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萱乐不可知的伏在笑槐肩上,不安的心绪也淡了几分,整理好衣裙,一前两后的入了院子。
玲夫人陪着老太太坐在廊下的椅子上说话,六姑娘狼狈不堪的任由大夫人和三夫人数落,两位姑娘们凑在一起叽叽喳喳不知说些什么,远处的雅静看见凝萱进来,忙冲她招手。
“好五妹妹,你去哪儿了?我们担心的要死,生怕六丫头没寻到,反倒再把你丢了。”雅静埋怨似的看着老太太的方向,“都是祖母偏心,六丫头是孙女,金贵无比,难道我们就不是了?要几位小姐抛头露面的去找人……五妹妹瞧啊,我的鞋子都脏了。”
凝萱装作关注的样子去瞧雅静,其实眼睛却悄悄的盯在四姑娘腰间的位置。
是一枚青玉双鹤佩,色泽上不及独玉金凤配,但也称得上是难得的佳品。至于二姑娘诗琪,戴的更好些,是翠螭纹,美中不足小了些。凝萱不经意的冲碧潭抿嘴一笑,碧潭心领神会。
“二姐姐,四姐姐,我们也过去瞧瞧六妹妹吧,毕竟都是一家子,况且玲夫人还在这儿,我们总不好叫老太太下不来台。”凝萱善解人意的话一下子就博得了诗琪的好感,诗琪拉着凝萱笑道:“妹妹说到我心坎里去了。走,咱们去看六妹妹。”
雅静认定凝萱是虚情假意,心里好大的不耻。可没等多大会儿,她就感觉到老太太扎人的眼光时不时的飘来,当即打了个激灵。她才是和魏乐熙一个爹生的亲姐妹,现在却连堂姐妹们都去探望了,反倒自己在这儿无所事事的样子……老太太还不吃了自己?
雅静脚底打滑,险些没绊倒。暗骂魏凝萱是阴险小人,既然要做“好事儿”,干嘛不说的清楚些?
世间从不乏魏雅静这类人,出了错,扫了颜面,根本不找自己的毛病,反而以小人之心揣度君子。
。……
这会儿一群人围着乐熙,场面要多混乱就有多混乱,碧潭下手速度之快,连早有准备的凝萱没能察觉出来,只是在不多时之后,碧潭淡定的走到自己背后,悄悄往自己手里塞了个硬邦邦的东西。凝萱偷偷瞄着魏乐熙,后者仍旧阴沉着脸,丝毫没察觉身上少了些什么。
凝萱不觉露出个小小的笑容,还没等欢喜劲儿过去,长春宫的一个小道童跑了进来。
“老夫人,外面有个公子,自称是你家亲戚,闻得老夫人在此打醮,所以特地来拜会。”
老太太皱皱眉,不悦的冲大夫人说道:“咱们来长春宫的事儿你告诉外人了?”
大夫人忙撇下魏乐熙,凑到老太太跟前笑道:“哪里会,媳妇知道老太太的心思,不欲与外面张扬。只是咱们家的车马不少,想必是哪家的世侄从小道士哪里听说了。”
老太太这才收敛起为难之色,冲玲夫人笑了笑:“你舅舅故旧颇多,又喜欢提拔年轻的少年,我不见恐怕不好。”
玲夫人忙赔笑道:“我也喜欢那懂礼知礼的孩子,老太太是该见见,或许能给咱们家的几个侄女寻门好亲事呢”一句话正说到了老太太的心坎上,虽然廉国公不急,可逢年过节的各家宴会上,被别人问及几个孙女的终身大事,年纪大的待字闺中,年纪小的偏接二连三的成了亲。
老太太实在丢不起那个人。
听小道童的意思,大约也是个落魄的子弟,要不然怎么连名号都不好意思报上来?
罢了,落魄就落魄些吧,家里不是还有个四丫头嘛,庶出的丫头能寻到什么良配,万一要是个上进的青年,只怕老太爷还会夸奖自己眼光好。
老太太笑盈盈的与小道童说道:“那就劳烦小童子请一下这位少爷。”大夫人在一旁听了,心思转了转,还是悄悄招来心腹婆子:“让三姑娘出来。”
婆子为难的低声回着:“夫人,这不好吧,要是老太太瞧上了眼儿?咱们姑娘可不又是一通大闹?”
