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妃话一出口,无论是在座的嫔妃还是新进的秀女,脸上都稍有不快之色,太后放下手中的茶碗,朝佟妃笑道:“就你会偷懒,”又转朝乌云珠淡淡地道:“贤妃,原本你尚未册封,坐此上位于制不合,但如今皇后让你坐,你坐了便是,如此推脱,难道你的眼睛也长在头顶上,不将皇后放在眼里吗?”
太后一面暗贬乌云珠不配坐在上位,一面又警告其他嫔妃不要小瞧了皇后,一个“也”字,让佟妃的笑脸僵了一下,随即便恢复正常。
太后不喜欢乌云珠在宫中不是什么秘密,乌云珠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她大概万想不到一句“套词”会引发这样的后果。
顺治眉头微皱的看着乌云珠,说道:“让你坐,你坐了便是。”
何必说那些虚头巴脑的废话!这句是我在心底偷偷加上的,呵呵。这是我今晚第一次听到顺治的声音,清洌依旧,听不出一丝情绪。
第一卷 第四十八章 意外
乌云珠涨红着脸磕了个头,起身来到我身边坐下,我细细地打量了一下乌云珠,她穿了一件米黄色绣暗花的旗装,头上扎着简单的两把头,中间插着一支银色扁方,发鬓之处也只是以鲜花装饰,耳下垂着一副翡翠滴珠耳环,随着她头部的动作微微轻摆。她周身之物全加起来,大概也抵不上佟妃的一颗珠子,饶是如此,却在这一片艳妆华服之中更显清淳,多添一分楚楚风姿。
难得她在短短的时日中便摸清了顺治的喜好,当年静妃被废时,罪状中便有一条是“后嗜奢侈”,这当然只是借口,后宫嫔妃哪个不是穿金戴玉,何况静妃这个自小便奢侈惯了的蒙古的公主,虽是借口,但顺治的确是更喜欢简朴、天然之物的。
我看着她道:“贤妃果真是蕙质兰心,就连妆扮也如此清新脱俗。”
乌云珠闻言连忙站起,福了一福道:“娘娘谬赞了,臣妾……”
我打断她的话道:“贤妃不用如此多礼,算起来,你比本宫还要大上一岁,如果贤妃不嫌弃,往后本宫就称你一声姐姐如何?听着也亲近。”
我的话刚一出口,就感到一道目光落在我身上,我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乌云珠显得有些惶恐,刚要推辞,从左边不远处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比娘娘还大上一岁?贤妃今年已经十八岁了吗?臣妾竟未听说。”是静妃,她的声音包含了不屑和轻蔑,我差点要为静妃及时的配合起立鼓掌。
“静妃!”顺治警告性地冷喝,语气中已有一丝怒气。
静妃讥讽地笑了一下,不再说话,可乌云珠的神情却变得十分难堪。
乌云珠逾岁参选之事早已让宫内各人对她议论纷纷,况且她还差点成为襄亲王福晋,选秀之时只经过初选便被留在宫中,直接被封为妃,太多太多的事让宫中各人对这位贤妃充满了这样或那样的猜测,最流行的一种说法是乌云珠在襄亲王的灵堂前“勾引”了皇上,只是这些闲话是不敢让顺治听到的,如今也只有静妃不在乎的敢捋虎须。
顺治的脸色有些阴沉,这时董鄂宛如上前一步,轻施一礼,声若黄莺地道:“奴婢董鄂宛如,参见皇后娘娘,奴婢与娘娘曾有一面之缘,不知娘娘可否还记得奴婢?”
她这一打岔,使得略有尴尬的气氛缓解了些,乌云珠感激地朝宛如笑笑,宛如则调皮地眨了眨眼,看着顺治微微放缓的脸色,我心中暗暗警惕,看来这姐妹两个,都不是好相处的主儿呢!
