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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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一日-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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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只遍体金色的小猫窜出来,蜷在我的膝上。
    ——很快,有好事要发生了吧。
正文 【番外:雨水湾】
    【番外】雨水湾
    雨水湾的别墅大多是温婉的蓝色和白色,深深浅浅错落成爱琴海边的幻觉。
    他独独把这栋二层的洋房彻底改成加了香蕉和橙子的牛奶那样,午后的暖色。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期待着有一天,有家人来看看他,在雨水湾的一大片海洋蓝之中,绝对不会认错房子?
    期待着有一天,许多人为了给他生日惊喜悄悄坐车来,在雨水湾交错的水色光影之中,能够一眼找到他的住所?
    还是期待着有一天,有一个人来到他身边,照顾他或被他照顾,那个人或许会喜欢这暖暖的颜色,迷糊地在雨水湾社区里散步,永远不会迷路。
    离开藤堂家已经11年了。
    他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东西,想象过很多种回到家里去时的情景。
    他是一个灵媒。
    只差几个月,就满20岁
    对于灵媒来说,成年与不成年的界限,就是这个20岁。
    他曾经姓藤堂,也曾经姓千代。
    这两个纠缠不清的家族啊
    不过这都是过去了许久许久的往事,他也不想再提。
    他的名字是一个禁忌。
    不过现在,他叫悠一。
    失去联系不知道多长时间的母亲,在某一天的早晨,给他来了一通电话。
    唔,不对,是一通电话留言。
    她打来的时候,他并没有接。他想:她也是不希望我接的。
    ——接了之后,要说些什么来掩饰我们分离之后的那一大段空白呢。我们也早就彼此忘却了该怎样称呼吧。
    所以他没有接。静静等待着电话自动转换成留言模式。
    他妈妈说,让他去接三天后下午5点的一班飞机,接一个大约十四五岁的女孩,矮个子,留着刘海,长头发,黑眼睛。
    她叫藤堂优一。
    是个灵媒。
    藤堂。
    这个早已模糊了的姓氏把他刺了一下,好像一支冰凉的针管粗暴地捅进后背,一点,一点,又一点,逐渐把人抽空。
    那个孩子和他是不一样的。
    即使他们本来应该相似得可怕。
    灵媒。
    他是被放逐的魔鬼。
    而她是尊贵的主人。
    他按下重放键,再听了一遍留言,拿出纸稍微记了记时间和航班,把笔扔回桌上。啪。
    他不会回电话,他不想令彼此都那么尴尬。他也知道母亲很想见他,但是不敢。这是一种残酷的折磨,而他唯一能够做的,就只有让她的想念不那么强烈而已。
    她那时,应该已经在电话的那一头哭了吧。
    他叹了口气。
    ——女人啊,真是需要细心对待的生物。
    要细心,而又不能够让她们发现。
    否则她们又要反过来心疼了。
    雨水湾在市郊,从那里开车到国际机场并不见得总是花去很多时间。——他的确很干脆地去接那个叫优一的孩子了。
    是长得很干净的一个孩子,在机场的人流中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白裙子,黑而整齐的头发,拉着行李箱,站在机场大厅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砖上,表情木然。
    根本不必叫她,隔着人群,她就这么地看过来了。
黑黑的眸子直看进他的眼睛深处。
一样危险的黑色。
    他眯起眼睛。
    女孩慢慢地掏口袋,拿出一只信封,远远朝他伸出手。
    他迟疑了一下,朝她走过去。
    “你知道是我来接你?”他一边拆信封,一边忍不住问。“——你应该不认识我了。”
    女孩毫无反应地望着他,看看信封,没有说话。
    拆信封的过程中,他已经把信读完了,甚至用不着看到上面的文字;之所以拆开,只因为他想看看是谁的笔迹写的。
    不出所料,是他的母亲。
    她说她很抱歉,不能来看他。
    还有,好好照顾那个女孩。
    那是藤堂家正牌的少主人,要暂时寄住在这个国家。
    最后,她说:
    别告诉她你的名字。
    用纸人契约保护好她。
    她是你的主人。
    对不起。
    今天开始,请你叫藤堂悠一。
    ……
    此刻他的脸上已经做不出任何表情。
    低头,女孩仍然是一脸茫然地望着他。——她是一个还没有成长起来的灵媒,不可能像他一样在不拆开信封的情况下知道信的内容;他猜,她身上还没有任何人的契约,甚至还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契约”。
    契约是指灵能者与灵能者之间依靠平衡而达成的一种稳定联系。比方说主从。
    它们在指定的范围内可逆,并且会同时作用于契约双方。比方说共生。
    但以自愿为原则,这有时候会是绝对单方面的享用或牺牲。比方说,纸人。
    他和一个诡异的店老板有过主从契约,和来自中国的某个人有过共生契约。
    然而纸人契约却一直是他不愿意接触的。他没有让别人替自己受罪的癖好,亦不打算尝试着为什么人做这种牺牲。
    没错。
    纸人契约就是一种典型的、单方面的牺牲。
    这女孩是一个灵媒。也就意味着,她会有一天成长起来,会有各式各样的能力浮出水面。
    而他们,藤堂家族的人们,正是需要她的能力的。
    不管是强是弱,每一种能力使用起来都是要付出代价的。——用出去的能力越是厉害,使用者所要受到的反噬也就越是厉害。
    能力的使用和要受到的伤害是对等的。
    然而有的时候,灵能者不得已要使用超越自己范畴的能力,那么,就会产生“反噬大于使用”的问题。这种要受到不对等伤害的现象,他们称之为“逆风”。
    灵媒不是一般的灵能者,他们会很强。
    然而这个女孩的未来将会很不一样;如果不想受伤,可以拒绝使用能力;而她能吗?
