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上天保佑,她,她并不是个可怕的妖妇,”他想。
申牌左右,开始往回赶,沿途问请道路,向右折入一小径,岔出潼关至华阴的大道。从这儿走,不须经过华山下,而且近得多。
他身上一无所有,幸而百宝囊还有几两碎银和百多文制钱,落店不会闹笑话。
在华阴,他不敢乱闯,怕遇上虚云羽士的党羽,更怕遇上七幻道,人地生疏,无法找到小化子。在家千日好,门半日难,他开始感到惶恐,身上无钱更是不便。
落了店,他小心翼翼在街上转了一圈,希望能碰上小化子,但他失望了。
晚间,他练了一个时辰的功,开始打开半截秋山烟雨图,要看看所谓亡魂剑法三招精华夺命奇招是怎么回事。
这是一幅立轴书图,款认确是小李将军的真迹,他所获的是左半幅,已没有任何价值了。
精细的水墨山川线条,找不出任何文字包藏在内。细看卷轴之内,也没有任何东西藏在里面。他仔细观察好天,每一笔都反复参详,仍一无所得。
最后,他发觉被剑划记的切口上,挟糊的底层中似乎点异样,赶忙撕开一看,果然发现一张黄绢夹在里面,大喜之下,取出就灯光下一看,不由凉了半截。
黄绢长约尺余,宽约五寸,一条边已经随另一半失了踪,上面工整的字体却全在,写的是:“大哉剑道,日精月进;无巧不取,无激可幸剑所谓绝招,乃是欺人之谈,欲窥堂奥,无一可持之法,便是从经验中获取教训,由教训中更求进益。首先观察常人心理,方可制胜之道,方可争取进招之机;敌末攻我先攻,敌攻我招已发,攻其所难防,出敌意表,是为绝招。其他可持者为修为,力为制胜之源,快为自全之道,神意难到,无力为盾,徒劳无功。出招心诀三十六法,皆属空谈;能把握快、狠、稳、准四字真言,便可称神来之剑。亡魂剑法中,机诀在此。此须大恒心和大毅力方有大成,智者当能领倍。
经验、苦练、经验,苦练是为绝招。
大明洪武三十年岁次丁丑正月戍。江西袁州府武功梅谷少主司马英谨识。”
这张绢条,留了一百四十七年,今天出现人间,却是满口废话。谁不知“力”为制胜之源?谁不知“一快”为自全之道?但如何能产生神力7如何方可臻快的境界7
但文昌却茅塞顿开,智珠在握,忖道:“经验,是自全之道;苦练,是制胜之源。亡魂剑客乃本朗初年的一代英豪,在刀山剑海中九死一生,盛名绝非幸致。所谓绝招,并不足恃,真有绝招,岂非无敌天下?当今六大门派中,所谓绝招与不传之秘,有几许是无往而不利的?没有。我必须苦练,苦练无极气功,不但可生神力,以臻化境时必能不畏兵刃,更从快狠稳准四字真言下苦功,必有大成。在江湖闯荡期间,我可不象只老鼠畏首畏尾,时机有利即挺身而斗,在拼斗中吸取经验与教训。”
他将黄绢放回夹缝中,卷起书岫塞入壁缝内,躺在床上思索了许久,方安然入睡。
在华阴等了三天,不见小化子的形影,算算银子也快光了,与黑铁塔在西安府的约会也快到了,他只好结算店钱,踏上西行官道。
西安府,原是元朝的奉元路,洪武二年三月改为西安府,是陕西布治司的首府。这座城,乃是西北的重镇,是周、秦、汉、隋、唐的古城。每一朝代的兴起或覆亡,这座城都在兵刃中呻吟。是自古以来,称这座城叫长安,事实上却长不安,但它依然是一座历史名城。这座城,曾使古中华的光辉照耀世界,曾令大汉民族引以为荣。
除府城外,外围县治乃称长安,县衙门赶到西门外办公,城里面卧虎藏龙,县太爷只好乖乖地搬出城外。
