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奶奶是姑娘的庶母,就算看在三老爷的面儿上,也求姨奶奶把这事儿瞒住。”
佟姨娘听到这里,已然打探到了她此番前来所要的全部信息,剩下的就得靠六姑娘自己的本事了。佟姨娘不由暗暗地摸了摸自己的肚皮,里面的儿子果然知道体贴母亲,这还没生呢就频频带来好消息,女悦己为荣,佟姨娘就不相信,魏凝萱看到现在这幅鬼样子还能淡定自若,还能嫁进士族豪门?到时候还不是要依靠佟姨娘肚子里的这根独苗?
佟姨娘为难的叹口气:“我倒是可以做个睁眼的瞎子,可瞒得住几时呢?刚才见姑娘满身的烫伤,明早能不能起来都是一回事儿,这要是严重了”
五姑姑见时机已到,便截住了佟姨娘往下的话语:“这位姨奶奶,我有一言,不知你愿不愿意听?”
许是宫中姑姑的身份刺激到了佟姨娘,后者讷讷的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了对方的要求。
“看姨奶奶的样子,这胎八成是位少爷。”五姑姑淡淡的撇过佟姨娘满脸倨傲之色的表情,仍旧说道:“小少爷年幼,下面未必就没有嫡出的兄弟,他不靠着长姐,还能依仗谁去?”
一席话点醒梦中人。
佟姨娘神色松动,看来是将五姑姑的话听了进去。温婆子收了乐熙的银子,眼见事情有变,正想挑拨几句,就听里面碧潭传来惊呼声:“嬷嬷,姑姑快来看,姑娘的背上脓包全都破了,这,这可如何是好?”
五姑姑神色大变:“千万莫动手,小心蚀了你的手。”
佟姨娘一听,慌道:“这位姑姑,怎么我们姑娘的伤还会传染吗?”
五姑姑没出声,可眼睛却总是有意无意的瞄着佟姨娘的肚子。佟姨娘做贼心虚,更怕好容易怀上的胎儿发生意外。虽然国公爷准了三房庶子先生,可毕竟是她和三爷先瞒着众人,等做实了胎才打算昭告所有人。往先的太医都说死了话,她这辈子难有亲生骨肉,佟姨娘打死不信,将半辈子的积蓄私房都花来买神仙丹,甚至瞒着三老爷偷偷挪用了三夫人的陪嫁银子,好容易在师婆那里求来一个儿子,佟姨娘怎么会叫这孩子出现半点问题?
佟姨娘赶忙寻了个借口,稀稀拉拉领着温婆子等众赶忙出了东五间,置于到什么地方去报信,这就不是宋嬷嬷等人能管得了的。
“姑娘,人走了。”宋嬷嬷和碧潭两个走到后窗户,躲在屋外桃林前的才是名正言顺的五姑娘凝萱。
凝萱挽着碧潭的手,轻巧的打外面跃了进来,刚刚室内发生的一切她听的一清二楚,只是此时此刻凝萱最关心的是笑槐的伤势。其实凝萱和笑槐的身量相差许多,但五姑姑巧妙的用辈子将笑槐的下半身密密实实盖住,加上幔帐内昏暗的看不真切,床上的人真假难分。
凝萱坐到了床沿,挽着笑槐冰凉的手:“嬷嬷,把笑槐受伤的事儿告诉左柱家的,伤在儿身,疼在娘心,想来此刻笑槐最想见的就是左柱家的。”
一直被当做昏厥过去的笑槐却在此刻突然发出了微弱的声音,凝萱离着那样近愣是没听清小丫头说了什么。
“姑姑,你看笑槐醒了!”凝萱惊喜道。
五姑姑把住笑槐的腕子:“这丫头底子厚,又是外伤,没伤到筋骨。我今晚亲自守一夜,只怕明儿就能开口说话了。”五姑姑俯身贴到笑槐的嘴边细细去听。
笑槐力竭,嘀咕了两三句便再也没下文。五姑姑轻笑道:“是个忠心耿耿的丫鬟,此时还惦记着姑娘的安危呢!”
安置了五姑姑在内室歇息,又加派了宋嬷嬷做帮手,有她们两个老辣的在,凝萱多少宽心许多,她还有更要紧的事儿没料理清楚。
衬着夜色,凝萱仍旧从后窗跳出,在碧潭的掩护下进入了宋嬷嬷的房间。地上两个丫头一言不发,但都感到了五姑娘身上凛冽的气息。如果说在宋嬷嬷前面,凝萱还有顾忌的遮掩一二,那么在青梅、青雪两个面前,凝萱展现了前所未有的强势。
凝萱半蹲在二人前面,厉色划过青梅:“说说吧,到底是谁做的?”
