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和和气气的将事情讲明,你得到你要的,我得到我要的。”
明月一怔,下意识的重新打量眼前少女。说少女都夸大了对方的年纪。顶多就是个孩子,可说话老成稳重,临危不乱的本事确实明月生平少见,即便是将魏家凝萱放在宗门里,那也是年少辈分里的佼佼者。明月不禁心中一荡,若是能将此女推荐给宗主,将来能讨得宗门喜欢,自己岂不是大功一件?
“贫尼就知道魏姑娘是个明白人。”明月的笑靥和蔼了许多,袖口一抖,蚕丝锁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贫尼不为难姑娘,还是那句老话,孝慈师太圆寂前可留下了什么话?亦或是什么东西?”
凝萱毫不客气的嗤笑道:“明月师傅问这话的时候显然底气不足。孝慈师太与我非亲非故,怎么会在这等要紧时刻把东西交付与我?不过”凝萱故意吊起了对方的胃口。明月果然上钩,“不过什么?”
“不过昨夜你们庵里的小尼姑妙宁师傅倒是过来说了几句奇奇怪怪的话。”
明月眼前一亮。她怎么就没想到妙宁!
妙宁是孝慈老尼亲自弄进的山门,后者刚刚圆寂,前者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如果不是大清早李老夫人的那一番话。明月自问绝不会放过这么重要的线索。
她面上露出了异常温婉的笑意:“明月愿闻其详。”
凝萱把心一横,虚虚假假,先蒙骗过这关卡再说。恪亲王世子啊,你可千万别怪罪我。谁叫你们卸磨杀驴,消息一到手。人就无影无踪,反正是比谁的脚程快,索性三家我全都通知一个遍,满世界的人都知道了,天大的秘密也就不是秘密了,届时她们忙还忙不过来,哪里有闲工夫再搭理自己?
凝萱偷笑,正欲发话,就见昨日伴着明月的一个冷面煞星急匆匆跑了进来,附在明月耳边嘀嘀咕咕好一阵。明月的脸色变了又变。撇下正准备信口开河的凝萱骤然离去。
“姑娘,出大事了,在孝慈师太的箱笼里发现了”紧随其后的宋嬷嬷忍着往上一阵阵泛起的酸水。强道:“发现了一具女尸。”
碧潭冲凝萱眨巴眨巴眼睛:“姑娘,她们说看衣着打扮。确信是小师傅妙宁无疑。”
凝萱简直气结!敢情一个个都是精明的泥鳅,单把她当傻子了不成?孝慈师太如此,恪亲王世子如此,现在妙宁也来这一手金蝉脱壳。炸死是吧!那个假尼姑要真成了女尸,凝萱敢自己闭着眼睛躺进棺材里。
看着姑娘气鼓鼓的样子,宋嬷嬷不明所以,试探的问道:“难不成姑娘知道这个妙宁是遭何人的毒手?可又说不通啊,明月她们必定是在孝慈师太圆寂之后仔仔细细的检查过禅房,怎么可能在老太太过去的时候还会发现东西?我看这里面大有文章。好姑娘,这水实在太深,想来不是咱们能左右的!我看不如将实情写了亲笔信送回府去,请国公爷代为定夺。”
凝萱沉思着没有做声,王妈妈一步三回头的走了进来,一面说一面觑着后头有无跟来的麻烦:“姑娘,流云庵上上下下都在查人,看是否有李代桃僵之嫌,明月师傅的意思是咱们家也都尽出去站着,以免酿成误会。李家老夫人已经带着人过去了。”
“妈妈先别急。我且问你,咱们此番来庵里上香共计带了几个年轻丫鬟?”
“除去姑娘身边的碧潭和笑槐,只有四个粗使的丫头,另加上四个婆子。姑娘放宽心,我就怕岔子出在咱们这儿,刚去叫人的时候已然先查点了一通,个个齐全。”
这么说不是自己身边的人?
那就更奇怪了,妙宁有胆量可没本事,他会为了脱身而杀人?凝萱潜意识的否定了这个判断,那又是什么人在帮妙宁?