而这一带的人,都自称是长安人,说西安,反而有陌生,他们都以身为长安人为荣。
这是一座地势相当高的城池,四四方方十分壮观。在这儿,你找不到一条窝囊的小巷子。四条大街上车水马龙,各处有雄伟巍峨的牌坊,有气象万千的府第。
历史是残酷的,血腥和火光是人类大屠杀的目标。渭河对岸的阿房宫不见了,未央宫完蛋了。隋朝七十里的城池也消失了,但长安是不灭的,它永远存在。
本朝初年,长安城又建起来了。按隋唐都城的旧址,缩小了一倍动工建造。说是缩小一倍,号称四十里,其没有那么大,只有二十七里。京师的内址也只有四十里,长安怎能比京师大。
达座城建了四座雄伟壮观的城门,城墙高三丈余,实厚非常,城墙上可以跑马骑车。由于缩小了一倍,当年九市八六丈陌,宫里一百六的盛况,已经大多淹没了。
待到了灞桥,天色已经黄昏,距长安城还有十里,他于今宵赶不到了。城门鸡鸣方开,入暮即闭;除非是京中来人了。
府城名义上的统治者秦王的虎驾回城,任何人都须在明晨上打开城门升起千斤闸进入。他必须在这儿宿一夜,在灞桥打点进城。
灞桥,是灞水旁的一座大镇,早年,这儿是送客东下的所在,灞桥饯别,天下知名,但目下京师不在长安,饯送亲朋的人仍多,但没有早年的大场面可看了。
真不巧,镇上不但客店客满,他自己身上只剩下十二文制钱,连吃一顿也成问题,他毕竟踏入江湖为期太短,对赚钱花钱的行径一时还不能适应,身上无钱,心中便有点焦急,白花白住的勾当,他还没有这种胆量做出来。
“我得找一处暂住一霄的地方,明天进城再说。”他想。
至于明日进城之后,今后的生活如何打算,他并未加以计料。距与黑铁塔会合的日期,还有五天,这五天他的住宿问题,他也未曾计及。会合以后呢?他也懒怠去想,
出了镇西,他仍鼓不起勇气向人恳求留宿,直走至荒郊外,他仍然迟疑不决。
“走吧!到府城再说。”他矛盾地想。
他信步西行,不久即天色尽黑。已届解冻季节,凛冽罡风令人奇寒。他信步而行,心中在思索今后行止。后面,灞桥镇的灯光在寒风中明灭不完。
正走间,后面响起了狂急的马蹄踏雪声,有两匹健马狂奔而来,不久便到了身后。
官道宽阔,划问车马行人往来不绝,路上没有干净的积雪,碎雪混和着泥土形成了一条黑色的道路,人行走时,自然而然地会走在路中所以更显得狭窄了些。
他在中间行走,听蹄声骤急,便信步向外移,并未扭头瞧,他走他的路,用不着管别人的事。
两匹健马并肩狂奔而过,碎雪飞溅,一些碎雪溅了他一身,吸引了他的注意,便以袖掩面退在一旁,举目看去,心说:“这两个家伙猖狂极了。
蓦地,健马在三丈外勒住了,马上的两名黑衣骑士骑术极为高明,马儿在喷气踢蹄,黑衣骑士却安坐如山。
“咦!恐怕就是他。”一名骑士扭头叫。
“大哥,问问看,不可鲁莽。”另一位骑士答。
两匹马围转马头,等待着文昌走近。
文昌戴着披风帽,老羊皮外袄青夹裤,之外身无长物,连小包裹也没有一个,既不象行旅,也不象本地人,黑夜中面目难以分辨,看错人并非异事。
他没有其他的朋友,所以对马上的两名骑士并不介意,自顾自赶路,看看接近两名骑士不远,心里忖道:“唔!他们背上扎了剑,是武林人,大概他们识错人了。”
距马匹还有丈余,被称为大哥的黑衣骑士沉喝道:“站住,通名。”
语气狂妄迫人,文昌有点不悦,但忍下了,站住道:“先不忙着通名,有何见教?”
“你是不久前在镇东闹事的朋友么?黑衣骑土再问。
“小可并未在镇东闹事,老兄,你认错人了。”
“你不承错?”
