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天大地大,还没你落脚的地儿?知会我一声就是。”
凝萱听前半句的时候还想道谢,等冯果儿说完,她差点没栽出马车。
这……这闺女也太豪爽了些。
马车外顾准是一个劲儿的咳,上气不接下气,冯果儿叉着腰斜眼瞧:“我说那个驾车的,哎,说你呢。得了肺痨你逞什么英雄,赶紧给我下车,换了好的来。”
顾准不好和一个臭丫头对骂,可碧潭却忍不住了,她一把掀起门帘角,盯着冯果儿看。冯果儿不妨里面出来个大活人,充满兴味的看着气腾腾的碧潭。
碧潭年长,虽然生的高,也有点功夫傍身,但和常年习武不辍的冯果儿想必,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冯果儿凉凉的扇着马鞭笑道:“谁家的姐儿,火气不少。怎么,这驾车的是你的情郎?瞧你把给气的”
顾准带着毡帽,谁能认出这是眉州城里小有名气的准爷。不过顾准却清楚知晓冯果儿的大名,他只担心碧潭那傻姑娘吃亏
第二一三章 护镖
车马行至眉州城外三十里,冯老爷子大一挥!叫所有人在一家路边的小茶寨休息片刻,补充食物,争取在日落之前达到距离九方城最近的个小镇一一兴义。
“兴义有家客找,虽然简朴,但来往人员错杂凌乱,店家老板也是道上有名望的买卖人,销赃收赃从不手软,在店里住倒是不怕夜袭,只不过出了客找老夫就不敢下这个担保了。晚间睡觉的时候都轻些,以免遭人盯梢。”冯老爷子慎重的将众人看了一圈,最后目光就落在戴着帷帽的凝萱身上。
老爷子想也不多想,大踏步走了过来,凝萱忙起身,冯老爷子笑道:“姑娘,我这孙女虽然调皮!但功夫不赖,晚间就叫她在你屋子里打个地铺!凑合住了一夜,明儿早起我们就出发,照现在这个速度,日落之前定能到达目的地。”
冯老爷子一生押镖无数,有金银珠宝,也有活人!自然,还有死人。像将军府这样保护女眷更是不知走过了多少遭,冯老爷子惯会和人打交道,知道某些大家小姐们臭毛病一大堆,忌讳晚间睡觉的时候地上躺了个陌生人,纵然镖局走出于好意保护吧,但也没博得人家的好感,反而弄的场面僵硬不已。
以往走这样的镖,都是老爷子的大儿媳出面,可今年孙媳妇怀孕,大儿媳不好出门,就叫果儿这丫头钻了空子。
冯老爷子信赖大儿媳,按照以往的经历,就是主家再刁难,儿媳妇也能轻易化解。
可果儿这丫头…实在不是个善茬。
冯老爷子怕魏姑娘不喜,还要再劝的时候就听凝萱笑道:“还是老爷子想的周到我们求之不得!只是委屈了果儿姑娘。”
“不委屈,不委屈,她皮糙肉厚,禁得起捶打。”
冯果儿正往嘴里塞店小二新切好的牛肉,闻言不满的绑囔着嘴:“爷爷,我也是女孩子好不好!”冯果儿偷偷瞄着凝萱露在外面的一双小手,油滑油滑的比大伯娘给自己剥的杏仁还白,冯果儿下意识瞧瞧自己的手,干巴巴好像鸡爪子,常年拉弓射箭,虎口处早就磨出了硬茧子,北疆的风雪严寒更冻裂了许多小细纹。
冯果儿难为情的放下了牛肉,扑打扑打两手,正襟危坐。
宋嬷嬷和凝萱看在眼丰不禁暗自偷笑,唯独碧潭冷冰冰的将头扭到了一边。
倒是冯老爷子暗自叫好,账房管家怎么说的?对了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往日里果儿都和一帮臭小子打打杀杀,能学好才怪呢,看,和人大家闺秀才坐在一起不到半天,连行为都端正了不少,要是长久以往下去,自家孙女难道还愁嫁不出去?