青雪闷着声就是不打算开口,而青梅已然瑟缩的浑身不断战栗:“姑娘,我的好姑娘,打上回被你训斥之后,青梅就绝不敢有背主的心思,灯笼为什么摔破,里面的蜡烛什么时候变成了灯油青梅是半点不知啊!”
第一一八章过海
青梅不愿意背这个黑锅,老实讲,当初对金嬷嬷把自己发配到东五间来多多少少有几分的别扭,可人就是生了身软骨头,别人越是强,她就越是心悦诚服。上一次趴门缝,青梅被好一顿敲打,此后便心性大变,与同住一个屋檐下的青雪几乎成为陌路。
青梅用手背拭了拭额头:“姑娘的灯烛每日都有专人清检,而且用的桂苑坊中的上等货,全是四寸足的凤火雕花蜡。灯油那种东西都是寻常婆子们点的,怎么敢往姑娘的房里放?晚间姑娘嫌热,用罢晚饭便于院中乘凉,什么时候起的灯笼咱们是一概不知。不过碧潭姐姐可以为证,奴婢从头到尾没出过小桃坞,不是给碧潭姐姐帮忙,就是跟在姑娘身边。”
青梅说完就默默的看着身旁的青雪。
青雪像是只炸了毛的母鸡,两眼泛着红光低吼道:“青梅啊青梅,枉我平日把你当成亲妹妹,可为了脱身你竟然陷害我。”
青梅瞄了一眼凝萱,才冷笑道:“陷害?你说的倒是无辜?谁不知道咱们东五间里独有你一人连晚饭都没吃,就跑的不见影子了?姑娘要新茶,找了半晌也没见你去烧水。”
青雪脸色惨白,她也明白自己这一点是软肋,姑娘不会随意冤枉好人,可也不会放过想要毁了她上好容颜的奸佞小辈。青雪唇瓣泛着不健康的苍白色:“我不敢当着姑娘的面说谎,青雪晚间确实出过小桃坞,不过一路上都有二姑娘房里的锦书作证,姑娘。我真的没干那丧尽天良的事儿。”
二人本以为小主正在暴怒之中,可越看五姑娘的表情就越觉得不同寻常。姑娘实在太过淡然,似乎床榻上躺着的丫头和她没有半点关系,更没想一想万一被烫伤的人换成了她自己又会是怎样一个情景。
青梅不由得打了退堂鼓:“姑娘,你说句话吧,这样看着奴婢,奴婢心里慌。”
凝萱站起身,直立在二青面前:“既没做亏心的事儿,又何必心慌?”青梅被说的一噎,讪讪的闭上嘴。凝萱扫了二人一眼,忽然问了句驴唇不对马嘴的话:“李妈妈的外甥女是哪一个?”
青梅怔怔的看着凝萱:“姑娘说的是哪个李妈妈?咱们府里姓李的管家娘子就有六七个,这还只是叫得上名字的,还有那些叫不上名字的呢!”青梅的回答呆板而木讷,相反青雪的眼神却实实在在的慌了起来。
这恰恰是凝萱要的效果。
“怎么?青雪姑娘还要我亲自说出来才肯甘心吗?”凝萱讽刺的一笑。“我们不在这段时间,想必青雪姑娘没少和家里亲戚走动吧?那个李妈妈不就是你娘的亲妹妹?”
青雪整个人瘫倒在地,不敢置信的看着凝萱。
五姑娘怎么会知道这一切?明明新近归家。姨母的差事也是她去流云庵的那几日才提拔起来的,而且两个人根本不会打照面姑娘是从哪里知道这些事情的?莫非?青雪眼中一片阴鸷,死死的盯住青梅。一定是这个小蹄子处处盯自己的梢,为了邀功才告黑状。若是早知道青梅是这样的人。青雪断不会容忍她势大,酿成今时今日这场厄运。
凝萱叹息:“你也不用打量她。其实你做的已经算得上是不错了,若今日没有笑槐挡那么一下,只怕我真着了你的道儿。”
青雪眼见凝萱是要给自己定罪,还心存侥幸,要急急地给自己辩解,怎料凝萱已然大皱眉头的厉声呵斥了她。
“你说自己冤枉,那我且问你,为何单单是你的姨母做咱们园子的掌灯妈妈?我房里什么地方放灯笼,什么地方放蜡烛,她会不清楚?你不怀好意。为叫我尽毁容貌,竟在灯盏脱落的一瞬间让我抬头去望。你还敢说自己的心肠不恶毒?”
