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姐儿震惊的看着张口就是一番谩骂的元绿,平日和她相处的元绿处处谦让,早就叫叶姐儿看不清元绿的真实面目,原本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歉疚之心,忽然化作一团淡云,瞬间消散。
凝萱兴致盎然的看这二人你咬我一口,我撕你一片肉,竟咯咯笑出声来。针锋相对的二人忽然愣住齐刷刷扭头看向凝萱。
“我听了半晌也琢磨出几分味道来,大抵是这位元绿姑娘先出了馊主意,然后撺掇了叶姐儿来找我的麻烦是也不是?”凝萱笑道:“不成想我是个块嚼不动的硬骨头,还顺带引来了世子出面,元绿姑娘见大事不好所以才打算开溜?我说的可有半点不对?”
叶姐儿二人心虚的垂下头。赵煦怒目圆睁:“还不给我如实招来”
元绿一哆嗦,心知大势已去,这会全盘托出或许还能留下一条性命,反正自己咬死不过是个出谋划策的,动歪念头的都是叶姐儿的主意,世子爷也不能把自己怎么着。元绿偷偷瞄了叶姐儿一眼,心生感叹,早先不愿意承认自己相貌不如叶姐儿,总是不忿,现在这平素的容貌倒是能救自己一命元绿怕失去先机,不等叶姐儿踌躇完毕,率先抢道:“世子听奴婢解释。她……”
元绿挣扎出一只手指向叶姐儿:“她原本不是这个名字,只是管事说名讳重了表姑娘的,所以总是心怀芥蒂。”
“我撕了你的嘴,世子,你万不可听信这小人的谗言,奴婢敬重表姑娘,从不敢有妄言更不敢心怀芥蒂。”
元绿此时已经顾不得什么姊妹神情,冲着叶姐儿冷冷一笑:“你敢对着院子里上上下下这些小姐妹们再说一遍?敢当着红莲圣母发誓?”
元绿自然是有恃无恐,有道是雪中送炭的少,落井下石的多,叶姐儿往日仗着几分姿色,那股子张狂劲儿没少得罪人,这一切元绿都看在眼里,小丫鬟们敢怒不敢言,婆子们冷言冷语,不过元绿出于私心,都不曾提点过叶姐儿,相信此时那些人很乐意来个墙倒众人推。
凝萱从始至终都是旁观的角色,忽然插话道:“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我记得有个丫头叫做秀姐儿,不如请她来作证,你们二人可有异议?”
叶姐儿大喜,忙不迭的点头。元绿也松了口气:“表姑娘选的人自然再妥当不过。我们都是心悦诚服的”
赵煦有些不解,低声附到凝萱耳边:“你搞什么名堂?要是那丫头偏心谁呢?”
凝萱掩嘴轻笑道:“偏袒谁又何妨,反正她们两个谁也落不下好。而且你难道不知,这个世界上人心最难揣测,说不定秀姐儿有什么惊人之语呢”
赵煦看着有些释然的叶姐儿,以及兴奋莫名的元绿,没有再继续说话。不大会儿,秀姐儿进门就噗通往地上一跪,瞅也不瞅眼巴巴的二人。
凝萱款款上前,伸手拉起了秀姐儿轻笑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想必发生了什么事儿也能猜到几分,我和将军都不是那种不分黑白人,只管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将军会为你做主。”
“是,表姑娘。”秀姐儿虽然起身,但头颅一直低垂,“昨晚上她们两个在厢房窃窃私语,说发现了姑娘一个天大的秘密,当时元绿就给叶姐儿出主意,说只要拿捏住姑娘这个短处,就能威胁你成全叶姐儿做将军的小妾。”
元绿和叶姐儿刚要反驳,就被两个婆子狠狠堵住了嘴巴。
“元绿说,表姑娘一定是冒名顶替的骗子,将军是猪油膏子蒙了心,只要叶姐儿施展点小手段,就能挽回将军的心,若情况再好些,她们还能将表姑娘定罪,彻底赶出将军府。”
赵煦笑得阴测测,蹲在二人面前:“本将军瞧,被蒙了心肺的不是我,应该是你们两个浑人”赵煦从不打女人,但今日实在是动了真气,一甩袖子,刀子似的劲风狠狠剐在两个丫头身上。
第一八八章 吃醋
叶姐儿不敢相信自己对待如亲人般的秀姐儿会背叛她,小半天连续受到的打击终于叫这个心比天高的女孩子崩溃了。叶姐儿哭的满脸泪水,还混着邋遢的鼻涕:“世子爷,奴婢不该算计表姑娘,这都怨奴婢的一番痴情,奴婢愿意一生一世陪在姑娘身边赎罪,寸步不离。”
凝萱大笑:“事到如今你还执迷不悔,用这种蹩脚的谎言来蒙骗我?可见不是脸皮够厚,就是太过愚蠢。不知表哥以为如何?”
