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万传闻言,知道她真的敢,只好稍敛下自己的暴怒,但还是吼着:
“你是存什么心?为什么要煽动汇恩去韩国学电玩?!他好歹是你弟弟,你怎么忍心毁掉他!你以为这样做,姚家的财产就有你的份吗?别作梦了,你一毛钱也拿不到!”
“汇恩沉迷电玩,是我的错吗?您这帽子也扣得太大了。”
“你不该给他钱!你给他钱就是要他堕落,要他当不成‘姚氏'的继承人。你好恶毒的心,连自己弟弟也要害!我不会让你得逞的,你斗不过我的!”
姚子望的左脸已经麻痹得动不了,左耳也轰轰然的听不到声音,但她没空去顾及这些,依旧冷冷的瞪着父亲。
“是吗?那您想怎么做呢?”
“你……给我滚出去!滚出‘姚氏',也滚出姚家!我看你多厉害,离开姚家还能在台湾生存下去!我会用一切力量封杀你,让你连清洁工的工作都找不到!任何一个敢录用你的人,都要面对’姚氏'的报复!呵,别忘了还有‘皇昕集团'也不会放过打你这只落水狗的机会!”
“滚出去?那是说,脱离父女关系吗?”姚子望想笑,但僵麻的脸蛋却做不出笑的表情。
“对!就是脱离父女关系!我没你这种恶毒的女儿,你给我滚!我看你去哪里生钱给汇恩,看你还能怎么害他!”姚万传说完,对一旁簌簌发抖的小职员吼着:“去叫警卫来,马上把这个女人赶出去!快去!”
小职员飞也似的跑了,因为冲得太快,差点与正往这边走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程雪歌轻声对小职员道歉,无视小职员错愕的表情,径自往姚子望的办公室走去,脸上满是担心。刚才大老远的就听到里头不时传出咆哮声,不知道她在里面发生什么事了。
一踏进去,就看到姚子望脸上红了一大片,她被打了?!程雪歌迅速跑向她——
“子望,你怎么了?”
没料到程雪歌会突然出现,姚子望眨了眨眼,发现他真的在,不是幻觉。想以不在乎的口气说她没事的,然而声音却卡在喉咙,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好象……连以为从不存在于她体内的眼泪,都快要冲出来了。被呼巴掌,会痛,但并无法逼出她的眼泪,可是,为什么程雪歌一出现,她就有一种好想哭的感觉呢?
“你是程雪歌!谁放你进来的?!”姚万传好一会才认出这个突然出现的男子,原来就是传说中的美男子程雪歌。对他这种商界大老来说,这个行情正好的商界新星也不过是个小角色,不值得他亲自去见,所以虽耳闻甚久,倒也没有真正见过面。
“姚先生,你动手打子望?”程雪歌站在姚子望身前严肃地问姚万传。
“我恨不得打死她这个黑心肠的女人!”姚万传冷笑的对他道:“我不知道你看上她哪一点,不过你最好小心一点,她连亲生父亲、弟弟都能设计了,哪天把你害死了,也不是意外的事。”
程雪歌难以置信一个身为父亲的人,居然可以对自己的子女摆出这种除之而后快的表情。他们是仇人吗?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他正想开口说话,但此时门口猛地冲进五六名警卫,教他一时无言了。这是做什么?
“董事长!”警卫们正在等候指示。
“你们来得正好,马上把姚子望赶出去,她被撤职了!从此以后,永不录用,也不再是我姚万传承认的女儿。”姚万传快意的宣告着。
警卫们就算惊愕,也在董事长严峻的面孔下,不敢耽搁片刻,就要向姚子望走去——
“不必劳驾各位,我们会自己走。”程雪歌一把搂过姚子望,抓过她桌上的公文包,就算姚万传没让警卫来赶人,他也不容许子望再在这种充满暴力威胁的环境下工作。他从来不知道她在“姚氏”里的处境如此艰难。一个这么出色的经理人,她的亲生父亲不好好栽培善待也就算了,还一心想打压消灭她。就是这样的环境,让她从此只相信权势的力量,将人类与生俱来的感情弃若敝屣,是吧?