凝萱说到此处,恨不得将青雪抽筋剥皮:“你分明是要我自戕而亡。”
凝萱再也忍不住。一把夺过碧潭手里的团扇重重的撇向青雪,雪团扇像一只锋利的飞镖。瞬间划破了青雪的脸蛋,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口子,“你既然不留我生路,我又何须照顾你的感受。碧潭!”
青雪扑到凝萱脚边,死命拉着凝萱,仰着脖子苦苦哀求道:“姑娘饶命,我都说,我什么都说。青雪是一时被富贵冲昏了头脑,六姑娘应允我,只要我拖住了姑娘的后腿,叫姑娘去不得大公主家,她就赏我二百两雪花银,如今已经给了一半,奴婢一分没动,都好好的藏在箱笼的绣鞋里。我只当那是普通的蜡烛油,姑娘就算淋着也不过十天半个月的功夫,国公府又能延请太医,姑娘今后还是好好的一个人儿,不会有事儿。我,我”
青雪当时被二百两耀花了眼睛,一门心思都扑在了银子上面。
她是怀疑过六姑娘的做法,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六姑娘胆子这样大,心机这样毒。自家小主说的半点不差,若当时不偏不倚,被泼溅到的真是姑娘,顶着一张尽毁的容貌五姑娘只有死路一条。
国公爷怎么会容忍魏家出一个丑八怪的孙女?
青雪打了个寒战,可现在死的不是五姑娘,是她。
青雪脑子空前的清明,五姑娘决计不会善罢甘休,否则刚才也不会演那么一出戏。而闹到老太爷、老太太面前,六姑娘会出来顶罪?天大的笑话,六姑娘除了会叫自己承担一切,她不会做任何事。
青雪想明白一切,知道最终能救自己的还是姑娘,于是不要命的往青石板的地上“砰砰砰”使劲儿磕头。
“还求姑娘给青雪一条生路。”
凝萱细细在心底咀嚼着那两个字“生路”?
“你果然敢做任何事?连死也不怕?”
青雪迟疑了一下,碧潭趁机道:“姑娘,我瞧青梅是个能担大事的,不如把机会给青”
青雪唯恐说慢了半拍,忙哭丧着脸截住碧潭往下的话语:“碧潭姐姐,我能行的,你且就信我一次,叫我将功赎罪吧!”
碧潭嘴角勾不屑的笑容,她最恨这种卑鄙小人,想必姑娘也是。青雪是留不得了,只是看姑娘的意思,处理这丫头之前,她似乎还能派上大用场。
第一一九章再生毒计
皇后大丧之日,太子在礼部尚书的协同下亲自料理了整个祭奠,虽然国库丰裕,可太子殿下秉承着皇后生前遗愿,不愿大肆铺张。好在万岁爷的穆陵是十年前就开始修建的,如此一来便剩下了好大一笔开销。太子这一义举得到了满朝文武的拥护,便是最尖酸刻薄的都御史们,也不好在皇帝面前给太子殿下穿小鞋。毕竟,孰为小家,孰为大家,都御史们还分的明白。
许是皇后娘娘的红颜薄命给了许多人感伤,趁着几位公主齐齐进宫吊唁,紫华大公主言语间就忽然羡慕起椒房殿的皇后娘娘,娘娘虽然只生了一个,可却异常孝顺。等那些内命妇们纷纷逢迎,夸赞紫华大公主的双子如何英伟,如何忠孝时,殿下只是闷闷的不再言语。有好事者忙给大公主出主意,既然两位将军不能在身边尽孝,殿下何不收养个义女,寄养在身边,也要排解晚年忧闷。
此话一出,堪堪被踏进门来的万岁爷听个正着。皇帝和紫华大公主虽不同母,可当年先太后罢弃冷宫的时候,紫华大公主的母亲没少关照还是储君的皇帝。再加上先帝重用驸马家族,所以万岁爷就更不愿意和紫华大公主之间有半点矛盾,甚至还要处处示好,以期待驸马的旧日属下能尽心竭力的替皇家守卫边疆。
万岁爷索性卖了个好与紫华大公主,既然是皇家的养女,自然也要有封号。金口玉言,大公主的养女是谁还没定下呢。可“君山县主”四个字已然登录在了皇家金册上,而且不是那种浪得虚名,只有封号没有俸禄的县主。在皇后故去丧礼中,难得龙颜大悦,甚至叫户部的人拨了两个县城的赋税,做为他这个皇帝舅舅对还没上任的外甥女的一样见面礼。
京城哗然。
许多真正的公主殿下也没这样风光过,何况是个小小的县主?