大夫人无奈的叹了口气:“闹又能如何,静香摆明了不待见这个亲妹妹,盼着静香给乐珊找个门当户对的亲事比登天还难。万一闹到最后连四丫头都有了姻缘,那咱们大房今后可怎么见人。”
大夫人一边说一边安慰自己:“或许没那么糟糕,去把人叫来吧。”为防魏乐珊耍小姐脾气,大夫人忙道:“就说锦乡侯家没能来,老太太预备回府了。”
婆子无可奈何的去了,不多时,小道童引着身后书生模样的男子进了客院。
老太太老眼昏花,离着远看的并不清楚,只是模模糊糊觉得那少年面善,似曾相识的感觉,但要说出是哪家的后生,老太太却没那样的本事。
第二四七章 该来的人
老太太两眼昏匮,但玲夫人却耳聪目明,她一眼就辨认出了来者是锦乡侯府的劲敌——四皇子。
这几年来,四皇子越加被德宗重用,皇帝虽然没有废储的意思,但明里暗里提拔四皇子的人,让四皇子一点一点做大,想必过不了几年,四皇子的实力就能与太子殿下势均力敌,甚至有隐隐超越之势。
玲夫人是太子的舅母,她的性命于东宫的崛起和衰落几乎是息息相关。太子一旦被废,锦乡侯府这个靠女人兴旺起来的家族就要面临着灭顶之灾。
所以对皇贵妃,对四皇子……锦乡侯府上至侯爷,侯夫人,下至婆子小厮,没有一个不将四皇子视为死敌的。因为他们都清楚,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没有了锦乡侯府,他们的命便如同草履般轻贱。
玲夫人脸色几经变换,但还是耐住了脾气似的从位子上站了起来,紧走几步来到台阶下,恭谨却不失端庄的伫立在那儿。老太太多聪明的一个人,尽管瞧不真切,但见玲夫人如此作态,便猜出了此人来历不凡,忙随附了过去。
四皇子乍见玲夫人也在心里暗暗吃惊,但想到三皇子近来俨然成了太子的狗腿子,便明白了几分,只是不觉间对廉国府的印象更加恶了几分。
“原来二舅母也在这儿,甥儿这厢有礼了。”
玲夫人忙一把托起四皇子,不安的推辞道:“殿下这种尊贵的身份,妾身不堪如此大礼。”
四皇子欢愉的一笑:“二舅母何出此言?皇后娘娘在世的时候视我为亲生骨肉,大哥的舅母自然也就是我的舅母,一家人怎能说两家话?还是……二舅母只愿意认太子哥哥这一位,反而嫌弃甥儿了?”
玲夫人心尖上一滴冷汗珠,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却是叫四皇子风道利刃般的话堵住了前途。这会儿老太太也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忙殷切的攀附上前:“这位不是四殿下?哎呦呦,一年多不见,殿下的风姿是越加清俊了。”
四皇子温文有礼的一抱拳:“晚辈恰好来观里为父皇祈福,偶然看见了老太太家的车马,这才来叨扰,老太太不会嫌弃晚辈失礼吧?”
老太太连连大笑:“我们求之不得,何来嫌弃二字?今年正月十五宫宴,老身怎么听说四皇子并不在宫里?是陛下派您出去谋差事去了?”老太太眸子闪过一丝精明,却正好被四皇子捕捉到。四皇子似有似无的眼神从玲夫人身上划过,温笑道:“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儿,近来南江生乱,赋税被砍掉了三成,南江御史说是连年灾害,导致收成不足,然而父皇却不大相信,命我前去追查。还别说……”
四皇子故意顿了顿,等看见玲夫人更加惨白的脸色,四皇子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晚辈一连收拾了三十二位当地官吏,才算清干净了这趟污水。要不是为此,晚辈早就跟着三哥去老太君家里吃元宵节的酒席了,听说,廉国府的花灯扎的极为精致?”
