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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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一日-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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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姐……你的脚有没有被什么东西缠住?”看她的样子,实在是很不自然,就像是下半身完全被水吸住了一样,拉扯半日也不见她多离开水面半分。“要不,我试试看能不能叫到什么人?”
    “不要叫!”女生的脸色更加苍白起来,索性连攀住栏杆的那只手也松开来,奋力探着身子要抓我的另一只手,“求求你别叫!”
    “但是我拉不动你了!”她剩下的一只手猛然松开,整个人的重量一下子全吊在了我的右手上,我一个不稳朝前趔趄了一步,好容易站稳,赶紧拉紧她,“要不你叫?”她真的还有力气叫吗……
    女生神色慌张起来,眼神躲闪。
    “不!别叫,拉我,快拉我!”她的嘴唇已经青了,哀哀地求我,“别叫,多丢人啊!”
    “不是不想死吗?”我真是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笑,“你这样,我拉不动你就只能下去陪你死了。”
    女生古怪地望了我一样,突然咧嘴笑了。
    我被她笑得头皮一麻。
    就在我愣神的那一下,她空着的那只冰凉手颤抖地死死抓住了我的左手,完全把我拖住了。
    “你真是好人……”她显得很激动,青白的脸色反而更难看起来,“我跳下来的时候就后悔了,我不想死了,但是来不及了……”
    我正一点点地被她从栏杆上拉下去,手里像是吊着几百斤重的沙袋,不住地往下坠。
    “你真好……你真好……”女生浮肿的眼睛里泛起泪花来,“快下来陪我,反正你和那几个人一样,不可能把我拉上来的,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我的冷汗冒了出来。——她之前说:自杀,跳下去的,但是突然不想死了。
    ——不想死,问题是,原来已经来不……
    眼前银光一闪,瞬间女生抓着我左手的力量消失了。
    我则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穿着白色式服的少年站在我的手臂上,只是脚尖沾着一点点,却整个人稳稳地在上面半弓着身子,一手握着腰间的刀鞘,一手维持着收刀入鞘的姿势,宽大的带着白流苏的袖子尚还云一样扬在半空中。
    他的手腕和脚腕上都佩戴了铃铛。
    铃……
    我根本没来得及捕捉到他拔刀的镜头,刀已入鞘。
    随着少年把刀往合口处一按,叮地一声刀和鞘契合,半空里划过的那道血光才刚刚消失。
    拽着我的女生在下一秒,碎成了五六段,稀里哗啦落进了水里。
    湖心亭下的水面,泛起一片腥红和恶臭。
    我僵在那里,胃里一阵翻腾。
    少年在我的手臂上站直身体,奇怪的是我几乎感觉不到任何重量,和一只小鸟站在手上没有差别。他自上而下冷冷地睥睨着我,茶色的皮肤和银白色的长发在亭外漏进来的阳光里闪烁着诡谲的光辉。
    我看到了狭长眉毛下的一双玉青色的眼睛,和眉心指甲大小的一朵红莲。
    少年把我打量够了,鼻子里哼了一声,轻巧地跳下地面,撩起长长的袖摆去拭我手臂上飞溅到的血液。
    他——或许是它——个头并不高,大概和我差不多,外表看起来也许还没有我大,十四五岁的样子,没有什么表情。
    “谢谢。”我有点犹豫:“您……?”
    “从貅。”他言简意赅地说,“蠢得不可方物。”
    啥?!我愕然:“从貅蠢得不可方物?这是真的吗?”
    玉螭不是小龙吗?居然被人这么评价?
    少年看了一眼,呆了一下,接着暴怒起来。
    “我叫从貅!”他冲我吼道,“你蠢得不可方物!”
    “你难道看不到她的校徽?”他指着我胸口亚金色的曼菲斯的盾形校徽:“下面就标着届数,她是1973年届的女生怎么可能在这里!”
