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元发现好几道都盯着自己,旁边那个囚犯甚至说道:“对,你还是告诉先生吧,不然我们轮流骂你”
在这里监牢里面大家都住单间,所以最厉害的武器就是骂人了。两个人对骂往往分不出高下来,但是这里面的人在对付那种犯了众怒的人的时候,往往使用“齐骂”,“轮流骂”。被骂的人基本上都坚持不住。而得罪了先生的人,无疑就是犯了众怒。
陈元不想试试自己能不能坚持住,当下苦笑:“好,我说。”
他把事情的经过大致的说了一下,本以为自己做的也算是惊天动地了,可是没想到他说完之后,那些人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胖子哈哈笑了两声:“你也是运气太背,和谁打架不好,居然和党项人打架。”
陈元看了他一眼:“你呢?怎么进来的?”
胖子往地上一坐:“拦路抢劫。”
陈元问了一句:“不是说这样的小案子不进大理寺的么?”
胖子一声叹息:“我他的**比你还倒霉。本来我看着一个商队的,那商队一共才二十个伙计,不用别人,我自己一把大刀就能全部放倒也怪我贪心,没去通知同伴,等到天色一黑,我拿把刀就去了。那地方是我看好的,我也没再看一遍,提着刀就进去了,把门一踹开我大喊一声:打劫结果定睛一看整个把我吓呆了。”
陈元很是好奇:“怎么了?”
那胖子又是叹口气:“里面黑压压的一片,全是官兵还他**运皇粮的。”。
第270章 坦然面对
陈元笑了,这么多天,他第一次露出了笑容,原来真的有比自己还倒霉的。
胖子很是无奈:“我也没说别的,当时就把刀扔了。那带队的冲我伸出大拇指,夸我有种。”
胖子说完之后手指先生:“我跟你说新来的,先生比我更倒霉,他骗了一匹马,本来都跑远了的,他想跑的更远一些,就弄了一辆车,让马拉着他往前继续跑,他自己在车上睡一会。一觉醒来才发现,那马又把他拉回来了,人家根本就没追他。”
陈元看看那先生:“不会吧先生?骗一匹马也被关入大理寺?”
先生点头:“是,关键是我走的时候还留着张字条,把那家伙狠狠的骂了一顿。那家伙是当今皇上,他跟我说:‘本来不打算抓你的,既然你自己回来了,就关进去吧’。”
陈元笑了:“哈哈,哈哈哈”
他不知道那胖子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但是这个先生说的绝对是假的。可能所有人都知道,只是没有人去说穿罢了。因为在这个地方,真的假的没有任何意义。
先生仿佛听出了什么,忽然问陈元一句:“你不相信么?”
陈元摇头:“我不信。”
先生笑了一下:“你为什么不信?”
陈元冲他摆手:“一向只有我骗别人的份,别人很少能骗到我。”
先生的嘴角扬起轻蔑的笑容:“你不信就算了,我被关在这里,是罪犯欺君,而且我连续骗了皇上两次,他一定感觉特没面子。”
陈元一下来了兴致,坐了起来:“那你说说,你还怎么骗皇上了?”
先生忽然摇头:“你不是不相信么?”
不信归不信,不过这人说的确实好玩,反正在这里也没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做,闲下来了又去担心自己的命运,却偏偏无能为力,不如听他胡扯。
陈元赔笑道:“我信了,现在真的信了。”
先生却笑了一下:“我把我故事都已经写在牢房的床板上了,如果下一个进来的人能看见的话,他会说给你们听的。”
胖子显然是个急性子:“先生,你别吊人胃口好不好?反正大家在这里闲着也是闲着,你说一下有什么打紧?难不成你以为自己还能出去么?”
先生听了这话,摇头叹息:“出不去了,我估计,我的时候也快到了。”
好像是为了印证先生的话一样,牢房的大门忽然打开了。
所有人在这时候都闭上了嘴巴,他们希望看见一个新的犯人进来。因为,除了三顿饭的时间之外,这牢房的门每一次打开都意味着有人进来,或者有人出去。进来的是活的,出去的就是死的。
这一次,进来的是一个太监。
太监捧着一壶酒走了进来,直接走到先生牢房面前,把酒壶放地上一放:“刘大人,请您上路。”
先生原来姓刘,陈元现在才知道。那太监喊他大人,那么刚才故事肯定是假的了,当官的有几个敢骗皇上的?
先生叹了口气,知道上路是什么意思。他冲四周抱拳:“诸位,在下先走了。”
喝下太监递给他的酒,每过多长时间,先生一阵抽搐,然后就口吐黑血而死。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把尸首拖出去,狱卒负责把监牢打扫干净。
先生就这样走了,他的口才让陈元佩服,他面对死亡的时候没有多少惊惧和惶恐,而是显得那样的坦然。陈元不知道如果轮到了自己,自己会不会很干脆的头伸到铡刀里面去。
看着狱卒拖走尸首,陈元愣了片刻,忽然间大声喊道:“牢头牢头我要换房间”
牢头走了过来:“陈掌柜,您要换哪间?”