南江是整个大周税赋的重头戏,光它一个地域就能承担起大周连年征战的所有消耗,有此可见其富庶程度。皇后入主椒房之后,德宗接二连三的提拔锦乡侯,锦乡侯更是将自己的人脉不动声色的安插进了南江的各个角落。等德宗发现的时候,南江如同铁桶一只,里面攻不出来,外面攻不进去。加上皇贵妃的撩拨,德宗终于下定决心给长子个惊醒,亲自点了四皇子去南江查抄贪墨案。
其实哪里还用费力气?那是一查就一个准儿。
前一段日子锦乡侯府的日子可不好过,锦乡侯更是称病不敢上朝,老太太早打听的一清二楚,偏这会儿说出来,不过是想接着四皇子给玲夫人提个醒:别看我们三皇子现在依附了太子殿下,但未必就没有夺位的资本。四皇子有的,三皇子也有,太子要是不好好拉拢住廉国府,不善待即将进宫的六姑娘,廉国府必然要重新布局了。
老太太颇为得意的瞅瞅玲夫人,然后才殷勤的与四皇子笑道:“殿下说的那几只花灯必然就是我们家几个丫头扎的,那几个丫头手巧的很,虽然是个玩意儿,但见过的夫人们都道好。”
四皇子眼前一亮,偷偷往远处的游廊上瞄了瞄:“晚辈只认识表妹一个,那另外几位闺秀便是……”四皇子叫大公主姑母,姑母的女儿,自然也是表妹。
四皇子早忘记了怀里玉佩的事儿,眼睛正情不自禁的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功夫不负有心人,果然没多大会儿,四皇子就看见了凝萱正被一个年岁相仿的女孩子挽住胳膊,后者还和凝萱悄悄说着什么,那女孩儿不时瞟向自己,乍见自己望着她,脸蛋砰的火烧云似的红。
四皇子心底不屑的一笑,这样的女子他见多了,宫里面为了攀附高枝想在自己面前表现的还少吗?四皇子下意识将那个女子和旁边的凝萱做计较,烦躁的情绪不禁多了几分,险些没流露在脸上。
老太太觑着四皇子专注几个孙女时候的样子,暗暗窃喜,虽然几个丫头都站在一处,分辨不清四皇子看的是哪一个,不过这都不要紧,老太太心里自有乾坤。
“孩子们,还不快过来拜见四殿下?”老太太笑得这叫一个开怀?殊不知这一嗓子叫出来,凝萱差点没从台阶上折下去。
亏老太太还是廉国府里的当家老夫人,怎么一点不矜持?凝萱黑着脸就想起了猪八戒被黎山老母并南海菩萨等四圣试禅心的那段儿,好似当初也是这么叫的,声音娇嗔的不得了,唯恐女儿们嫁不出去。
凝萱滴溜溜的大眼睛瞧瞧强作淡定的三姑娘乐珊,再看看羞怯难当的四姑娘雅静?至于身后的那个魏乐熙,凝萱瞧都不打算瞧一眼。
几位夫人推着各自的女儿往前站,四皇子迅速在每个人的腰际滑过。三位夫人端庄整齐,并无失礼之处,倒是……
四皇子不由得将眼睛眯成一条小小的缝隙:魏乐熙四皇子对太子准备收罗进宫的几个女子再熟悉不过,若是太子妃的妹妹在实力上排行第一,这个魏乐熙则在美貌上是当之无愧的魁首。魏乐熙和凝萱有几分的相似,但却不是四皇子喜欢的那一类。
四皇子的眼睛将魏乐熙从头到脚细细扫了一遍,发髻凌乱,面色晦暗,腰间除了个荷包袋子并无多余坠饰,隐藏在裙角里的绣花鞋上不难看到泥垢。
四皇子忽然一笑:“几位小姐都是国色天香,怪不得人家都盛传,哪位少年娶了廉国府的千金是前世修来的福气。我原还以为是夸大之词,然而现在看来却是心服口服了。”
三姑娘和四姑娘眼睛不错开的盯着四皇子,老太太轻声咳嗽了一下,四皇子这才恍然大悟似的俊脸赧然。忙拱手:“晚辈便不多打扰老太太,这就告辞了。”
乐珊和雅静心挠痒痒似的难受,真想开口求祖母留下四皇子一起用素斋。可这样难为情的话怎么好叫女孩子们提出来?
老太太了然,冲四皇子笑道:“殿下何必急着走,我们家在长春宫定下了素斋,不如一起用了?”