赵煦手无意识的擦抚着剑柄淡淡道:“我看,是活得不耐烦,才想要给自己找点乐子你们几个把她二人送到大管事处,只说是我的意思,大管事自然知道如何做。”
元绿一听就知大事不妙。大管事不比二管事,那人看着弥勒佛似的一个人,其实出手最绝,落在他手里,自己不死也要被卖到腌臜的地方去。元绿知道后果不堪设想,她自认为比叶姐儿最大的优点便是多长了个脑子。
“将军,其实叶姐儿还有一件事儿瞒着您,她为了当上姨娘,曾经答应给陈家的小姐做内应,将军的许多内宅之事都是她往外透漏的秘密。”
叶姐儿撕心裂肺的大喊:“你血口喷人我拼了这条命也不准你诋毁我的名节”
元绿知道叶姐儿只是虚张声势,便淡淡道:“后街西角门的王婆婆就是给她们传递消息的中人。每月逢三五日,陈家人就会化作卖货郎来敲门,王婆婆就把早准备好的东西往外递。奴婢听叶姐儿说过,她曾经给将军送夜宵的时候看见过几位军师在密议,这些都细细的写在了给陈家小姐的信中。”
赵煦厉声呵斥道:“果然?”
叶姐儿额头上大汗淋漓,心知大事不妙,这会儿早将往日争宠夸耀的心思灰了大半,为了活命,她只能不断为自己辩解开脱:“陈小姐说她和世子爷有婚约,是老王爷亲自订下的,奴婢就是想一辈子伺候在世子身边,所以才听信了那个女人的谗言,奴婢要是知道陈家没安好心,肯定不会妥协的。求世子饶了我吧,叶姐儿再也不敢擅自主张了。”
叶姐儿伸手去抓凝萱的裙下摆,哭道:“姑娘难道就不能容下我这个小小的卑微生命吗你为什么要如此的残忍你出身世家,那么高贵,为什么还偏偏与我这种小人物争斗?奴婢卑贱如蝼蚁,连父母给的名字都保不住,在你面前事事卑微,难道你还不满意我没有别的奢望,只求求姑娘发发慈悲,让我留在世子爷身边吧,我不敢和你争抢,只会尽心竭力的去服侍你”
凝萱头皮一阵发麻,真想问问叶姐儿脑子里长了什么东西,竟颠倒黑白说出这样的话来,真真儿的……叫自己作呕。
“你起来。”凝萱不悦的扯出自己的裙角,冷冷道:“你的名字是自己的,谁也夺不去,既然不喜欢新名字为什么不光明正大的说出来,这儿却在将军面前显委屈,是你的心机太重,还是本就过于虚伪?你也用不着辩白,倒好像我故意跟将军冤枉你似的。当姨娘若是你的夙愿,没人会拦着,但切记,别惹到我的底线,我是个眼睛里容不下沙子的人,更别拿我当做软柿子捏,本姑娘多少手段就差试炼的靶子,活的不耐烦了,就大着胆子往前冲,我倒要看看你是三头六臂,还是能飞沙走石,手脚通天的主儿?”
凝萱越说声音越大,越说声音越沉稳,赵煦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凝萱的一举一动舍不得眨眼。
碧潭东瞅瞅姑娘,西瞧瞧恪亲王世子,忽然抿嘴嘴偷笑起来,甚至连看叶姐儿的神色也带了几分和蔼。在碧潭看来,要是没有叶姐儿这蠢物,何尝就能把姑娘的真情逼出来?