陈世美手指刚才先生的那间:“我要去那里”
其他的囚犯也纷纷明白过来,那个房间好啊,有一扇窗户。虽然只能看到外面一点点东西,但是总比整天只能看到四面墙壁要好的多还有一点就是,那个房间里面有先生的故事。他说了很多故事,却惟独没有说他自己的。这也让所有的人对他的故事更是好奇,于是众人纷纷喊了起来,提出和陈元一样的要求。
牢头苦苦一笑:“诸位,诸位,这事情总该有个先来后到才是,况且那个房间还有一扇窗户,夏天漏雨,冬天漏风,我真不知道你们非要抢那个房间做什么?”
胖子大怒:“你又不是我你如果呆在这里等死,也会挑一个能看到东西的地方”
牢头挥手让他们都别说了,拉着陈元的胳膊:“陈掌柜,你真的那间?”
陈元点头。牢头也同意了:“好,我给你换,等我们把里面的血迹弄干净了的。”
等了一会,牢头收拾好。先生睡过的铺子换掉了,毕竟那个铺子睡过一个死人。
陈元进去之后马上跳到床上,他也想眺望一下窗外的那条街,看看那个卖菜的小娘子。
忽然之间,陈元整个人都呆住了。映入他眼帘的不是先生描述的街道,而是一堵高墙高墙很近,近的陈元能看见上面的红砖,近的他除了红砖之外什么也看不见
“牢头牢头”陈元急忙又跳了下来,大声的喊道。
牢头几步跑了过来:“掌柜的,又有什么事情么?”
陈元的手在发抖,犹豫了一下,最终放低声音问了一句:“那个刘大人说外面有条街的,他天天都在看,能看到外面人的”
牢头露出一种震惊的表情:“不会吧?刘大人是瞎子不要说这外面有墙,就算没墙,他也看不见任何东西的”
陈元的手臂无力的耷拉了下来,牢头走了,陈元还趴在木栏上,恍惚之中他感觉到了一种震撼的力量一直在为整个牢房的人充当眼睛的,居然是一个瞎子
这是不是太具有讽刺的意味了?陈元清楚的记得,每次别人和先生说话的时候,先生的眼睛都会看向那人,那眼睛那般清澈,怎么会是瞎子?难道这大牢里的人都瞎了不成?
陈元的胸口喘息着,他不知道这个先生叫什么,也不知道这个先生到底是犯了什么罪进来的。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一个瞎子
陈元猛的扒开的床上的被单,他希望先生最后说的是真的,在床板之上真的有先生的故事,因为现在他对这个人有着极度的好奇。
被单掀起来之后,陈元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字,是刻上去的,用什么刻的陈元不知道。他知道对于一个瞎子来说,刻,可能比写更容易一些。
开头的第一句话是:“万事艰辛,吾坦然而对。”
陈元一边看着,一边仿佛又听到先生在描述着那条街道,两边都是柳树,一个十字路口,青石铺就的路面,足有一丈半宽,时不时有马车走过。
“喂,新来的,你霸占了哪里,好歹现在也看一眼呀”胖子等人大呼小叫。
陈元忽然抬起头来,冲胖子笑了一下:“你打自己两下嘴巴,我告诉你外面有什么”
胖子听了之后一愣,冲陈元露出凶狠的眼神,可那眼神随即一闪而灭,他顺从的抬起手,在自己的嘴上轻轻打了两巴掌:“可以了吧?大家无冤无仇,你不要太过分哦”
陈元的嘴角慢慢扬起的笑容,站到先生以前站的那个位置上,把头转向外面,看着那红色的砖墙:“那个小娘子在卖菜,她的菜筐已经要空了,看来今天的收入不错……”
陈元的心里激情澎湃他一直不想认命,他一直相信只要自己努力就能出现奇迹所以即便现在处境十分危险,甚至他自己已经没有办法的时候,他还是一直在想着怎么摆脱现在的处境,能让自己活下去
可他现在忽然明白了,努力是对的,但首先要做的就是承认失败,要勇敢去承认就像先生一样,既然已经瞎了,就坦然接受这个事实。瞎了又如何?瞎了先生也能考皇榜也能做官而且他还做到了金州知事,相当于现在一个市长了。
自己不应该想着摆脱现在的处境,想着如何把聚众斗殴的罪名推掉。这是一条死路,这个牢坐定了,这个罪名自己也担定了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主动一些呢?
