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到,黑影忽然“汪”一声惊呔,反而扑了上前,原来张惠雍心急眼花,竟未看出那是一只大狗。因为张惠雍未存心击毙对方,以致虽是一只狗,也未损伤毫末,这时凶得像一只小虎。一扑便到,张惠雍急翻一掌,“蓬”,-一声响处,那狗被震得五肢俱碎,厉叫一声,当场身死。但是,在同一时间,身前身后两声大喝并起,于志敏也一掠过来,猛力向那拐角处连发两掌,打得那凸凹出的石角碎屑飞溅,一手挽着张惠雍道:“伤了没有?”张惠雍只顾打狗,却未细想狗后还跟有主人,正在狗死的瞬间,已觉一股奇寒砭骨的冷风迎面袭来,急一翻左掌,发劲应放,能否接得下,尚未可知,于志敏身如飘风已抢先一着,此讨被问,只好苦笑说一声:“不!”于志敏见这位没有受伤,又喝一声:“追!”一手挽着张惠雍,一手将鳗珠挂出胸前,那知一连走了几十丈,仍然看不到人影,不禁诧道:“那厮的寒魄掌劲倒也不小,为何却恁胆小?”张惠雍惊道:“怪不得掌风奇冷,原来是寒魄掌!”于志敏回头望他一眼,道:“你不伤在这种掌劲之下已算万幸,我虽然能活,若是对方乘机上来牵制,可要大费手脚,以后对放,得处处当心才好!”张惠雍被妹夫教训一顿,自觉脸上发热,心里暗道:“你早就上过当,又何必说我?”于志敏见他脸上讪讪地,又一笑道:“反正这时已无须再找吃的,我们回去拿那支死狗来烧吃地好!”张惠雍道:“不再找敌人了!”于志敏道:“那胆小鬼管他躲在何方?不必再费事了,他要是该死,总会自己送上门来!”张惠雍说一声:“好!两人又折转回头,不料回到原处一看,狗尸已被男人搬去。”于志敏迭遭愚弄,心头大怒,气冲冲道:“这狡贼要给我找到,不打他成个肉饼。难消我恨!”张惠雍先被于志敏埋怨,原是有点气闷,这时见他气恼,称心地笑了一笑,正要还他几句厉害的,却又暗叫一声:“不好!这个还好应付,待他把雅妹子搬了出来可吃不消!”他知道惠雅的嘴巴和拳头不会饶这做哥哥的,只好打消念头,说一句:“往那里找去?”于志敏道:“你看!”步纵过拐角处,朝石壁就是一掌,“蓬!华拉……”一阵巨响,石纷弥漫满洞。他一步路过丈余,双掌向两侧一推,又将石壁打成无数碎石。张惠雍知他要用这个方法,试采石壁的秘门在何处,笑道:“你何不用在闪电魔王起居室那套来得省事?”于志敏道:“那才不省事哩!虚空探物这套功夫最耗真气,当时若非师娘故意考我一考,我才舍不得花偌大的劲儿!”张惠雍道:“待我用剑柄敲这边!”于志敏道:“你留点气力待万一要打斗的用!”话声一落,又跃前丈余,双掌一推,这硬生生把一块石壁打塌了下去,露出一条隧道入口。两人溜走进这一条隧道,比不如走了多远,好像尽是激旋曲折,并无止境。于志敏初时含愤进来,未曾顾及其他,走了一班,才默记步数和方向,却闻张惠雍惊道:“莫非地底也有迷宫,怎地走了这么久还未走出去?”于志敏被他一语提醒,不由得怔了一怔,暗想:“这确有道理。若是这条隧道并无出口,再被敌人炸塌石壁,封锁了退路,岂不困死在地底下?”他一想由被敌人困陷的事,心胆立即一寒,说一声:“快走原路回去!”拖着张惠雍一阵急奔。两人走了一程,理应回到原处才对,那知越走越觉得不是来时的路。张惠雍莫名其妙地被于志敏拖着狂奔,用不着思索他事,所以首先发觉此路不对,不由得叫道:“你且停一停,我看路不大对!”于志敏道:“没有别的岔路吗,怎会不对?”他觉得回头走的路只有一条,所以随口回答。张惠雍道:“我觉得真不是来的的路,你仔细想想看!”于志敏道:“路上详细的景况,我虽然记不到,每三两百步有什么出奇的东西,我还大致记得。”他留神两壁的景况,醒着脚步,一奋数了千多步,仍未发现熟悉的景物,知张惠雍说的不差,脸色也略显焦急的神情,恐怕说了出来更使张惠雍沉不着气,装成满有把握的样子,“哼”一声道:“这些不敢见人的狡贼,专用诡计害人,我就不相信能把我两人埋葬在这窟里!”