不知不觉间皇后故去的阴霾竟渐渐散去,所有权贵人家的女眷们无不围着紫华大公主这件事议论纷纷,反观皇贵妃朱氏,此后没有人主动去提她谋害椒房殿的流言。皇贵妃还是皇贵妃。她所出的四皇子却在短短月余变了个人似的,不但摒弃了以往最爱的音律歌赋,遣散了他宫内十数个擅长谱曲排舞的教坊歌女,更主动请旨,言明愿意到六部历练。以期早日为太子哥哥分忧。
皇帝欣然应允,而且把四皇子安排到了兵部,同时吩咐兵部左侍郎柴建洲亲自教导年仅十四的儿子。事实上,柴建洲历来负责大周朝所有军部的粮草调度,他的三个儿子更是年纪轻轻就在御林军中担当要职。
皇帝一面维护长子在朝廷中的地位,一面仍旧疼宠传闻中将皇后杀害的皇贵妃。而且把四皇子安插在那样一个位置历练,这里不得不叫人去深思。
魏家在这场战局中患得患失。本以为皇贵妃难逃升天,丽妃娘娘迁位椒房指日可待,可怎料皇帝偏心过甚,竟把皇贵妃轻轻巧巧的放了出来。并且严明,一年之内不设中宫,大小事务由四妃协同处置,皇贵妃监理廉国府老太太当晚便气的病了过去,床榻上不断拉着六姑娘乐熙的手:“好孩子,你五姐是个没福气的,眼瞧着富贵在前。可偏偏就出了风疹。你最机灵,明日长公主府做客,定要博众出彩。才不枉费祖母的一片苦心。”
乐熙含着笑:“孙女谨记祖母的吩咐。”
富妈妈在一旁奉承道:“老太太不相信别人,难道还不相信咱们六姑娘的品性?最是端庄不过。听人说紫华大公主最讲究礼法端庄。想来咱们六姑娘是肯定能入殿下法眼。”
乐熙羞涩的抿着唇角,老太太淡淡一笑:“咱们家的姑娘都老实,只怕明日吃亏。”
原来紫华大公主不好公然违抗为皇后娘娘守孝的命令,便寻了个借口,请各府小姐去听长春宫女冠江华道长讲《大洞真经》,名为听经,实则见人。
魏家欣然在列,而且大公主府专程送来了素白蓝纹、鹅黄点翠的女冠道袍各一件。显然,其中之一属于五姑娘凝萱。
魏家老太太看着孙女一身的鹅黄,发丝被富妈妈高高挽起,头上顶着一个精美玲珑的莲华冠,两边额际有几缕散碎的青丝,更添几分娇柔。
老太太越看孙女越觉得顺眼,忙吩咐了富妈妈:“我记得咱们箱笼里有一根玉竹簪?”
“老太太好记性,”富妈妈不大自然的僵笑了两下,“三年前玲夫人托人捎来给老太太祝寿,送的就是这一根。”富妈妈干说不动,看样子根本没打算去找。
乐熙闪过一丝气恼,然而却挺住了没说话。
老太太并未发觉孙女和心腹之间的暗涌,仍旧笑道:“玲丫头有心,我记得当时来的人说,那玩意儿是前朝的古物,曾经戴在哲宗皇后的头上,我看也只六丫头乐熙才有资格带上。”
乐熙羞怯的垂着头:“孙女何德何能要祖母恩赐?况且,况且五姐姐还没有,祖母贸贸然只送了我,我怕五姐姐心里浮躁,这样更不利于养伤了。”
老太太听到凝萱的名字,脸顿时沉了下来,冷冷一哼,没有应答孙女的深意,而是低声吩咐富妈妈寻东西来。富妈妈早就将东西瞒天过海,当做自己的宝贝一样珍藏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