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冷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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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冷血-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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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约红为小刀的问题,而感到疼痛。他脸上现出一种淡淡的微笑,令人感觉他对自己所恋的何等深清,但对自己本身却何等残酷。

不管深清还是残酷,他们都得要上山。

继续上山。

——乳房山。

第四座山。

上山为的是救人。

救人需救彻。

——要救人就得要有“一元虫”。

“一元虫”中的“伤鱼”,是在“乳房”主人“三罢大侠”的手里。——三罢大侠是什么人?

大侠也是人。

——所有的“大侠”都是人,充其量,只不过是好一些、强一些、正义一些、好打不平一些的人罢了。

“三罢大侠也是温家的人,是个施毒好手。他早年因家族的压力太大了,营营役役的要出人头地,千方百计,冲破万难,不顾一切,罔视障碍,就是要出类拔萃,结果,到了壮年时,他终有所成,可是回心一算,亲人都离他而去,妻离子散,发已苍苍,失去的远比得到的多。”对“三罢大侠”的生平,梁大中却是四人中较熟悉的,所以这次便由他来简述三罢大侠的过往:“他回顾前尘往事,感慨不已,因此,他少为虚名私利,多行侠仗义,反而博得了‘大侠’的名头。”

但巴旺诧道:“行侠得侠名,这个自然,可是‘三罢’又是怎么回事?”他这样问的时候,那就像一朵小小椒乳的山丘,已经在望了。虽然暮色已轻得像羽毛一般莅临了,但仍见绿的草、蓝的天,烘托着一环乳白的山丘,就像美丽女子的肩一般的匀柔。从这儿望过去,只见牛群、羊群在草地上倘徉着,十分舒适、平和。不知怎的,冷血望过去,却感觉到那乳房山上,有一股杀气。

这是梁大中、但巴旺、小刀、小骨等人所感受不到的。

他想说。

却说不出。

——那是什么样的一种杀气呢?

三罢大侠在房里。

他浸在乳液里。

屋里有许多镜子,映出他光滑的皮肤。

——真舒服。

过份的舒服使他有一种“升仙”的感觉。人在乳中,就像一叶浮舟,他每有这种感觉的时候就想起了他的家人。

他把房里的屏风,都绘上了他的父母、妻子、儿子、女儿的形象。

——他已失去他们多时了,只有天天的看看绘像,以作慰藉。

他在早年的时候,大过拚命忘情,只为求得世上功名,以致用毒过甚,为毒所侵,身子已残破得七零八落,必须要时时浸在乳水里,才能保持不迅速衰老,反而皮肤渐次光滑,日渐回复青春。

他原拟再浸一会儿,就起来诵经。

这时候,门就敲响了。

他有点不情不愿的起来,披衣束带,开门一看:房门口站着的是一个脸上涂着一层白垩的人。

四十三、不快乐的鱼

“他在早年的时候,身体上受伤太多;晚年的时候,心头上受创更重,所以斗志全消,隐遁乳房,自称‘三罢’。”梁大中继续回答但巴旺的疑问:“所谓‘三罢’,就是‘罢功、罢斗、罢手’。”

“什么是‘罢功’?”

“他不再勤练武功了——但他的武功仍是很高,尤其是施毒手法,仍是温门一绝。”“什么是‘罢斗’?”

“那还不简单,他不再与人争强斗胜了。”

“‘罢手’就是放弃了?”

“是放下,而不是放弃。看开了,就放得下;放弃,只是认输,而没有看开。”“如此听来,这‘三罢大侠’倒是满有意思的。他的人生境界就象我一样高!”但巴旺以一种长辈的口吻道,“这样吧,我就上‘乳房山’让他结识结识我,我们一定宛若老友重逢,一见如故!”

开了门的三罢大侠,很是觉得意外。

“什么风,虫二?”三罢大侠笑着迎迓,“咱们虽住在近处,但你也有一年多没上我这儿来了吧!”