婆子们按照赵煦的吩咐将元绿等人押解去了私牢,合着今日叶姐儿倒霉,她要不是急于脱罪,也不会把祸水引到元绿身上,元绿更不会为了报复而只全盘抖搂,拔萝卜似的扯出了陈家这个最大的幕后黑手,最后连进柴房的资格都被活生生的剥夺,成了彻彻底底的阶下囚。
叶姐儿和元绿被押解到门口的时候,不约而同的瞪着秀姐儿。婆子狠狠往前一踹,二人尤不肯放弃的回头张望,恨不得立即扑上去将秀姐儿碎尸万段。
屋内渐渐趋于平静,凝萱给赵煦递了个神色才慢声道:“为什么背叛她们两个?你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朋友?”秀姐儿听罢,先是笑得前仰后有何,继而声音里透着凄怆。“她们何尝把我当过人?在叶姐儿看来,她才是最尊贵的那个人,我们不过就是她脚下的浮尘蝼蚁,她们为巴结管事,把我当成礼物送过去,要不是……”
秀姐儿的声音透着哽咽,更隐隐察觉出几分害怕的颤抖。
赵煦黑着一张脸:“到底是哪个管事?”难道府里出了什么败类?
秀姐儿抽泣了两下才断断续续道:“二管事是个好人,他虽对奴婢有好感,但绝不是叶姐儿和元绿的那种小人,我只恨自己瞎了眼睛没早早看清她们两个的恶毒嘴脸”
赵煦有些意外的重新打量秀姐儿,秀姐儿第一次得世子这样重视,苍白的面容上稍微有些回血,像颗粉桃子似的嫩。
凝萱心里不是滋味,赌气似的用软乎乎的小指头戳着赵煦的后背,一下接着一下,这混蛋,后背好硬,莫非是穿了什么金丝铠甲类的东西?赵煦右臂一弯,从后面握住了凝萱一只不安分的小手。
赵煦道:“我大约也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了,出去之后你知晓该怎么做?”
秀姐儿唯唯诺诺的点头:“奴婢嘴巴天生的严实,绝不会给将军和姑娘带来麻烦。”凝萱笑道:“是个聪明的孩子,你碧潭姐姐好行侠仗义,我瞧着你也有几分的侠气,若愿意以后就跟着她做事。”
碧潭跟随凝萱对年,主子一开口,她就明白了几分意思,说到底,秀姐儿不是个可靠的人,自己看着总比叫她四处胡言乱语的好。
秀姐儿一听冲着凝萱磕头作揖:“奴婢谢姑娘栽培”
时辰已然不早,凝萱也担心乾姨娘那儿还有变故,忙遣散了秀姐儿,赵煦非要跟着一道去,凝萱拗不过他,况且自己还有几句要紧的话问。
从此处到假县主的院子有一条捷径小路,只是往日少有人经过,所以显得荒僻些。凝萱回头看了眼走在最后的碧潭和几个小厮,压低声音道:“你和那个什么陈家到底是什么关系?要是有半句骗我的话……”
赵煦紧紧攥着凝萱笑嘻嘻道:“好酸的味道今儿晚上叫厨娘包几盆饺子,咱们家还剩了不少调料呢”
凝萱气的肋条股疼,“也不怕噎着你”
赵煦乐不可支,直站在那儿笑得弓着腰,凝萱尴尬的往后看,碧潭没事儿人似的仰头望天,也不知发现了什么频危鸟类,只有几个年纪不大的小厮……比女孩子还腼腆的耷拉着脑袋。
“你能不能有个正紧摸样,和你说要紧的事儿呢”
好半晌,赵煦才止住笑意:“好好好,你别气,我都说就是你还记得当日给你通风报信的那个陈氏媳妇吗?就是宿元郡王的儿媳。”
“怎么不记得,我还请你写了一封书信给国子监的祭酒大人,算是报答那位妈**救命之恩。”
赵煦点点头。沉吟道:“三年前我到宿元的时候陈家就是本地的一霸,用老百姓的话说,他们才是真正能执掌生杀大权的君主。这宅子的来历你也知道,按照朝廷要求,陈家早应该在接道圣旨的时候就开始腾让出将军府。然而陈氏家主到我面前哭诉,说老太君因为要被迁徙出去彻夜啼哭,眼睛都抠瞎了。呸,后来我才知道,那个老太君三十年前就看不见东西。再往后,陈家明面上依附归顺,其实背地里小动作不断。”
凝萱皱眉:“说重点那个陈家小姐”讨厌的家伙,就会避重就轻,换了别人指不定就被蒙骗住了赵煦的眼睛弯起来像一道月牙:“心急的丫头陈家在宿元郡王之后曾有有过一次大换血,现如今上位的这个家主手腕巧妙的多,在失去军权之后开始了向联姻方面的发展。宿元城有三大世家,东城王家,城西的何家,还有安源道的司徒府。这三大世家和陈氏秘密相关,陈家上一辈的姑奶奶们可都不是省油的灯,在三大世家中也是能说上话的主儿。王家麾下有一万精兵,三年来我曾多次试图收服,但都无功而返;何家执掌着宿元城最大的商队,说富可敌国有些夸大,但在钱财上丝毫不逊色于京城那些阔商们。至于司徒府……”
赵煦顿了顿,沉吟道:“司徒府是书香门第,有一间大大的书院名字就唤作安源道场,据说年年都可为朝廷供养出一位进士。”
凝萱不禁笑道:“进士也分好多种的你难道当我不知道?”进士名字好听,可若在前面轻描淡写加上一个“同”字,那可就逊色不少了。
难道不曾听人说过同进士好比如夫人?