我将视线投到眼前的宛如身上,她身上的娇柔气质,让人一见难忘,我笑道:“宛如妹妹仙女一般的人物,本宫就是想忘也忘不了啊。”
宛如又谦虚了几句,这个岔打过去,往下就顺利得多,这次的秀女一共十三人,除了贤妃乌云珠,贞嫔宛如,容嫔娜拉之外,还有十人:
钮钴禄倩茹,拟封贵人;
富察紫云,拟封贵人;
瓜尔佳湛恩,拟封贵人;
马佳德欣,拟封常在;
伊尔佳月如,拟封常在;
祈他拉春儿,拟封常在;
萨察淑宁,拟封常在;
白佳兰芬,拟封常在;
乌喇那拉氏玉华,拟封常在;
这其中倒有五六人容貌颇为出众,其余几人也属中上之资。
“佟妃,”我问道:“不是有十三人吗?为何少了一人?”
佟妃答道:“回姐姐的话,本是十三人的,但今日不巧有一位常在病了,故而未到。”对于佟妃再三的称我为“姐姐”,我一时间倒也没什么办法。
我点了点头,转头朝仍站在一帝的乌云珠道:“鄂姐姐请坐吧,”又看着一众秀女道:“诸位妹妹也坐吧。”
众秀女齐齐施了个万福,朝后退去,由于秀女的步子有大有小,后边的退得慢了点,前边的由于是“却行”看不到,所以有两人便撞到了一处,她们这一撞,自然又影响了前方“却行”的秀女,一时间殿内惊呼连连,更有两人跌倒在地,滚成一团,最前方的娜拉和宛如也微微趔趄了一下,刚刚的井然有序瞬时间乱成了一锅粥,在坐的嫔妃们无不偷偷勾起嘴角,更有甚者已用帕子掩上了嘴,在一旁等候晋见的小阿哥和小格格更是乐得直跳脚。
顺治的表情变得十分难看,太后的脸上“刷”的蒙上一层寒霜,冷声喝道:“胡闹!”
太后一声厉喝,顿时让大殿内安静下来,秀女们顾不得整理自己的衣冠,惶恐万分地跪成一片,在太后的逼视下,一个跌倒的秀女嗫嗫地说:“太后明鉴,刚刚是淑常在推了臣妾一把,才使臣妾站立不稳……”我记得她叫祈他拉春儿,她话音未落,萨察淑宁急辩道:“太后容禀,臣妾并没有……”
“住嘴!”打断她的是佟妃,佟妃粉脸含霜,冷声道:“怡嫔,本宫将这些秀女交给你学规矩,就学成这副光景吗?在皇上和太后面前不分尊卑,成何体统!”
佟妃说了太后和皇上,却独独“忘记”了我,看着她这副严厉的模样,我心底有些好笑,佟妃手握后宫大权,这些秀女的管理与教导自然也是由佟妃一手操办,如今在如些重要的场合出了这么混乱的事,太后追究起来,第一个首当其冲的便是佟妃。不过佟妃终究是佟妃,懂得先发制人,一句话便将主要责任推给了怡嫔。
怡嫔一脸的惊色,跪倒在地道:“臣妾失职,有负佟妃娘娘厚望。”想必怡嫔也很清楚,不管当初佟妃有没有将这件事交给她,她今天的黑锅都是背定了,与其得罪佟妃,不如自己爽快一点。
佟妃这才起身跪倒:“此事虽是怡嫔教导不力,但臣妾也有督察不严之过,还请太后、皇上责罚。”
这后宫之事,顺治一向是不过问的,所以顺治固然脸色难看,却也没说什么,太后冷哼一声道:“你以为少得了你吗?今日头一回朝见皇后,便出了这样的事情,你们是存心给皇后脸子看吗?”太后气得喘了口气,才道:“该如何处置你们还是由皇后定夺吧。”
太后硬将事情扯到我身上,其目的不言而喻。
佟妃闻言,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我却不禁偷笑,乌云珠刚刚才在“套词”上栽了一下,佟妃就跟着犯同样的错误,我踌躇了一下,轻声道:“该如何处罚,本宫一时间倒拿不出什么主意,”我看着怡嫔笑道:“怡嫔妹妹平日负责教导这些新进的妹妹,不知怡嫔可有什么意见?”
