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国海和陈淮安可是同门师兄弟,据说二人感情极好,现如今的小陈都统还是梁家少爷梁无忧的妻弟。世子妃不可不叫世子爷防备,万一真叫梁国海当了兵部尚书……陈家在御林军中难以安分守己。”
左都统夫人从凝萱那儿接回了儿子,轻轻摇了摇,慢条斯理道:“我们老爷蒙世子爷恩惠,有心想要报答一二。”
陈淮安掌权其间,对外,御林军仍旧是皇家内卫,仍旧是天子麾下,可军官们多是陈淮安的亲信,甚至不少人眼中只有陈家而没有天子。陈淮安一倒台,跳梁小丑们才开始惶惶不安。那些人本就没什么真本事,无非靠老子娘的脸面,又多多许诺了钱财,得了个御前侍卫之类的闲差。凝萱从丈夫那里得知,他自上任后虽然招揽了许多人示好,但也有背后阴毒的小人等着在放冷箭。
陈家就是其中之一。
凝萱便笑道:“这事儿我做不了主,万事还得世子爷回来才说。不过夫人也别担心,左都统大人本事放在那儿,任谁看不见?只要皇上看中了左都统大人的本事,一切自然是水到渠成。”
钟夫人也忙跟着附和几句,趁机表示自家老爷对世子的忠心。凝萱并不因钟夫人的木讷而看低一眼,也不因左都统夫人的聪慧而高看一眼,竟一视同仁,三人交谈甚欢。凝萱见多识广,左都统夫人妙语连珠,钟夫人老成稳重,直到日头偏西,二人才匆忙起身告辞。凝萱挽留用了晚饭再去,那二人却执意不肯。
钟夫人笑道:“世子妃若是不嫌弃,就改日去我们那儿走走,权当认认门。我那院子虽然小,但邻居家有几个颇有治家手段的娘子,每人都有几道私房菜,难得的美味。”
凝萱自然是欣然应允,临别的时候又多送了钟家的两位小姐一只鹦鹉,喜得那俩姑娘频频向凝萱致谢。等凝萱回院子的时候,赵煦正斜倚在榻上,手中捧着凝萱常看的闲书,见妻子进屋,笑道:“人走了?我就说老钟今日怎么不对劲儿,说话躲躲闪闪的。那俩夫人来是不是为了练兵的事儿?”
凝萱坐在梳妆镜前,背靠赵煦,单只从镜子里看赵煦:“不为这个还能为什么。我已经按你的交代说了,他们是一块大石头落了地,还是紧悬着呢,谁也料不准。要我说你索性就告诉了他们,也免得几位都统大人轮番的往咱们王府里来。”
她从梳妆台上拈起一封拜帖:“喏,陈家的帖子。”凝萱左右翻翻,嗤笑道:“你绝难猜出,这陈家想了个什么借口和王府攀附关系。论起来,陈淮安还是老太太的同宗外孙子,你手下的小陈都统该管我叫一声姨妈。瞧瞧,人家不拜见姨妈,倒给你这个当姨夫的送帖子来了,请你去吃酒。”
赵煦看也不看,躺在榻上笑道:“叫我姨夫?我可担当不起,这种人趁早远离了才是,今儿御林军大营,这位小陈大人马尿灌多了,打算杖毙两个看不顺眼的小兵。”
凝萱挤在赵煦身边,两手环着丈夫的腰身:“我才不信,无缘无故做什么要杖毙人家?肯定少不了你的事儿,小陈都统大约是借着酒疯杀鸡给你看呢”
赵煦冷笑不止:“那我就看看,他敢不敢下去手。陈家在御林军作威作福惯了,陈淮安虽然下去,但他儿子野心不小,常在背后使小动作。用左右两位都统钳制住他们再合适不过。若钟家再来人,你尽管去就是。”
“你先别急,我有一件事儿问你。这个左都统夫人怎么知道兵部尚书要解甲归田的事儿?他身后另有靠山不成?若是有,何必大老远来寻咱们家?”
“御林军中有几个没靠山的,单单拿你家相公我来说吧,我的靠山是谁?皇上啊当年这个左都统这人年轻有为,但来历有些模糊,我悄悄问了许多来人,包括右都统老钟,没一个人能说出他的来历。”
凝萱心中忽然一动:“你说,这个左都统大人有没有可能是皇帝悄悄派去潜伏在御林军之中,专门汇报陈淮安情况的探子?”
