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陪陛下一起上路吧。”他说完挥了挥衣袖,示意龙四爷将我带走。
这衣袖一挥,挥断了我心中那残留的,一厢情愿的兄弟情。
我将目光移向了梦。
梦的表情依旧冷漠,眼神中甚至流露出了一丝厌恶,似不想再多看我几眼。
“我为你而来,为你停留,你既绝情至此,我又何惧离去。”我此时才明白,原来死,有的是后真的是一种解脱。
3
然而我并没有死,在我即将被带出门时,一个肥胖的身躯踹门而入。
是皇上!
第二十章
1
皇帝的突然进入,使每个人都感到意外。
“你不是说将他囚禁起来了吗?”潘多银向龙四爷责问到。
“想囚禁朕还没那么容易!”皇帝的身后是鱼贯而入的一队队的禁军。
“我要是不说囚禁了陛下,你怎么会猖狂的将自己的罪行和盘托出?”龙四爷冷笑道。
原来龙四爷归附潘多银只是个计谋,为的是让皇帝亲耳听到、亲眼见到这位护国军师的真实面目。
“龙老四!你这个老匹夫,别忘了此事你也有份!”潘多银气急败坏的怒吼着。
“不错,我曾经是官迷心窍,与你布下假的行刺之局来博取圣上的感激,以获得重用。但我还没有无耻到像你那样无耻。作为我朝子民勾结异族谋我河山,此乃对国家的不忠。身为臣子密谋弑君,篡夺皇位,此乃对皇帝的不忠。身为兄长,为了一己私利,不惜牺牲自己的兄弟,此乃不义。如此不忠不义之人,天下人人得而诛之!我岂能与你同流合污。”龙四爷的话说的铿锵有力,充满正气。
“哼哼,那又如何,别忘了我现在是护国军师,外面的人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要我干掉你们,出去依然统领千军万马。”潘多银冷笑道。
“你认为你还能出去吗?”皇帝怒道。
“你认为这些人能困得住我吗?”潘多银自信十足。
然后就开始起风,轻微的,常人感觉不到的风。
一文不鸣已经出手。
两枚铜钱分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向了皇帝和龙四爷。
普天之下能躲开一文不鸣送来的铜钱的,没有几个。不过还好,龙四爷就在那几个人当中。能够从一个小捕快干到江南总捕的,不能没有一身好功夫。
他在疾速后退的同时,一只手已经向钳子般伸出,紧紧的夹住了来势凶猛的铜钱。
然而,看似是一枚的铜钱在一瞬间变成了两个。龙四爷已经接住一枚,他以来不及伸出另一只手去接另一枚。薄薄的铜钱无比锋利的钉进了龙四爷的胸膛。他闷哼一声,倒在了地上,再也没有起来。
世事就是这么难料,看似能躲开的却躲不开,看似不能躲开的却安然无恙。
一文不鸣的铜钱,皇帝那肥胖的身躯是万万躲不开的。他甚至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知道是哪里飞来的铜钱,甚至连飞向他的是什么东西都没有看清。
可在千钧一发间,飞向皇帝的铜钱被一个人接住。
是海东,竟然是海东!
“你也要背叛我?”潘东银指着海东怒道。
“我本来是要远走高飞的,谁坐皇帝跟我没关系。可是你却不肯放过一流,派人在渡口劫杀他,甚至连远去千里之外的二蛋都不放过,还要去侵略他的国家。”海东望着潘多银淡淡的道:“我可以不管什么君臣大义,民族气节,但我必须顾及兄弟情义,因为我们是兄弟。一流和二蛋的命,就是我的命,我只是想为兄弟做些事情。”
“好,真好,好极了。真义气。”潘多银狠狠的道。
一文不鸣已经跃起,随着他的跃起,十几枚铜钱如群蜂一般向海东袭来。
海东没有躲避,而是也腾空跃起,向铜钱迎去。
海东是用剑的,但今天他没有带。他用一只手臂在空中一挥,那十几枚铜钱便叮当落地。
剑气!人剑合一!
