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命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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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命客- 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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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闭着眼我可以告诉你到了什么地方了。”

“前面是什么地方?”

“是距渑池二十里的禹王沟,但禹王庙已在二十年前让大火烧毁。眼下那里是一座歇脚的小集,有三五家小酒棚。”

“该进午餐了,走啊!”

柴峰突然扭头道:“禹王沟毂河的对岸,有一座小寨,范兄可知来历?”

“哈哈!那是黑道之雄黑僵尸南宫良的秘窟,种了百顷山田,对外是殷实的土财主南宫秀雄。”

“高明,高明,黑僵尸的底,范兄可曾摸索?”

“这人不受黑旗令主的驱策,但却是伴牛山断肠崖九宫堡的常客。论艺业,不借,我黑铁塔接得下他的枯骨杖三招,四招却难接下,但请放心,这家伙孤辟古怪,人不惹他,他不会惹人,尤其是不会在家门口乱来。

“咱们最好登门拜访,日后也有个照应。”柴峰讲。柴峰讲要去拜访黑僵尸南宫自有他的打算。这些天来,三人半步不离,他无法去将信息传出,也没有令主的爪牙找他,他心中甚为着急,必须找机会将文昌的行动传出才行,所以要去拜访黑僵尸。黑僵尸虽不受黑旗令主的驱策,但与令主却有交情,彼此近邻,互通声气,要求黑僵尸传信,太理想了。

文吕却冷然摇头,反对道:“不!咱们是三不管的自由亡命之徒,凭自己的身手打天下,用不着招惹那些成名人物。”

黑铁塔翻着大牛眼,歪歪咀道:“要我黑铁塔向那些贼前辈套交情,我宁可向乌龟王八磕头请教。哼!那家伙不但心狠手辣,而且人性已灭,做案从不留活口,咱们怎能向这样可恶的东西打交道?”

柴峰知道不可勉强,如果稍一大意引起文昌的疑心,将会全功尽弃。这几天相处,他发现黑铁塔比文昌更可怕,外表装得直呆憨,其实精明老练,在凶猛而坦率的外貌所掩饰下,心中的鬼玩意却难以预测。他绝不能大意,这次引羊入虎口的工作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他在打主意如何传出信息,文昌已向他微笑道“柴哥,兄弟不想耽误你的大计,任何时候,你都可自行其事,不必顾忌我兄弟的举动,人各有志,各有各的路,勉强不得。”

“呵呵!老柴的大计,咱们怎能知悉?哈哈!咱们的事,相信老柴也不想左右,可是?”黑铁塔大笑接口,一双牛眼死盯住柴峰。

“兄弟有此同感,但不知两位到洛阳之后……”

“下郑州,也许到南京走走。”文昌抢着答,接着哈哈一笑,意气飞扬地道:“柴哥,劳驾,弹一曲江城子。兄弟班门弄斧献丑。”

他面色又变,显得有点苍茫,自由亡命之徒六个字,似乎引起了他的感触。离开故乡蔡家庄四年了,这四年的变化可大了!他自十五岁的少年,长成饱历风险的青年人。这一年来生死忧患将他磨练成人,有欢乐,有哀伤,有昙花一现的爱情,有难以言传的寂寞,也不知道这把骨头将要埋填在哪一条沟渠,哪一把刀剑将会戳入他的心坎?他能有好的归宿吗?谁会是他的未来伴侣?亡命的生活究竟不是结局,但天下茫茫,何处可让他这个厌倦了人生的亡命客?家已无可留知,魂归何处,遍地荆棘,仇踪遍布。难找到安身之地,茫茫天下何处是归程,他心中惨然,第一次软弱了。

一阵珠走玉盘的弦声突起,如同天籁降临。引曲将过,他精神一振,拔出幻电剑扣指轻弹,铿锵的龙吟声应手而飞。剑虽小但声音清越无比。天宇中,他的歌声直冲云霄,在豪放悲壮之中,掺了些苍凉飘逸的情绪,“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思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歌声稍顿,弦声正奏间引,黑铁塔一支大手伸将过来,感情地按住他的右肩。

“兄弟……”黑铁塔的声音也有点变了。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相顾无话,帷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冈。”