    这个家族需要她。
    她将被迫一次又一次触犯禁忌。
    这种时候,她需要的就是“纸人”了。
    纸人是什么?
    那不是傀儡也不是小草人。
    那是活生生的,另外一个人。
    纸人的契约是指,成为纸人的一方和共用姓名的主人达成的联系;纸人会无条件地承受主人任何一次的逆风。——不管在多远的地方。
    有人会成为那个孩子的纸人,是吗?
    他勾起唇角,笑起来。
    当需要牺牲的时候,就把最初遗弃的孩子想起来了是吗?
    藤堂一族啊!
    他带着那个名叫优一的女孩回去雨水湾。
    她坐在车里,没有一点窘迫也没有一点兴奋。始终没有太多多余的表情。
    从那个国家到这个国家的旅途也许令她的身体疲惫了,但他想,从出生到现在的旅途,恐怕早就让她的心累得求死不能。
    “对不起,”她蓦然开口问他,“你是谁?”
    他愣了一下,迅速把自己的身份设定出来。
    “我是你的表亲。”他回答。“——我叫藤堂悠一。”
    “……我们是见过的吧。”
    “如果你这么觉得。”
    “……我们的名字本来就一样?”
也许。
    女孩望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什么时候开始,说谎的时候再不会心慌。
    雨水湾像往常一样宁静,空气湿润而清新。
    远远地,女孩指着一栋米黄色的建筑说:“你……住在那里?”
    “你为什么这么猜?”他有点惊讶,问她。
    女孩望着那里,略显苍白的小脸上似乎勉强想要微笑。
    “我只是觉得……那个很像你的颜色。”她说。“——好像一直在等着什么人回来。”
    他没有接她的话茬,只是觉得眼睛有点酸。
    扭头也朝那边望去,微微的阳光下面,一片海蓝中间有那一点香蕉牛奶加酸橙的颜色。
    兀自明媚着。
“嗯。”他自言自语道。“是在等着什么人回来。——和我一起回来的。”
正文:引子
    契约灵媒篇…引子
    不需要哀鸿遍野。
    不需要夜深人静。
    不需要杜鹃啼血。
    不需要月黑风高。
    不管什么时候,
    我们被迫倾听,
    那些没由来的,
    死亡的声音。
    不管什么地方,
    我们被迫注视,
    那些无止尽的,
    悲哀的回忆。
    独自一人想要睡去的时候,
    不甘的亡灵在头顶的阁楼里来回踱步。
    我逃不了了。
    他也是。
    你也是。
    我们要站在生和死的夹缝中间,
    看那些往生的人和记忆,
    来来往往,
    川流不息。
    人们喜欢欺骗自己:
    绝对不会的、
    这是不存在的、
    根本不可能的、
    你是瞎说的、
    从来没发生的、
绝对   
 绝对
    绝对
    不会轮到我的。
    不相信便不是真的么?
    没看见便不存在了么?
    下一个无辜,
    就是您。
正文 报酬
    {01}
    “我们去哪里?”
    背包里有一只金色的猫状生物,奇怪的是一点也不重。我急急地跟在悠一后面,嚷嚷。
    “你经常不回家,该不会不是去打工而是跑去玩?”
    大罪过啊,大罪过。我居然问了。——对于我这个外人,悠一应该很不喜欢被这样打探他的私事吧!我绝对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撒撒娇而已啊!
    但是当事人看起来竟然没所谓。
    “我以为你不感兴趣呢。”他甚至头都没回。“以前怎么没听见你问。”
    我愣了。
    突然有种愧疚而想哭的冲动。——一直以来,是谁冷落了谁呢?
    “我们的委托人,他所要付出的报酬已经有人为他垫付。”悠一走在前面,算是给我一个回答,“我现在要带你去拿。”
    “寄放在别人那里么……”我想起背包里的招财猫咪一只,犹豫道。“那我们收到以后,要怎么处理?”
    ——还是捐出去?
    “我说过了,付出和得到总是对等的,擅自打破这种平衡会有人为此承受不幸。——好比说我们不要报酬,那么代我们收下报酬的张老板就要倒霉了。”悠一回过头来,拉我。“我们付出了劳动,这就是我们应该得到的。——所以要收下。”
    招财猫从背包里探出脑袋,我伸手抚摸之,看着它很享受地仰起脖子。
    “既然这不是意外之财,”我奇道:“那……这个猫猫怎么又在这里?”