常听海东讲,真正用剑的高手,是不带剑的。就如同真正的暗器高手不带暗器一样,因为他们已经与自己的兵器合为一。我一直以为他在和我吹牛,原来他就是那样的高手。
当海东再次挥动手臂时,一文不鸣的腹部已多了一道伤痕,血流不止,犹如泉涌。
“大哥,你束手就擒吧!”望着一文不鸣痛苦地到地,海东一步步地走向了潘多银。
“大哥?这时候你还叫我大哥?看来你真的很义气,我会让你走的痛快点。”潘多银的话说得让人摸不着头脑,我的心里升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我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没说出口,就听到咔嚓一声脆响。潘多银的一只手好像动了动,海东已歪脑袋倒下。
“龙……爪……手……”海东气若游丝地说完他一生中的最后三个字。
谁也不会料到,若不禁风的潘多银还会武功,而且是少林绝学龙爪手!毫无防备的海东被他无情地扭断了脖子。
“海东!”经历了兄长的暗算,恋人的背叛,我再也忍受不住兄弟的离去,撕心裂肺地吼了起来。
龙爪手乃少林绝学,这些禁军虽然训练有素却根本不能与之抗衡,转瞬之间几十名禁军已相继倒下。
皇帝开始挪着那肥胖的身躯向后退去。
潘多银飞身上前,将手伸向了皇帝的心脏。他的表情相当兴奋,因为这一手抓下去,他将拥有整个天下。
然而他的手却在离皇帝心脏不到一寸的地方停下,因为他自己的心脏处已插了一把飞刀。
潘多银转过身,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我,看着地上那被我挣脱的绳索。他不能相信,刚才还五花大绑的我转眼间就用飞刀射了他。
“海东给我系了个活扣。”我淡淡的道。
潘多银望了望我,又看了看插在他自己胸口的飞刀,极不情愿的倒了下去。眼睛向着龙椅的方向,到死都没有合上。
2
“你真的要把握送给潘多银?”在来皇宫的路上,我问道。
“当然,你不信吗?”海东板着脸道。
“你和我一样,都是老实人,骗人都不像。再说了,你绑的可是活扣哦。”我稍微一用力就挣脱了身上的绳索。
“哎,失败失败,想最后骗你一次都不成功。”看到把戏被揭穿,海东那张强板着的脸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为什么这么做?”我问道。
“我不懂他为什么不肯放过你,如若他夺了皇位,你到哪里也不会安全。还有二蛋,我真的不想他刚登基就要面对战争。就二蛋那脑子,指挥打架还行,指挥打仗,准输。”海东望着我淡淡的道:“我只是想为兄弟做点事情。”
那个眼神,那句话语,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3
“我只是想为兄弟做点事情。”我喃喃的来到海东的遗体前跪下道:“你没做完的事情,兄弟替你做完了。”
“我想回到我的家乡,东海之滨的那个小镇……盖间木屋,种些花草,再娶个农家姑娘,恬淡,安逸的过一辈子。”海东说这些话时那向往的眼神浮现在我的脑海。
“海东,要不是因为我,你现在也许该回到那属于你的小镇了……”我抚摸着海东的脸喃喃的道。
有人从后面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回头,是梦。
我站起身来,用一种从未有过的眼神打量着她,大量着这个无数次出现在我梦中的女子。
她突然紧紧地抱住了我,将头深深的埋进我的胸膛。
“一流,我是个女人,好多事都不是我能左右的。可是你知道,一个原本已经绝望过一次的人再次绝望,是什么感觉吗?”梦的语气伤感异常。
她虽然欺骗了我的感情,但此时此刻的她已经一无所有。我正想安慰她几句,突然一把冰冷的匕首刺进了我的胸膛!
“谢一流,你杀了潘多银,毁了我的梦想,你要为此付出代价!”梦将一把匕首刺进我胸膛的同时,发出了绝望而又愤怒的吼声。
匕首的刺骨寒冷和疼痛令我大笑了起来:“哈哈……我毁了你的梦想,那我的梦,你又该怎样偿还呢!”
我对着梦耳语道:“究竟是我们毁了梦想,还是梦想毁了我们?”