歌声袅袅而落,最后一声剑鸣伴着弦声,逐渐逝去,袅袅的余音似乎仍充满在天宇中。

三匹马已进入集中,他们几乎不知道。

集中左右共有六间小酒肆,歇脚的车马甚多,所有的人,全转头注视着这三个衣着华丽的马上疯子。

马停了步,停在一间小酒肆前。酒肆前搭了一座凉棚,八张木桌上七张已坐有客人。靠右首一张食桌上,是一男两女,男的年约四十上下,国字脸,三绺长须,女的是十五六岁的美女,眉目入画,粉面桃腮,一梳三丫髻,一梳高顶髻,一看便知是主奴二人,穿的藏青夹劲装,佩着长剑,一般美丽,一般俏巧,上装将浑身曲线衬的凸凹玲珑,十分惹人注目。三个人全往外瞧,面上泛起一丝吃惊和喜悦。梳三丫髻少女的剑外有锦囊,可能不简单。

对面一张桌上,是四个面容精干的中年大汉,黑羊皮帽,黑羊皮外袄,腰上系有家伙。四个人也将原看着两个少女的目光,拉向店外的三个不速之客。

三人并未下马,可能不知这是集镇中,文昌收了幻电剑,面上泛出一丝苦笑。

柴峰茫然地将琵琶松了弦,放入囊中,眼角出现了泪珠,用似乎来自天外的声音低声道:“我不知何日方可还乡,昨夜梦魂中,我确已回过家乡,我的小妾带着我的孩子站在妆台旁向我无语凝望……矣!三年生死两茫茫。”他突然以手掩面,好半天仍未抬头。

黑铁塔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幽幽地道,“柴哥,回家吧,妻子靠门而望,你怎能忍心在江湖流浪?有了妻子,这是你的责任,任何理由皆不足信。你必须以慰妻于方能心安。”

文昌摇头苦笑道:“柴哥,原谅我,我是无意的,咱们交浅言深,恕我直言,你必须听范大哥的话,不然你将对不起尊夫人,也对不起你自己。”

“下马,在这里打尖。”黑铁塔叫。

柴峰咽下一口口水,似乎十分吃力,放开手用袖衣擦掉泪珠,默默跃下马背牵着坐骑走向捆马桩。

黑铁塔挂上鞭,拉大喉咙叫:“伙计,给咱们的马匹上草料,不必卸马包,松松肚带就成。”

就有一张空泉,三人旁若无人地穿过人丛往里走。感情冲动期一过,他们又恢复了江湖豪客的风标。

落座毕,黑铁塔向店伙叫:“十斤高梁烧,大盆肉脯,马骡肉更妙,鸡也成,切大块些,然后准备泡漠,要浓汤。”

“我的天!这几个家伙要将店装进肚去哩?”有人低叫。

黑铁塔牛眼一翻,扭头将一根大指头伸出,几乎点上邻桌发话人的鼻上怪叫道:“你小子吃东西象个猫,一杯一碟咸菜便塞满了你的瘦肚,大惊小怪,闭上你他妈的臭嘴。”

那家伙吓得打哆嗦,闪开指头叫,“好!你行,你行。”

“不行又怎样?你他妈的找挨骂,狗咬耗子多管闲事。”

两少女对桌上的四个中年大汉,似乎要在少女之前露两手称英雄,四人相对地会意一笑,一个长有一对招风耳的中年大汉站起了,挪了挪风帽,双手叉腰,一步一沉地走向文昌三人的食桌,在桌旁一站,面色诡笑,不言不语。

文昌瞅了黑铁塔一眼,根本不将大汉放在眼里。酒菜上来了,三人似乎先定有默契,倒上酒先干上一大碗,然后大口肉往口里装,对站在桌旁的大汉似若未见。

店中的气氛开始紧张,有两桌酒客急急算帐走了。

店伙计他看出危机,赶忙派一个人赶入村中,村后有一条小河,就是毂河,设有一条小船摆渡,河对岸南宫寨背水面河,就在河边不远。

大汉站了半刻,看没人理他,脸没处放,愈来愈难看。

文昌高举酒碗,向柴峰照了照,笑道:“兄弟过些天,自己也编些小曲溜溜口,这些天来,多承柴哥指点,多谢,敬你一碗。”

“哪里哪里,老弟天才横溢,不是哥们指点有功。老弟如果编新曲,哥们却希望先听听为乐。也许会为哥们的卖唱之流带来新曲,生色不少,干!”