冯老爷子想到此,看凝萱的眼神就越加和蔼了许多,“姑娘放心我们一路上早有前哨打点,保管畅通无阻,平平安安将你送到。这小茶寨里的肉包子不错姑娘慢用!”凝萱客客气气的送走了冯老爷子,茶寨老板和镖王是老相识,忙叫几个伙计端出热腾腾的蒸笼。茶寨再大也难容下这两队人家百十来号人,一些汉子就只能窝在茶察外席地而坐。好在北风不大雪花更是不见踪静,吃包子喝羊汤,简直就是一件美事。
凝萱隔着帷帽看着忙翻了小伙计,暗自猜测这大约就是冯老爷子说的提前打点吧。
“姑娘,你不吃?”冯果儿一口咬掉半个包子!和男人没什么区别。这闺女吃的兴高采烈,可见凝萱没什么动作,不解的瞅瞅包子:“他们这儿的肉包子好吃的很!”
宋嬷嬷了解自家小姐,忙笑道:“姑娘用些白面的馒头就好,带馅的东西很少吃。”
冯果儿没吭声,又抓了两只白噗噗的大包子在手!心中却不断嘀咕,饿上三天,看你吃不吃。
小二机警,忙端上来一碟四个白馒头,还好奇的盯着帷帽里的人影看了许久。
出门在外,能遇见一家还算不错的好馆子是件难事,众人心知出了此地,唯有晚间才能落脚打尖!便越加发狠吃了包子。没有酒,好在羊汤鲜美。等准备赶路的时候已经是未时三刻,冯老爷子翻身上马,扔了钱袋子给茶寨老板,在小二们的殷勤恭送中,众人浩浩荡荡开往兴义。
越往兴义走,路上的人就越多,凝萱他们已经接二连三遇见了好几拨人马,大多是三四十人的商队!像他们这样的大部队确实是少数。冯老爷子立在马上,扯住了缰绳,与徐校尉和魏元辉商量道:“我们不如分作两班,各自住宿,否则人多晃眼,别人一眼就瞅出了猫腻。况且徐校尉你们的军中习气过重,只怕没到九方城就会被北齐的探子察觉。”徐校尉也早有此顾忌:“那依照老爷子的意思品,“这样,老夫和魏小哥带着镖局的人在先,你们垫后,咱们在兴义回合。”冯老爷子从腰间抽出一支木牌:“这是兴义客找的信物,你拿着它,店老板自然会给你安排好院落。回合之后只当做不相识!晚间你多派个中高手去给姑娘护院,以免出意仆”徐校尉一抱拳,扯了缰绳去寻自己的队伍。
在临近兴义的一栋破庙附近,众人分道而行,冯老爷子压着两架马车,仍旧扮作镖局的模样。兴义是伞小镇,全镇人加起来不足三千户,自然不能和眉州、宿元相比。但兴义的流动人口不少!只要去往眉州,都要途经此地。兴义已经不是大周的属地,而归于九方城,所以人口更加的驳杂,不但可以瞧见南诏人,更有不少波斯、大食、交趾的商队,金发碧眼,和中原人多有不同。许是天色问题,往来车马都是行色匆匆!看见凝萱的队伍也没什么人去好奇打探,唯恐进镇晚,被人抢了客找的好位置。凝萱正闭目养神的功夫,帘子从外猛的一掀,冯果儿一张小黑脸挤了进来,笑眯眯看中宋嬷嬷等:“姑娘下车吧,客找到了!”谁知刚说完。就听见外面传来叫嚷声,好像什么人打了起来。
第二一四章 兴义客栈(二更)
不用凝萱劳驾,冯果儿早就蹿的没了影踪,看的宋嬷嬷上下皱眉:“这位冯姑娘可不稳当,有负镖王家的好名声。”
凝萱淡淡一笑:“龙生九子,还各有不同,镖王一生不凡,也不能强求人家的子息也都是同个样子。不过也有点好处,这位冯姑娘不是能藏住话的人,咱们姑且坐等就是。”
帘子外的顾准暗暗点头,果不其然,不多时,冯果儿脚踩风火轮似的奔了回来,半个身子在车内,半个身子还在车外,就忍不住嚷道:“你猜怎地?原来是打西昭来了一支商队,怨他们自己进镇迟了,客栈里没地方,他们就看中了我家订的院子。正和店老板吵嚷呢”
冯果儿哈哈一笑:“不过你们别担心,那店老板和我爷爷是生死之交,换命的兄弟,怎么可能让了咱们住的院子。这家客栈二楼有雅间,爷爷叫你和魏小哥去吃饭。”冯果儿调皮的喳喳眼睛:“这次你不会又要吃白馒头了吧?”