    我看着他傻笑。
    小妖怪还在骂骂咧咧,内容不外乎是什么我打扰他的午睡,他讨厌落水鬼之类之类。骂着骂着,被我盯得浑身不自在,最后不得不闭嘴,不耐烦地瞪着眼睛看我。
    “说够了吗?”我向他伸出手去,“我是你蠢得不可方物的主人,藤堂优一。”
    从貅怒视着我。
    “初次见面,”我厚脸皮地朝他逼近一步,“请多指教了,从貅。”
    从貅没有握我的手,而是响亮地哼了一声,表达他的不屑。
    接着化作一道细细的银光,闪了一下,消失了。
    我抬手看着自己的左腕,那条小小的螭龙静静地盘在那里,一动不动。
正文 刀尖上的舞者
    万人庆典已经进行到第三所联盟学校了。
    曼菲斯的表演团队也要把同批次的节目送出去,然而这次的联盟学校不在本市,而是在一个有小镇的独岛上,环境优美,就是有点远。学生会抽出三分之一的人跟队监管,春辰和绫人两姐弟脱不开身,都没有随行,反而是单独参演的大学部浩浩荡荡一队人马,自己的车队带自己的人。由于国际班一直是出了名的懒得动,愿意随团来的代表一个都没有,于是我被绫人从人堆里拎出来,别上代表的小金牌子,送出了校门。
    临海的校区很有些年头了,占地非常大,城堡般盘踞在海浪扑打的小悬崖上。
    在进入临海校区之前,曼菲斯的校团坐了一个小时的轮船,入岛之后由临海派出的校车把团队接入校区。
    校团的人不超过50个,因此也没有整队,各年级的学生就这样挤在同一辆校车上,我留意到我乘的这辆车上甚至有好几个大学部的学生,甚至还有一个大熟人,悠一。
    大学生把座位让给年级低的学生坐,都是站着,校车是空调巴士,浅色的帘子后面掩着巨大的玻璃车窗,随着颠簸摇动,窗外海滨城镇特有的阳光也摇动起来,在悠一的侧脸一晃一晃的,流动,散开,让人有种错觉,他的肩上真的有泛着淡淡金光的羽翼在扇动,像幻觉,或者说,像神。
    悠一回过头来,正对上我的目光,脸上的微笑在光晕里有些不真切,黑眼睛弯弯的,水钻一样闪着光。
    我不觉望着发呆,莫名地感到那笑容有些陌生。
    悠一远远看着我,仍旧笑着,突然做了个令人费解的动作。——他抬手把戴在左耳的那枚金属耳环取了下来,随手戴在了右耳上。
    那耳环是一对,他有一只,我有一只。但我只记得悠一一直把它戴在左耳,从来没留意过,他的右耳也穿过。我不解地看着他,直到他又转过头去和自己的同学说话。
    我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自己戴着的那一只,猛然醒悟过来。
    那……恐怕现在并不是悠一,是晶。
    校车驶过临海公路,我巴在车窗玻璃上,远远地可以看到公路下面就是细沙金黄的海滩,再远,就是海,蓝得像女神的眼泪。海浪扑打在海边突起的礁石上,溅起一整面被击碎的光影。
    空调巴士的车窗虽大,却是密封的,不能打开,于是海风从车顶的通风口灌了进来,传出细微地簌簌声。
    在学生们叽叽喳喳的交谈声中,细细的风声钻进我的耳朵,夹着微不可闻的歌声。
    很细很细,几乎要淹没在嘈杂之中,却执拗地依附着那一点点的海风,断断续续传进来。
    谁?