陈元忽然发现,原来承认了失败之后,事情居然并不是那么糟糕只要自己能让所有人觉得自己死了是一种损失,活下去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现在要做的不是推脱,而且勇敢的把罪名担当起来替那些觉得死了党项人有些麻烦的人把麻烦解决了,只有这样,那些人才不会过分的逼迫自己。
然后,就是让人觉得,自己如果死了,是这个社会的损失
在宋朝,死囚要想活着,有八议,只要你符合这八条中的任何一条,都有可能会活下来。议亲、议故、议贤、议能、议勤、议贵、议功、议宾
很可惜的是,作为一个买卖的人陈元,无亲,无故,无贤,无能,无勤,无贵,无功,更不属于宾客。是名副其实的八无人员。
其他的是没办法了,现在陈元只能向外界展示自己的才华,如果轰动的话,说不定还能靠上那个“议能”。
这个时候还只是民间的百姓同情他陈元,这点资本远远不够保命他决定做一件很无耻的事情,先问牢头要了几张纸,还有笔,沉思良久之后,挥起陈世美那让人赏心悦目的书法,提笔开始写词。
陈元要让写一首词出去,写给菱花,如果柳永还在山庄,自然会明白自己的用意
陈世美监牢里面写词给恋人,这个桥段足以打动那些自命风流的宋朝才子们如果自己的词再写的好一点,让他们佩服一点,想来他们也会觉得这样杀了自己太可惜只要这些读书人开始觉得陈世美不能杀,那就有活下去的希望了
陈世美会写词,可是现在没有时间让陈世美的脑袋慢慢琢磨了,这种情况下琢磨出来的东西不一定有用,陈元要的是轰动要人家一听这词就忘不掉陈世美这个名字
所以,还是抄袭来的稳当一些。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第271章 仁宗的烦恼
一首《水调歌头》写完,陈元叹了口气,看看陈世美书法,还能配的上苏东坡的千古佳作。没办法了,苏老弟,哦不,应该叫苏贤侄才对。大叔为了活着,借你佳作来用一下了
陈元看过很是满意,然后又极度无耻的在开头写道:“赠菱花。”在落款处写上了陈世美的大名。
要不要再剽窃一首?今天还是不要了,先放一首出去,然后看看动静再说吧。
这还不够,陈元接着又写了一份认罪书。这是必须的,什么事情都是这样,现在肯定有人想让自己把这个天大的事情给扛了,与其等着他们一股脑的都推过来,不如自己主动一些。
更主要的是,仁宗是个仁慈的皇帝,这一点历史上是公认的,如果自己认罪态度好一点,应该有一条生路吧?不知道,反正仁慈的人一般都是吃软不吃硬的。
陈元在书中坦然承认了自己当时的冲动,是冲动不是蓄意的。他说自己当时酒喝多了,一切都是发生在非理智情况下的冲动自己已经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行为是错误的,给大宋、给党项使团,也给自已带来的非常严重的后果。现在他对于自己的行为表示非常后悔,愿意接受任何处罚。
这一段写的是言辞诚恳,也没有什么华丽的辞藻,让人看上去觉得认罪的态度非常端正。
在最后,陈元说道了关键的问题,就是请求能给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从轻予以处罚,让自己还能为大宋的发展贡献自己的一点力量等等。
这份认罪书只是一个配角,只是给别人一个借口,让那些看了那首《水调歌头》之后觉得自己死了很可惜的人,有一个理由为自己求情。有没有这样的人陈元不知道,但是,水调歌头一定会轰动,这一点他十分确定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仁宗连续的看了好几遍,每看一遍都觉得非常有韵味,心底仿佛有一根弦被触动了一番。
“这,真是那个陈世美写的?”仁宗看着包拯问道。
包拯马上回答:“回万岁,这确实是陈世美写的,微臣已经从大牢中的狱卒那里打听的清楚,陈世美是早上把这诗词送出来的,等到下午的时候,就已经传遍了汴京。”
仁宗闭上自己的眼睛,好一会才又问道:“如此佳作,必会引人争相拜读的,这倒不足为奇。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爱卿,您说这是陈世美以相思之情寄托现在处境,还是因为现在的处境激发了他相思之情呢?”
包拯听的愣了一下,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仁宗这时候还有心思和他讨论这诗词。犹豫了一会,包拯说道:“微臣不知只是陈世美能写出这种意境的,必然和他现在的心情有所关联。”
仁宗点头:“可惜,可惜了。如此才华,实在让朕有些下不了决心了。那张元来催过没有?”
包拯听到这里就知道,仁宗这时候心软了。
陈元的那封认罪书是写给大理寺的,因为在陈元能猜的出来,过几天如果自己还有过堂的机会,那审问自己的一定是包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仁宗态度坚决的要杀他,仁宗的态度才是这件事情的关键所在。
包拯不想杀陈世美,真的不想。在包拯看来,这陈世美虽然招摇一些,但是为人还算不错。所以包拯也想帮着陈元活下来。
听到仁宗心软,包拯马上拿出了陈元的认罪书:“万岁这是今天早上那陈世美从牢中送出来的,还请万岁过目。”
仁宗顺手接过,仔细的看了起来。和水调歌头相比,这认罪书就朴实了许多,陈元把自己当时的心里活动完全写了出来,因为喝了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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