摆明了是调侃凝萱的娇气,冯果儿说完咯咯一笑的跑了。碧潭脸色不善:“姑娘,这丫头……”
凝萱截道:“哎冯老爷子对咱们不错,不看僧面看佛面,况且冯姑娘是本性使然。我瞧着倒比京里的那些贵女们好的多。对了,嬷嬷,咱们带的被褥可够?晚间叫冯姑娘睡地上多少有些不好,能多做些千万别委屈了她。”
宋嬷嬷心领神会,笑道:“这些都不牢姑娘操心,万事有我和碧潭呢”马车哒哒哒到了客栈大门前,元辉亲自来接凝萱,就像冯老爷子说的,真是个鱼龙混杂之地,佩剑持刀的彪形大汉几乎比比皆是,空气中隐隐飘着血腥味儿,但瞧客栈大门两边,二十几盏大红灯笼直耸入云霄,将门匾照的通亮,镇子恍若白昼,又哪里出现了什么杀戮场面。
凝萱提高了几分防备,袖口中有一把赵煦给的护身匕首,据说削发如泥。
冯老爷子打头阵,昂首挺胸进门的时候,往来豪杰见了无不起身相迎,纷纷抱拳。冯老爷子也不客气,笑容满面的一一招呼,偶尔有交好的朋友,老爷子还会停顿脚步多说两句。
凝萱带着帷帽,就听见周边不断有窃窃私语声,围绕的主人公自然是镖王冯老爷子。
“兄弟,我没看错吧?那是冯家的老祖宗?”
“嗤,你倒是长了一双好眼睛,可不就是他老人家?”
也有人表示不解,“不是说已经金盆洗手了?我可记得那件盛世啊”
有机警的人往冯家镖局身后瞧,目光就落在了车上的大木箱子上,眼中充满了贪婪和羡慕:“能叫冯老爷子出山,肯定是了不得的东西,你们可别忘记了,这儿是往九方城的必经之地”
有些眼生的汉子莫名的兴奋,手掌不断摩挲着桌上的刀鞘、剑鞘。
自然也有人看到了这一幕,毫不客气的上来泼冷水:“冯老爷子是什么人物,北疆赫赫有名的豪杰,岳王的关门弟子,怎么,还有不长眼的想往上冲?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想能请动冯老爷子,那人家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哼”
这话说的中肯,有人醒悟过来,后脊背一身的冷汗,庆幸自己没乱动出手。
可也有赚钱不要命的主儿,愣是不知道岳王是谁,还当是什么王爷侯爷呢,他们不敢在兴义客栈里明目张胆打劫,但出了镇子……这些人诡异的一笑,根本看不到前途的凶险。
客栈里难见一个女客,宋嬷嬷年老,并不戴帷帽,但凝萱和碧潭身段窈窕,虽然穿着刻意粗俗了些,却仍旧遮掩不住清丽动人。
冯老爷子重重一咳,登上二楼之后歉意的对凝萱说道:“都是粗人,姑娘别放在心上。”
凝萱笑道:“瞧老爷子说的,我要是那种拘泥小节的人,只呆在宅子里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不顺势而倒,反要逆风而起,这可不是明智的做法。”
冯老爷子一怔,大约是没听人说过这样的一句话: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老爷子反复默念几遍,越是读,越觉得口齿留香。读过书就是不一样啊,哪像他们家那些猴儿……冯老爷子从徐校尉旁敲侧击了一下魏家兄妹俩的身世,原来有几分的泄气,自觉那样的门第不是他们冯家能攀附的,可眼瞧着魏家小姐又不是那种张狂的人,老爷子的心思又活泛了起来。
给这样知书达理的人家做儿媳,想也不能亏待他孙女。
冯老爷子指引着凝萱等人进了雅间,他拉着魏元辉却去了隔壁。
说是雅间,其实半点不雅,坐在这儿和坐在下面没什么分别,喝酒划拳的吵嚷声丝丝入耳,只是周围封闭了些,宋嬷嬷伸手摘下了姑娘带着的帷帽,没理会小二惊艳的眼神。