大汉没有人理他,面上无光,凶睛一翻,突然一脚踩上文昌身傍的另一条木凳,大手突伸,抓住了文昌握碗的手,不让文昌举碗就唇。

文昌的手停住了,懒得向大汉瞧,冷冷地问:“托碗的朋友,有何见教?”

大汉不敢找黑铁塔,黑铁塔个长象怕人,他找上了文质彬彬的文昌,找错人了。他呵呵怪笑,问:“你是卖唱的?”

“与你老哥有关?”文邑仍冷冷地问。

“在江湖混的人,似乎不如此凶恶,尊驾的同伴气焰迫人,似非生财之道。呵呵,太爷想要阁下唱两支小曲解闷,你唱得不坏。”

“你的意思是心怀不平?”

“可以这般说。”

“朋友高名上姓?”

“唐河武馆康家四英。我,老二康英杰。”

“哦!荐驾可认识唐河逸客……”

“哼!那老匹夫失了踪,他的孩子整天缠着爷们打听他的消息……”

“姓康的,你找对人了。挪开你的狗腿,放开你的狗爪子……”声落,手腕一振,整碗酒泼在康二爷的面上突然站起,铁拳快于闪电。

“砰!砰砰!砰!”一连四拳,拳拳着肉,打得康二爷跳出两丈外,从中间走道滑回他的桌旁。哼哼哈哈挣扎难起,口鼻出血天昏地黑。

文昌快攻得手,坐下倒上酒道:“这些教师爷象是豆腐做的,真要命,误人子弟,罪过!”

黑铁塔哈哈狂笑,接口道:“除了能教出一些三脚猫在家乡争强斗狠吓唬乡愚之外,他们能做什么?哈哈哈哈!打得痛快,这四拳干脆利落,让那小子躺上十天半月的。”

其他三人吃了一惊,这种毫无还手余地的交手大概他们是第一次见识,一声怒吼,分出一人扶老二,两人狂野地,急冲而上。

奔向文昌的是康老大,左掌右拳立即进击发手甚是凶猛,掌风虎虎,一掌斜削,右拳急攻胁腹。

文昌出招,“分花扶柳”,轻而易学地架开一拳一掌,乘势抢入,“顶心肘”突发“扑”一声击中老大的左胸。反再进击,“叭”一声拍中老大的面部,乘势变爪一抄,扣住了老大的左肩顿向后带,左手扣住对方的咽喉。冷笑道,“你想死?在泰山头上动土,你也未免太狂了些。”

老大面色死灰,竭力大叫。

“放手……放手!在下……道歉。”

文昌将老大顺手一推,老大摔了个手脚朝天。冷笑道:“是你们闯的乱子,怪我不得,站起来。”

扑向黑铁塔的康老三的相距还有八尺,黑铁塔突然站起双手叉腰走进,怪叫道:“什么?你他妈的想动手撒野?好小子,你不想吃饭家伙了,我为你小子拧掉!”

老三比黑铁塔短一个头,让黑铁塔金刚压小鬼似的迫来,心上早虚,不进反退,伸手拔腰上单刀。

“你小子敢动家伙,黑爷爷要折了你的狗爪喂狗。”黑铁塔的声音象打雷,把老三拔刀拼命的念头吓飞到九霄云外去了,怎敢拔刀?恐惧地往后退。

老大狼狈地爬起,向面色阴沉走近的文昌道:“在下学艺不精,日后了结,留下大名,唐河康家兄弟,必雪今日之恨。”

文昌冷哼一声,道:“那日后的事,太爷等你就是。我亡命客蔡文昌,江洋大盗,做没本钱买卖,康师傅把你们的钱囊交来,就给留会帐的钱,快!

“你……你……”老大如见鬼魅地往后退。

“我亡命客蔡文昌。快!大爷不耐烦等你罗嗦。”

柴峰哈哈一笑,大声道:“这家伙的骨头生得贱,不打个半死不会给你拿来的。多说无益,废了他们再为他们搜个一于二净。”

康老大受伤已是不轻,一记顶心窝已令他痛苦难当,知道逞强无益,抹掉口鼻血迹,解囊抛过道:“康某认栽誓报此仇。”

黑铁塔将四人的钱囊摘下,文昌指着康老大的鼻子道:“老兄,你不想活可以来找我算帐。你听清了,唐河逸客已死在长城南郊,你可以告诉他的后人。”

“是你杀的?”