虫二大师大概是笑了笑,嘴边的白垩里生起了一些裂纹。他走了进去。“……鱼,养得还好吧?”虫二低着头低沉的问。

他低头看大池里的乳汁。

乳汁里游着的是鱼。

——这些鱼,有的独睛,有的断眉,有的裂鳍,有的鱼鳞已脱得七零儿落。但它们却有一些共同的特点:会在乳水里打喷嚏;喜欢十一、二条鱼尾首相衔的接合在一起,象一条长长的鞭子。有时候会把嘴冒出水面,疾吐一口水箭,然后笔直跃上半空,去追那自己喷出去的水箭,再落回乳汁里来。每当它们的主人三罢大侠说话的时候,它们都会在乳液里直立着,尊敬的洗耳恭听。

“这些‘伤鱼’,恐怕是自古以来,培养得最好的一批,就跟你养的‘救鱼’一样,都是空前出色的品种。”三罢大快说时眼光闪亮,看来,对这些鱼,他不但未能忘情,简直还有点得意忘形了呢,“只要把八九婆婆的‘怒鱼’和三缸公子的‘忙鱼”结合起来,咱们的‘一元虫’,至少可以为大家各提升四十年的功力,届时……”

虫二大师似震了一震。

三罢大侠含笑道:“人人都以为‘一元虫’只可用作治病,其实,只有咱们四人心知肚明它们的用途还多着呢。譬如说,这些伤鱼,养在乳里,只要乳汁掺了人血,就成了毒鱼,谁要是让它吮上了,嘿嘿……至好的东西一翻身就是最坏的,世事往往就是这样。”他身上穿的绸缎浴衣,十分轻柔华贵,而他久浸乳汁的肤色也白皙明亮,象有一层淡淡的光泽映着乳色,看去象池边的一座玉像。

三罢大侠的自满很是带点自豪:“咱们这‘一元虫’研制成功,就可以堂而皇之的重返岭南‘老字号’去了。八九婆婆是因为偷生而不战死,所以给逐出门墙;三缸公子是为了唐方,也没面目回老字号。你则是生了怪病,我呢,因太争功了,开罪了同门前辈……不过,咱们要是研创出‘一元虫’来,可以光宗耀祖,就什么都不怕了……”

忽然,他奇道:“你怎么不说话?”

虫二大师低声道,“你要我说什么?”

三罢大快诧然:“你没话可说么?”

虫二大师沉声道:“我能说什么?”

然后,他缓缓的回过头来,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三罢大侠不明所以,凑前去看:“什么?”

虫二大师惨然道:“我让人打伤了。”

三罢大侠怒问“是谁伤你?”

虫二大师道:“是三缸公子和八九婆婆。他们的忙鱼和怒鱼还咬住我的脖子不放。”三罢大快于是凑过身子去看。

他那粉白的颈项很漂亮。

忽然,虫二大师一动。

太快了,又似没有动。

然后,三罢大侠身子一搐,僵硬了。

他的姿势保持依然。

但他的粉致致的脖子多了一条红线。

三罢大侠恨恨的道:“你……为……什……么……要……杀……我?”虫二大师笑了。

大笑。

他大笑得一点也不张狂,反而令人听起来愉快、开心,似全无恶意。——很少人大笑依然不予人嚣张的感觉,正如极少人在大胜的时候依然不会傲慢张狂一样。

“因为我不是虫二。我不是‘风月无边’!”他笑着,和和气气的说:“我是镜花水月、蔷薇将军。”

话才说完,三罢大侠那僵直的身子忽然一震。

然后,他的脖子就离开了身躯,随着一道血线骤变为血泉,滚落入乳池里。有几点血渍,还溅到那扇屏风画像上。

乳池立即冒出几股段红,很快又化入乳液之中,整个乳池,看去颜色只深了一些,没有多大的变化。

但池里的鱼目,已变成了绿色。

蔷薇将军自袖子里一寸一寸的收回柄扫刀,然后轻轻摸了摸脸上的白垩,低笑道:“可真管用。”并飞起一脚,把三罢大侠的尸身,踢落到池里去跟首脑会合。蔷薇将军还用一种似是祝祷的语音向乳池里说:“你放心吧,我会代你好好的等小刀、小骨他们来的。至于‘一元虫’的功效,我记住了,也一定会代你享用的,安息吧。你安息也是死,不安息也是死,既然死了,还是安息的好。你不是号称‘三罢’的吗?现在不是罢了吗?”

