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完,身后香风沁鼻。一个俏丽的少女出现在庭中。这少女好美,老天爷给了她经过着意雕琢的身材与五官,是那么完美,那么端丽,钻石般的大眼睛,瑶鼻樱唇,粉面桃腮放射出青春的红艳与光采。光可鉴人的青丝梳了一个三丫头,每一丫皆佩以珠花环,耳垂下摇摆着一对红宝石耳坠儿,穿一身代绿衫裙,窄袖子春衫外,是一袭时下最流行的银串流烟坎肩,长裙轻摆处,一双淡绿色小弓鞋若隐若现。天!小弓鞋尖端,怎么有半寸分明的尖玩意?那是一双要命的莲瓣儿,谁挨上一记,准得丢掉老命儿。不用问,这花朵般的妞儿,准是朵带刺的玫瑰,也可能是朵含有毒素的罂粟花。
看年纪,她正是十五六岁的当时,正是女孩子的黄金时代,正是好做梦的花样年华。她左右,两名丫环左右扶持,袅袅娜娜走到庭中。
所有的男仆,垂下头躬着身子急急出庭回避,十分狼狈。这妞儿出现得太突然,几乎没有让男仆回避的时间。由此可知,这位姑娘决不是斤斤计较礼俗的妞儿。
她已听清子玉自语的话,接口道,“哥哥,你该知道他是从被迫害被虐待中长大的人,倔强和自傲,是他反抗的唯一凭借,心里本就不正常。你开口责备他,他怎受得了?”
子玉级回庭中,烦燥地说:“妹妹,你怎么替一个雇工说话?”
“哥哥,你瞧不起一个雇工?”
“话不是这般说……”
“哦!该杀他的傲气,是么?”
“你不见他入庭时的冷傲神情?”
“你没听狄二伯说过,他两年多来就是这种神情。”
“他自己不愉快,难道也要人家不愉快?”
“他并未故意要别人不愉快。”
兄妹俩针锋相对,几乎要吵架了。姑娘毕竟是女孩子,天性温柔,只好打退堂鼓,笑道:“不谈他了,张家铁店少一个师傅,定不会就此关门大吉。谈谈汉江秃蛟的事,哥哥,消息如何?”
子玉摇头,无可奈何地说:“正与关门的事有关,看样子,我们在龙驹寨的三座店全得关门,除非我们能忍气,舍得破财,受得了压榨。”
“为什么?”
“汉江秃饺因为和武昌的翻江虎鲨谭英闹反了脸,也—和洞庭君山的四神龙起了冲突,立脚不牢,忍痛割掉了里阳府以下的一段江面的买卖。上行的船只,不准他收郧阳府以下一段江面的常例钱。下行的油水;过里阳便得由翻江虎鲨收卡。汉江的油水,全在郧阳府以下。这一来,简直是用刀子顶住他的咽喉,他只好往上游各处发展,开辟码头,另找财路。”
张子玉滔滔不绝往下说,所说的全非一个公子哥儿该说该懂的话。他喝干了几上的一杯茶,续往下说:“汉江有两条肥水,一是唐白河,一是这儿这条丹江。里阳府被割,唐白二河当然完蛋大吉。汉江秃蛟的命脉,只好寄托在丹江上。龙驹寨是丹江的一大财源,他怎能不全力相图?再上面是商州,商州是麻面虎麻五爷坐镇,势力不小,麻五爷又有华山王丑撑腰,稳如泰山,这块肥肉他一口吞不下,必须徐徐相图。龙驹寨只有病无常挑大梁,虽有一群地头蛇虚张声势,怎禁汉江秃蛟全力一击?龙驹寨寨水陆码头挤在一块儿,一口吞下名正言顺。汉江秃蛟志在必得,所以亲自出马,一批高手早已散布四周,他自己已在三天前秘密驾临。假使他得逞,赶走了病无常,必须先向地方伸手立威。我们如果忍不下,舍不得破财,不关门又待如何?拔刀相斗?不!爹发誓不再动刀弄剑,绝不和江沏亡命徒死缠不休,他也极端厌恶江湖生涯。”
姑娘幽幽一叹,苦笑道:“看来,我们除了闭门之外,已没有路可走了。”
“这就是爹叫我来的原因,风声不对便及早结束。唉!真想不到咱们的店却是导火之媒,从咱们店中闹起,你便知道我为何责备蔡师傅的原因了。”
姑娘神色一紧,说:“也许蔡师傅有能耐撑病无常的台哩!”
