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并不太密,马可以在树干的空间中驰跑。追来的马群毫无顾虑地冲入林中,狂风暴雨往上追。突地,一匹壮马一声长叫,仓促前冲,人立而起,再重重地跌倒在株古木上,马和骑士全倒了。
文昌站在树上,双手右左齐出,树枝接二连三疾飞,人马皆射,只片刻间,林中成了活地狱,有一半的人马纷纷冲倒,人喊马叫乱成一团,没有人再敢穷追。
文昌从树上飘下,回来藏马处飞身上马,发出一阵震天长笑,出林而去。
这次他不再误事,紧马加鞭向南急驰。跑了三里地,后面里余有一雄壮的枣红马,风驰电射地紧追不舍,越来越拉近了。他目力超人,已看清马上人浑身黑衣。
“这家伙的骑术相当高明,马儿也是马中上品,我得等他。”他在心中自语,逐渐放松马绳。
近了,他猛地转过马头,放了另一匹马的绳子,抽剑出鞘,一声长吼,挺剑策马向来骑冲去。双方伏鞍狂冲,看不见面目。他只看见来人披风飘扬,黑头巾似乎特别高,脸容白嫩而已。
两人相距三十丈,向前急冲。突地,银铃似的嗓音从对方口中发出,入耳清晰无比:“文昌,是我,别误会。”
他吃了一惊,松了绳,挺直身体喊道:“什么人?休得自误。”
对方的马儿也慢下来,黑衣骑士坐正身体,拉掉头巾笑叫道:“怎么,忘了黑魅谷真了?”
文昌大喜,收了剑策马迎上道:“原来是谷前辈,”别四年余,前辈丰彩更胜当年,可喜可贺。”一面说,一面下马行礼。
黑魅谷真仍是一身黑缎子绣云雷乌纹衣裙,仍是玉面依旧,达鬼女人确是修有长春之术,极大年纪仍象个青春少妇,毫不显出老态,依样的月貌花容,依样的喷火身体,亲呢地下马挽了文昌的臂膀,美笑地向他打量,把他羞到面脸飞红。她美美地即了两声,说:“你才可喜可贺,真的不再是大孩子了,比往昔更英俊啦!而且不象个江湖亡命客了。”
“前辈取笑了。”他悄悄地说答。对这位他生命史中的第一个女子,他竟有点局促起来。
“别说我前辈好不?把我叫得成了鸡皮鹤发的老太婆了,叫大姐姐好了,我问你,你怎能独个儿往九宫堡跑?你认为九宫堡是纸糊的?你呀!真是叫人担心死了。”
文昌想挣脱她的挽拥,但对方反而挽得更紧。他说:“九宫堡当然不是纸糊的,但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没有攻不破的金城汤池。哼!我要在这儿逐个解决他们,招来宇内凶魔一一加以屠戮。我不相信黑旗令主会藏龟不出,也不相信我那些对头不敢闻风赶来。”
“唷!你倒是雄心勃勃哩。”
“人往高走,水往低流,我亡命客不是天生的亡命浪子,难道取代黑旗令主的雄心不该有?”
黑魅轻摇首,叹口气说,“文昌,你变了,不再是天真纯朴的少年了。”
“是的,我变了。”文昌轻声答。
“江湖名位之争。不知坑了多少武林佳子弟,你不是热中名位的人,何苦去争那自欺欺人的盟主名位,我忠心地希望你能摆脱名位的枷锁,无拘无束,在江湖傲游,傲笑风尘之间,不比整日在险恶人心中纠缠好得多么?”
“等我登上盟主宝座之后,再摆脱并没有为晚。”
“唉!你错了,真要过到那时候,你想摆脱将势比登天还难,不可能的。”
“在我并非难事。”文昌断然地答。
黑魅摇头笑,无可奈何地说:“也可能你入魔已深,那也是无法之事。如果我想法不差,你这些年来,必定没找见明师好好指导,以至于艺成之后便热中于名利。瞧你,满脸傲世者的神情,那一匹马上,定然带了夺自崤山七幻道秘窟的金银珠宝。哎!别说了,说了你会不快,你身上的死毒排……”
“我也不知道是否排出了,正想找梅林公予前辈问问,可惜至今仍不知道他的行踪。”
“他也算是你的知交,可能己向这儿追来了。说说看,你真有把握能胜黑旗令主么?”