“笑话。”文昌不耐地答,又道:“尊驾咄咄逼人,岂有此理?硬将不相干的事往在下头上裁,怪事。”
“咦!你小子倒凶哩。”黑衣骑士怪叫。
文昌举步便走,一面道:“咱们素昧平生,尊驾这种问话的态度太过狂傲无礼。”
黑衣骑士哼了一声,滑下鞍桥,挡住了去路,不等同伴出声喝止,拳出如风,壁面来一记“黑虎偷心”凶猛地向文昌进攻。
文昌在对方滑下鞍时己留了神,拳风唬唬袭到。会者不忙、忙着不会,他不慌不忙向右一闪,左手抬出“缠丝手”刁塔对方的脉门,一声冷哼,右拳急出“电闪雷鸣”三下短冲拳凶猛无比,攻向对方腰胁要害。
黑衣骑士十分了得,右拳急收,躲过“缠丝手”左掌下削,“扑”一声格开文昌攻到的铁拳,一面叫:“这小子扎手……哎……”
他防得了文昌的右拳,没料到文昌的左手乘势攻入,“砰”一声暴响,右颊挨了一记重击,只打得他眼前星斗满天,向左后方踉跄暴退。
另一名大汉飞跃而下,一面叫:“住手!听在下……”
相打无好拳,双方交接迅捷无比,如果没有人倒下,谁也不肯放松。文吕见对方背上有剑,怎肯让他拔出拼命?一拳得手,如影附形冲上,下手不留情,拳出如电闪,“砰砰砰”三声暴响,三拳皆中,只打得大汉嗯嗯叫,最后一拳击中大汉的左耳门,向右倒下了,砰一声,象倒了一度山,口中鲜血外流,爬不起来了。
另一名大汉叫声未落,同伴已到了,正好扑到文昌的身后,立即一掌拍向文昌的背心,掌力十分浑厚,而且掌风直迫内腑。
文昌知道高手到了,人乘势向下仆,虎腰一扭,在着地的刹那间,翻转了身躯,双脚急旋、疾逾电闪,展开凶猛的反击。
大汉猝不及防,反应没有文昌快,“噗噗”两声闪响,文昌的左脚后跟击中大汉的左膝外关节,右脚尖似乎在同一瞬间,击中大汉的左胁。
“哎……哟!”大汉叫,向右冲倒。
这项脚的力道不轻,未练内功气功的高手,绝难禁受,大汉不是钢筋铁骨,怎能不倒?
文昌虎跳而起,冷冷地道:“三拳两脚小意思,让你们好好记着,免得下次上大当。”
被拳击倒的大汉挣扎着爬起,拔出长剑含糊地叫:“小辈,你胆大包天,敢向灞桥杨家寨挑势,留下名号,抓住了你管叫你生死两难。”
灞桥镇方向,蹄声渐近。
文昌不知杨家寨是何来路,一面退一面道:“老兄,你先动手,你怪谁?放下你的剑,剑吓不了人,说不定你是因拔剑而枉送性命……”
“呔!”大汉怒叫,冲上连挥两剑;
剑是好剑,寒气逼人,大汉的力道也并不因受伤而减得多,如被挥中准死无疑。
文昌火起,对方竟然想要他的命哩!退了丈余避了两剑,乘大汉第二剑余势末尽收发两难的刹那间,靴尖一跳,一阵碎雪射向大汉的脸面,人如疯风卷入,右手一抬,各开大汉持剑的右手,“叭”一声暴响,一掌拍中大汉的脸面,眼鼻口鲜血沁出,大汉的抵抗力完全消失。
一不做二不休,乘势收掌托住大汉的右腋窝,大旋身向前拱身,喝声“滚你娘的蛋”!
大汉被扔出三丈外,剑已脱手“砰”一声除了个手脚朝天,“喂”了一声扭动了两次,昏厥了。
被踢倒的大汉伤势沉重,半躺在地上虚脱地叫;“你……你好大胆,敢和杨家寨闹场的人,定……定是黑道恶寇。留……留下名号……名字……咱们走……走着瞧吧。”
“你杨家寨是啥玩意?”文昌冷冷地问。
“西北镖局的东主神枪杨虎,你该有过耳闻。”
“哦!是专替豪门官府保镖的狗腿子。”文昌不屑地答。
“留下名号,自有人向阁下讨取公道。”’
“太爷不屑告诉你。”
“你藐视江湖规矩?”
