上守株待兔。
但听得其中一人道:
“糟糕!那丫头跑了!”
常欢气得一拍床沿,叫骂道:
“该死!我就说那丫头狡猾得很,一定是什么地方露了马脚被她看出来,先一步逃走了!”
“那怎么办?追不追?”
正有人问着,忽听得另外一人又道:
“哎?不对呀,刚才就闻着这床底下油腻腻的味道,欢子还说是厨房的烟熏的,可是你们摸摸这墙上,怎么全都是油?”
此话一出口,常欢突然大叫一声——
“不好!”随即就要将身子往回缩。
只可惜,对手并没有给她逃命的机会。
只见慕容雪抬手一扬,“唰唰唰”,数枚银针就跟长了眼睛一样瞧着那六个人就飞了去。
比鬼还可怕的女孩
银针飞出,一根一根,准确无误地钉入了穴道。
几个人姿势各异地被定在当场,那常欢甚至还是一副缩脖端腔准备逃跑的样子。
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惊恐,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去辨别暗器发出的方向。
终于屋子里的浓烟渐散,有正面冲着屋里的人惊讶地发现正有一个绝美的女孩儿盘膝坐在桌上,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扔着什么东西,另一只手上还捏着几枚没有扔出去的银针。
因为刚刚睡醒,慕容雪的头发还是散着的,称着这没有烛光的黑夜、再配上她那一袭白裙,就像是来自地狱的魔鬼。
虽然这个鬼艳美无比,但是那阴寒的目光却是比勾引的黑白无常还要可怕。
“哼哼!”她冷哼,继而轻启朱唇,忽地一下将手中的火石划开。
一道光亮自她面颊旁边闪现,带给那几个人的恐惧更甚。
常欢的朝向不对,只知道屋子里头有人,但却不知道那人是什么样的状态。
但是慕容雪的那两声冷哼却让他彻底的死了心。
他早就知道事情一旦穿帮,带来的将会是毁灭性的灾难,只是没想到自己千算万算,却还是没能算计过她。
屋子里的光亮在不停的闪动,慕容雪甚至拿着那火石摇晃起手臂。
在她看来,那就像是二十一世纪的演唱会上,歌迷们摇动着打火机为偶像加油。
只不过这样的光亮在那几名恶徒看来却像是催命的鬼火,每动一下都将他们心头的恐惧提高一分。
特工是玩儿心理战的行家,她知道怎么做能够更刺激对手的神经,她甚至可以无声地把人逼疯。
有更好的办法让他们死
但现在没有那个时间,她要做的事除了报仇,还要继续奔逃。
甘阳城里打听不到东方凌的下落,那她就只有继续向前,往图州的方向赶去。
再将目光投向那六人,扫视一番,终于在常欢的身上落定。
手里握着几枚银针,她实在很想冲上前去把这几枚银针都插进他的太阳穴里,然后看着他痛苦地死亡。
不过,现在不用,因为她有更好的想法至他们于死地。
这个想法从下午就开始在她的脑中形成,直到现在,那种大仇得报的快感已经快要让她大笑出声了。
嗖!
一枚银针精准地飞了出去,插入常欢的脖颈。
被击中之人闷哼一声,而后竟能说出话来。
只是嗓音撕哑,那声音就算是他在拼命呐喊,也大不到哪儿去,充其量只够屋子里这几个人听得到罢了。
但是说话的权力得到释放,还是让常欢大喜。
正准备开口,却忽地又是一下镇痛,继而他发现自己的身子也能动了。
下意识地朝着发出光亮的地方转过身去,正面刚至,对方的银针又来。
下一刻,常欢又不能动了。
他无奈,重重地叹了一声,道:
“姑娘使得一手好针法,在下佩服。”
“常欢你也做得一出好卑鄙的戏,本姑娘也很佩服。”
她这样说的时候,上半身向前探去,披散的头发落至眼前,就好像是一只讨命的鬼。
常欢张了张口,顿了半晌,终还是道:
“我早就跟主子说过,这个火玩不得。但他就是想要留住你,不惜任何代价。如今报应来了……雪姑娘,你动手吧!你救过我的命,可是我却害你,如果杀了我能让你泄恨,那我这一命丢得也算是值得。”
活活将人烧死
常欢这话说得带了必死的决心,但却没能驳得一丝的同情。
慕容雪的目光依然是那么的冷,那么的邪恶。
他的话还在继续——
“如果杀了我能让你解了对主子的恨,我常欢这辈子,也算值了!”