人陷入思维的僵局,便很难从泥潭中拔脚出来,若是易位思考,绝不难发现里面的奥妙。
众人随着王妈妈出了偏殿,饶过孝慈师太的棺椁站在大殿了屋檐下。魏家在左,李家在右,泾渭分明,不大会儿,明月等人撑着油纸伞往此地来,面如死灰。众人精神大震,隐约猜到这是找到了症结。
明月骤然间老了几岁,立在凝萱面前轻声道:“孝慈师太禅房里发现的人是任慧堂的添香师傅明秀,可穿的却是妙宁的衣衫。看来魏姑娘说的还是迟了一步,叫有心人溜走了。”
真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妙宁的消失实际上是变相的将一切都担了起来,凝萱在心里一个劲儿的念叨:佛祖先保佑着妙宁平安无事的出了山门,最要紧的别要明月再逮住了真身。
凝萱压抑着大喜,故作淡然道:“我与妙宁师傅不过是三面之缘,昨晚暴风骤雨的,妙宁师傅却跑到松露禅院隔着门说了几句叫人摸不头脑的话,什么落难,什么外戚,妙宁师傅还单单提起了太后的名讳。”
明月追问道:“就这三点?姑娘不会记错?”
凝萱委屈嘟着小嘴道:“就那六个字,我怎么可能会记错,明月师傅不信,大可问我的丫头和宋嬷嬷。”
明月求助似的看向李老夫人,这会儿越加暴露出二人不同寻常的关系。李老夫人冲着明月摇了摇头,凝萱顿时心就一悬,姜是老的辣,只怕李老夫人看出了什么门道。
踌躇间,外祖母宋氏面有苍白之色的回到了药师殿。
看着神情疲惫而空手而归的宋老太太,流云庵的人几乎是同时松了口气。
明月笑道:“老太太可是看仔细了?”面对明月话里带刺的暗暗嘲讽,宋老太太全然不做理会,而是适时地将目光移向魏凝萱。这是宋老太太自上山之后首次这样细致的打量外孙女,凝萱相貌随父亲,除去一头的青丝还有几分宋家的影子,其他的再也看不出这姑娘和宋家有什么牵连。宋老太太盯着外孙女精致的脸庞,轻声道:“老身有些累了,萱丫头,扶着外祖母到你住的院子里坐坐吧!”
明月正欲说什么,李老夫人狠狠的朝她飘过来一个肃杀的眼神,顿时打乱了明月的计划。
扶着宋老太太回到松露禅院,老太太不客气的指挥者王妈妈、宋嬷嬷等人:“你们且到外面候着,我与你家姑娘有话单独说。”
宋家大舅看着低眉不语的凝萱,略有不忍的开口:“母亲,萱丫头若是说错了话,你看在小妹的份上多多的包涵。”
宋老太太扬手堵住了长子的求情,把门一关,冷冷的看着下面局促不安的凝萱。
“妙宁是你杀的?”
冷不丁一顶“高帽子”扣在凝萱头上,凝萱如何肯答应。
“外祖母何来此言,外孙女冤枉!”
宋老太太盯着凝萱柔弱无骨的小手,也不大相信十岁的少女能将人斩杀,只是事情来的蹊跷,妙宁会逃走在宋老太太的意料之中,而有人摆明了是欲盖弥彰,最终获益的除了外孙女凝萱,宋老太太再也想不出来旁人。
老太太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在静默良久之后缓缓开口道:“孝慈师太一生仁厚,所考虑之事皆为天下苍生之福,萱丫头能在师太临终前得指点,这也是你的福气。”
凝萱狡黠的一笑:“外祖母莫非也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不然怎知我得了师太的点拨?”
宋老太太冷哼道:“看在我的面子上师太也不会什么也不嘱咐!”
凝萱收敛起笑意,肃然道:“外祖母所言不假,孝慈师太千叮咛万嘱咐,叫我将此番话原封不动的告知与外祖母,凝萱今日幸不辱使命,终究可一偿师太生前夙愿!”
