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敢冒险。
凝萱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孩子,跑了没多久就累的上气不接下气,扶在路旁的一块青云石就再也挪不动。
妙宁跑出十几步,却再也听不到尾随的声音,忙扭头回来看。
“姑娘快些,师太就在前面等呢!”妙宁心急如焚的折身回来,一指远处微有灯火的禅院。
凝萱喘了两喘,干巴巴的哑着嗓子道:“劳烦妙宁师傅你去请孝慈师太来吧,我实在实在是跑不动了。”
妙宁看得出凝萱不是在有意推脱,那两腿因疾奔都打起筛子似的抖了,他当年逃难的时候比这个还严重,自然明白,可就是他不顾男女有别强拉魏家小姐,对方也是半点气力也没有了。
“好吧,我去请师太来,你,你找个隐蔽的地方躲一躲。我立即回来。”妙宁转身去唤人,只是刚跑两步却仍旧回来,迟疑的看着已经一屁股坐在地上的凝萱:“魏姑娘,你千万别走,宋家上下几十口人的性命都在你手里捏着呢!”
凝萱陡然对妙宁的好感降了几分,哼,她出银子送这小子,对方竟然还要作势要挟。古人诚不欺我,那句老话说的再对不过: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貌似妙宁小尼姑全忘记了,他的银子还没到手呢!
“哼!”凝萱坐在道边,一边揉着自己的小腿,一边鼻尖上喷着气儿。
大地浑然已经沉睡,除了晚间的和风悄悄的吹着,连山中惯有的鸟鸣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凝萱四周除了沉寂照旧还是沉寂,阴森森的夜,似乎有无边的浓墨重重地复抹在了天涯。仲夏的夜晚凉的很,片刻间的功夫,凝萱就察觉出了透骨的冰寒,天边有乌云惴惴,凝萱看得出,从京城的方向正有一场暴雨即将袭来。
她背靠着青云石,悄悄喊道:“喂!人呢?你还在不在?”
没有任何人回答,凝萱心里这才有些发慌,嘴里不断咒骂着恪亲王世子言而无信,不是说好了护她周全嘛,这厮,简直就是个骗子!凝萱拄着膝盖正要起身,头顶参天的古木上忽然掉下来一个糖包儿。当当整整落在凝萱的手背上,不偏不倚。
“别抬头,孝慈师太正赶来。”
凝萱听见是恪亲王世子的声音,心下就是一宁。
“你上哪里去了!”凝萱一面打开纸包吃糖,一面头也不抬的嗔着。糖进口中,味道怪异的很,不是很甜,实在不像市面上卖的那种桂花亦或是玫瑰糖。
凝萱陡然升起疑惑:三更半夜,这厮哪里寻来的糖果?
第九十四章托付
糖是哪里来的?
树上的赵煦不禁腹贬:当然是偷来的。小姑娘不都是喜欢吃这种东西嘛,亏得他从尼姑庵偷嘴的老尼哪里偷来一包,最后还不受待见。早知就不发好心了。
凝萱把没什么滋味的白糖块嚼的嘎巴嘎巴直响,忽然说道:“你,你不会一开始就打算拿这种东西来糊弄我吧?”
上面的人尴尬的没有回应,凝萱大恼:“什么啊,我又不是小孩子。”
赵煦没有吭声,却耳听得下面小妮子又塞进一枚糖块,泄愤似嚼來嚼去,嘴角不禁扯出一抹轻笑,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子!
“对了,”赵煦面色忽的一沉,“贼尼明月一直叫人跟着你,我收拾了统共两拨,却发现有一拨人马似乎不是流云庵中人,但来意鲜明。”
凝萱嚼烟的声音骤停:“我总觉得今日来的李家老夫人有点不对,好像好像”
“好像什么?”
“好像明月的顶头上峰。”
赵煦淡笑,他就知道自己没看错人,原来品评一个人光看年纪是不成的,看男女出身,更是大错特错。
凝萱耳听得前方匆匆踏步声,像只机警的猫儿似的攀附着青云石,试图将自己和暗黑色大石连成一片。
“师太,魏姑娘就在前方。”妙宁领着孝慈直往此地而来,走到参天古槐时,脚步一停,夜色中前路模糊。妙宁忽然察觉不到了魏家姑娘的身形。
妙宁支支吾吾的不知所措:“师太,不会是魏家小姐害怕跑了吧!”