赵煦脸色凝重:“不是没有这个可能,陛下多疑……若果真如此,此次练兵内情陛下会知道的一清二楚。”赵煦披了衣裳就要走,凝萱忙问:“你干什么去,已经叫人盛了晚饭。”
赵煦便道:“你叫厨房多做几道好菜送到外书房去,另外准备几坛好酒,我要请府中幕僚们议事。”
PS:再忍明儿一天,就能放假了,真好
第三一零章 潜在的敌人
凝萱睡的正迷迷糊糊的时候,就觉得身上一凉,她没睁眼,只是慵懒道:“什么时辰了?”
“快睡吧,刚过二更。”赵煦将背朝自己的凝萱揽在怀中,又用锦被紧紧裹住二人。
赵煦浑身冰冷,又一身淡淡的酒气,凝萱被凉的打了个寒颤,瞬间清醒不少,便问他:“一直和几位先生呆到这个时候?”赵煦轻吻了吻妻子的发梢,安抚道:“公孙先生明日要去东阳,我们为他践行,所以才迟了片刻。”
公孙谨是赵煦身边最受重用的谋士,是恪亲王给儿子留下来的心腹,公孙先生在赵家的地位不亚于任何一位主子,凝萱进门的时候,恪亲王曾亲自向她引荐过这位谋士先生,可见其影响力之深。而公孙谨也确实对王爷及赵煦忠心耿耿,此时毫无预警的突然离开,难道和自己晚间与赵煦说的那些猜测有关?
凝萱翻了个身,借着外面朦胧的灯光看向赵煦:“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些左都统的底细?”见赵煦点头,凝萱更是忧心:“我只那么无意的一说,或许只是胡思乱想而已,公孙先生是你身边的智多星,眼瞅着梁国海就要上位,你不留着公孙先生在身边筹谋,怎么还将人推了出去?这事办的糊涂,就算要派人去打听,也该换了别人才是。”
公孙先生一人抵百人用,赵煦虽然聪明,可单讲老辣谋算……他也只学了公孙先生五成的手段。
赵煦轻笑道:“公孙先生本就是东阳人,我们悄悄打听出,左都统就是从东阳起的家,之后平步青云到了今天这个位置。要不是陈淮安做了御林军大都统,挡了左都统的位置,只怕此人潜力惊人。娘子晚间的一席话点醒了我,这人背后或许确实有势力支撑,但我却不以为是皇帝陛下,陛下虽然多疑,但这些年来对陈淮安都是恩宠又加,朝中御史几次告状,都被皇帝压了下去,若不是此次闹的太过分,皇帝绝不会叫陈淮安回乡丁忧。所以我看……左都统不会是皇帝派去监视陈淮安的人,倒有可能是另外一拨人。”
“是谁?”凝萱失笑道:“总不会是怀疑几位皇子吧?要知道,左都统春风得意的时候,几位皇子还小着呢”
赵煦脸色一沉:“这才是我最担心的地方,我们只以为朝中风起云涌离不开皇子们的夺储之争,现在看来,或许暗地里还隐藏了一股别的势力,而这势力显然不明敌友。公孙家是东阳的望族,他以回乡祭祖的名义去,想必不会引起敌人太多的怀疑。”
赵煦的右眼皮无端猛跳起来,他也希望自己是虚惊一场,可万一不是……不久之后的宫中练兵就多了几分变幻莫测。皇帝对父亲向来尊重有加,但疑心病不改,父亲多年来以潜心修道的姿态告诉了皇帝恪亲王府的立场,但这并不意味着后者就完全相信了。赵煦如今是御林军大都统,掌管禁卫军一万余人,拱卫京畿,恪亲王府现在要权有权,要恩宠有恩宠,唯一能动摇这个家的根本就是“谋反”一罪。若宫中练兵确实出了岔子,而这岔子还来自御林军,赵煦敢断定,皇帝绝不会放过打压恪亲王府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
赵煦刚刚有了那么一点睡意,此时此刻却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凝萱深感丈夫的焦躁不安,脚抵着赵煦的小腿,将脸深埋在赵煦的怀中。二人谁也不言语,紧紧抱着直到五更。
小夫妻俩才觉有些睡意,却见帘幔外的窗户纸透着亮色,开始还以为天已经大亮,便要起身,谁知凝萱推了窗户缝才知道,竟是飘飘洒洒开始下雪了。
赵煦一面穿官服,一面还要分出精神来管凝萱:“快到床上呆着去,今日也不必去议事厅,只管睡你的觉,休养好身体才是正经事儿。暂且忍耐几日,等宫中演练结束后我得几日假期,带了你去庄子里洗温泉。”赵煦在外人眼中有些亦正亦邪的意思,结交的人虽然盛赞其文韬武略,但对赵煦某些地方的狠辣还是有些忌惮。若他们此刻能看见赵煦这样一幅摸样,只怕要惊骇不已,恪亲王世子几时也成了绕指柔?
