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箫看着烟柳身段妖娆的往回走,眼神晦涩。
她知道烟柳打的是个什么主意,这屋子里几个小丫鬟,大爷屋里要算容貌身段数她是独一份的,可也看她配也不配。
语箫平常是个极温婉的人,待人温和,就算是对着院子里洒扫的小丫鬟都是温言细语的,不曾打骂。可同样的,也有一定的底线。林璟玉是语箫的逆鳞,要是谁敢打林璟玉的心思,语箫下手绝不会不忍内疚。烟柳这番做派又在语箫眼皮子底下,语箫现下撕了她的心都有了。
在语箫心里,只有温婉娴良的大家女子才堪堪配得上林璟玉,所以她时常就暗地里敲打着屋子里的几个丫鬟。
语箫别的不知道,可也明白林璟玉可以摆到明面上的优势在什么地方。林璟玉的前程是极远大的,现在又是名门唯一嗣子。要是再加上洁身自好,日后大爷高中,哪家的高门嫡女不好配?到时绝对可以选个合林璟玉心意的,然后内宅安宁、位极人臣。
所以对于有些人存着飞上枝头的心思,语箫最是恶恨。语箫三天两头的敲打,居然还有人生了那歪心思,语箫没被气死都是她认功好。
林璟玉入了魔障,语箫心疼得像是入了油锅一般。正琢磨着宽心的法子,对烟柳还没那个闲心思。待语箫腾开了手,想林璟玉这屋子里的丫鬟,会有一番大的变动。
小桃蹦蹦跳跳的往西边自己的屋子去,看语箫站在主屋外望着烟柳的背影出神,忙敛了性子规矩的走过去,疑惑的问:“语箫姐姐你在看什么?”
语箫望着烟柳的屋子嗤笑了一声,笑道:“在笑不自量力的人,小桃,你刚刚去哪儿了?”
小桃顿了顿,咽了咽口水,看了一下语箫的脸色,琢磨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想出什么,闭上眼豁出去的说:“小桃刚刚去小厨房了。”
语箫似笑非笑的问:“偷吃什么了?”
小桃偷偷抬头看了语箫一眼,弱弱的说:“几片桃酥。”
“还有呢?”
小桃的声音更低了。“一碗龟苓膏。”
“继续”
小桃的声音已经差不多低不可闻:“三个水晶包。”
语箫无语的看着要把头埋到脖子里的人,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小桃跟啊笙久了,便也随了啊笙的性子。说她娇憨吧,她也时不时想出些好点子;说她聪敏吧,她办的事能让你啼笑皆非。
夏天天气炎热,心细的嫣红刚好被她给支出去了,语箫便打发了小桃去厨房上候着。让小桃估计着时辰,等林璟玉下学回来了就将一直冰镇着的果子端过来,也好让林璟玉消些暑气。她可倒好,当时厨房刚琢磨出了样新的点心,她就在那儿自得其乐的给人试。等厨房上开始做晚膳了才慌里慌张的端了果子过去。
语箫怕冰得太过凉气太重伤身体,仔细吩咐厨房里的人从冰窖里取出来时不要加太多冰在盘里。从小厨房到馨兰苑主屋,这一段路不远不近。端过来就刚刚好,不会散了凉气,也不会冰得太过。
厨房里的人按照惯例等小桃来了就将冰着的果盘端了出来,加了少量冰块。等她回来,那点子冰早化了,太阳照一路,还有些热气,果子又泡得太久,怎么还能吃?!