孝慈师太轻声一笑,伸指点了点前方:“你瞧那个,可不就是魏家娘子?”
妙宁揉了揉眼睛,果然看见星光下朦胧的有一抹藕荷色,正是出门前魏家小姐的穿着。妙宁喜道:“师太,果然是她!”
“妙宁,你且容后退。”
孝慈师太轻步上前,轻声问着瑟瑟发抖的凝萱:“姑娘,姑娘。你莫怕。我是今早遇见的孝慈师太。”孝慈说着拉住了凝萱仍旧冰凉还不断哆嗦的手,二人背靠着大石站定。
“好孩子,今日见你一面实在是艰难,我有话与你细说。”孝慈提防的看了看周围。“好姑娘,此地危已。你决计不可久留。宋老太太更不可孤身前往,否则必中奸计。”
“可,师太的徒弟明智师傅说她定有法子叫外祖母明日来此。家族遣我来庵,又怎可两日便返?”
孝慈师太面色如灰:“明智果然如此说?”
“自然!”
“竖子可恶。”
凝萱一见孝慈的神态就知明智果然投靠了明月,二人断谋,用意就在恪亲王世子所说的锦盒上。凝萱悄悄打量着孝慈。难道此人真会将锦盒交付自己?不,绝不会。孝慈应该明白自己的近况。她甚至不会将东西交到宋家外祖母手里,为保全好友性命,最好的一个法子就是这东西永不出世。
孝慈又道:“好孩子,我被重重看锁,今生难见你外祖母一面,劳烦你告诉她,东西就放在当年太后落难的地方,不用她去理会,只是将消息传承下去,万一将来。万一太子大肆重用外戚,使得皇后娘家权势滔天,劳烦她将此物运抵九方城。自然会有人将东西公布于众。”
运抵九方城这样做和把东西交给北齐有何分别?宋家若为此计,无异于投递叛国。宋家几代人的经营将会付诸一炬。自己身上流着宋家血液,加上三老爷不待见,也决计难逃此祸。
孝慈到底是聪明还是愚钝?她会料想不到后果?
头顶的树叶沙沙作响,偏这会儿半丝和风没有,孝慈已然是草木皆兵,忙仰头去看,墨黑色的丛叶中看不见半点怪异。
“姑娘是一个人来的?”孝慈迟疑的问道。
凝萱摆出一副无辜到底的表情:“妙宁叫的匆忙,我的丫头还睡着呢!”
孝慈面色阴晴难定,叫凝萱看不出对方到底在想什么,隔了好久,孝慈忽然轻笑:“主子自己出来,丫头却在酣睡,贫尼倒从没听过这样的规矩。也对,姑娘小心谨慎些总是好事。只是没想到,魏姑娘身边还能有这样的能人。”
凝萱微微颔首,却再也不搭腔。
孝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我送姑娘一句话,一朝云化雨,覆手作强龙。权势为利器,可攻人,亦可伤己。姑娘慎思之。”
“师太”
“姑娘不要再问了,多说无益,于姑娘性命还有大有不妥。姑娘今日所助,贫尼定会在在佛祖面前多多诵念,以期姑娘早进极乐世界。”
极乐世界就不用了,凝萱还盼着自己多活几年呢。
恭恭敬敬把孝慈送走,妙宁又凑了上来:“魏姑娘,我这就送你回去吧!”
一肚子气的凝萱正要说点风凉话,可想到头顶上还有个更大的麻烦等着,凝萱只能随意挥挥手:“行了,我认得路,你自去吧!别在临走的时候暴露出来,否则,我就是凑足了银子你也没辙。”
妙宁被说中了心事,只觉得自己羞臊难当:“姑娘一切小心。”
凝萱一路闲晃着回了松露禅院,门仍旧虚掩着,看来里面并无发现异常。
“喂,人呢?”喊了半天没人应答,也是,门口这里没有半棵老松遮掩,出则必被发现。不过凝萱知道一件事儿,她的一举一动都在恪亲王世子眼中,“唉,孝慈师太说的你必听见了,找到东西可不能忘记我的功劳!”