“不会的,你忘了?蔡家庄来我们村里念书的小伙子,充其量也不过学了少林派几手基本拳脚功夫,赶赶草狗可以,凑人不行,何况蔡师傅根本就没来咱们村里念书,他凭什么能助病无常掌局面?”
“狄二伯不是说,他一把火钳便击落了一刀一尺么?”
“傻妹妹,打铁的人岂会没有几斤蛮力?出其不意侥幸并非奇事,真斗起来全不是那么回事啦!牛的力气够大吧?可是怕牛的江湖好汉有几个?”
正说间,“啻”一声锐啸一柄飞刀带着一张红帖从院角墙头飞到,射入庭门,落向庭中的八仙桌。
飞刀影刚现庭口,姑娘拨开两个丫头便待抢出。
“不可妄动。”子玉低喝。
“笃”一声响,飞刀插在桌面上,刀靶上挂着红色帖,不住轻摆。子玉一把掂过念道:“各行业东主注意,不可以金银或教唆子弟相助病无常郭老狗,不然将大祸临头。知名不具。”
“他们开始发动了。”姑娘抽口冷气说。
这一夜中,龙驹寨的知名士绅,都收到同一形式同一语气的留刀寄来红帖,惶惶不可终日。
龙驹寨在风雨飘摇中,乡勇们开始巡哨了。
次日午正,文昌仍是昨晚那一身打扮,出现在南码头。江边,泊了十余艘板船,装了不少土产。这种板船小的可怜,装不了多少货,裁客也不过五六名,夏间水满,航道仍是凶险,所以客人不太感兴趣,除非要押货下船,不然犯不着冒险。
十余艘板船之外,有两艘小艇静静地泊在码头边,码头上,白花蛇的青布包头齐眉盖耳,面向江水避人耳目,另四名大汉坐在码头上哼着小调,似乎极有闲暇,
日正当中,码头上的伕子们都在歇手忙里偷闲躲毒太阳,所以人不多。白花蛇早已看到文昌那特别雄伟的身影,直待他到临近,方缓缓转身抱拳行礼,笑道:“蔡师傅果是信人,你好。”
“桑兄你好。”文昌回礼说,转问:“汉江秃蛟凌当家是……”
“乃是敞长上。”
“哦!桑兄不是单身客人,蔡某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原来桑兄是有所为而来的,难怪有恃无恐。凌当家宠召,蔡某不敢不来,也不知凌当家……”
“呵呵!蔡师傅见笑了。敞上在对岸专诚相候,请下船至对岸一叙。请。”
艺高人胆大,文昌的水上功夫他自己知道,舟江窄小,何所惧哉?他泰然举步下了小艇。
两名大汉抢上船头,小艇象条大鱼,灵活地驶出汹涌的江心,翻腾的江水,似乎对小艇毫无影响,两文长浆连转如飞。到了对岸扭头瞧,不偏不倚正好对正码头泊船,两大汉的操舟术,委实高明。
白花蛇首先跃上江岸,两人并肩进入对面的江岸丛林。不久,到了一处山坡下的树林中,前面出现一个草棚,草棚外站着八名劲装大汉,相簇着三名中年人。
中间的中年人头上未带巾帽,光油油地不见一发,铜铃眼,狮子大鼻阔嘴唇,留着两撇大八字胡,双耳招风,在粗豪凶猛中,却透着三分愚蠢气。他身材不太高,有点臃肿,穿了一身青劲装,没带兵刃。只消看了他的光秃脑袋,便知他是汉江秃蚊凌远凌当家。
水上英雄本来极少叫当家,但为他们的家在船上,叫舱主,或者叫舵把子。但汉江秃蛟不同,他不住在船上,汉江本来就窄小,容不下他这条蛟,他在各地陇上建有不少秘窟,在秘窟中当家,非必要不想下船,文昌懂得江湖门槛,也似懂非懂,给他叫对了。
左首一人身材高瘦,手长脚长,在水中定然得天独厚,手脚划一次,可比矮个儿划两回。橄榄头,雷公嘴,阴阴沉沉,死样怪气。
右边那个仁兄象个武大郎,五官挤在一块儿,身高不过五尺,下颌伸出,除了一个代表坚强的下颌外,一无可取,他怎能胜任水上英雄的勾当?