第一八九章 血、腥
“这才是最奇特的地方,安源道场至今已经有十八位进士,却从无一人是同进士出身。北疆读书人本就不多,安源道场就立时成了儒生们的圣地。不但如此,司徒家的一位大姑娘嫁给了九方城城主做妻,就因为这一点,云鹤、云霆俩也格外看重司徒府。听说早些年北疆不安稳,眉州偶然也会失手,北齐的铁骑长驱直入,对眉州、宿元两地皆有截杀,但惟独平安无恙的就是这个司徒府。”
赵煦面色凝重,三大家族里叫他视为心腹大患的虽然不乏王家的一万精兵,但赵煦对王家并非全然按兵不动,可安源道场……赵煦一直都小心翼翼不敢轻易动手。
那实在是一个绝对不能叫人小觑的地方。
“陈家这次摆明了是想要旧伎重施,所以才屡屡在我面前是好。”赵煦指天画地的表示自己从没有过胡思乱想,什么陈家,车家的,都是无中生有的事儿。
凝萱并肩站在赵煦身侧,迟疑道:“陈家的作为显然超出了你的底线,就凭他们家叫人在后街上扮作杂货郎探听消息,你便可以将陈家一举消灭,即便消灭不掉,也能在陈家的身上割下一块肉来。况且陈家小动作不断,你为什么不和宫里面那位说?你到底才是他嫡嫡亲的侄儿,我可不信皇上会眼巴巴看着你受委屈。”
前方就是假县主的小院回廊,积雪都落在长廊的屋瓦瓷片子上,一年融化一面闪烁,赵煦笑道:“这你可就高估皇上了,甭管底下闹到什么模样,只要是面子上还算人安分,皇上就不会出来维护。好了,陈家的事儿我自会料理,我便将你送到这儿,余下你进去之后小心为上,我会叫几个功夫好的守在门口,只要有一点儿不对劲,你立即喊出来,千万别冒冒失失自己扛着。”
凝萱甜甜一笑:“知道”
赵煦一摆手,从后面的小厮中迈出一人,黝黑而稚嫩的脸上刻着和年纪不相符的深沉。
“他叫临济,是我身边得用的人,你带着他一起进去,有什么话不好说,就叫他来讲这家伙是个面狠心黑的,对女人可不会留什么情面,一般的小姑娘见了他不是被吓哭,就是连大气也不敢喘,威逼利诱样样拿手,你带着他肯定万无一失。”
临济就像赵煦说的那样,黑脸一张,比庙里惩戒院的僧人还严肃,叫人一见就想绕道走。凝萱眨眨眼:“也不过是个孩子罢了,就能有你说的那般厉害?”
赵煦神秘一笑,并不回答。至于临济,虽然早就知道世子爷的身边有这么个姑娘,但一直不得见,又听世子的一袭话,小孩子心性不免作祟,越发的要在这位未来主母面前显显本事,可怜假县主还不自知无端中惹了这么个刻薄的黑脸小子。
凝萱经人通报进内室的时候,假县主正伏在乾氏的怀里哭得伤心,听见动静,连头也不抬,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