“还没试过,但我有胜他的自信”。
“各地高手正云集九宫堡,你双拳难敌四手,可否稍等十半月?”
“为何要等?”
“我为你召集一些朋友前来助拳,并火速催请非我人妖。”
文昌略一思量,说:“谢谢你,我想,这几日我还不想和他们生死一决,先试试他们的斤两,也等候七幻道无尽谷主等人到来。大姐,请注意,以半月为期,半月中,朋友们不可进入九宫堡十里之内。以免误会误伤。半分后是八月中秋,我们在断肠崖下会合。
“你仍想单刀独剑乱来?”
“请放心,他们无奈我何。马儿请你带走。那些金银请为我用济朋友的急难。”
他将两马牵来,只带了一个大包裹,说:“中秋日见,大姐。”
声落,人去如星飞电电射,飘飘去远。黑魅目定口呆,冲他飘飘而逝的背影讶然道:“天哪!我料错了,假使他没找到明师指点,怎会有如此超凡入圣的轻功造诣?”
她又料错了,文昌这两年根本没和任何武林人物往来,完全是自己努力的成果。她牵了两匹马,回头急驰。
文昌出现在西安府的第一天,便折辱了西北镖局杨局主父子,公然向飞虹铁爪的师父碧眼青狮叫阵,消息如野火燎原,在江湖中飞快地传向四面八方,以后扬话要找九宫堡黑旗令主的神气,更为轰动武林。由陕西进入河南,沿途大杀黑白道的好汉,便招来了江湖的狂风暴雨,四面八方的武林成名人物,皆纷向九宫堡来,要看看这位早年多灾多难屡受迫害的亡命客,如何在老虎嘴边抽毛。
由于黑魅谷真及时追到,他就隐去行踪,要先期试探九宫堡的实力,也想利用这期间等待闻来追来的对头。同时,他对黑魅谷真的话确是起了共鸣作用,他确是不喜欢过束缠的生活,海阔凌空自由自在岂不甚好?傲笑江湖浪迹天崖,才是他冀求的希望。
这念头来得太坏了,平日送掉许多无辜生命。既然不想坐上盟.主宝座,他用不着手下留情,更用不着收买人心,只求自己快意,岂不太糟?
当日晚间,九宫附近,出现了许多警示,用剑刻在剥了树皮的大树上,刻得是:“进入十里之内,格杀勿论。亡命客示。”
谁也不知亡命客藏在何处,附近似乎不见身穿兰缎子劲装的青年人。而各种奇怪的人影,在附近出没如风,怪!这些人都自称是亡命客,血案丛生,九宫接风声鹤唳。
第二日二更时分,九官堡红字令红字旗主,兰州赛霸王江宇,率领九名手下急急来到,由堡中派出的四名爪牙领路,从北道下山,到了距离堡下五里地的一庙古林中。由又经穿林而过,一行十四人驱坐骑走着茫茫夜谷。浩浩荡荡来到青狼山下。
事先,领路的小贼已将亡命客的告示道出,但赛霸王一笑置之,他可不怕甚么亡命客,一个江湖亡命小辈。何足道提?他紧了紧鞍后放着的六十二斤浑铁霸王鞭,眼观四面耳听八方,意气飞扬,他想到亡命客能及时出现,好试试他的霸王鞭是否是沉重。
正走间,前面突然火光一现,一堆枯枝冒出熊熊火光,只消一看便知,那是用烟硝燃起的火,不然不会有爆发的声音,也不会有突然升起的熊熊火舌。
接着,火堆后出现了一个魁伟的白发老人,脸如金纸,满脸皱纹,一双眼睛寒电四射。身穿灰袍,大袖飘扬,腰带上系着一把古剑,站在那儿象个幽灵。
“唉!什么人?”领路的小贼惊叫。
“亡命客蔡文昌。”老人用尖厉刺耳的声音发笑,不象是人的声音,倒象是狼叫鬼啸。
赛霸主一声狂啸,抽鞭飞跃下马,他不认识亡命客,反正对方报了名号,这就对了,管他是老人或是青年?