将赵煦送走,凝萱本还要回去小憩会儿,碧潭觑着机会低声道:“世子妃,平泰回来了,在二门处等消息来回世子妃呢。”
“这么快就有消息了?”凝萱猛转身,平泰是自己带来的八个小厮之一,年纪虽然不大,但聪明劲儿是八人中的佼佼者。凝萱对这一个犹为重用,她忙叫碧潭去传人。足一炷香的功夫,碧潭才带着个圆乎乎的小胖子进门。
“给世子妃请安。”
凝萱不耐烦的打断:“先不讲什么虚礼,你可有了消息?”
平泰的圆蛋脸一笑,眼睛都眯缝成了一条缝,“小人不敢有负使命。这个左都统在御林军眼瞅着四十的样子,却是前一二年刚刚成的亲事。娶了位年轻漂亮的太太。外面传的很是难听,说左都统老家应还有原配夫人,左都统夫人嫁过来就是等着挨骗的,直到左都统夫人把长子都生出来了,也没见什么老家来人,这才渐渐堵住了悠悠众口。不过……据奴才打听得知,这位左都统夫人在左邻右舍中口碑并不是很好,似乎是常听见她打骂奴婢的声音。”
凝萱回想起左都统夫人八面玲珑的样子,很难想象此人破口大骂的狼狈。
碧潭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世子妃,奴婢怎么觉得那日左都统夫人很是客气啊?是不是平泰……”还不等碧潭将话说完,平泰就已经委屈的扁着嘴道:“奴才在外面的茶寮里坐了小半天,连茶寮里的小二都曾听闻左都统夫人打死过一个卖身到他们家的丫头。这事儿闹的很大,小丫头的家人不依不饶,到底左都统给了些银子才收敛。”
凝萱微微点头,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她又忙问:“那左都统夫人又是什么来历?”
平泰笑道:“世子妃记得不记得去年到公主府请安的湖州杜老夫人?”
听平泰这么一说,凝萱倒是想了起了此人,杜老夫人还是大公主拐了七八道弯才攀得上关系的外家姨妈。湖州是小地方,杜家因为和大公主府的这点子关系,在当地很是威风,不过进了京城就什么也算不得了。当年大公主没得空见,就让凝萱出面料理了事务,凝萱也没空手让她们回去,后来也常听杜家打发人来送节礼。
“这位左都统夫人就是湖州杜家的女儿,不过,小的听人说,左都统夫人只是外室生养的女儿,所以并不十分得宠,否则也不会嫁个年纪这样大的夫婿。”
“胡说八道。”凝萱不悦的轻呵道:“你打哪儿听来的这些闲言闲语?只怕叫人糊弄了。”
平泰傻了眼,挠着脑门使劲儿回想,却怎么也不明所以。凝萱叹道:“左都统这样神秘,你一个小厮,不过用了晚间那点子时间就能把人打听的清清楚楚了?我瞧啊,八成是人家早准备了那样一套说辞,只等有缘的呆子上钩。”
平泰到底还是个孩子,他一开始还想着邀功请赏呢。现在别说赏赐了,世子妃不惩罚他办事不利就不错了。
凝萱见这半大孩子眼眶发红,微微小水滴开始盈满,又有些不忍,便安慰道:“先回去吃口姜汤,晚会儿我另派你做事。”
小丫鬟将平泰送出门,坐在熏笼上的宋嬷嬷全没了绣花的心思,将花绷子放在一旁,迟疑道:“我记得都统的官衔是正四品吧。外室的女儿嫁给个正四品,想想就觉得不可能。姑娘说的一点不错,就好像什么人提前编好了故事似的。”