宋老太太心下凛然,知道自己所猜果然皆中
第九十九章冷情
宋家来流云庵一向住在最东边的白鹭禅院,虽然只有简简单单的六间房,可它却是距离孝慈师太禅房最近的一处院落。大雨不停,即便明明知道今时今日流云庵内杀机四伏,可宋家老太太也只能带着长子暂且在白鹭禅院落脚。
老太太有一喜好,嗜茶如命,尤好老君眉,此茶难得无陈味、香细幽且温雅,回甘一流,宋家老太太和国公夫人陈氏最大的区别在于,前者从嫁人那日起便得丈夫一心一意的呵护。品茗在这个时候已然算是件奢侈的大事,何况是盛产在西昭而更加难得的老君眉?宋家老太太没有诰命傍身,过的生活却堪比朱门富户。
宋家大舅斟满热茶毕恭毕敬的递给老太太:“娘,儿子说的那件事儿您考虑的如何?”老太太端着杯盏的手一顿,脸上露出几分的不自在。
“这事儿容我和老爷再商议商议。”
宋家大舅一急,脱口便道:“娘,不看僧面看佛面,妹妹死的蹊跷,魏清冼又向来冷遇她们母女,若真是叫后娘进了门,萱丫头连个容身之处都没有。咱们家再不济,养个女儿还是轻巧的。况且也不放在别处,梁哥儿他娘的为人难道您老还不知道?定然会善待萱丫头。”
老太太面色沉郁,不满的将盅盖“啪”的重重一阖:“你懂什么?你当魏家的小姐是阿猫阿狗,说养就养?在廉国公府,萱丫头再不济,那也是士族小姐,跟了咱们家算什么士农工商。商人低贱,你们没有本事给娘挣一个诰命回来,难道也眼睁睁看着外甥女不争气!”
这一席话不吝于响鼓猛锤,震的宋家大舅心头直颤,想他也是三十好几的人,却被老太太数落的颜面全无。
大约是觉得自己的话过重了些,老太太霁色稍缓,可仍旧试图劝说道:“我知道你媳妇一直想要个姑娘,我记得她娘家的旁支有几个落魄的亲戚,便是从里面过继个过来。我和你爹也没什么意见,左右不过是一副陪嫁罢了,咱们宋家不差这点东西。只要你们夫妻和和睦睦,为娘也就心满意足了。”
宋家大舅心头涌上一丝无力,娘亲向来强势。说出的话等闲难改,便是父亲也难使其易志。可不落实这件事儿,宋家大舅眼前便好像总是浮现小妹那张凄婉的面容。妹妹死的冤枉。宋家人都清楚,可在老太太的强势之下,没人敢出面去魏家讨债。二弟说是沉稳,其实胆小惧内。他乐不得娘亲这种做法,可宋家大舅不能视而不见。
“娘。你也看到了,萱丫头聪慧果敢,师太临终前能将传与您的话托付给她,可见那孩子不一般。娘亲对待家里仆役的孩子尚且慈爱,难道自己的亲外孙却”
老太太一声厉喝打断了儿子的悲情演绎:“愚蠢至极,怪不得你爹不敢将家业悉数交到你的手中。”
这话可刺到了宋家大舅的软肋,娘亲偏疼二弟,对侄女更是疼到了骨子里,几个孙子都要靠后。宋家大舅原想着,萱丫头能分的一半的疼惜。她在宋家的日子总好过在廉国府那样人吃人的地方,可现在看来,娘不但没打算接回萱丫头。更对那姑娘平添恶感。
“娘,萱丫头到底哪里得罪了您。您这样不待见孩子。”
“孩子?哼,我看她精明的程度远胜于你们兄弟二人。”
宋家大舅一时间闹不清这话是夸赞还是讽刺,毕竟他们兄弟二人的贤名在整个宋家庄都是数一数二。
老太太又道:“我们猜得出师太临终前是托了她带话,难道明月那些人猜不出来?萱丫头至今平安无事,可见是已经将消息传递给了明月,这样不信承诺,一味谋私之人根本不配做咱们宋家的外孙女。便是不认也罢!”
宋家大舅恍然,原来根结在这里。他正欲再劝,门外却响起了凝萱敲门的声音。老太太深深看了儿子一眼,然后若无其事的品茗,宋家大舅无奈,只好去开门。
“舅舅!”凝萱屈膝盈盈俯身,“王妈妈和外甥女商议,我们明日午间便启程回京,这是来与外祖母并舅舅辞行的!”