姚万传冷声警告他:
“程雪歌,如果你选择站在她身边,最好先想想你会付出什么代价。”捏死一个小小的商界精英,对他来说一点也不困难。
程雪歌行经姚万传身边时,停顿了下,看着他,说道:
“我与子望会尽快结婚,到时欢迎你来参加。当然,若你不克前来,我们夫妻也能理解。”
话毕,搂着身体僵直得像木偶的姚子望,大步离开“姚氏”,离开姚家。
姚子望睡了好久好久,睡得好深好沉,睡得像是这三十三年来从来没睡过似的。她睡得连翻身都没有,连程雪歌帮她的脸颊冰敷也弄不醒她,一直在睡。
一连睡了十五个小时之后,他不得不叫她起来吃饭。她迷迷糊糊的洗了澡、吃了点粥,然后又趴回床上,再次沉入梦乡,那种迫不及待,彷佛正在与周公热恋中,片刻都舍不得稍离。
她累了,程雪歌是了解她的。来到他的住处后,她只说:“我想睡觉。”就占据了有他味道的枕头与床被,卷成一团入睡。
她的理智还不愿承认,但她的身体与心只在有他存在的地方放松、觉得安全,才能够放下所有的防备与伪装。
她睡了,接下来的一切都交给程雪歌。他找了相熟的搬家公司,去她的公寓将她的东西搬来。幸好他早了一步,因为当天晚上,姚家的管家就带人来接收她的公寓。姚万传交代,不许再让姚子望踏进姚家的产业一步,她放在公寓的东西,一律归属姚家,她无权要回去。
姚万传对姚子望的封杀令很快传遍了商界,大家议论纷纷,不知道这对父女在搞什么鬼,这种家务事怎么会弄得这么大。
小道消息传得飞快,有人说姚万传会这么震怒的原因是因为姚子望这些年暗中亏空“姚氏”数十亿,还在每一件开发案中大拿回扣,与厂商狼狈为奸,金额高达上亿等等,“姚氏”的律师团正在搜证中,必要时将会对姚子望提出告诉。
这个消息使得第三天的脱离父女关系新闻有了合理性。姚万传难得的接受商业记者访问,以痛心疾首的口气表达着:“虽然她是我的女儿,但她做了太多不能原谅的事,我只能大义灭亲。”
姚万传不肯明说姚子望到底做了什么事,也不正面响应关于亏空公款的传闻,让大众的想象力更是往上无限攀升,小道消息的版本传得更多了。而每一条都让姚子望这个曾经得到诸多赞誉的女强人,名声更加跌入谷底。姚万传摆明了要姚子望无法在商场上生存,不只要让别人不敢任用她,也要她连自行创业都没办法。对一个充满事业野心的女人而言,还有什么打击会比让她无法在商界立足更大?性格再强悍的女人都会为此而崩溃吧?
这些事,发生在短短的四天里。
外头已闹到翻天,八卦杂志开始在追索她的行踪,然而姚子望却睡得像是死去,她真正清醒过来是第六天的事了。吃完了一小锅排骨粥,整理好自己的仪容,却一时消不掉脸上因为酗睡而造成的浮肿,实在不想让程雪歌看到自己现在的丑样子,可是程雪歌好象打算跟她长谈,没回避的意思。
“为什么把这些东西放在我面前?”她哑着声问。
在她面前,有好几天份的报纸、杂志等等的,有放她照片的,还优先放在最上面。所以不必太仔细看,就知道这几天她有多红。
“你不想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事吗?”程雪歌问。
姚子望如他所愿的翻了翻那一叠报纸,看到了“姚子望疑亏空‘姚氏'三十亿元”、“姚子望涉图利厂商?”、“姚子望贪权爱利拿回扣不手软?”;接着眼睛扫到娱乐版,还是有她的新闻,一大堆星座专家、命相名家争相为她算命,说她六亲刑克、以利为先、冷情寡恩、情场空亡、一生孤独等等,铁口直断她不会结婚,程雪歌一定会拋弃她……
“好,看完了。”将最后一份报纸丢回桌上,她很敷衍的说着。
“你觉得怎样?”