大爷笑也不是气也不是,带着小桃的啊笙脸上无地自容的神情现下她都还记得清楚。
大爷没罚她,取消她是‘是贪吃的小老鼠’。她还神色认真的反驳‘老鼠有什么不好?小桃就是属鼠的。’
她脸上的自豪取悦了屋子里的众人自此她的贪吃是出了名了,都传遍整个林府了。偏厨房上的人看她长得喜气,偏爱她,寻了空还特意用剩下的食材做些吃食给她备着。
语箫觉得她就不该继续问下去,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
“小桃,你去吩咐厨房上的人炖些老鸭汤,先温在灶上,等大爷什么时候想吃了再说。”
小桃以为语箫要训她,正暗自踹踹,就听得语箫吩咐她去做事,知道今天是没事了,提着的心放了下来。然后又听得去厨房,小桃忙欢喜的应了,还很有力度的点了点头。
“嗯”
语箫看着小桃欢喜的跑开的背影,嘴角抽了抽。小桃这一番打岔,不知怎的,她烦乱的心倒是舒缓了些。语箫在帘子外站了好一会儿,担心的探头从窗子往里瞅了一眼,想了想,皱着眉头走开了。
语箫在屋外单方面的训斥,声音不大,却也不小。可屋子里的林璟玉还是没有半点知觉。他认真的描着新得来的字,从一场以爱之名的伤害里寻一个一世唯一的约定。
从黄昏时分到华灯初上,再到夜半未央,林璟玉只是执着的写着如卿两字。
语箫伸手掩口打了个呵欠,然后揉了揉疲倦的眼睛,抬头看了一眼眼神清明、笔的运道不改的林璟玉,将手上的砚条下端在砚台上靠了靠,然后靠在砚台的沿上。
语箫悄悄退了开去,到旁边隔间放着西洋钟的陈列柜边看了时辰,已经差一刻钟到丑时了。
语箫拿起放在登上的茶杯喝了口凉掉的茶水,清清发昏的头。正思量着怎样劝林璟玉休息,就听见外面熙熙攘攘的。
语箫死皱着眉头将茶盏放下,快步出去,却听见嘈杂声是从住院那边传过来的。馨兰苑和住院隔的不远,因此馨兰苑里听得了声儿。
语箫偏头仔细的听了听,感觉这嘈杂声是从住院传过来的。语箫忧虑的挪了挪步子,直直的看向主院,发现主院越发亮了起。语箫有些难以置信,愣了下神,反应过来忙转身往回跑。转身的速度太快,语箫生生打了个趔趄,忙稳住身形,叫着林璟玉“大爷——”
因太过惊讶,也太过害怕,那两字似是只在嘴边呢喃。
语箫提高了声音,一边向主屋跑,一边喊着。
“大爷——”
语箫快步跑了进去,看林璟玉似是没听见她的声音还在写,语箫急得都出不了声儿了,几步上前抓过林璟玉手上的豪笔,也不管豪笔上未干的墨汁会不会弄脏衣裳。
“大爷,老爷怕是不好了。”
林璟玉本来精神就比较恍惚,语箫抓过他的笔的这瞬间稍微回了一下神,结果就听见这句话,林璟玉直接就愣住了。
语箫抓住林璟玉的手就往外跑,打翻了砚台,泼在林璟玉和语箫的衣裳上。
“哐——”
笨重的砚台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厚重的声音。
林璟玉打了个机灵,反拉住语箫的手就往外跑。林璟玉快步跑着,语箫跟不上速度,跌跌撞撞的跟着。屋子里的桌椅案几被慌乱的两人撞翻,发出阵阵的巨响。
“语箫,怎么了?”
主院传来的声响越来越大,啊笙放心不下林璟玉,就怕半晚上语箫会来传唤她,所以只是浅眠,听到主院声音的啊笙正准备起身,就听到隔壁主屋里一阵哐啷声,忙披了件上衣就出来了,就看见这幅狼狈的样子,急声问道。
啊笙的声音因着太过着急,音量就不免有些大。语箫被啊笙的声音惊醒,忙挣开林璟玉死抓着的手,边急声说道:“大爷,你快一点先过去。”
没了语箫的磕磕绊绊,林璟玉的速度明显提高了不少。
语箫定了定神,语气有些惊慌的对啊笙说道:“看着架势,老爷怕是不好了。你”
被语箫叫去热鸭汤的小桃和嫣红回来,就看见语箫正在和啊笙说什么,脸色难看。心里隐隐有些猜测的两人恐慌的问道:
“语箫姐姐怎么了?”
