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下的军官走了过来。警卫队有人小声说:“朱德,他就是朱德。”这是粟裕第一次见到朱德。朱德满脸带笑,边走边和蔼地向大家招手致意。粟裕和警卫队战士立刻迎上前去,把朱德护送到江西大旅社起义总指挥部。当时朱德的公开身份是第三军军官教育团团长,他顺利地组织、领导了军官教育团全部起义。
“绝对不能离开革命”(2)
8月1日上午,国民党江西省政府主席朱培德留在南昌的部队全部被缴械了。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军队打响了武装反对国民党反动派的第一枪,胜利占领南昌。
国民党当局迅速调集重兵逼近南昌,镇压革命。起义总指挥部决定撤出南昌,南下广东。8月6日,粟裕所在的警卫队奉命出发,沿途仍担任革命委员会和起义总指挥部参谋团的警卫任务,并负责押运在南昌缴获的大批武器弹药。粟裕除随身带的驳壳枪和子弹外,还身背2支步枪、200多发子弹,加上背包、军毯、水壶、饭盒、铁镐、铁铲,共重30多公斤。另外,每班要抬1顶大帐篷,每人还要照管1个挑枪支的民夫。8月盛夏,天上一片云彩也没有,每天行军三四十公里,又热又累,谁照管的民夫途中跑了,那些枪支就得自己挑,行军第一天就有一些人中暑死了。
这是粟裕入伍以后经历的第一次长途徒步行军,从南昌出发,边走边打,边打边走,经江西抚州、宜黄、广昌、石城、瑞金、会昌和福建长汀、上杭及广东大埔,9月23、24日占领广东的潮州、汕头,整整走了一个多月才停下歇息。起义部队在瑞金以北的壬田寨打了一个胜仗;在会昌又打了一个大胜仗,歼灭敌人一个多师,缴获6000多支枪。粟裕奉命带领一个班把这些枪支装上船,押送去东江。对于粟裕来说,一路上任务很重,既要押送缴获的枪支,又要保卫起义军领导机关的安全,还要随时准备参加战斗,高度紧张,高度疲劳,粟裕始终保持着高昂的斗志。起义军占领潮州后,粟裕所在排奉命留在城内,负责后勤部门和物资仓库的警卫任务。大约是27、28日,前方传来隆隆炮声。粟裕知道,这是起义军在向揭阳、汤坑(今丰顺)的敌人发起进攻。起义总指挥部的意图是:打败广东境内的主要敌人国民党第八路军,起义部队重整旗鼓,以广东为基地,组织第二次北伐。粟裕和战士们怀着急迫的心情期待着前线的胜利消息。9月30日早晨,炮声突然由远而近,越来越激烈,从前方撤下来了一些零散部队。粟裕从他们口中得知,起义军进攻敌陈济棠师和薛岳师,开始节节胜利,后来在汤坑受挫,伤亡很大,部队正在后撤。接着,潮州城郊也响起了激烈的枪声,国民党第八路军副总指挥黄绍竑率领3个师,沿韩江西岸向潮州扑来。留在潮州的起义军力量单薄,坚持战斗到黄昏,不得不撤出潮州城。这时从汕头方面传来消息,在帝国主义军舰配合下,国民党军队攻占汕头,革命委员会已经撤出。粟裕等保卫着后勤部门领导和其他干部,找到几条船只,东渡韩江,打算经饶平去三河坝,同二十五师等部会合。途中,前方又传来更坏的消息:革命委员会撤出汕头西进到乌石,与从汤坑转移出来的起义军主力部队会合,但遭敌人重兵围攻,受到覆灭性失败。