此言一出,在坐的嫔妃脸上大都现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看来我这个皇后没主见的形像倒是树立得不错。
怡嫔被佟妃抓来顶包原本就心有不忿,听我如此一说,脸上又添了一丝轻蔑,她看了看那两个常在,恨恨地道:“臣妾平日督导之时不敢有丝毫大意,她们二人今日还出此纰漏,可见她们平时便粗野惯了,这等粗野之人,自是不宜再留在宫中,免得哪日再冲撞了皇上。”
好!我默默地为怡嫔叫好,她的一番话差点让我以为她是来与我打配合的。
如此迁怒于人,难怪怡嫔在宫中人缘不好,也难怪佟妃会毫不犹豫地将她抛出来。
那两个常在听见怡嫔的话,俏脸同时变得煞白,她们不同于落选的秀女,名位已定之时被赶出宫去,这是莫大的耻辱,家族也会跟着蒙羞,再者皇上不要的女人,以后谁还敢要?
佟妃微皱眉头刚要说话,我抢在她前面道:“依本宫看,这次的事情只是个意外,二位妹妹在皇上与太后面前无礼也只是情急之故,谴出宫去会不会罚得太重了?不过也不能不罚,不如……”我看着眼中充满渴求与希望的春常在和淑常在,轻声道:“不如将二位妹妹的品阶各降一等,也算有了交待,二位妹妹觉得如何?”
常在降一等便是答应,通常只有宫女被皇帝幸过之后才会封为答应,通过选秀入宫的秀女最低也能封个常在的。答应的地位有时甚至还不如一些得势的宫女,所以这样的处罚不可谓不重,但相对于遣送出宫,又好得太多了,毕竟身在宫中,只要把握得当,还是有机会晋升的。
那两位常在,不,是两个答应都是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却又忙不迭地嗑头谢恩,起身之后更是不约而同地瞪着怡嫔,真难得她们刚刚还互相推委指责,现在又站在同一阵线,如果目光能杀人的话,怡嫔恐怕已死了几个来回了。
第一卷 第四十九章 再见玄烨
“怡嫔觉得本宫如此处置可还妥当?”
怡嫔听见我的问话脸上蔑色丝毫不掩,道:“娘娘宅心仁厚,臣妾没有异议。”她的话,分明是在讽刺我不够强势,大概是觉得我没有佟妃那样的雷霆手段吧。
我又轻声道:“至于怡嫔么,虽然此事责不在你,但无论如何妹妹恐怕是要受些牵连的,本宫就罚你禁足三日,闭门思过,妹妹可还服气?”
这个处罚算是可有可无了,怡嫔欣然道:“臣妾甘愿受罚。”
我点了点头,朝着佟妃道:“佟妃快起来罢。”
佟妃仍跪在那,低眉顺目地道:“臣妾督察不严,也请娘娘责罚。”
看着佟妃温驯有加的样子,我心里明白,恐怕佟妃看出今日太后是铁了心要将我抬上来,她不得不暂避锋芒。何况我对负有“主要责任”的怡嫔也只做了轻微的处罚,这也是她敢再次“套词”的原因所在了。
我“果然”轻笑道:“佟妃说的哪里话,妹妹为后宫之事劳心劳力,无暇顾及这等末节小事也属情理之中,本宫又怎能不分皂白地责罚于你。”
佟妃闻言脸上放松了一些,也不再推辞,躬了躬身子便起身坐回太后身边,太后有些狐疑地看了我一眼,我笑道:“佟妃这两年来助本宫打理后宫,可谓劳苦功高,时日一久,本宫也习以为常地将各种事情交给佟妃处理,竟然疏忽了佟妃妹妹也只是一人一身,哪里处理得完后宫这些琐事?”
佟妃听着我的话,脸色登时一变,不自然地笑道:“能为娘娘分忧是臣妾天大的福份,臣妾纵然辛苦一些,但一想到是为了娘娘,也就不觉得辛苦了。娘娘大病初愈,理应静心休养,切不可因体谅臣妾而为琐事伤神。”
我笑道:“难得佟妃妹妹一片精诚之心,不过妹妹说得很对,太医也跟本宫说过这段时间的确不宜过于劳心。”眼看见佟妃的脸色舒缓了一点,我又道:“但妹妹如此为本宫着想,本宫如若不对妹妹有所表示,倒显得本宫没有人情了。”
佟妃又是一皱眉头,原来看一个人变脸是这么有趣。我朝着太后道:“皇额娘,不如从嫔妃之中再选出一人,帮衬佟妃一同协理后宫,既免去儿臣劳心,又分担了佟妃的重担。”
佟妃一急,正要开口,却被太后冷冷的一眼扫得闭上了嘴。
我将目光收回,途中却正与顺治的眼光碰个正着,我怔怔的看进他的眼中,不由得有些痴了,他的眼睛好亮,就像昨晚的星星。我的心没来由的一绞,痛得我微一皱眉,呼吸也有些急促,看着我的样子,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是担心吗?我不敢确定。
太后见状急问道:“惠儿,你的脸色怎么如此苍白?用不用传召太医?”