张惠雍听他说话挽弯抹角,知他已经情虚,心急,忙道:“我们总得设法离开这地底迷宫!但是,这时东西南北都分不出来,能知向那里走?还有……”一句未完,忽一阵隆隆的声音起自地底,隧道也被震得摇晃起来。不禁惊叫一声:“糟了,退路已被炸塌,怎生出得去?”于声敏微微道:“这事早在本山人神机妙算之中。你休着急,方才你说过还有甚么,且先说来!”张惠雍见他明知炸塌了隧道,神态反显得更安详,不知他有甚么妙法,反正事已至此,急也无用,想了想,答道:“方才我是说,要是被困得久了,出没有吃的!”于志敏笑道:“如果做鬼,饿死和饱死都是一样,你不须担忧,每服一颗耐饥丹十天不饿还有好几十颗,够我两人用一两百天,这山能有多高,大不了替它再开个天窗,也可以出去!”张惠雍听说得蛮有把握,也就笑起来道:“你我现在就动手,省得又费别的力气!”于志敏说一声:“别忙!”接着又道:“到底开天窗好,还是挖地洞好,我还得比较一下!”张惠雍诧道:“怎么又有挖地洞的方法?”于志敏道:“你听方才那爆音由那里传来?相隔约有多远?张惠雍道:“好像就在我脚下后面三十丈的地底!”于志敏说一声:“方向对!”又道:“但是,我听来还不上此数,因为你听到的是爆音,我感觉到的是震源,相差约有二三十丈,而且我感到的比较远。”张惠雍道:“远二三十丈,不算什么我们挖地洞!”于志敏摇摇头道:“你又来了,要知往地底挖,必需搬石、搬土,这里没有搬运的用具,怎生搬法?”张惠雍道:“难道开天窗就用不着搬?”于志敏道:“虽也要搬,但是一剑上去,石块就会自己掉下来,只需把它踢开老远就行。”张惠雍笑起来道:“这方法好,我们现在就干!”于志敏又说一声:“别忙!”接着道:“我们先把这里记下来,省得将来连方向也失了去!”使出接受取出一张白张,一枝小尺,一段木炭,一个小罗庚,将白纸摊在地上,小罗庚放在白纸上小尺平放,与罗庚上的指针取同一方向,然后用木炭靠紧小尺画了一道黑线,作一个方向矢标。又在纸的一角绘个圆圈,距圆圈寸许,绘一个小三角。张惠雍诧道:“你这是干什么?”于志敏笑道:“这地底洞深幽奥秘,隧道又多,不像冈底斯山魔教总坛,说毁就毁,只好用这方法尽十天时间,把它测绘出来也许将来还有用处。”张惠雍惊道:“你竟想在这里待十天?”于志敏道:“反正一时死不了,十天二十天有何要紧?”张惠雍道:“不是要不要紧的事,难道不但心人家在找你?”于志敏笑道:“不见你力娶个拳头大的舅嫂回来,就这样担心那样担心…”张惠雍笑道:“别对我假装正经,担心你的人总比我多几倍!”于志敏这回没再取笑他,不能不默认有好几位娇妻为自己担心,尤其是阿尔搭儿更不知要着急成什么样子。只好调开话题道:“你既恐怕别人担心,就别尽说话搔扰我,隧道既已封闭,敌人也同样不能进来,我好几天没睡觉了,得把这里的隧道测出一点眉目,然后睡上一觉!”张惠雍知他词屈才“顾左右而言他”,但也是堂堂皇皇的大道理,无法反驳,笑笑道:“你尽做你的,我也学学你这门奇术!”于志敏笑了一笑,缓步到拐角的地方,摆平罗庚,取出一根绣花针插在纸上三角形中央,将小尺靠紧绣花针,取准原来所站的地方,又用木炭靠紧小尺画了一笔,嘴里念着:“十六丈。”立既点了一个黑点,并驻一六两字,然后将绣花针收插在黑点上,对张惠雍笑道:“劳你的驾,走往那边的拐角处站着,帮我一个小忙!”张惠雍疑惑道:“你到底搞甚么玄虚?”于志敏失笑道:“这的你不必问,挂出鳗珠,往那边站着,待我测好了全图,自然告击诉你!”惠雍无可奈何,依言照办。于志敏待他站好,又像头一回取了一条方向线,点了一点,路上数目字,然后走过张惠雍的身边,到达另一个拐角,按照第二回的方法走向。因在山腹小的两人就这样交换着前进,边走边测,倦了就陋,陋了又干,也不知道经过多少时候,那知隧道的外面已闹得天翻地履?