    不知是否是我过度敏感,我总觉得这歌声不该是车上的任何人在唱,它分明是风声带进来的。
    我在车内环视了一圈,又把视线转移到了远处的海滩上。寂寞的海滩空无一人,但就是有点不对劲。
    之前海浪拍打的那块礁石上,侧身坐着一个人。
    阳光刺目,我只能隐约看到一个剪影,静静地侧身而坐,那人似乎有着一双特别修长的双腿,在不断冲上来的海浪中时隐时现,呈现出奇异的流线型,优雅得像……
    像……
    我摸摸头,为自己枯竭的想象力感到羞愧。
    歌声还是时时地飘进来,似乎是听不懂的语言,柔和而缓慢。
    我挤到车门边,把耳朵贴在海风急急出入的门缝上,果然,歌声一下子清晰起来,那声音连贯清冽,凉得像海水。——是那个人在唱歌吧,海滩上和公路上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你在干什么?”身边的人问我,此时我正就着那个奇怪的姿势趴在门缝上。
    “你来听听,海边有人唱歌。”我赞叹道,“唱得真好。”
    “真的吗?”同学凑过来,也把耳朵贴在门缝上。“——没有啊。”
    “没有?你仔细听啊。”
    “真的没有,你听错了吧,只有风声。”
    “但是……”
    同学不打算和我争辩,招招手让身边的几个同学都来听。
    结果是所有人一致摇头说,没有人唱歌。
    我皱起眉头。——即使现在把耳朵离开了门缝,我依然清楚听到了歌声。
    围坐在一边的几个同学古怪地看了我一眼,继续聊天,不再理会了。
    我叹了口气,重新挤开人群回座位。
    经过悠一,不,是在经过晶身边的时候,他正被身边的同学推搡着。
    “嘿,你在发什么呆?”那个人揶揄地挤了他一下。“怎么了?”
    “对不起,没听到你说话。”晶笑笑,“我在听人唱歌。”
    “哪里有人唱歌?”那人咋呼起来,“我怎么没听到?”
    晶笑着不说话。
    “谁在唱歌谁在唱歌?”周围几个大学生起哄,“怎么没看到沙滩女郎?”
    “没有人……”晶微笑着,慢吞吞地开口,“是人鱼……”
    那几个人笑闹着,并没有人在意这样一句老套的玩笑话。
    校车沿着公路转进校区,我最后朝那个侧坐在礁石上的人影望了一眼,建筑物就完全掩住了沙滩,再也瞧不见了。
    那人似乎已经换了一个姿势,身上柔和的线条在阳光里都有些模糊,秀美得像……
    ……像一条鱼。
    临海的校长非常热情,带着曼菲斯校团逛了半天学校,眼见天色暗下来,便又带着人安排宿舍去了。
    校团会从明天开始算起,在临海住三天,第一天公演,第二天是游园祭,第三天篝火晚会,第四天早上送行。
    天黑下来了,在晚饭后跑到附近沙滩疯玩了一段时间的同学都陆续回安排的住处休息了,我自知身体不好,没敢下水也没四处跑,而是坐在礁石上吹海风。天完全黑透了,海滩上只剩下我一个人在发愣,远远地却听到似乎有人在叫我,叫得很嚣张,像在找自己丢的小狗。
    “我在这里!”我不耐烦地喊回去。
    晶提着手电筒,往我脸上一照,发现我坐在礁石上,脸色不自然地紧张起来。
        “给我下来!”他吼道,“马上!”
    我一下子被唬住了,愣愣地看他,从来没想过悠一那口温柔的腔调吼人的时候是这个样子的。
    “晚上要涨潮了,不知死活!”晶不耐烦地把电筒放在地上,“敢跳吧?快点,我接着你。”
    看看海水确实开始涨潮,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跳了下去。
    晶一把抄住我提行李一样地就提着走了。
    “悠一平时都不喂你?这都几岁了?没几两重。”
    “要你管?冒牌货!放我下来!”
    “少跟我嚣张啊,我警告你,我没悠一那么软脾气。”
    “谁娘娘腔?你说谁娘娘腔?你敢说悠一是娘娘腔?你再说一次?”
    “……喂,我没说那个词。”
    “你就是想说了……放我下来啊!”
    “……”
    “你要干什么——!!”