老人的声音又变了,变得阴厉而残酷无情:“妄敢进入禁区,格杀勿论,拿命来。”
十四个人右左包抄,赛霸王功力到家,扑得最快,首先抢近火堆。
突地,老人飞起一脚,火花猛射,无数刚燃着的枯木,如被狂风所刮,向赛霸王射去。
“唉!”赛霸王怒吼,霸王鞭一挥,巨风怒起,火星被荡得向两侧飞散。
林中漆黑,月初没有月亮,火焰熄灭,林中伸手不见五指,接着“啊”一声惨叫突起,一名贼入砰然倒地。
赛霸王感觉剑气压体,右方有淡淡黑影扑来,不由他考虑,狂怒地一鞭砸出。
“扑”一声得手,打碎了来人的脑袋,他高兴地大叫:“亮火折子,得手……啊……”
他以为打破了亡命客的头,岂知来人突然一化为二,等他发觉糟了时,冷冰冰的剑尖已贯入他的右肋,他打死了同伴,而不是亡命客,亡命客用他的同伙让道,给了他一剑,得意地欢呼,临死前的惨厉嚎叫已经接口而出。
地下共有十三具尸体,其他的人找不到人影,各自藏身树后伏下戒备。一个小贼听了片刻,林中一片无声,他感到奇怪,平日赛霸王最为火暴,和人动手时吐气说话声鬼叫连天,怎么今晚怪叫一声便不再出声了?他心中一寒感到汗毛直立,失声喊道:“寨主,寨……”
“叫什么?”身后响起雷鸣似的喝声。
他吃了一惊,大旋身正想一剑挥出,一只巨手已扣住了他的咽喉,喝声灌耳,“你得死!”死字入耳,他便失去知觉。
第二天,九宫堡的巡逻小贼,发现了十具尸骨,另四名接引小贼,被倒吊在树上,居然末死,在绿林巨寇中,红字令旗只有五名,都是万中挑一的武林高手,论真才实学,比起九宫堡的几名有数高手差不了多少,不然也不至于管辖一方,独当一面。可是,以剑术名震江湖的北地之雄败在文昌剑下,败得毫无还手余地,一面倒。红旗之霸以神力威镇边荒,莫名其妙便一命呜呼,十名悍寇一个也没逃出劫数,可怕极了。
消息外传,赴九宫堡的各路英雄人心惶惶。
令主还未赶到,主持大局的黑狐开始毛发,也怒火冲天,第二天大举搜山,刮除树上的留示,闹了个乌烟瘴气。
当天午间,派出搜山的死了三十余名悍贼。受重伤的几名悍贼说,是一个叫亡命客的高大老女人所为。这一来,更令九官堡的贼人吃惊,亡命客到底有多少帮手?谁是真的亡命客?不但在晚间杀人,竟敢在白天大举搜山时动手大肆杀戮,太可怕了。
大举搜山,事实上九宫堡人手不够,数十里方园之内,山峦起伏,古森林参天,断肠崖下洞窑石隙星罗棋布,想找一个人不啻在大海里捞针,谈何容易?即使是最高明的追踪名手,也难以办到。
第四天,白道盟主派来观战人员,到远东面距九宫堡八里的一座小山上扎营,不顾告示的警告。上午派到九宫堡联络的一名武师,午间在九宫堡两名悍贼返回禀报致意下,回到了扎营地,发觉十六名白道英雄,只有一名幸存,被吊在一株大树上,其余十五人胸前皆有致命创伤,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全部被毙命而不为人所知。两里外有一群江期人设帐候机的高手,都说毫不知情。被吊的那名武师心胆俱裂地说出经过,那是一个形如厉鬼,自称是亡命客的怪人所下的毒手,一枝碧芒闪闪的怪剑凶猛如狮,只片刻间便消灭了十五名白道高手,说起来独有余悸,他象是做了一场恶梦。
第六天,最先赶回的是银剑孤星孙长河。黑旗令主在午后抵达。之后,陆续到了许多江湖悍寇,九宫堡高手云集,三山五岳的英雄豪杰一批批全力赶到,最近二十年来
空前的黑道悍寇大结合,盛况空前。
四周十里外,不受黑白道盟主驱策的人,在外因设下帐幕,要看看这次空前的盛大决斗场面。
无尽谷主到了,在东面先前十五名高手血洒小山的地方,建了十余座大帐幕,上百名白道知名人士,咬牙切齿磨拳擦掌,要为死去的朋友报仇。