池中那隐约躺在乳汁底的尸首,搁在那里,就象一条不快乐的鱼。

那些鱼,尝过了血腥,开始聚拢过来,似是要啃他们主人的尸首。

“我又写了一首好诗。”蔷薇将军喃喃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话,仿佛,对自己所作所为,很感满意,并搬来一张竹椅,守坐在门前,以一种抄经文的虔诚,来等待他的猎物。人生里有大半的时候都在等待和忍耐。

他觉得他的“猎物”已逐渐靠近他了。

他甚至有一种奇异的感觉:——那“猎物”似乎也感觉得出:他在这里。

可是感觉得出来又有什么用?夕阳知道自己不应西移,可是,仍是一步一步走向没有光的所在。

四十四、与鱼狂欢

(有人在里面!)

(不要靠近它!)

(前面危险!)

(不要上前!)

冷血的呐喊,完全没有用。

因为他失去了声音。

他回复开始中毒时一样,全身如给重重的冰嵌着,一动也不能动,如同在一个梦魇之中,清醒但挣脱不了。

达时,但巴旺正说:“我看见乳房了……”其时,小刀和暮阳都在他眼前。梁大中在他脑袋上狠狠一个凿。

但巴旺大怒。梁大中悄悄的指了指小刀。但巴旺这才省觉自己失言。他连忙补充道:“……我还看见乳牛、乳羊、乳……”

梁大中没好气的道:“罗唣什么?去敲门吧。”

这一路来的相处,他跟但巴旺已十分熟络。

但巴旺不听他支使:“你没有手?这儿能动的有四人,算你对三罢大侠的事最熟,你不打头阵,谁打?”

粱大中道:“好好好,我敲、我敲……”

(不,不要过去!)

(走,马上离开!)

(屋里有杀气……)

(杀气太强!)

“笃笃”。

梁大中敲响了门。

轻轻的。

没人应门。

他们不以为怪。

——经过“心房”、“暗房”和“酒房”,他们对“怪”已习以为常。这时,暮色已轻纱般徐徐罩下,天不再蓝,草不再绿,乳房仍是乳色的房。(不要再敲了马上走吧小心里面有……)

冷血极急。

他连下唇都抿得溅出血来。

但没有人回过头低下头来看他。

这时,门开了。

——开门的声音,十分好听,象一串音乐。

小刀怕黑。

小骨亮起了火摺子。

火摺子一亮,门恰好打开,火光一晃,门口便出现了一个人。

在火光中,他的脸象死去了的人;在黑暗里,他的头象一堆白坭。

冷血是躺着的。

对站在门口的人,他比谁都看得更不清楚。

可是他却感觉出来了。

“嗅”出来了。

——是他?

——一定是他!

(那个使他出道以来第一次受到挫败的人!)

可是,除了冷血之外,谁都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妥,有任何危机。

反而觉得惊喜。

“你也在这儿?”梁大中喜道:“那就好说话多了。”

小刀也道:“虫二大师,冷血大哥就差‘伤鱼’,请您叫三罢大侠成全成全吧。”“虫二大师”垂着首道:“我既然来了,三罢兄也不致不给我面子,你们进来再说吧。”

(不,不能进去!)

(绝对不能进去!)

(因为他不是虫二大师!)

(他是蔷薇将军!)

小刀、小骨、梁大中,还有但巴旺,背着冷血,鱼贯走入了屋里。

这时候,他们忽然听见一种声音:好象是河底里响了什么的一声,又钝又重,一如船舷触了底,轰的一声。大家都闻到…种香味,淡淡的,但这种香又很熟悉,只不过一入屋里,又浓烈了许多。但巴旺望向小刀:“怎么这么香?”

梁大中也注视小刀:“很香?”