    我朝悠一举起背包。——也许在旁人看来是空的,但我相信悠一看到了。
    悠一笑了。
“原来是招财猫啊。”他也伸手摸了摸金猫:“——这孩子,喜欢没有贪念的人类。”
    “这么说它是来看我的?”我眨眼作闪亮状。
    “如果你上次因为它所带来的‘意外’而企图抓住它,”悠一道。“那你恐怕以后都见不到了。”
    我也笑了,垂下眼睛没有看他。
    我不是不贪的,只不过,我所奢求的东西不是钱财罢了。
    好比,我对亲人的爱就是尤其贪婪的,你可感觉到么?
    爸爸,妈妈。
    你们可感觉到么?
    {02}
    市中心是一贯的繁华,现在是周末,作为市中心商业活动的主要街道,本市著名的商业街自然是人来人往。——这里让我想起还在东京的时候,银座三丁目或是涉谷的街头。
    ……我想说的是,我们居然到这里来找人?
    一直以来为了躲避这样人多的地段,悠一的房子是买在市郊雨水湾,学校是读半封闭式,平时就连同学友人都不会轻易过多来往的。现在,悠一说的“张老板”居然匿在这种地方?
    据我猜测,悠一认识的大概都不会是什么一般人,也许和我差不多才对。
    那他要如何在如此热闹的地方待下去呢?——不要以为“脏东西”都是出现在陈年的空屋或是墓地里;其实人多的地方“脏东西”才最多!
    这种无时无刻不充满了贪念、虚荣、伪装、占有欲、争抢和金钱交易的地方,要比空无一人的墓场,可怕上百倍。——最起码,死人是不会有那么多欲望的。
    悠一这么说过。
    “是那里了。”
    悠一突然说。我把猫按回背包里,抬头,顺着他的手指望去。
    透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街道那边,正对着我们的是一家装饰成拉丁风情的咖啡屋。
    店面不大,不,应该是说,很窄小;镶木框的玻璃门外装点不少蜿蜒成态的黑铁花枝,绕满藤蔓的木质店招牌上,烧烙着拉丁文字:“苏富拉比”。
    “不很显眼。但你要好好记住这里。”悠一没有表情地和我望着同一个地方。“待会儿张老板你不用记;因为他会记得你。”
    说话间,对面街道两个打扮时髦的年轻人谈笑着进了那家咖啡店。门推开,碰响挂在门上方的铃铛,门口里面立刻有侍者招呼和引路。门慢慢在他们身后关上,我大概看清了店内。
    的确不大,温馨得很。
    “里面很普通嘛……”我作眺望状:“他们开门进去我看到了。”
    “……你什么时候才能变聪明一点?”悠一在我身后说。
    我回头,不明所以。
    “普通人打开门,当然是普通的样子。”悠一慢吞吞地朝对面扬扬下巴:“你去开开看。”
    普通的人打开门,只能看到普通的样子?
    穿过人群熙攘的街道,近处看“苏富拉比”的店门一样的狭小。
    我咽了咽口水,手按在镏金的门把上。
    很早以前,是谁对我说过了呢?
    世界在每个人眼睛里,都是呈现不同形态的。
    我们所相信的一切,不过是自己所能看到的,摸到的,听到的,如此而已。
    世界就这么大而已,不会再增加;但同时也是无尽大的,只要你相信。
    空间,时间,在我们看来是存在于概念里的东西,然而它们却是确实有的。
    广袤无垠。
    变幻无常。
    永远超出我们的想象。
    {03}
    把手向下压,窄窄的店门应声而开,轻轻碰响门上的铃铛。
    叮铃。
    没有如预想中一样闻到店内暖暖的咖啡香味,而是细而清凉带着水气的风扑面而来。
    面前,哪有什么拉丁风情咖啡店。
    一条幽深回廊,木制的地板,两侧是栅格纸门,光从半透明的樟纸外透进来,隐约可见廊外摇晃的竹。
    幽深幽深深不见底。
    ——场!
    我张目,哑口不能言。
    记得身处于悠一的场中的时候,场内部还是相当动荡的;然而此场之内是如此死静,简直像一个完全独立的世界。
    “一般人到苏富拉比来都是喝咖啡;而真正要进这家‘店’的人,”悠一推了推我,跟进来,随手掩上门。“——就会像我们一样,到这里来。”
    凉风依然习习有声,然而再没有其它的声音。
    我们沉默地顺着回廊走下去。
    眼前忽而开阔:两旁不再是樟纸格门,一侧是雕工精美的推拉式格门,连成长长一片,纷纷紧掩;向外的一侧则只有低矮的栏杆,这里似乎是二楼,向外看正对着楼外开阔的庭院,庭内竹林牡丹,小池轩榭,雅致之至。
    悠一没有闲心像我一样研究周遭景致,他走在前面,似是在数身边的格门。
    “到了。”他停下来,拉门。
    门内是一间很暗的中式书房,有木头书柜还有雕方花的窗子。书房正中的桌子上堆满了线装书和卷轴。——有人正从这堆纸后面慢悠悠地站起来,捏起眼镜看我们。
    “唉呀,六月十一?”那人笑道。“你来了。”
    {04}
    “六月十一?你来了。”那人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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