“我比较想知道最近‘远帆'运作的情况怎样。”如果父亲打定主意不让她好过,就一定也会对程雪歌下手,让他做出拋弃她的决定。
“还可以。”程雪歌不否认姚家对他施压,不过效用不大,毕竟“远帆”是营建业,而“姚氏”以电子零件、国际贸易为主;不同行业,姚家的影响力没那么大。
“也是,我想问题应该不大,还有赵家在一边顶着呢。”她想了想,笑了。赵冠丽唯一的死穴是程雪歌,任何人想动他,还得看赵冠丽同不同意。
“这件事可能还会延烧一阵子,这段时间你就别急着出去,好好休息吧。”知道她有仇必报的性子,担心她一清醒过来,就要马上进行反击。
姚子望慵懒一笑,整个人贴进大沙发里。
“我不急着出去呀。如果可以,我还想多睡几天。”
她这回答出乎程雪歌意料,所以他更靠近她,蹲在她身前看着她,一边深思一边问道:
“你父亲已经当众宣布与你脱离父女关系了,你刚才有看到吧?”
“看到了。”不以为意的说着。“我相信我住的那间公寓也被查封了。”
“对。”她好象都料得到所有事情的发展,难道一切都在她的计算之中?“你现在无家可归了,子望。”
“哦。”谁在乎!她有钱,可以买更大更舒适的房子住。
“你想公开你是‘远帆'幕后老板的身分吗?”
姚子望原本闭上的眼睛倏地张得老大。
“你疯了?现在是什么时机,难道你想让人猜测‘远帆'能有如今的规模,全都是我亏空’姚氏'而得来的?”
“清者自清,不怕别人乱说。”程雪歌耸耸肩。
姚子望一把抓住他的手,严正警告着:
“不许说。”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别忘了我们各持有‘远帆'五成股份,身分上已经平等了哦。”他又露出了可以称之为邪恶的笑,让姚子望全身爬过一阵冷颤,不自禁全神贯注起来。
“雪歌,你很清楚这件事情搅和进来对你没好……这是什么?!”姚子望话说到一半,突然叫出来,双眼直直盯着自己的左手无名指。
她手上什么时候被套进一只戒指?
“这是戒指。看不出来吗?”程雪歌忍住笑问,难得看到她双眼呈斗鸡眼的搞笑状态,真是太爆笑了。
“你这是做什么?!”当下,什么天下大事、商场诡谲都飞到九重天外去,她满心纷乱,什么都没法想了。
“我们结婚吧,子望。”他低头在她左手无名指上落下一吻,轻轻说着。
结婚,不是解决事情的方式;而现在,根本也不是结婚的时机。再说,她跟他,怎么可能会走向结婚的结局?姚子望与程雪歌?不不,这两个名字怎么说也兜不到一块,可程雪歌却向她提出结婚……
呼呼呼!心口跳得好快。她至少想得出一百种说词来劝他打消这个念头,每一个说词都足以让他明白与她结婚是多么不智又不利的行为;娶她是没有任何好处的,她甚至没法给他幸福。她不懂感情,不懂付出,不懂爱,她唯一会的是与人勾心斗角、在商场上争权夺利,所以她适合当他事业上的合伙人,不适合当他婚姻里的伴侣。他该明白的不是吗?他可是她最得意的门生,不会笨到连最基本的利害得失都计算不出来。
他带她去婚纱公司挑婚纱,她一路上都努力想着要怎么拒绝他……以及抗拒自己心底那无以名之却爆动着的渴望。结果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想告诉他,一直跟在他们车子后头的车子,很像是狗仔队,而且还不止一家媒体的样子。他在这种敏感时机站在她身边,只会被染得一身腥,害她辛辛苦苦帮他打造出来的形象毁于一旦。
她想告诉他,他不该娶她,他们不该来到婚纱公司,这实在太荒谬了。