凝萱沉吟道:“平泰打听的也未必都失实,至少,左都统夫人打死丫鬟的事儿就确有可能。你们想,左都统本就是外来户,他自己的身份可以凭空捏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可家长里短,街坊邻居都看着呢,这个可是想瞒都瞒不住的。”
“姑娘心里要是不放心,就去大公主那儿捎个信,请桂嬷嬷帮忙打听打听这个左都统夫人的底细。”
凝萱连连摆手,毫不迟疑的否决了宋嬷嬷的提议。自己已经问的太多,女人太多的好奇心有时反而耽误正事。赵煦既然已经派了公孙先生去东阳,凭借公孙先生的手段,还有什么东西是查不出来的?自己何必逞这个能?要知道,这个时代,太过精明的女人反而会给丈夫带来压力。
凝萱笑道:“不过是我自己好奇罢了,劳烦家里做什么。既然左都统夫人自己都没提这层关系,我冒冒失失说出来,反而不好。”
用了早饭,几个要紧的管事婆子来回事,那些鸡毛蒜皮诸如种树,领炭火,采购等小事,凝萱都交给了笑槐和碧潭俩打理,她自己在抱厦的火炕上和衣睡了,谁知还不到半个时辰,东宫大总管就来送消息,说太子妃明日请世子妃宫中品茶,万望世子妃如约而至。
第三一一章 东宫做客(上)
成亲的第二日,凝萱曾和赵煦来给皇上请安,人都到了养心殿门口,却被宁公公告知,皇上刚刚旧疾复发,服了长生散,已经睡下了。太子倒是殷勤,将她夫妻二人延请到了东宫,以大礼待之。
今儿是凝萱过门后第二次来东宫,在公主府做小姐的时候虽然也常来,但每次都有大公主,亦或是桂嬷嬷在身边,太子妃对她客气有礼,却多了点疏远。
东宫还是那样冷冰冰的样子,衬着远处屋瓦上的落雪更显得肃穆。从她们身旁穿行而过的宫女、太监们虽然穿了新冬衣,可看那战战兢兢的样子,凝萱只觉得这个地方是天底下最不像“家”的家。
进了崇阳门,就是太子日常办公的正殿,凝萱等不能走御道,只能从边侧的汉白玉甬路上过去,过了凤阳门才是太子妃的寝殿。这里却比前面热闹不少,凝萱叫住了一个正为她们引路的小黄门,笑问道:“怎么这样热闹?可是出了什么喜事?公公若是方便也不妨告诉我们,也好见了太子妃娘娘好好恭贺一声。”
碧潭忙从袖子中又取了一只沉甸甸的荷包,小黄门却不敢要那银子,只小声道:“世子妃别多问了,您只当没看见就是。”小黄门虽然没接,但眼睛不肯离开碧潭手里的荷包袋子。碧潭会意,反手探进袖口又取出了一只荷包,这只明显比前一只更大更沉。
小黄门心蹦蹦跳,他知道恪亲王世子妃是有备而来,小荷包是打赏他这种小人物的,大荷包才是孝敬东宫大太监的礼物。小黄门不禁心生向往,手怯生生的半伸不伸的样子。
凝萱笑道:“既然公公不方便告知,也就罢了,我岂是那种为难和善人的?”碧潭作势要收起东西,小黄门忙道:“世子妃……”
声音一拔高,引来不少人的瞩目,小黄门怕的要死,却总惦记那荷包,只能硬着头皮低声道:“太子昨儿和太子妃商议,要给魏良娣过寿宴,这不,忙前忙后的,都为这事儿。”
魏良娣?
凝萱陡升不妙:“哪个魏良娣?”
小黄门自知道凝萱身份,不觉一笑:“世子妃和奴才开玩笑了,能有哪个魏良娣?自然就是世子妃的娘家妹子了。哦,对了,原先是魏良媛,太子喜欢良媛的聪明伶俐,已经报备了大宗正院,升了良媛为良娣。”
凝萱脚步沉沉,停在了半路上。
一个幽禁在冷宫的小小良媛凭借什么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