“江湖规矩不值半文钱。哦!太爷正缺少盘缠,送上门的买卖不做,未免太对不起贵镖局了。反正你们向那些达贵官人伸手要钱,太爷在你们身上找油水天公地道。”
他动手在昏厥了的大汉身上掏,掏了三锭黄金,拾起剑走向地上的大汉,伸出剑尖道:“老兄,是你乖乖地拿出来呢,还是要我用剑顶住你的喉咙搜?”
大汉伸手入怀,从口袋里‘掏出一锭金一锭银,伸出道:“太爷铁骑王英认栽,咱们青山不改,后会有期。”
他却不知,夜色虽浓,但武朋友的目力比常人要犀利得多,加以雪光朦胧,他俯身抢过金银时,英俊的脸容已落入铁骑王英的眼下。
他丢了剑,扭头东望,朦胧中,三匹健马如疯风似的卷来,已在半里之内了。
“再见了,老兄们。”他说,扭头便走。
铁骑王英突然发出一声长啸。远处三四匹健马也回啸了一声,来势更急。
“糟!是他们的人。”他轻叫,飞身上了一匹健马,向西狂奔。
后面,蹄声如雷,啸声划长空而过,追骑卸尾狂。奔了里余,前面也传来蹄声,接着,前面声震耳。
“糟了,前面也是他们的人。”他心想。
看看接近,前面共有五四健马,一字排开狂奔而至,碎雪飞扬。
他滑下马腹,用蹬里藏身术掩住身形,冒险前冲,想图侥幸冲出生路。
近了,对面有人大吼:“是哪一位兄弟?”没有回答,另一人叫:“勒马。”
近了,只有十来丈。最先发问的人叫:“咦!是空坐骑。”
“别管,先带住再说。”另一人叫。
五匹马缓下来了,左右一分。中间通路上左右两名骑士一声沉喝,各抛出挂在判官头上的套马索。
文昌在马腹下看得真切,心中暗暗叫苦,看两人抛索的手法和劲道,他知道糟了。
这瞬息间,任何念头也来不及转了,套马索一左一右,恰好套住了马颈,左右两匹马,也同时向左右兜转。
人吼,马嘶,马蹄踏得碎雪风浅。文昌就在大乱的刹那间,飞掠三丈外,向左面被冰雪封了的树林落荒而走,穿入林中一闪不见。
“王八蛋!这家伙狡猾,追!”有人叫。
五匹马卸尾冲入林中,树上的冰雪级级而落。
冰封了的树林,马匹在内冲奔不易,但五骑士的骑术极为高明,腑伏在马背上狂追不舍,马匹能过,马背的人也可以过,可是追了三四里,已失去文昌的踪影了,五骑士怪叫如雷,会合了后到的三位同伴,在附近按了许久,逐渐接近一座地势略高的丘林地带。
接近丘下,一名骑士勒住缰,低喝道:“兄弟们,快退。”
“为什么?”有人反问。
“这儿不是玄坛庙废墟鬼城么?不退怎行?”
其余七人定睛向丘山打量,四周黑沉沉,古林参天,林上尚可看到雪光,林下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最高处,积雪覆盖的巨大古树似乎高入云表,远远地一览无遗,极为抢眼。
一名骑士突然圈转马头,用饱含恐惧的声音道:“快走,快……在外面等他……”
八匹马扭头狂奔,不久蹄声渐寂。
文昌入林藏身,众寡悬殊,他不得不逃命。在入林的刹那间,他似乎感到右方不远有黑影一闪而没,却又一无所见,也没有功夫细看,入林狂奔。
他籍密林掩身,去势奇疾,后面追的人要在雪中找寻足迹,当然追他不上。
他藏身在土丘南面树林中,朦胧地注视着八匹马向东北撤走,喘过一口大气,但仍不敢现身走回官道。许久许久,他不知那些西北镖局的好汉们已经撤走了,为安全起见,他向左绕土丘西南疾行。林中的荆棘已被积雪所掩,行走时极为方便。
绕了里余,蓦地,他听到前面不远处传出一声呻吟,声极为虚弱,象是垂死人畜的最后呼唤喘息声可怖。
他感到有点毛骨悚然,因为呻吟声太阴森可怖。夜黑墨,树林中阴风惨惨,罡风刮得枯枝呼呼,折断落地声也够可怕。他胆气虽超人一等,但在神秘不测中,仍有点心虚。这种吟声来得突然,在这种环境中听来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