“呸!太爷不杀不相干的人。目前蔡某……”他将那天的情景说了,最后道:“在下已为他们收尸。至于是不是金夺银刀所为,谁也不敢料定,出于江湖道义,在下只将当时情形说来,不安加断论。你们可以走了,这一辈子你将会因今日狂妄梦寐难忘,收敛些,也许日后有好处,后会有期。”

康家四英相搀相扶,狼狈地走了。不久之后,江湖上传递金夺银刀惨杀唐河逸客的消息,证人是亡命客蔡文昌。

这一来,激怒了无尽谷谷秋,金夺银刀大怒之下,传出侠义柬,四出捉拿蔡文昌至无尽谷对证。黑白两道全都追索甚急,文昌在江湖几乎寸步难行。

文昌目送四人上马向东走了,方大踏步回座,经过一男二女的桌旁,就听梳三丫髻的少女用银铃也似的嗓音道:“爹,这就是大盗恶寇的做法么,光天化日之下,大道镇集之中,公然抢劫打人,未免太不象话了,目无王法,胡作非为,当真是弱肉强食的世界么?”

文昌站住了,中年人含笑摇头道:“孩子,你用不着多管闲事,闹将起来,得为我们钱袋担心了。”

文昌的气还未全消,正持发作,妞儿的面刚好转向他。首先,他看到一张秀丽无邪的面庞,其次,他看到那双清彻如秋水明亮如星的大眼中,内函极深神秘如深潭的目光,突然变成不屑轻蔑的神色。

在他所接触过的女人中,他从未看过这种轻视的眼神,对他来说,这是奇异的感觉,象有人在他头上加了重重的一击,给予他直抵内心的神奇震撼。

他并未仔细打量她,也没有用男人的眼光去欣赏她的美。但他知道,她没有施姑娘美,也没有施姑娘温柔。与白衣龙女相较,也没有龙女俏巧,也缺乏白衣龙女的刁野,可是,有一种令他昏眩,令他倾倒的气质,无形中深深打入他的内心深处。

就这么平淡的一眼,他对自己说:“天呀!我找到了,这才是最适合我的女人,一个令我动心的女人。”

他却不知,这妞儿的一身风尘打扮,和与他相同的傲世气质,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形象。施姑娘象是偶临尘凡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他不敢亵渎,自卑的心理阻止了情苗的茁长。奇*。*书^网白衣龙女则是一付豪门世家娇生惯性,只会任性骄横的小姐,他不敢领教。

但这位姑娘不同,既不是仙女,也不是任性的豪门千金,她那江湖儿女的打扮,与傲世无惧的气质,引起了他的共鸣,和来自内心的倾慕情素,令他一见钟情,她的身影音将,深深地在他心坎中印下难以磨灭的印象。

他看她顿首,道:“丫头,你听说过亡命客蔡文昌的事么?”

姑娘歪歪嘴,毫不退缩地道:“在洛阳曾听说过,但并不全信。”

“今天的事,比青天白日更明白,你还不借?”

姑娘点点头,道:“看来,我只好信了。难道说,足下也要向姑娘抢劫?家父身上带有白银三十多两,仅付路上食宿之需,你会失望。”

文昌欠身退走,微笑道:“盗亦有道,蔡某绝不劫家无多财的人。”

他扭头便走,不知怎地,他竟提不起勇气请教妞儿的姓名,一无所求便退回食桌。

店侧两颗槐树下,不知何时来了三个黑禅人,隐身树下向棚里瞧,风扬起袍角,忽隐忽现。

洛阳方向蹄声急骤,三匹狂奔而至,在拴马桩前骑士便飞身下马,信手将缰绳挂上,转身向高棚走来。

同一时间,一个大和尚倒拖着掸杖,也走入食棚,大和尚也是从东方来的,与三位骑士同时进入食棚。

三骑士皆穿蓝色劲装,外披羔羊皮外袄,系剑挂囊,年约四十出头,一个比一个雄伟。为首那人眉心长了一颗朱砂痔,左一人生有一只鹰勾鼻,右一人右耳上部的头皮,长了一个鸡卵大肉瘤。三人的面貌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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