三人站在草棚口,并未迎出。近了,白花蛇抢前两步,行礼说:“禀当家,蔡师傅驾到。”
十一双怪眼打量着来客,文昌毕竟未曾经过风浪,看了对方竟有十二人之多,心中有点发慌。幸而脸上一向不带表情,喜怒不现于脸面,无形中帮了他的忙,未让对方看出他的心虚。他抱拳行礼,强作镇静地说:“蔡某应凌当家宠召,来得匆忙,幸勿见怪。”
汉江秃蛟咧嘴一笑,八字胡一阵抖动,说:“好说,好说。凌某这次专程到贵地拜码头,苦于无人引介贵地的英雄人物。蔡兄的大名,凌某早有耳闻……”
文昌不惯客套,抢着说:“当家的谬赞,愧不敢当。蔡某凭小手艺谋生,只会打造一些兵刃暗器,见笑大方,请问凌当家……”
“哈哈,不必过谦,蔡师傅不但艺名传遐迩,昨日那一记‘分花拂柳’火候的老到,拿捏的精准,委实无懈可击,高明之至。凌某先替蔡师傅引见两位弟兄。”
高个儿叫梭鱼锺毫。
矮个儿叫水鼠管江。
引见毕,向棚内伸手虚引说:“请入内一叙。客居不周,委屈了。”
“当家先请。”文昌谦让。
其实,汉江秃蛟已经大刺刺地举步往前走,根本没有谦让的诚意。落坐毕,一名大汉奉上香茗,汉江秃蛟哈哈怪笑,笑完道:“凌某这次打扰贵地,蔡师傅可知凌某的来意么?”
“蔡某愚鲁,猜不透,请教。”文昌答,他确是不知。龙驹寨除了张子玉兄妹,谁也不知。
“哈哈!贵地的病无常姓郭的,把持着贵地的买卖,包括赌坊娼楼,无所不为。凌某手下的弟兄,曾在贵地多次受辱,凌某身为当家,不能不管,所以这次率领手下弟兄,来大兴问罪之师。兄弟也知道,贵地乃是藏龙卧虎之地,其中不乏高手英雄,象蔡师傅便是其中之一。兄弟此行志在必得,希望能得到贵地英雄的支持。凌某不才,愿与贵地的英雄结为兄弟,患难同当,富贵与共。贵地的几位仁兄,已经和凌某焚歃过血。蔡师傅不但人才出众,而手底下……”
文昌已完全了解是怎么回事了,心中各种念头闪过,他下了主意,抢着说:“蔡某除了手艺之外,空有几斤蛮力而已。再说,在下乃是本份小民,不敢高攀,当家请谅。”
汉江秃蛟脸色一变冷笑道:“蔡师傅,兄弟以心腹相待,决非与你老弟空言数语。”
“在下委实一无所能,有负当家的抬爱。”
“砰”一声暴响,水鼠管江一掌拍在桌面上,茶杯滚下地面,“乒”一声砸个稀烂。怒叫道:“好不识抬举!推三阻四,你还瞧得起咱们汉江的英雄好汉?你也不想想,与咱们称兄道弟,大秤分银,不比你做一辈打铁匠强?”
棱鱼锤豪摇手打圆场说:“三弟,不可暴躁,蔡师傅不是糊涂人,他会想的。大家都是兄弟,吵起来日后也不好看。”
“哼!他如果会想,也用不着大哥给他说尽好话。”
“三弟,不必发火。东街的地里蛇李三,南码头的瘸头王四,都不是怕事的人,可也都在昨晚喂了江中的王八,蔡师傅不是怕事的人,难道他不知道厉害,三弟,少说两句话。”
一唱一和,利害并施。文昌倏然站起,想先占住有利方向。
可是晚了一步,八大汉已堵住了大门。
文昌心中早有计效,冷冷地说:“诸位是要蔡某入伙?”
汉江秃蛟站起了,点头笑道:“两条路,一明一暗。”
“请教。”
“明,咱们称兄道弟。暗,按咱们的规矩是捆上大石沉江。”
“在下如果入伙,如何安排蔡某?”
“张家铁店交给你经营,归咱三弟管辖。”
“这是说,在下只配做一名跑脚?”
“咱们这儿都以兄弟相称。”
“蔡某有条件。”文昌沉声说。
“说说看。”
“龙驹寨水陆码头,归蔡某管辖,四成常例钱交当家,六成分派本地兄弟。”
“你在做梦?”水鼠管江怪叫。
“蔡某没睡着,目下太阳当顶。”
“你凭什么?”