“姑娘,看他们家的红火劲儿,应该有些好东西吃,午间那半个馒头可不顶用。”宋嬷嬷心疼凝萱,叫住了还有些失神的店小二,一连点了十道热菜,四道凉菜,临了看着水牌还叹息着说粗糙了些。
冯果儿趴在桌子上笑眯眯的看着喝茶的凝萱:“我说魏姑娘,你们这些大户人家的小姐出门都这样……兴师动众啊?”想了半天,憋出后面的四个字。
凝萱笑着放下手中的杯盏:“瞧冯姐姐说的,少不得要为自己辩解一二,我不过小户人家的女儿,都是借了三哥的光。你若见了那些真正的兴师动众肯定不会这么说我,她们每日喝的是玉泉山上运下来的活水,一道菜只摘取最精华的部分做食料,偶然有哪家小姐请客,三五个朋友没百十两银子根本下不来。每日用的胭脂水粉是难以想象的精致,就连熏衣裳的炉子都是纯金锻造。”
冯果儿听的嘴巴根本合不拢,连店小二们上全了席面还没回过神来。凝萱笑融融的拿起碗筷,夹了整只鸡腿放到宋嬷嬷碗里,又把另一只给了碧潭。
一只鸡自然没有多余的第三条腿,等冯果儿回过神来,她最喜欢的贵妃鸡已经去了大半。
冯果儿不太雅观的叼着筷子,好奇的打量座前主仆三人。别人家的小姐都讨厌和婆子、丫头一起吃,嫌没规矩,这家子可真是不一样。不但同桌而食,还劳驾小姐给下人夹菜。
冯果儿索然无味的往嘴里一筷子接着一筷子的塞,一顿饭的功夫下来,凝萱三个人的食量比不上冯果儿一位。凝萱端了香茗站到半遮半掩的小窗旁,从缝隙里瞧下面的光景。不大会儿,徐校尉等人才姗姗来迟,一踏进客栈,大厅忽然鸦雀无声,硝烟味浓重。
凝萱没有戴帷帽,只是将身形往后退了退,目不转睛的看着下面形势。冯果儿端着小饭碗也凑了过来,嘴巴含糊不清的说道:“还是我爷爷有先见之明,要不然咱们一道进来,肯定打眼。”
凝萱不动声色的往后倾斜了一点,躲开这姑娘喷出的油腥。
不过,冯果儿有一点说对了,徐校尉他们身上的兵士味道太重,就算穿了杂色衣衫,牵着劣马,但还是能被认出身份。这客栈里行来走往的都是在刀口上讨生活的人,谁没一两桩人命官司在身?
民见官,怕。
匪见官,未必
凝萱居高临下,很快就看见坐在角落里的两伙人桌案下已经亮了家伙,不禁有些心急。冯果儿看在眼中,不免得意道:“魏姑娘放心,我爷爷都已经安排……”还没等说完,客栈里的大掌柜就迎了出来。
那些人见是客栈老板的熟人,无不悻悻然的收起了刀剑。
凝萱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了大半,正要往回坐的时候,眼光无意间瞥过门口一个身影,她心一沉,再去瞧人,对方已然消失不见。
凝萱的脸色可称不上好看,宋嬷嬷率先发觉了这种异样,“姑娘怎么了?”
当着冯果儿的面,凝萱决计不能透漏半点,她强笑着坐在了圆椅身上:“站的高了,有些头晕。”
冯果儿暗笑小姐身子就是弱,扭头去吃盘子最后的一颗红烧狮子头。宋嬷嬷却心生警觉,皇宫大内的殿宇高不高,公主府戏台子对面的听音阁高不高,什么时候见过姑娘眩晕过,这里一定有蹊跷。
碧潭悄悄拉了拉宋嬷嬷的衣襟,然后微微丫摇头。
出行不宜饮酒,纵然冯老爷子欣赏魏元辉,可他们那屋也很快解决了晚饭。到了下榻的院子,凝萱择了主屋住,魏元辉就在东厢房,冯老爷子占了西厢。镖王很是不好意思的向凝萱连连致歉:“照理说该分两个院子,只是情势不得以,还望姑娘多多海涵。”
凝萱明白他们的难处,以冯老爷子的地位,就算再多占两个院子也是易如反掌的事儿,只是如此一来保护自己便成了大难题。人家懒得惹事,自己何必自讨没趣?
冯老爷子当着元辉的面直夸凝萱,说的元辉和宋嬷嬷心花怒放。两家人的关系似乎更亲近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