《明驼千里》——第二十二回
第二十二回入穴寻人 二女双被困破墙见异 一蝠独回翔
当天,王紫霜奉师命和张惠雅,巴乌拉两人押解魔窟男女回转扎萨克图,一因天色已晚,二因那几十位妇人扭扭捏捏,走得太慢,以致还没有走到半路,已是夜幕低垂,雪光暗淡。逍遥客和诸女虽知于志敏赶往都鲁山助战,定能稳操胜算,但因去了多时并无消息,仍免不了人人担心。阿尔塔儿更是幽怨盈眉,百愁莫解,好容易盼得夫婿回来,顷刻间又去冒险拼命;没奈何,只好拉着新来的同装姐姐秦玉鸾问七问八,到日落崦嵫,飞雪苍茫的薄暮时分,她还是木立帐后,远眺北端,一颗心已飘往都鲁山顶,任凭瑾姑四女窃窃笑她情痴,仍然浑无所觉。忽然,帐前“呃——呃——呃——”一阵厉叫,将阿尔塔儿由幻想里惊醒,三脚两步急施往拴驼的地方,见于志敏骑乘的那匹黄毛骆驼犹自厉嘶不已。阿尔搭儿生得娇小玲球,又不懂得纵跳的方法,攀不上高长的驼颈,只好一手挽着驼腿,一手抹它胸前,哺哺道:“大黄又作怪啦!日里已乱闹了一回,这时又闹什么呀?”她一看地上的一堆草料,又补上一句:“你还没有吃完哩!”古话说:“爱屋及乌”,阿尔搭儿是“爱郎及畜”,自从于志敏离开她的身边,她不是终日抚摩剑鞘,就是亲自照管这匹坐骑的食料,这匹骆驼也善晓人意,平时一见她跑来身前,立即低头哼气,把那长颈在她掌上挨擦,显得十分温驯安分。然而,这一回却是例外,骆驼大鼓不但不肯安静,而且前蹄向雪上猛掘,在厉中带有点悲怆的音调,忽然四蹄一跪,挨着阿尔搭儿的身子猛擦,好像在示意她骑上去,阿尔搭儿心里蓦地兴了一种预感,不由得脱口惊呼一声:“你们快来呀!”瑾姑四女连到齐孛儿对于阿尔搭儿平日行径,已是司空见惯,知道她最爱大惊小怪,只在帐门插门一声:“怎么了呀?”秦玉鸾不明就里,更有意显出一手轻功,使瑾姑四女不轻视她,叫一声:“怎么了!”身形一晃,已滑出数丈,恰到达阿尔搭儿身前。阿尔搭儿指着那匹骆驼道:“你看!他是敏郎的坐骑,尽这样叫个不停,别是敏郎出彩了!”逍遥客也因阿尔搭儿惊叫而走出帐来,见诸女俱在帐前,仅秦玉鸾和阿尔搭儿在骆驼旁边,那骆驼依然“呃呃”嘶鸣,也缓步走去,问一声:“骆驼可是有病?”阿尔搭儿说一声:“不是!”又把它嘶鸣的形重说一遍,连带自己的揣测也说了出来。逍遥客见多识广,心知这些畜类最有强感,譬如蚁妈向高处搬家,便是大雨将临;船上老鼠登岸,船只就要遇受不幸;骆驼好端端燥急嘶鸣,难保不是一种预兆。忙道:“你先问它一声。看它懂不懂?”人要向骆驼问话,未免太奇,但是是一般道理。狗急跳墙,人急求止,同是一般道理。阿尔搭儿得到逍遥客给她的启示,忙轻拍骆驼的毛颈道:“你死自叫个不停,莫非主人有难么?”还恐怕它听不懂,又拍一拍它背上的肉峰。那骆驼敢情已知晓她的意思,转头对着阿尔搭儿“哼”了两声。逍遥客看它双眼竟是泪水隐隐,不由得叫一声:“不好!看来真是出事……”见瑾姑四女和齐孛儿娜娜而来,忙道:“你等当心守护,我往亚麻谷走一道!”瑾姑忙道:“他们真个出事了么?”逍遥客道:“这很难说,若是我今夜不回来,你们明天一早就将齐孛儿姐妹送往城里安顿,由秦姑娘陪着她姐妹,你四人赶往亚麻谷就是了!”吩咐完毕,也不待丁瑾姑答应,说一声:“你们当心!”