我朝太后笑了笑道:“皇额娘不必担心,儿臣……想必是前些时日没见阳光,显得脸色有些不好。”
“真的?”太后仍不放心,这时站在我身后的袭人忍不住插言道:“其实娘娘是……”
“袭人!”我喝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规矩。”
袭人吓得一缩脖子,跪到地上,看着太后和顺治有些疑虑的眼光,我有些恼怒地回头瞪了袭人一眼,袭人脸上带着一丝不平之色,眼泪在眼中打转,我平了口气朝太后道:“这个丫头平日里让儿臣宠坏了,望皇额娘念在她前些日不眠不休地服伺儿臣的份上,饶了她这一次罢。”
太后看了我一眼,大有深意地说:“这次就罢了,不过皇后日后要好好管束下人,别再让他们有什么不该有的举动。”
明眼人都看得出太后这么说就是在指沧海的事了,我黯然地道:“儿臣记下了。”
太后点了点头,又缓缓地道:“皇后刚刚的话也有道理,不知皇后心中可有人选了?”
我瞄着佟妃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微笑道:“按理说淑惠妃是个不错的人选,但儿臣也有些私心,不忍见到妹妹操劳,这个重担,不如就由贤妃姐姐接了吧。”
此话一出,不仅顺治愕然地看着我,就连太后也以询问的目光看向我,佟妃紧抿着嘴,嘴角抽搐了一下,我转过头,看着乌云珠道:“鄂姐姐,还请你体谅本宫心疼妹妹的心思。”
宫里人都知道淑惠妃懦弱,根本不可能担此重责,我这么说,无非是让乌云珠不能推辞我的一番“好意”罢了。
乌云珠也是一脸的震惊,她初入后宫,册封礼还没过,脚跟都没站稳,如何敢与佟妃平起平座,共同协理后宫?
“臣妾……”乌云珠踌躇了一下,我都这么说了,她再推辞,无疑会显得有些“不识好歹”,但她还是说:“臣妾无德无能,不敢担娘娘娘如此厚爱。”
不上当?我笑了笑,低下头,努力让神色之中带着一丝落寞,说道:“鄂姐姐才貌双全,又何必谦虚?如若鄂姐姐真如自己所说,皇上也不会这么喜欢姐姐了,皇上欣赏的人,本宫自是相信的。”说罢我转头看向顺治,轻声道:“皇上说是么?”
我这么说,相当于变相的道歉了,相信顺治一定听得明白,这个歉道得虽然有些窝囊,但现在为了拽回顺治的心,我只能如此,“拉拢”乌云珠,让顺治重拾对我的好感。先将敌人拢住,再一举歼之!
我的眼光与顺治一碰即收,又把视线投向太后,太后微笑道:“贤妃?倒也是个人选。虽然她入宫时日尚短,但人总是要磨练的,不知皇上意见如何?”
顺治看着我的侧脸缓缓地道:“就照皇后说的,佟妃,以后你与贤妃要好好协助皇后打理后宫。”
他这算是接受我的道歉了吗?
佟妃咬牙切齿地道:“臣妾领命。”
乌云珠听顺治这么说,原本的惊惶神色中不禁夹杂了一丝惊喜,有皇上给她撑腰,这件事的性质就又不同了。她起身盈盈拜倒,道:“臣妾遵旨。臣妾谢皇上、太后与皇后娘娘的信任。”
我笑着让她起来,冲着佟妃道:“佟妃妹妹,鄂姐姐刚刚进宫,对宫中事务不熟悉,你这几日便带着鄂姐姐熟悉一下吧,啊!”我一副刚刚想起的样子:“怡嫔这几日禁足,如何能再教导新进的妹妹学习礼仪?不如这件事就让鄂姐姐负责吧,妹妹找几个熟识宫中礼仪的人,多多辅助鄂姐姐,妹妹说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