语箫的话被打断,转头看见小桃和嫣红两人,紧绷的神经难得的松缓了少许。她正觉得人手不够,就她和啊笙两人,劈成两半也不够用啊,刚好小桃和嫣红就回来了。
“小桃,你马上到落梅阁,让姑娘马上到老爷那儿去。要快!”
听到这话,小桃和嫣红都愣住了。
语箫猛地提高了声音:“还愣着干什么!没听见我的话吗?”
小桃被这一吼回过神来,撒开了脚丫子就往落梅阁跑去,手上还端着鸭汤,一路泼泼洒洒。
“嫣红,你去叫醒烟柳和新绿两个人,那些艳色的物件都给我取下来。”
“啊笙,你先去厨房上,估计厨房上已经将东西备着了,你拿过去。”
语箫看啊笙正准备往厨房上跑,想起什么,忙喊道:“等等,啊笙。我也不清楚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你明白吗?”
啊笙清楚语箫这么说的意思,‘老爷不好了’这只是语箫的猜测,所以她到厨房里拿的油灯这些东西不能冒冒然能进主院,不吉利。
“知道”
看大致的事情已经被安排下去,语箫抿了抿唇,咽了口口水润润有些发干的嘴。语箫想了一会儿,一时半会也想不起什么,定了定有些虚脱的身形,往主院跑去。
林璟玉在去主院的路上碰上了来报信的小厮,小厮看林璟玉的动作便清楚林璟玉已经知道了,也不说话,只是跟在林璟玉的后面快步往回跑。
等林璟玉赶到林如海屋子的时候,林如海已经到了弥留之际。屋子里的人忙乱成一团,毫无章法,居然现在还子在往一张藤木椅子上铺锦被。
林璟玉几步上前抓住林如海的手,看林如海的眼睛眨得缓慢,看见他眼睛才亮了少许。林璟玉心里大痛,忙将他抱起来。
林如海身体弯曲着,费力的说:“如卿”
声音很小,只是在嘴边打转,林如海似是也知道。又挣扎着喊道:“如卿”
林璟玉的眼泪刷的一下子就流了下来,笑着道:“我在。”
是,我,林璟玉,字、如、卿。
我承欢于你和母亲膝下,你只此一女,我记你们的恩情。我竭力护她一世安好。
林如海喘着气,费力的转头想看向门口,可还是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父亲——”
黛玉跌跌撞撞的跑进来,满脸的泪。看见林如海在林璟玉怀里,凄怆的喊道。
林璟玉没有回头,只是呆呆的看着林如海嘴边那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和脸上的欣慰。
不知他是为了那一声‘我在’,还是为了那一声‘父亲’。林璟玉偏头想着,很认真。
黛玉在耳旁哭着一声声的喊‘父亲’,林璟玉只是麻木的听着,然后继续他的难题。
林管家进了门来,看到林璟玉居然还抱着林如海,脸色瞬间就白了,又看到林璟玉脸上如同稚子的神情,直接就愣住了。后一步进来的语箫被林管家挡着,就只看见林如海还在林璟玉的怀里,忙喊道:“大爷,快把老爷放下来。”
林管家被这一喊,惊醒了一般将藤木椅上的锦被铺在地上。
然后就去扶着林璟玉小心翼翼的将林如海平放在锦被上。
啊笙带着厨房上的人候在院外,听到黛玉的哭声,清楚来了。摸了把脸上的泪,稳了稳心神,带着众人进去了。
点脚灯、净身、烧纸、装钱袋子、穿寿衣
因为林如海只有他和黛玉两个后辈,所有的事情必须两人亲力亲为,还有很多事情须得林璟玉一个人做,林璟玉自己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林管家说该干什么了,他就去干什么。