粟裕随部队翻山越岭到达饶平时,二十五师等部已在朱德率领下先期由三河坝撤到饶平。短短几天,形势发生了根本性变化,起义部队处境极其险恶。国民党集中5个师,约4万余人,企图一举扑灭革命火种。起义部队突然遭到失败的打击,组织上、思想上都相当混乱。这时部队与周恩来领导的起义军总指挥部已失去联系,留下来的最高领导人就是担任第九军副军长的朱德,而下面的部队绝大部分不是他原来统率的,领导起来非常困难。关键时刻,朱德毫不迟疑地挑起这副重担。他深刻分析当前形势,指出:起义军主力虽然失败了,但“八一”起义这面旗帜绝对不能丢,武装斗争的道路一定要走下去。现在的情况是,反革命军阀部队已经聚集在我们周围,随时都有可能向我们扑来。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甩开敌人重兵围攻,摆脱险恶处境,否则就有全军覆灭的危险。当时部队还有2500多人,师和团的建制还存在。朱德领导部队略加整顿以后,立即出发,一路急行军向闽粤赣交界方向作战略转移。
这是粟裕在短短两个月内经历的又一次长途行军,由广东饶平经平和、大埔、永定、武平、信丰,直奔赣粤边的南康、大庾地区。这是战斗严重失利以后的退却和转移,与撤离南昌时相比,士气低落,精神不振。国民党军很快发觉起义军意图,紧追不舍。沿途反动地方武装也纷纷出动堵截。连续行军打仗,起义部队减员很大,一些意志不坚定的人对革命产生了动摇,陆续离开部队,其中有士兵,也有师、团领导干部。二十四师七十三团任七连连长的林彪,和几个黄埔生一起找到七十三团指导员陈毅,说“部队不行了”、“一碰就垮了”,表示要离开部队,动员陈毅和他们“一起穿便衣走”。陈毅坚定地回答:“我不走。”他开导林彪说:“现在我拿着枪,我可以杀死土豪劣绅,我一离开队伍,土豪劣绅就杀我。”陈毅还严肃地说:“你们要走你们走,把枪留下,我们继续干革命。队伍存在,我们也能存在,要有革命的气概,在困难中顶得住,即使个人牺牲了,中国革命还是有希望的,拖枪逃跑最可耻!”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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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对不能离开革命”(3)
粟裕面对起义失败的重重困难,没有动摇,没有退缩。他参加二十四师教导队,就是要实现青少年时期确定的志向,拿起枪杆组织一支为穷人的队伍。现在不管有多大的风险和艰难,仍初衷不改,坚定不移。
10月16日,起义军进到闽赣交界的武平。17日,国民党军钱大钧部跟着到了武平。朱德指挥部队在这里打了一个退却战,打退钱大钧两个团的进攻,随后命令粟裕所在排占领武平西门外的山坡,掩护大部队转移。钱大钧部进入武平城内,随即追出西门。粟裕和战友们一阵猛打,敌人不知虚实,慌慌张张退回到城内。
就在武平战斗中,粟裕第一次负伤,子弹从他的右耳上侧头部颞骨穿了过去。粟裕只觉得受到猛烈一击,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心里却依然很明白。他听到排长在说话:“粟裕呀,我不能管你啦。”排长卸下了粟裕的驳壳枪,丢下他走了。过了不多久,粟裕睁开眼来,四下空无一人,静得可怕。他身子稍稍可以动弹了,但浑身没有一点力气,站不起来。粟裕心中想:“无论如何要站起来,赶上部队,绝对不能离开革命。”他咬紧牙关猛地站了起来,随即腿一软身子一晃,又倒在地上。粟裕用力顺着山坡往下滚,又艰难地朝路上爬去,不料滑到了路边一片水田里。这时正好有几个起义部队战友沿着山边走来,发现了在水田里挣扎的粟裕,连忙把他扶起来,给他包扎好伤口,搀着他赶上了部队。
武平城西北5公里有条山路叫石径岭,这里地势险峻,悬崖峭壁间只有一个隘口可以通过,已经被地主武装民团占领了。这时朱德突然出现在队伍前面,他镇定地指挥部队疏散隐蔽,随即亲自率领几个警卫人员,从长满灌木的陡壁攀登而上,出敌不意地在民团侧后发起进攻。战斗力本来就不强的民团,突然遭到天降神兵的打击,丢下武器四散逃命,让开了隘口和通路。朱德威武地站在断壁上,手里握着驳壳枪,指挥大部队胜利通过石径岭。