身形已落丈外。诸女料不到逍遥客说走便走,此时剩下七位尽是十六七岁以上十八九岁以下的少女,不由得相顾茫然。依照逍遥客吩咐的意思,自然是以丁瑾姑为主,而且她年纪稍长,见事也多,武艺又为诸女之冠,可以担当守护的艰巨任务,应当由她出主意才是正理。丁瑾姑自知未正名份,说起来,阿尔搭儿和秦玉鸾总是主母身份,自己纵能使获人垂青,无非居于妾腾地位,那敢擅专分派?但她也知道阿尔搭儿拿不出什么主意来,只好向秦玉鸾请出主意。秦玉鸾粉脸微红道:“我有甚主意好出?姐妹来久了,尽管分派就是!”丁瑾姑再问过齐孛儿和阿尔搭儿,总是得到同样的答复,这才对三位主妇道:“既是这样,为了大家平安,我也不再客气了,请秦姑娘,搭儿姑娘,孛儿姑娘,统统回帐里整治吃的,让我们四个在帐外守护。”齐孛儿首先笑道:“我别的不行,煮吃倒是可以!”阿尔搭儿峻眉深锁,怜恤地抚摩骆驼几下,凑至耳边说一句:“有人去救了,你别再闹啦!”幽怨地望了秦玉鸾一眼,和她手牵手地走往帐中。逍遥客一路电掣风驰向来亚麻谷疾奔,来到半路,即见球光闪烁,人语声喧,暗叹道:“牲畜那能解事?这回可害我空跑一程,那伙人马岂不是于老弟他们凯旋回来了!”他原天长啸一声,接着高呼一声:“于老弟!”立即加力飞奔。王紫霜押队行进阁,忽听逍遥客长高呼,以为诸女在扎萨克图又出事了,急说一声:“我先走一步!”一纵身子,已由众妇女头上飞掠过去。两人轻功都十分神速,眨眼相遇在一处。王紫霜忙问一声:“可是家里出事?”逍遥客道:“家里没事,于老弟呢?”“他没有回来!”王紫霜见他问得过急,也不暇说得太清楚。逍遥客惊叫一声:“糟糕!怎生是好?”王紫霜也随之一惊,急道:“到底是的什么事么?”逍遥客气促促道:“骆驼示警,说是于老弟已经出事了?”王紫霜诧道:“骆驼是谁?”逍遥客发觉自己说得太急,教人那知晓得清楚?忙歇了一歇,将阿尔搭儿如何担心,骆驼如何嘶叫……等经过简略告知,最后并道:“于老弟要是回来,那也就罢了,偏是他和雍儿没有回来,骆驼的嘶叫倒有几分道理!”王紫霜沉吟道:“阿敏方才果然出事,经我师父救助,我来时,他和我师父在一起,怎还会出事,那骆驼嘶鸣多久了?”逍遥客先听说白义姑曾打救过于志敏,不由得半喜半忧,因为人已被救,喜的成分也较多些,纵容道:“骆驼嘶叫,不过是方才的事,他尚未站起,我就赶来了!”王紫霜心知逍遥客的轻功较自己略逊,仍不失为宇内第一流的艺业,他赶这几十里路也只是顷刻间的事,可见骆驼嘶鸣并不太久,心想这类供人骑乘的牲畜,最能认主,师父又行止无定,莫非夫婿又再度遇险?她想到也许白义姑有事离开,于志敏乱走就闯,说不定又闯出祸来,但又觉得电魄魔君作为向导,何至再有奇祸?她心上起了狐疑,不自主地瞥了逍遥客一眼,跟着道:“老师哥替我将人带回去,待我和闵丫头回谷去找他两人好吗?”逍遥客一听她话意,知她也没有把握说于志敏和张惠雍不再遇凶险,本想自己也一同往亚麻谷,又因王紫霜已连闵小玲也说在前应,若教惠雅和巴乌拉带着那伙男妇,难保不有意外,只好说一声:“这样也好!”王紫霜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