她想说……她想问他:昨天的求婚,是不是基于同情心?还是因为他脑袋一时短路?再不就是英雄主义作祟?总之,他再一意孤行下去,不出几天,肯定会后悔的。
她想说,却什么也没说。他牵着她的手,手指紧扣着她的;而她的手指,在他令人安心的力道下,不由自主的也牢握着他的。
这个在她心中还不算出师的程雪歌,他行事不够阴狠、不够强悍、太有良心,许多品性上的美德,都成为他从商之路的阻碍。她常在想,如果他以这样的性情居然还能成为一个红顶商人,那绝对称得上商界十大不可思议奇迹之一。
他可能无法成为最顶尖的那个商人——反正他看起来也不以此为目标。可是他却是一个教人无法不喜欢的人,让人在不知不觉间,眼睛只能绕着他的身影打转;佩服他的努力与毅力、坚定与执着,他可以像只小白兔般的温和,却偶尔也有像头驴似的固执难商量——
比如现在。
“我们穿这样很搭吧?好,决定就订制这一种款式。”程雪歌一身银灰色西装,而她满身是粉紫的色调,礼服是用渐层的晕染,由浅至深,看起来梦幻极了。
“订制?等等!”她恍然回神,瞪着全身镜里两人的模样,赶忙抓住他的手道:“我没同意!”
“不喜欢这个颜色吗?我觉得不错呀,紫色穿在你身上好看极了。”程雪歌也在镜子里回视她,带笑的电眼,只差没把她当场电晕。真是太没用了姚子望,你给我振作一点!她在心底昏沉沉的斥责自己。
“不对,一切都不对!”她转身看他,眼睛同时扫到站在一边的三个服务小姐全都巴巴的望着程雪歌发呆。心底不大舒服,但没空去管那些了。“雪歌,你做这些事是什么意思呢?现在你该做的是回公司去,好好稳住公司,不要让有心人趁机破坏,而不是站在这里穿着礼服玩!”
“你以为这是在玩?要不要我们马上到法院公证结婚,好让你了解我有多认真?”
“请你不要开玩笑!”她紧张的揪着他的衣领。“好,就算你不是在开玩笑,那就请你清醒一下,现在不是结婚的时机,你搞不清楚吗?”
相较于她的激动,程雪歌冷静太多了。
“为什么不是结婚的时机?你刚失业,暂时不忙,不趁现在结婚,以后你开始忙了,还找得到空闲办这件事吗?”
“话不是这么说。”姚子望摇摇头,想让脑袋清晰一点,不要每每听到他提“结婚”就晕眩。“重点是你没有必要娶我。”
“什么叫没必要?”他扬起眉质问。
“你娶我做什么?”这对他一点帮助也没有好不好!
“我喜欢你,这理由你没办法接受吗?”
“什……”被口水呛到。“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你也喜欢我。为什么彼此喜欢的两个人不该结婚?”
喜欢……喜欢?!他疯了!一定疯了!而她,怦怦怦,则是突然得到心脏病,正在病发中!怦怦怦,她需要救护车!
偏偏程雪歌还不放过她,接着对她道:
“你得负责的,是你先喜欢我、先爱上我;然后,我发现了,也不自禁喜欢你,想要爱上你。感情都这么深了,你再想撇清,以为我会放过你吗?”
姚子望想大声反驳,可是她脸烧烫得像被点了把火,热得她不知道该怎么响应他的情话。在谈情说爱方面,她根本连幼儿园的等级都不到,怎么招架得住他的情话攻势?
她不是招架不住男人,而是招架不了程雪歌。
败了,败了。他没有在商场上打败她,却还是能教她哑口无言、溃不成军,只想高举白旗,请他不要再放电下去了,他让她全身泛着高烧,都快烧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