粟裕目睹了那惊心动魄的情景,内心油然而生对朱德无限钦佩和信赖的深情。
失败既是严峻的考验,也是一次汹涌澎湃的大浪淘沙。身带重伤、刚满20岁的青年粟裕,在自己认准的道路上,义无反顾,勇往直前。
军事生涯展开新的一页(1)
在朱德指挥下,经过武平和石径岭战斗,起义部队摆脱了国民党反动派的重兵追击,在赣南山区小路穿行,在深山密林宿营。此时已是10月下旬,山区气温低,寒冷、饥饿像影子一样纠缠着大家,痢疾、疟疾更是折磨人。大革命失败了,特别是南昌起义军主力又在潮汕几乎覆没,革命的前途如何?武装斗争的道路还能不能坚持?这支孤立无援的部队究竟向何处去?严峻的问题摆在每个起义军战士面前,严酷的斗争现实无情地考验着每一个人。有的不辞而别了,有的叛变投敌了,有的带着一个班、一个排甚至一个连自寻出路去了,部队到达江西信丰一带时只剩下七八百人,连那些原来握有实权的中、高级军官,也相继离队而去了。
粟裕没有走,他拖着重伤的身躯,艰难地然而坚定地跟着部队前进。行军途中,两位领导人的形象时时出现在粟裕眼前,看到他们,粟裕心中便充满了战胜困难的力量。
南昌起义当天,粟裕第一次见到朱德。勇夺石径岭隘口,粟裕眼望屹立在石径岭上英勇无畏的朱德军长,忘掉了头部中弹后伤口的疼痛,受到极大鼓舞。现在身穿和战士一样灰色粗布军装的朱德,满怀信心地走在转移队伍的前面,临大敌不惊,处险恶不乱,一路上谈笑风生,给基层官兵讲革命道理,提高大家的觉悟,坚定大家的信心,在困境中看到光明前景。他有马不骑,和士兵一样肩扛步枪,背着背包,有时还搀扶着伤员、病号前进,对稳定军心起了很大作用。在粟裕心目中,朱德不仅是这支部队的最高领导,也是这个革命集体的好“当家人”。
另一位领导人就是陈毅。粟裕原不认识陈毅,也不了解陈毅。在转移的路上,听人讲起陈毅的一些情况,特别是亲眼看到了陈毅的所作所为,对陈毅由不了解到逐步了解,进而由衷地钦佩。那时政工干部在部队是不被人重视的。南昌起义时陈毅是武汉军政分校共产党的负责人,8月2日奉中共中央军委命令,从武昌乘船急赴南昌。他排除各种险阻来到南昌时,起义军已于前一天全部撤走了。陈毅日夜兼程向南追赶,终于在江西宜黄地区赶上队伍。前委书记周恩来分配他到号称“铁军”的第七十三团当指导员,笑着说:“派你干的工作太小了,你不要嫌小。”陈毅爽朗地回答:“什么小不小哩!你叫我当连指导员我也干,只要拿武器我就干。”潮汕失败以后,许多原来握实权的人都离队走了,在师、团级政工干部中陈毅没有走。他挺身而出协助朱德带好队伍,痛斥动摇逃跑分子的可耻,赢得了官兵的尊敬和信任,在部队中建立起了威信,成为粟裕敬重的领导人。
1927年10月下旬,在江西信丰城西10多公里的一个山坳中,朱德亲自主持召开了一次具有重要意义的全体军人大会。粟裕参加了这次大会,聆听朱德浓重四川口音的讲话。朱德首先当众宣布,今后这支部队就由他和陈毅来领导,接着大义凛然地说:“愿意继续革命的跟我走,不愿革命的可以回家,不勉强。”并且恳切地说服一些思想不太坚定的人“无论如何不要走”。朱德军长拿俄国革命打比喻,说明革命胜利道路的曲折性,讲得通俗、深刻,在粟裕脑海里留下很深烙印。朱德说:“1905年的俄国革命失败了,留下来的‘渣渣’就是十月革命的骨干。我们这一次就等于俄国的1905年革命,我们只要留得一点人,在将来的革命中间就要起很大的作用。过去那个搞法不行,我们现在‘伸伸展展’来搞一下。”朱德还卓有预见地指出,军阀之间的战争一定要爆发。他说:“军阀不争地盘是不可能的,要争地盘就要打仗,现在新军阀也不可能不打。他们一打,那个时候我们就可以发展了。”①