“手底下功夫。你不信,试试看。”
水鼠管江大吼一声,冲上就是一劈掌。他小看了文吕,一个打铁匠太渺小,几斤蛮力怎禁得起内家掌力的一击?放手攻入,一掌满够矣!
文昌向右闪开两步,水鼠管江的左掌突然削出。
机会来了,文昌左掌切出,将对方的左掌向上格,闪电似的踏近迫近身边,右拳出如电闪。
“砰砰!”两记短冲拳全擂在水鼠管江的左肋下,左掌变切为搭,一搭一钩,将人向侧后方带,只带一半再变进击,“砰!”一声暴响,水鼠管江向前仆的脑袋挨了一记重击,击中了右脸,人反上向上翻,飞腿丈外,“叭”,一声跌了个手脚朝天,连一声也未叫出,已是半条命。
双方接触,乍合乍分,捷如电光石火,但听铁拳着肉所发的响声如同连珠花炮爆炸,太快了。
还不等其余的人看清底细,文昌已冲向开了一个小窗的棚壁,“砰砰”两声,撞倒了棚壁,人已破壁而出,直冲出十丈外,方回身大喝道:“诸位,好好思索蔡某的条件。”
草棚中大乱,汉江秃蛟怒叫如雷急冲而出,其余的人呐喊着拔兵刀狂追。
文昌一面走,一面扭头叫:“诸位真不要命,休怪蔡某心狠手辣。汉江秃蛟,小心你的脑袋。打!”
一把梭型飞刀化作一团光球,飞旋而至,捷如电闪,几乎令人肉服难辨,飞越汉江秃蛟的顶门。飞刀不是直线飞行,而是乎旋而至,刮掉了汉江秃蛟顶门一层油皮,危极险极。
汉江秃蛟只感到头皮一凉,“哎”一声站住了,伸手一摸,摸了一手血。文昌的喝声又至:“追得最快的人,小心右耳。”
白花蛇知道厉害,急声叫:“弟兄们,穷寇莫追,这家伙的暗器厉害。”
文昌展开轻功,三闪五闪便出了林。到了江边,后面看不到人影,只听到怪声。
小艇半搁在江岸,两名大汉听到叫声,在岸边站起一看,文昌已奔至切近。
“你定然不识抬举,送你见龙王。”一名大汉叫,伸手到舱板下掏家伙。
文昌象一阵狂风刮到,另一名大汉来不及伸手取家伙,“猛虎扑羊”凶猛地扑上。
文昌“双盘手”向上崩,飞起一脚,“扑”一声将俯身掏兵器的家伙,撞得向旁歪倒,兵刃仍末掏出。
文昌一不做二不休,赶上一把扣住一名大汉的后颈。他本想点上穴道,但也知道自己十年火候未到,恐怕制不住穴道,何必噜苏?右掌猛劈而下,扑一声斜劈在大汉的后背近腰处。大汉狂叫一声,软倒在地。
他将小艇推出,单浆左右分拔,小艇如箭离弦,片刻便到了江心,扭头叫:“好汉们,三思而行,后会有期。”
汉江秃蛟一众人在江旁矮林中,切齿大恨。
南码头有不少观众,他们眼见文昌在刹那间击倒两个人,再夺船单浆过江,昨天店中闹事,文昌一把火钳击飞一刀一尺,小地方消息传播得极快,也愈传愈离谱,变成了赤手金刚制住了两名拿刀拿枪的小鬼。今天在距岸观战,确是赤手空拳击倒了两个人。乖乖!喝采声惊天动地,有的人全放下话计穷叫好。
汉江秃蛟的人暗暗吃惊,因为文昌的小艇速度惊人,在激流中凭一支单浆控舟,不易!
龙驹寨的地痞们,全都吃了一惊,赶忙飞报病无常。天!真入不露相,蔡师傅竟然是了不起的英雄哪!真要找麻烦,恐怕吃不消只好兜着走。
文昌崭露头角,成了龙驹寨的名人。
人们对病无常极端反感,却又无可奈何,目下有人找他算帐,除去龙驹寨的大害该是好事。可是前来找病无常传信的方式,却令人毛骨悚然,果然更不是好东西,也许比病无常更坏。这次眼看文昌在江对岸和人打架,那些人却又是些陌生人,蔡文昌在龙驹寨一向安分守已,从没听过他在市面惹事生非出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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