凝萱一甩辫子,紧了紧身上的单衣,脚赶脚进入了禅院。
门“吱呀”一声推开,凝萱小声喊着笑槐的名字,良久也无动静,凝萱不由得长处一口气,正欲褪了鞋袜上床睡觉,忽屋角暗影里传来一声叹息:“姑娘总算是回来了。”
凝萱全身僵直,讷讷的回了头:“嬷嬷。”
火光忽然一闪,凝萱就见宋嬷嬷手中的火折子亮了起来。
“嬷嬷!”凝萱娇嗔的跑上前挽住了宋嬷嬷。
宋嬷嬷看着天真烂漫的凝萱,一脸的愁容:“姑娘,你这是作何!以身犯险,一旦出事,我可怎么和夫人交代!”
宋嬷嬷说着,就从袖口中抽出了一纸信笺,凝萱顿时哑口无言,此物不是别的,正是恪亲王世子留下的那封“协约”!
第九十五章圆寂
宋嬷嬷听罢凝萱的“如实”相告,心情复杂的摩挲着那一纸信笺:“姑娘的胆子也太大了些,难道你就不怕这个恪亲王世子出尔反尔?”
凝萱伏在宋嬷嬷的膝盖上轻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恪亲王世子没得到东西之前不会杀掉我的,我对他们那种大人物来说,不过是小小蝼蚁一只,可有可无。”
宋嬷嬷犹不死心的问道:“那老太太那儿你如何交代?”
“当然照实说!孝慈师太说的明明白白,要我把原话告诉外祖母,我可一点没掺水,只不过别人先听了进去,这也是没办法的!况且,嬷嬷觉得外祖母知道这件事儿还会平安无事吗?远的不说,明月一副虎视眈眈的样子,我真怕外祖母深陷困局,惹来无妄之灾。”
宋嬷嬷是个半百之人,或许心底有许多的秘密,可也是心肠软的人,十几年的生活,宋嬷嬷最大的依托就是眼前的好姑娘,其次才是宋家。能帮到宋家自然好,可前提是姑娘不能受半点委屈。
宋嬷嬷将火折子熄灭,“姑娘早些睡,看样子这场暴雨马上就来了,老太太未必能够上山,咱们明日和王妈妈商议商议,看寻个时间早些回京。流云庵未必是久留之地。”
宋嬷嬷真是个半个活神仙,她刚一说完,远处天际便滑过一道蓝紫色的雷龙,看的人心惊胆战,片刻间。雷声滚滚,犹如地动山摇般一浪接一浪的袭来。
迟钝的笑槐被惊雷声吵醒,揉着惺忪的睡眼:“嬷嬷,你什么时候来的?”
宋嬷嬷被气的发笑:“也就只这样大的雷才能把你叫醒,呆子,睡你的吧!”宋嬷嬷一面掖好凝萱的被角,一面说道:“离着天亮也没多少时辰了,姑娘只管好生睡着,嬷嬷就在这里守着。”
凝萱心知嬷嬷是害怕再有人来夜探,就算自己怎么劝。估计嬷嬷也不会听。凝萱索性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搂着嬷嬷的腰:“那凝萱就不客气了。”外面虽然在顷刻间就大雨瓢泼,可是躺在干爽的被窝里,凝萱只觉得分外温馨。握着宋嬷嬷的大手,不到一刻钟。凝萱竟然沉沉的睡过去了不知过了多久,凝萱只觉得地动山摇。
“姑娘,姑娘。快起来,出事儿了。”笑槐惊慌失措的拉起了凝萱,“孝慈师太凌晨时分圆寂了!”
圆寂?
凝萱足足愣了好半天才明白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然后整个人就在瞬间弹了起来:“你说什么?”
“姑,姑娘。是圆寂了。你仔细听?外面的哭声震天,流云庵都封住山门了。只怕这会儿正往外面传消息呢!”
凝萱的心凉了半截,完了完了,她怎么就没发觉昨晚孝慈师太那几句话里的深意?什么是“早升极乐世界”?难道指的就是这个?明月要真是冲着锦盒去的,一定是密密实实的看住了自己和孝慈的行踪。坏就坏在恪亲王世子把跟着自己的那一干人收拾的干干净净,只要明月有点脑子就会明白,昨晚孝慈见的人是自己。
临终前见过的最后一人凝萱暗骂孝慈师太不地道,摆明了要叫自己做替罪羊。
凝萱忙道:“碧潭呢?”“碧潭和王妈妈到前面探看消息去了。”
顾不得仔细收拾,凝萱将信笺放好。恪亲王世子那个家伙,若真得了东西却对自己不管不顾,她才不会替孝慈保守秘密呢。非全抖出去不可,顺带着捎上恪亲王府。
笑槐只听的凝萱小声嘀咕,但具体说的什么却一句也听不清:“姑娘。你念叨什么呢!”