“你——”女孩终于又有了反映,却是伸出一只手指向他,道:“你做梦!”
话毕,拿着火石的手猛地一扬。
手里的火光在空中划出了一条优美的弧线,就在那六个人的无恨惊恐之中落于他们面前。
密道四壁被浇满了油,一遇了这火,呼地一下就燃了起来。
被封住穴道的人动也不能动,喊也喊不出声,就只能立在原处,眼睁睁地看着那燎原大火蔓延到自己的周身上下,甚至可以听得到发稍噼啪作响的声音,可以闻得到肌肤焦糊的味道。
巨大的疼痛已是难忍,偏偏在这时,慕容雪那一如鬼魅般的声音又再度扬起。
她说——
“你们记着,我慕容雪这辈子没什么太大的爱好,但就是喜欢记仇。任何一个害过我的人,我都不会让他有好下场。算计我,我就要成为你们的噩梦。而且这梦一旦做了,就永远也到不了头。”
大火熊熊而燃,屋子里七个人,只有常欢在扯着嘶哑的嗓音在叫喊。
他们的身体逐渐发黑,他们的头发和衣服很快就被烧尽。
床榻、被褥、帐帘……
渐渐地,半片屋子都融入滚滚火海。
慕容雪仍是挂着邪笑看着眼前的一切,甚至连动都没有动上一下。
这是一出多么好看的戏,她这两辈子都没有这样痛快过。
你的命还不够
她不是嗜杀之人,但却并不代表她不会杀人,更不代表她害怕杀人。
别说是烧死,就是让她亲手执行那惨绝人寰的千刀万剐,她也是连眼睛都不会眨上一下。
这就是蝎子,这就是国安局那个静谧无声,但却没有人胆敢忽视的毒蝎。
这边火势渐大,外头的伙计也发现了异常,开始大声地呼救。
火中六人已辩不得人型,一个一个倒下。
她起身时,见得一个已经认不出模样来的怪物还在一张一合地拼命想要从嘴里发出声音。
她知那是常欢,本想要跳出窗外一走了之的女孩停了下来,想了想,将身子凑近一些,继而开口,冲着那火人大声道:
“记着!你的命还不够!别说是去抵东方凌的一条手臂,就是抵我那一封信,也是不值!我告诉你!东方凌的手若没事,我可以只卸下隐逸一臂来抵他的伤!他那条胳膊若是废了,我就要隐逸的命去给那断肢陪葬!”
她的话刚说完,常欢的身子也随着旁边一人同时倒入火海,瞬间化为了灰烬!
贼人已死,屋子里的火势已经再容不得她多作停留。
慕容雪一闪身,想都没想,一脚踹开房门,直接将冲来救火的小二踢出老远,而后自己飞身离开。
古时的建筑都是木制的,一间房着了火,很快便可以牵连到整间客栈。
这一场火不但惊动了店家,就连其它各房的房客也都抱着自己的衣物冲了出来。
大堂里要多乱有多乱,有男人的咒骂,还有女人和孩子的哭喊。
有常欢的同党企图抓住逃跑的慕容雪,但是混乱的局面给慕容雪的脱逃创造了极好的条件,他们甚至都没能跑得出客栈的正堂,外面的女孩儿就已经骑上马飞奔而去了。
连夜出逃
逃跑的路上她也没有忘记自己连夜出城也不是易事,但好在那客栈的火势越来越大,很快地便染了半边天去。
她奔至北城门时,刚好看到守城的将士在急切地朝那着火的方向张望。
女孩儿露出急色,冲上前去大叫道:
“快!客来悦着火了,火势好大,烧了周围的好几家铺子!快去救火呀!”
那些将士一听她这话,也都慌了神。
其中一人一拍大腿,大声道:
“哎呀!我家就在那边,老婆孩子还在家里睡觉呢!”
慕容雪火上浇油,又道:
“那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去帮忙救火啊!客来悦边上的房子都给烧了,死了好多人呢!我是来搬救兵的,你们快点帮帮忙吧!”