    “……太吵了,扔你下海喂鱼。”
    晶还真是个自来熟,这才认识没几天呢,教训我的次数已经比悠一那么长时间以来教训我的次数多了。一路无谓的吵闹,直到经过临海的礼堂他才把我放了下来,我一下没站稳,扑倒。
    临海礼堂里的灯都还亮着,传出音乐和声音。
    原来今天晚上是临海校方表演团的最后一次彩排,似乎在排明天公演的压轴戏。
    正有临海的学生进出,一个高高瘦瘦的女孩看到了在门口的我们,“哎哟”一声。
    “怎么不进来呀?外面风大。”那高个子的女孩冲我们打招呼,“彩排已经差不多都结束了,没关系的。”
    岛民一贯好客而友好,那热情的女孩带着我们进了礼堂,一边介绍这里是嘉宾席、那里是露天场的入口。礼堂里都是临海的学生,忙着做最后的布置,彩排显然也刚刚结束,演员都还在舞台边收拾东西。
    “话说,你也是学生会的人?”我低声问晶,“我不记得悠一说过自己是学生会的。”
    “怎么啦?”晶哼了一声。
    “要不你为什么跟团来呢?”
    “哦哦。”晶吹了声口哨,把声音压得更低,“——委托信。”
    我惊讶地抬头看他。
    “那是什么眼神?怀疑我呀?”晶鼻子朝天作不屑状,“告诉你,当年和悠一给张桃那妖怪店里打工的时候,我接的委托从来不比他少。”
    对此我其实也略有耳闻,悠一离开千代家之后,五六年来一直为张桃工作。张桃的店里除了交易奇奇怪怪的东西之外,还接受各种委托,当然不是身为店主的张桃亲自去做,而是设置了一个专用的大房间,内墙上挂满檀木小牌,牌子上是在店里登记过的灵能者的名字,一般都是由他们来接受这些委托。已经有任务在身或者暂时不能接受任务的人,写着名字的小木牌就会被反转。
    据说,在当时,悠一完成任务的效率高得惊人,晶也是。
    悠一接受任务的时候,晶被挂上去,当晶接受的时候,悠一已经顺利完成了,于是再次挂上去。
    因此,属于他们的牌子,两面都有名字,一面是藤堂悠一(06。11),另一面是千代 晶(06。11)。
    一直到后来,悠一开始完全压制晶,晶才没有继续从店里接受任务。
    “委托你来这里干什么?”我问。
    晶摸摸口袋,拿出一只白色信纸折成的纸鹤,放在我手里。
    “里面写的是什么?”我对着光看,似乎没有看出字迹的痕迹,摇了摇,又似乎些微有响动。
    “一个字也没有。”晶回答。
    “啊?”虽然说你可以不用拆信就知道内容,但是……一个字也没有的委托信呢?我惊讶道。
    “唯一的线索是纸鹤肚子里放了一粒很小的珍珠。——是从这座岛的出产的。”晶耸耸肩,“恶作剧吧?不过来看看也无妨。”
    这个时候,高个子女孩已经带着我们绕到了后台。彩排已经结束,后台的排灯大多数已经关上了,光线有些暗,只剩下几个还在码放演出用道具的学生和三两个在卸妆的演员。
    女孩随手逮了一个就问:“哎哎,久远走了吗?”
    “应该还没有。”那人指了指帘幕后面,“刚才洗脸去了,一会儿就出来。”
    女孩笑笑,拍拍他,随后又冲着帘幕后面大叫:“久远久远!”
        “久远是谁呀?”我问带路的女孩。
    “嘿嘿!”女孩调皮地冲我们眨眼睛,“压轴戏的领舞,绝对是个天才。”
    “哦……”
    “悄悄告诉你哦,这可不是吹牛的,我们学校的剧团已经是本城数一数二的了,这次排演特地邀请了有名的指导老师来,他的要求很高,对跳主角的女生很不满意,一连换了几个,都不满意,我们正着急呢,那个叫做久远的孩子出现在排演现场,请求让他试一试。——本来嘛,让一个男生跳女角的难度多大啊,我们也不认识他,他不是临海的学生吧——指导老师看他漂亮,身体素质好,就让他跟了一段。哎,你猜怎么样,久远真的是个天才!连我们剧团的领舞都说没见过比他跳得更好的,甘拜下风了呢!”女孩眉飞色舞地做着夸张的手势,“算上今天,久远跟我们排练也仅仅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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