北面入堡小径旁一片草坪中,也建了十来座帐幕,是一群红衣老道,七幻道鹤道人的党羽也陆续赶来了,暂时不出面,也不进入禁区称英雄。
小径右侧有几座古森林,一些功力奇高的人物,只带了睡衣,在这儿飘忽不定,来意不明。
赶来的人日渐增多,反而增加了九宫堡搜山的困难。黑旗令主在第一步棋便输了一着,处处被动。
到八月初十那天为止,附近已有一百六十余人横尸荒山野林中,亡命客决不赶尽杀绝,每次总会留下一两个功力差劲的活口,不论白天黑皮,神出鬼没见人就杀,进入禁区的人越来越少。每次有助拳的人物到来,九宫堡必须派出声势浩大的接引队,方可平安入堡,把黑旗令主激怒得象头疯狗,但找不到蔡文昌藏身之处,无可奈何。
十一那天,九宫堡在林野中撒了十余封要求公开决斗的书信,宛若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音。
亡命客即不入堡,又不示知意欲何为,亦不答复决斗日期,仅不分昼夜到处骚扰,闹得九宫堡鸡犬不宁,疲于奔命。
搜山队逐渐加强活动,每一队都带了几条猎犬,可是,山中野兽甚多,一头狼或一只野兔,也令搜山队紧张好半天,到头来仍是白忙一场。
文昌用易容术闹了十来天,开始已真面目出现了。
这天晚间,一队搜山队从东面走,十名悍贼五把刀五把剑,其中一名使刀的悍贼,背上另带了一把象剑的兵器。打扮穿衣十分平常,看去是普通的搜山队,其实却大为不同,九个人是大江南北的著名恶寇,另一个带两把兵器的人,是九宫堡三大高手的老三阴魄韩滔。这一队十名恶寇无一庸手,实力空前雄厚。
四条猎犬在前引路,十个人分为四组,前一个人领猎犬,后面三人一组,每组相距丈余鱼贯而行,象十个幽灵,从一座山丘降下一座密林,悄然搜去。
………………………………………
第二十二章
这项天,天气突然反常,季节性的西北正风突然停止了,从东南方向却刮来一阵莫名其妙的温暖潮湿气流。原是秋高气爽的山区,却似乎蒙上了一层潮湿的烟雾,反常的气候,象是到了初春时节。这一年,确是不正常,三月末,风阳下大冰雹,浙州雹大如盂,小也有雀卵大,平地积厚尺余,八十里内人畜死伤无数。北京钦天监发现,太阳色红得地如血,一连三天不变,四月下旬,春雷始鸣。山东本年大早,五体俱尽。正月里,陕西大地震。三月,昌平州大地震,五月,蒲州连震三日,声如雷鸣,六月再震。月余之后十月间,华州大震三次,每隔七天一次,房屋倒塌,人畜遭殃。总之,今年不是风调雨顺年,妖异四起,大概是皇帝老爷荒唐的结果。
山区中似乎处处有雾气上升,天空中万里无云,皓月当空,但看去极为黑暗,人在密林下行走,视线不良。
蓦地,四条猎犬急躁急地一阵挣扎,有发现了。领犬的人发出一声暗号,解开扣绳,四条猎犬发出咆哮之声。向前急冲,十名高手在阴魄韩滔的率领下,展开轻功随尾急迫,冲抵丘底密林的中心。
一株大树上,飞下四根尺长树枝,四条猎犬发出了哀鸣,几乎在同一瞬间冲倒在地挣扎。
一条黑影突然出现在树下,领猎犬的贼人刚发觉有异,剑气已经着衣。猎犬发现敌踪时,十个人都已拔刀剑在手狂追,突感到剑气迫衣,这家伙果然了得,刀从身后拂出,一声暴喝,迎着剑气袭来方向,攻出一招“暴雨飞花”,刀锋更幻化十余道虚影,砍向剑气袭来的方向,同时伴身后退,反应之快,出招部位之准,已至无懈可击的境界,刀风如风雷乍起,火候也超尘拔俗。
可惜,晚了一步,“铮”一声暴响,钢刀砍在剑锋上。碧玉屠龙剑并不阻兵刀,砍中之后刀口便向外方滑,剑锋便乘机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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