将士们见她一个小孩子,再见那边确实有大火而生,便不疑有它,匆匆叫了人往那火场奔去。
见人跑远,马上的女孩儿耸耸肩,翻身下马,自顾地走上前将城门拉开,而后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她连夜出逃,速度不但没有减慢,反而比先前更快了许多。
常欢是死了,但她身边的危机却并没有解除。
头顶还有几次苍鹰在跟着也一路疾飞,那偶尔扬起的鹫鸣令其心烦。
慕容雪此刻只恨自己手中无弓无箭,若不然,定是将那几人讨人厌的老鹰射将下来。
奔跑途中她并没有忽略周遭的动静,有鹰在,多半就有哨鹰队的人一路跟着。
但是一路观察下来,却发现哨鹰队的人并没有出现在她的周围。
反倒是那几只鹰,时不时地就会有一只调转方向往回飞去。
四天四夜
她知那物定是与隐逸去通风报信,不过却也无所谓,自己快一点的话,四五天的时间就可以赶到图州,身后的人就算是追,多半也追不上的。
只要到了炎赤的地介儿,东盛的人在气势上就会输了一截儿,自然不敢太过放肆。
她是这样想着,却也没忘了从隐逸那里听来东方凌是在甘阳城这边退兵五十里。
所以现在慕容雪的马是在跑,可却不是一直向前。只是从甘阳的北城门出发,行至五十里处便开始围城绕圈儿。
第一圈绕过,没人。
再将距离稍作调整,再绕,还是没人。
一直绕了三圈,连个兵营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头顶天空上的苍鹰又开始叫了,她心里着急,眼瞅着天已大亮,便一咬牙,打了马直接向北。
到图州自然要先经临安,甘阳城离临安不算太远,但是这一跑却也跑了四天四夜。
她是一门心思的向着目标前进,路上渴了就喝口山泉河水,饿了就吃点儿自带的馒头充饥。
很多时候,这一吃一喝就是在马背上完成的,马步根本未停。
但是她这样子人受得了,马也坚持不住。
白马实在跑不动了,她就在附近的村子里将马换掉,再留些钱给那农家,让其好生照料着。
直到她换了第三匹马的时候,临安终于到了!
此时刚过了子时,临安城大门紧闭。
慕容雪将马停住,盯看着那大门起了犹豫。
这里虽然已经被炎赤占领,但终归不是炎赤本土,更算不是要城。
想要找到东方凌,必须得到前面不远处的图州去。
到达图州
如果能从这临安城里穿过,很快就能出了另外一道城门顺利前往图州。
如果是绕城而行,那么最起码也要多走一半以上的路,行程会耽误一整天。
可是想要进城就得等到明日一早,这么一耽搁,又是一夜的时间浪费了。
头顶的苍鹰依然在不遗余力地盘旋着,绕得她阵阵心烦。
自思量了一番,随即狠狠地一甩马鞭——绕城!
这是她的决定,与其傻傻地等,不如自己劳累一点儿,还能赶赶时间。
……
绕过临安赶到图州时,正值初晨破晓。
很是惊讶自己的速度,或者准确地说是惊讶于这匹马的速度。
她居然只用了一夜的时间就赶到了图州,不知道算不算是一个奇迹。
因为到得早,城门还没打开。
门口已经聚集了一些百姓在焦急地等待,她凑到近前,却刚好听到一伙生意人在那小声儿地议论着什么。
仔细听去,却发现自己正是对方谈论的主角——
“你们说,宫里要抓的那个姑娘抓到了吗?”
“哎!谁知道呢!八成儿是没消息,这不,昨儿出城的时候那皇榜还贴着呢!”
“听说那皇榜是后来重新贴的,凌王殿下说了,那姑娘只可活抓,不可以伤到一根手指头!”
“皇家的事儿就是乱套,一会儿要杀一会儿要留的。算了算了,咱还是别理这些,一会儿城门开了赶紧回家去!”
她心念一动,自有主意自心头打起,却还不是很能确定。
片刻之后,城门自里被缓缓拉开,守卫站于两旁,开始对往来百姓例行盘查。
快点儿来抓我吧!
慕容雪仰头向上,空中的苍鹰已经不在,但却无意间在身后的丛林里,发现了几个躲闪的身影。
她嗤笑,本还有些犹豫的念头终于在这一时间确定。
只见她整整衣衫,自马上翻身而下,一直挤到那盘查守卫的身边,再往一旁贴着的一张皇榜边上一靠,道:
“哎!看看!像不像!”
守卫被她说得一愣,半天才回过神儿来。
再看看眼前人,下意识地又是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