小舒也看着他姊姊:“姊,很香哇。”

他们都熟悉这种香味。

这几天来与小刀相处,小刀身上发出的正是这种幽香,只不过是淡淡的,此际忽然剧烈而且明显了起来。

小刀有点赧然:“没有啦,不是我……”她立即就发现了“香”的来源:“是乳香哪。”

大家都瞥见了那“乳池”。

只有但巴旺转错了方向。

他望向小刀的胸脯。

梁大中经过前面三所怪房子,马上就联想到:“‘伤鱼’一定是养在里边了。”“虫二大师”只悠悠的道:“不错。但池里边还养了一样东西,包准你没见过,要不要去看看?”

但巴旺一向好奇,一听就蹲到池边张望了。

小骨年少,更爱热闹,便也要到池边去看个究竟。

“虫二大师”一把扶住他,疾道:“小心,池边很滑。”

他这样一‘扶”,电光石火间,已疾封了小骨身上四处穴道。

然后他不动声色的接过小骨手边的蜡烛,忽然递'奇書網整理提供'给了粱大中。

烛光忽然到了眼前,粱大中一怔。

就在这刹那之间,他看进了对方的眼睛里。

那是一种有名有姓有形有质有华有实的感觉:——杀气。

(对了,是杀气。)

(怎么会有杀气?)

(难道他是要……)

梁大中只来得及想到这里。

烛光一晃。

对方身前,好象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特别亮。

那是刀光。

带点寂寞、有点洒脱的刀光。

“你……”梁大中怒嘶。

一时间,救国大志、除奸宏愿、为民请愿的种种寄望,全都给那烛火烧融烫蚀了似的,梁大中悲痛的哀呼一声,他拔出身畔那柄十彩迷幻的剑,烛火映照下,更迷幻多彩,象一场又一场不朽的梦。

“可恶……”他的剑已挥不去、挡不了了。他说了这两个字,对方手上的蜡烛忽折为二,他也齐腰而折,象两段木偶似的断落到乳池里去——以一种与鱼狂欢的姿态。一下子,乳池的色泽都灰暗了。

小刀大惊失色,“你……”

但巴旺也猛然惊觉,弹身而起,蔷薇将军扫刀反拖,在决不可能的角度翻斫但巴旺。但巴旺已来不及逃、闪、避、躲。

他也不逃、闪、避、躲。

——因为他只要不接战,蔷薇将军的扫刀一定会找上小刀。

所以他反而标向蔷薇将军。

——以一个热烈的拥抱。

(你要斫者我,至少也得让我“抱”上一“抱”!)

蔷薇将军立刻收刀。

——他显然不想与之“拥抱”。??.但巴旺扑了一个空。

也“抱”了一个空。

蔷薇蔽将军就在这星飞电掣的空隙间向他印了一掌,然后疾退,退得远远的,背部砰地撞开了大门,仅剩的几丝喷血的夕阳又映了进来,蔷薇将军绰刀而立,影子拖得又远又高又长,象地上和地下;各有一个不断变幻的手里持着刀的人。

但巴旺一向能熬、敢挤、不怕受伤。

可是他吃了蔷薇将军一掌。这一掌,似是直接打入内脏里去。

他的五脏六腑已捣翻。

但他不能倒下去。

连一口瘀血也只能憋着不吐。

因为他看见他那同行战友的尸首,正在乳池里与鱼狂欢。

四十五、这是虚构的情节

他们是来求医的。

一路上,都堪称顺遂:心房山的八九婆婆,以“怒鱼”救冷血;暗房山的虫二大师,以“救鱼”为冷血解毒,酒房山的三缸公子,以“忙鱼”为冷血治病,现在只剩下了乳房山的三罢大侠,他肯不肯以“伤鱼”替冷血冲破死门的最后一关?

不料,“乳房”门开,出来的是“虫二大师”,而不是三罢大侠。

四人大喜过望。

——…“虫二大师”在先前已出手相助了,此际既然有他在这里,总不会袖手旁观吧?殊料,“虫二大师”却猝然出手。

狠烈的出了手。

象斫成两半的蜡烛一样,在他们四人中武功最高、学问最博识、应事也最沉着的粱大中,也给斩成两段,落入池里;所不同的是,他的命就在这猝然的暗算中给全然切断,不能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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