凝萱没好气的瞪了笑槐一眼:“念阿弥陀佛呢!”拉着笑槐往外冲,而禅房外碧蝶恰撑着大伞正往此处来。
凝萱一见碧潭的脸色就知道情况不好。果不其然,碧潭沉声说道:“姑娘,妙宁不见了。我去的时候,明智正领着人搜房,据说东西还在,可见跑的匆忙。他会不会和孝慈师太的死”
凝萱轻声喝斥:“佛门净地,不要乱说。师太定是法到自然,功德圆满,咱们不要妄自揣测。对了,听笑槐说,流云庵封山了?咱们家的人可有往外面送信?”
碧潭摇着头:“雨水太大,山路走不得,王妈妈也问过明月师太,对方说留着我们也是为了咱们家的安全,免得半路滑坡,酿成惨剧!不过姑娘放心,王妈妈悄悄派了个小厮趁着没封门前挤了出去,把咱们这儿的一切消息都禀报给京城。”
凝萱站在屋檐下,雨势没有丝毫减小的迹象,反而有几片乌云越加的浓墨,似乎一切都昭示着不详征兆。
孝慈师太圆寂,妙宁奔逃,外祖母未入山,而恪亲王世子不知去向明月若是发难,第一个找的就是自己。
凝萱反复告诫自己,先静下心来,慢慢想这里面的微妙关系。慢慢来!
孝慈师太为何选择在这个时候故去?她明明听到了自己的那袭话,外祖母宋老太太会在今日抵达流云庵,难道孝慈不愿意见外祖母?一定是,除了这样的解释再没有其他法子。只要两人不碰面,明月就不能拿宋老太太如何,宋家就会平安无事。
凝萱不由苦笑,孝慈师太的孝慈师太,你果真是用心良苦。为了保护住自己的朋友,拿一个小女孩的性命做赌注,难道她就不怕明月那帮人收拾自己?
这回好了,明月本就看自己不自在,现在为了锦盒里的秘密,她更加不会放过自己。到那时,就算没有萧宝珠推波助澜。想必明月也会对自己进庵做尼姑的事儿乐见其成。
感情自己和流云庵就脱不开关系了。
“姑娘,快”王妈妈扶着小丫头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了进口,浑身上下都湿了,“宋家老太太已然到了山门口,宋嬷嬷正去迎人呢!姑娘快瞧瞧去!”
时间掐算的刚刚好,凝萱此行最大的目的就是见到外祖母,祈求得到外祖家的庇佑,可现在看来,上流云庵并非妙事。而外祖母宋氏非但没有将自己脱离险境,反而陷入了更甚的泥潭。
笑槐轻推着凝萱的手臂。迟疑道:“姑娘,你不是一直都想见见宋家老太太吗?”
王妈妈眸子中精光一闪,忙附和道:“是啊是啊,做外孙女的想外祖母,那是人间常伦。咱们国公府历来重规矩。姑娘这就移步吧!万莫叫长辈恭迎晚辈,叫庵堂里的师傅们看见笑话。”
王妈妈心里冷哼,就知道五姑娘主意多。说什么给国公爷求签,给她自己求签才是真吧!
凝萱脚下如有千斤重,左面笑槐,右面碧潭。两个忠心耿耿的丫头各打着一顶八面叠帽伞,唯凝萱穿了一身渔翁似的蓑衣。头顶一只刺猬斗笠,脚下一双棠木屐,踩在水坑里吧嗒吧嗒作响。
孝慈师太生前最长留恋的地方就是药师殿,明月和师太不和,所以只重视圆通殿,而药师殿竟没放人在此值夜,加上夜雨瓢泼,直到清晨小尼姑过来添加灯油,才发现孝慈师太坐在蒲团上一动不动。小尼姑本没在意,师太打坐的时候常这样。几个时辰也是常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