然而她并没有做出回答,因为我已经将一把飞刀送进了她的胸口。
也许是匕首所带来的刻骨铭心的疼痛和寒冷的原故,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天。
在那一天,我亲手毁了我的梦想。
4
我叫谢一流,千里迢迢的来到金陵是为了实现我的梦想,寻找我的梦。
我实现了我的梦想,却毁了我的梦。
后记
1
二蛋被楚楚楚和肖二带到异族国都后,受到了群臣和百姓们热烈的拥护。登基过程也出乎意料的顺利,天授王和他的皇子耶律光虽然极力反对,但上有先皇遗旨,下有臣民的拥护,他们也没能掀起什么大浪。
二蛋在登基的第一天就宣布撤回所有侵犯南朝的兵马,归还所有侵站的领地,且在他有生之年,不会向南朝进犯一步。两国将共创和平,抵抗战争。
潘多银说过如若他当了皇帝,将封海东为王。不过事实证明他坐不成皇帝。
海东虽然没有封王,却封了候。因为救驾有功,被封了忠义候。我也沾了光,被封了侠义候。
海东的墓建在东海之滨的那个小镇,墓地旁有淡淡的野花和浓郁的松柏。我每年都会去看他,在墓前喝几杯酒,读读楚楚和二蛋的来信,然后平静的在墓碑旁坐上几天。
有一些朋友是这样的,即使在一起不说话,静静的坐着,就可以得到理解和安慰,海东就是这种朋友。
2
金陵的夏天特别的热,冬天也特别的冷。我坐在火炉旁,看着窗外的院子发呆。
昔日的潘府如今已成了侠义候府,皇上已将他赐予了我。这个院子里曾经人来人往,住着三个结拜兄弟和他们的一个可爱的妹妹,而现在只剩下在窗前发呆的我。
梦的那一刀刺入我的胸膛,离我的心脏只有一张纸的厚度。我虽然保住了性命,却再也不能用力,不能扔飞刀。如今的飞刀仍在,而只能用来削削水果。
二蛋和楚楚又派人送来了信,他们生了一个大胖儿子,叫我给孩子起名字。名字里既要包括他们俩的姓氏,又要有一个响亮的名字。
我心想这个太简单了,一个姓耶律,一个姓楚,就叫耶律楚雄吧。意思是耶律志佳和楚楚楚所生的英雄。以后如若再生,可以叫耶律楚材,耶律楚杰,以此类推。在回信中,我注明以后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问题,自己解决,不要再来问我。
二蛋和楚楚多次邀我和他们一起生活,可我一直没去,我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怕什么。其实我很想念他们,经常想起我们一起吃霸王餐,一起打闹,一起面对生死时的情景。也好想二蛋“一流一流”的和我吹牛,楚楚“老谢老谢”的向我问这问那,且时不时的讽刺我几句。
外面飘起了零星的雪花,天气更冷了,我将窗子关紧了点,又加了加炉中的。我想此刻那更遥远更加寒冷的异族王庭,是不是已经大雪纷飞。在皇宫里的某个角落,耶律皇帝和楚皇后以及他们的小皇子是不是也在围着火炉看我的回信,不知道他们以后会不会和孩子讲,在遥远的南朝有一座城池叫金陵,在那里有一个会用飞刀的一流叔叔……
3
我每次睡着后都会做梦,只是再也不做春梦了。有时梦里也会出现在很多年前的一天,有一个少年为了一个春梦,对着枣树练飞刀的情景。但春梦的内容已经很模糊。
春梦了无痕吧。
梦里还会出现潘多银那张伪善的面孔,二蛋那憨憨的笑容,楚楚楚头也不回绝别的背影,海东在我面前颓然倒下的身躯和梦那无比绝情的眼神。梦里还有人一声声的叫我老谢或一流。
有时候我常常想这一切也许真的就是一场梦。要不是桌子上的那一封封从异族皇宫中送来的信件,要不是那一座孤独的矗立在东海之滨的墓碑,要不是那在阴天下雨时,胸口还会隐隐做痛的伤疤……一切,不就是一场梦嘛。
我这么些年一直生活在金陵,没有踏出这座城池半步。因为在若干年前有一个少年从遥远的辽冀城千里迢迢的来到这里寻找自己的梦想,在这里做了一个梦。
我要守在这里,守住这个做过梦的地方。
若干年前,我问过一个叫梦的女子一个问题:“究竟是我们毁了梦想,还是梦想毁了我们?”这个问题我想了好多年也想不出答案,也许有的问题是不需要答案,也没有答案的吧。
我看了看桌子上的水果盘,我的飞刀仍在,然而,我的梦呢?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