宋家大舅惊道:“这样快,可”
老太太端着茶盅使劲儿咳嗽,凝萱看在眼力,听在耳中,淡淡一笑:“舅舅不用再说了,外祖母的意思我明白。”
大舅尴尬的看了看母亲,老太太倒是淡定:“你母亲十几年没靠娘家,盼着你能学学她这一点。萱丫头也别怪外祖家心狠,今后你来宋家庄,我们还是亲戚一样走动,只是你身为公府小姐,我们是乡野商妇,彼此多些顾忌的好。”
对方的话说得明明白白,凝萱若再厚着脸皮杵在这里,丢的可就不是自己的面子,而是魏家老士族的颜面。
她已然得罪了外祖母,就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把仅剩下的靠山廉国公一并得罪了。
凝萱笑道:“外祖母说的是,雨天路滑,跌倒了自然要自己爬,魏家能庇佑我一时,却不能管住一世。外孙女出门一次不易,再见外祖母也不知会是什么时候,还望外祖母与舅舅保重身体,莫要叫凝萱心中惦念。”
宋家大舅心里酸楚,再次对娘亲的铁石心肠感到怨愤:“好孩子,舅舅送你回去。”
老太太在身后连叫了几声,可大舅置若罔闻,根本不去理会强势的母亲,气的老太太那茶盖摔得噼啪作响,门外伺候的一干婆子听的胆战心惊。
凝萱照例披着那件渔翁似的蓑衣,到了松露禅院门前,宋家大舅才叹着气说道:“外祖母年纪大了,许多事儿转不过这个弯来,不过萱丫头放心,大舅不会叫你受委屈。另外,你大表哥在景山大营当差,每隔十日便要到兵部送文书,我叫那小子常去廉国府的后门等消息,你若有什么大事皆可告诉他,大舅舅会为你做主。”
凝萱谢了又谢,直目送宋家大舅消失在雨雾中才转身进了禅房,谁知一进屋,整个人就栽倒在床榻上。宋嬷嬷一摸姑娘的额头,低呼了一声:“好烫手!”
连番的不顺加上大雨作祟,凝萱竟然起了高烧。
当夜松露禅院上下忙成了一团,明月甚至亲自来查看,宋嬷嬷一个劲儿的抹眼泪,只说姑娘小,是被早间药师殿里的阴气儿吓住了。明月站在门口远远的望了一眼,凝萱惨白着小脸,眉头紧皱,额间、两鬓全是汗珠,好不可怜的模样。明月当即信了三分,加上对少女怀有些目的,于是语气越加的和蔼,频频将流云庵里的名贵药材往送露出禅院送。宋嬷嬷和王妈妈看着琳琅满目的药材,也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愣是没人敢给凝萱用。
反观白鹭禅院,一片死寂,宋嬷嬷等到子夜时分,心彻底凉了。彼时凝萱已醒,正靠在碧潭怀里喝糖水,宋嬷嬷就坐在对面的榻上叠衣服,絮絮叨叨的念着自己的不满:“当初我若劝姑娘不来,你心里必定总惦记,如今好了,彻底死了这条心。将来靠谁也不能指望宋家。”
凝萱大口灌下,只觉得甘露沁人心脾,虚弱无力的身体也稍稍有了底气。苍白的脸上带着淡笑:“嬷嬷的话未必全对,至少大舅舅人品值得信赖。”
宋嬷嬷叠衣服的手顿了顿,轻轻一叹:“宋家和三夫人感情最好的就是大舅爷,原盼着他能善待姑娘,把姑娘当亲生似的,可现在看”
凝萱强撑起无力的上身,拉住对面的宋嬷嬷:“除去嬷嬷,还能有谁把凝萱当作亲生一般,就是我的父亲,也未必能做到这一点。”
屋内主仆三人正伤感着呢,外面却传进来扑鼻的香气,笑槐搓着通红的手,后面跟着个端矮漆木盘的小丫头进来。
“姑娘尝尝我做的紫薯粥,特地往里面放了点红枣给姑娘补血气。”
“怎么?流云庵里还有紫薯?”宋嬷嬷不由得奇道,红薯在大周是常见之物,然而紫薯却异常珍贵,比市面上的碧粳米、珍珠米来的更稀缺,价格上也更离谱。流云庵是寺庙,孝慈师太在的时候就讲究清修,所以在乍见此物的时候,确实出乎宋嬷嬷的意料之外。
笑槐朝着凝萱挤眉弄眼:“是舅爷叫人送的!”
舅爷?
凝萱听着合情合理,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