苏州就林如海一支,所以苏州也就没有林家林如海这一辈的长辈和平辈兄弟。林嬷嬷便亲自带人去请了资质辈分高的阴阳先生,充当林家高辈为林如海盖棺。
有着林管家和林嬷嬷坐镇,场面虽乱,倒也没出什么岔子。
作者有话要说:说好的双更估计在晚上11点左右。
第40章 画心
待年事已高的阴阳先生定棺之后;林管家便带了人小心的抬了棺材出去;将棺材停在正厅堂屋里。棺材要等阴阳先生选好了良辰吉时之后;方才能入土。
林嬷嬷和林管家两人已经回去;一个是一起长大的奶兄;一个是将他一手带大的乳母;看着正屋中央的新棺材,他们才深刻的明白这个生命中相伴半生的人已经离去。
林管家正当壮年,可林嬷嬷已经是半截身子土埋的年纪,颤颤巍巍的被林管家扶着回去。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伤;入她骨血。
林璟玉和黛玉两人端正的跪在棺材的正对面,听着黛玉嘤嘤的哭声,林璟玉缓慢的将手里的草纸放到前面燃着的火盆里;没流泪;神色坚硬。
他还记得,他初见父亲时那一刻的震惊。
“你和我的故人很像,差不多有七成。”
他说的认真,父亲也很认真的回着:“那想必是至亲吧。”
林璟玉将自己来的日子浅浅梳理一遍,这八年来,似是满耳都是细细的叮嘱声。
“璟玉,你的力道太轻,字所以就显得有些轻浮。”
“璟玉,为人就得像这松柏,顶天立地。”
“璟玉,徐先生是很好的先生,你要认真。”
林璟玉想,这所有的所有,是不是都只是为了弥留之际的那一句‘如卿’,还有自己说的那一句‘我在’?
可明明他说了这辈子只要自己一个人,他还记得,得知自己背着他兼职时,他说:“南南,把兼职辞了,我养得起你!”
然后,在自己高考结束不久之后,他成了别人的情人。那人的妻子上门时说的难堪的话,现在似乎还响在耳边。
“一个男人,像个女人一样躺在别人身下,算个什么东西?!”
他给哥哥说她讨厌他的女朋友。他讨厌哥哥的女朋友总想要霸占着哥哥,时不时的问在哥哥心里自己和她谁重要。他绝不会告诉别人每次听到这问句时的忐忑紧张。
他说:“南南不喜欢啊,那我跟她分了吧。”
他说:“南南,哥哥知道你行的。”
有人向他表白,他发脾气耍赖,让他只陪着自己。
他说:“好啊,哥哥就陪着你,就我们两个人。”
是不是自己当时太过高兴,然后就忘了言明距离。
他说:“如卿。”
林璟玉直愣愣的盯着眼前的棺材,上好的楠木上了鲜红的漆,红得发亮。
林璟玉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浆糊,一会儿看见棺材里躺着的是那个温润俊朗、常年着白色衬衫、头发打理得干干净净的哥哥,一会儿又觉得棺材里躺的是身形消瘦、严厉自制的父亲。
刚刚离开的语箫去而复返,手上捧了一件厚实的长披风。
已经到了深秋,白天的都觉得有些冷了,何况是晚上?晚上主院嘈杂声响起的时候,众人都慌了神了。林璟玉和黛玉出来得很急,哪还记得要穿件衣服?然后就是一片兵荒马乱的苍白,怎么会有那个闲心思去想这些?
待一切都收拾停当,语箫看林璟玉和黛玉跪着守灵,屋子里阴森森的,语箫和雪鸯忙回院子去拿件保暖的衣裳。
语箫展开披风,正准备蹲下去为林璟玉披上,随眼一看,才发现林璟玉正对着棺材。语箫眼神闪了闪,望了一眼林璟玉侧边的黛玉,咬了下下唇,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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