不等四皇子开口回答,一直没做声的玲夫人忽然轻声笑道:“老太太却不用留妾身,趁着宫门还没关,妾身要往东宫去瞧瞧。”玲夫人见四皇子果然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这儿,不免有些得意。
“太医说了,太子妃这是头一胎,不敢有闪失,侯爷亲自进宫请旨,要我们妯娌几个轮番进宫宽慰太子妃娘娘。”
四皇子不敢置信的看着玲夫人:“胎……你说太子妃?”四皇子被玲夫人的话闷头打了一棍,甚至有点口齿不伶俐起来。玲夫人看着四皇子呆滞的样子,心情舒畅,这才是报了刚刚的仇。
玲夫人言笑靥靥的说道:“自然是太子妃,刚刚号脉得出来的好消息,听陛下的意思是有意要大赦天下呢”
四皇子来长春宫在先,太子妃诊脉在后,加上只带了两个仆役,他哪里弄消息去?乍听玲夫人这番话,四皇子只觉得前番布局似乎都不中用了。
玲夫人心情极好的和老太太告辞,领着锦乡侯府的人一路排场的出了长春宫。四皇子却不急着走,只是略显得为难的看着老太太:“晚辈想……”
几位姑娘加众位夫人们见四皇子吞吞吐吐的样子,唯恐少听进耳朵里半个字,四皇子想什么?
“晚辈想和表妹单独说几句话,不知是否失礼。”
老太太兴致勃勃的心陡然被泼了半盆子凉水,张了几回嘴,都大喘气似的憋了回去。四皇子微微露出不悦,轻哼了一声。老太太当即面带喜色冲凝萱招招手:“既然是四皇子要寻你,肯定是要紧的事儿,好孩子,去吧,我们就在客院里等你。”
凝萱腰间别着刚刚从魏乐熙那儿得来的玉佩,这种事情实在冒险,所以离开众人视线是个最妙的法子。她并不担心四皇子敢在此时心存不轨,谅他也没那个胆子。
凝萱刚来迈步,哪料三姑娘魏乐珊粗鲁的扯住凝萱小臂,声音尖锐的近乎刺耳:“你怎么敢去”
第二四八章 乐珊发飙
此时此刻的魏乐珊着了魔似的疯狂,眼睛充血根本不像个理智的人,碧潭眼疾手快,想要捏住她的手腕子迫使魏乐珊松开对姑娘的钳制。然而魏乐珊似乎早有所准备,扯着凝萱就往后带。凝萱攥紧拳头,忍着剧痛翻转手臂试图与之抗衡。这一转一扭的功夫,魏乐珊就坚持不住了,不得不罢手。
笑槐不知从后方哪个角落里冲了出来,“放开我家姑娘”魏乐珊被笑槐狠狠一推,小脚不断往后退,叠罗汉似的和大夫人一起后仰倒在地上。
“你,你这个贱婢”魏乐珊挣扎着爬起来,竟不记得回头看看生身母亲,反而迎上来要找笑槐的麻烦。凝萱素寒着一张俏脸,只身挡在魏乐珊面前。
三姑娘看见气势凛然的魏凝萱,倒是步子一顿,虚张声势的低吼道:“你让开,今儿叫我收拾收拾你这贱婢。”扬手就要打,凶狠的样子,倒像那贱婢两个字说的是凝萱一般。
凝萱冷冷一笑:“三姐姐倒是说的明白点儿,谁是贱婢?你要收拾谁?你敢收拾谁?”每说完一句,凝萱就紧逼一步,“今日我就将话钉死在这儿,谁敢动我的丫头一根汗毛……”
魏乐珊梗着脖子还在死撑:“动了怎样?不动又怎样?”
老太太在哪儿已经气得快要厥过去,手点着凝萱骂道:“还不快把这两个冤家给我弄走?是不是要把我气死才甘心”老太太满脸祈求的看着四皇子:“殿下……”
这么丢脸的事儿,老太太平生仅遇,还是当着皇帝儿子的面儿,老太太活吞了三姑娘的心都有。可偏偏魏乐珊“不识好歹”,重重一跺脚,羞恼的冲老太太嚷着:“并不是我的错,干嘛拉我走?祖母怎么不说魏凝萱?她已经许配了人家,却还放荡下流,当着大家的面儿勾引四皇子。我做错了什么,不过是为了四皇子的名声仗义执言而已。”
魏乐珊刚开始说的时候还不觉怎样,可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积压在心底久矣的不忿和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