作为政治工作领导人,另一个四川人陈毅的讲话富有鼓动性,他诚挚地开导大家说:“南昌起义是失败了,南昌起义的失败不等于中国革命的失败。中国革命还是要成功的。我们大家要经得起失败局面的考验,在胜利发展的情况下,做英雄是容易的,在失败退却的局面下,做英雄就困难得多了。只有经过失败考验的英雄,才是真正的英雄。我们要做经得起失败的英雄。”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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粟裕听着朱德、陈毅分析入理的讲话,更坚定了在失败面前百折不挠的斗志。在以后的革命斗争历程中,粟裕经历过许多艰难困苦,都能坚强挺立,昂首阔步前进,最终夺取胜利,堪称经得起失败考验的真正英雄。
10月底,部队从信丰来到赣粤边境的大庾山区。正如朱德早些日子所料,这时国民党新军阀各派之间的矛盾日益尖锐,继宁汉战争之后,又爆发了几场混战。他们各自忙于互相争夺,不得不放松了对起义军的追击。朱德和陈毅抓住这个时机,对部队进行了一次比较全面的整顿,这就是著名的“大庾整编”。粟裕自始至终参加了整编。
这次整编的重点是加强共产党对部队的领导。首先由陈毅主持整顿共产党和共青团组织,重新登记了党、团员,调整了党、团组织,成立了共产党支部。此时部队有共产党员五六十人,约占部队总人数的十分之一。陈毅把他们分配到各个连队去,加强了党在基层的工作。在此同时,对部队进行了统一整编,共组成9个连队,其中7个步兵连,1个迫击炮连,1个重机枪连。粟裕从班长直接被提升担任步兵第五连指导员,连长耿凯是朱德领导的军官教育团学生,后来牺牲了。为了缩小目标,便于隐蔽,部队使用“国民革命军第五纵队”番号,朱德任司令,对外化名王楷(由朱德的号玉阶演化而来),指导员陈毅,参谋长王尔琢。经过“大庾整编”,部队加强了思想政治工作,气氛渐渐活跃起来了,官兵再也不是愁眉苦脸,精神面貌大为改观。部队转战赣南山区时离队和走散的一些人,这时也陆续返回部队。部队总人数虽然只有饶平出发时的三分之一,约七八百人,但都是大浪淘沙保存下来的精华,是不灭的革命火种。
11月上旬,朱德、陈毅率部离开大庾县境,来到湘、粤、赣三省交界的崇义县以西的上堡、文英、古亭地区。这里大革命时期农###动高涨,群众基础较好,又是一片连绵不断的大山。朱德、陈毅决定部队进入山区,发动群众,开展游击战争。起义部队首先打跑了占山为王、作恶多端的土匪,收缴了地主的武器,接着整顿原来的关卡,征收了一点税金,解决部队的给养。干部战士每天的任务除了出操上课进行政治、军事训练外,就是分散帮助农民生产劳动,向群众宣传共产党的主张,宣传革命一定会取得胜利的道理。起义部队在这里活动了大约20天,粟裕和战士们受到的教育很深。过去大家只知道打仗,现在也做群众工作了,开始懂得要把武装斗争和农###动结合起来。虽然这还是初步的尝试,但这是一个很大的进步,意义重大。
12月上旬,部队转移到粤北仁化,得知中共中央决定举行广州起义。就在这时,中共中央来信指示朱德、陈毅,率部于12月15日赶到广州,参加起义。部队日夜兼程南下,刚到韶关城郊传来了广州起义失败的消息,于是部队转移到了韶关西南郊的西河坝,住在一座天主教堂里。官兵对国民党反动派的仇恨很深,每天集合都要高唱《国际歌》,高呼打倒国民党的口号。不久部队转移到韶关西北30公里的集镇犁铺头。粟裕和起义军官兵白天休养生息和练兵,晚上以连、排为单位分散到农村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