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而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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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风而不去-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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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真没啥事儿找法院的,谁没事儿上那儿干嘛?但我现在得去找王老五了。

  这天我去时,一打听,王老五正在办公室里,我推门的时候,一个人正和他拉拉扯扯的。“干啥呢,在打架?”我是说着玩的,谁吃多了跑到法院里打架?!

  王老五正要发火的样子,见是我,忙说:坐、坐,你狗日的几年不来了,今天来了,一定有啥事?

  我先不忙,你们先忙完你们的事,我俩等会儿聊。

  那个人见我这样说,就忙说:王庭长,要不我先走了,这个,你留着。那人使劲的拍了拍留下的信封,对我笑了笑,走了。

  王老五给我倒了杯水,对我笑了笑,说:这些人呀,真没办法。

  我“嘿嘿”一笑:你得注意点,你忘了前几年那事了,要不是那个女当事人,你怕早就是院长了。

  你还提那事?哎,不提了,怪我那时太嫩了,让别人整逑了。

  就是的,有啥说头?我看你现在当这个庭长挺好的,说不定比院长还有甜头呢。

  这倒是实话,如今的人啊讲究实惠,你是县官不如我现管呢。给你老兄说心里话,要是有个啥事,当事人大多找我,而不是去找院长,你信不信?

  我信,我咋不信?!我这不来找你了?

  说笑话,你老兄会有啥事?医生当着,文章写着,拿钱又拿名,还不看人的脸色,多好。

  一个人哪有不求人的地方?我迟早有求你老兄的地方的。不过我今天来是为别人办事的。那个章大虎,你知道不?我就是为他来的。

  哦,那个大吹家子呀,昨天来过了。这不,给了一条“好猫”烟。现在法院的人谁还抽200块钱一条的烟?得了,你拿去吧。说着,王老五就把烟扔过来了。

  我笑着说:你们呀,真是腐败透顶了,这烟,要我自己买,我不会买,太贵了。你还看不上!

  昨天,我没理章大虎。你来了,面子还是要给一个的。说,他有啥事?

  大约是一笔款子要不回来,想请你从中擀旋一下。能行不?

  你老兄发话了,我能不办?你让章大虎来吧。

  章大虎都安排好了,下午五点万春楼见。

  自己人,那一套就算了吧。

  那哪能行?正因为自己人,你才要去,见一下面,以后的事你们商量去,我就不管了。

  那,恭敬就不如从命了。不过,万春楼名气大,却没什内容,我看不如去潇湘馆,那儿新来了几个川妹子,又甜又辣,又鲜又嫩,嘿嘿……

  你老兄呀,……那好,下午潇湘馆见。    

  章三毛告诉我他是艾滋病,还一直在卖着血以后。我一时无言,但我知道他得过日子呀,他家里还等着他寄钱呢。所以他还一直卖着血。我起初并不知道,有一天我见章三毛没精神,就问:三毛,咋了?

  没咋,血抽多了,歇两天就好了。

  血?你还在抽血呀?!不要命了?你不要命了,病人还要命呢。你不是得艾滋病了吗?医院还要你的血?那不是传染一大片吗?

  医院管那么多?医院只要有血,他才不管呢。谁愿意花那么钱给我们体检?况且,医院又没资格采血,只是为了从我们的身上多赚钱才偷采的。现在好多同我一样的人,都有这有那样的病,但照样卖着血。况且,我只是采血浆……

  别说小医院,就是你们这个大医院还不照样要我的血?  

  我们医院?

  是呀,章大虎联系的,章大虎的手下有四五百献血员呢。

  我这才明白章三毛能在这个城市里存在下去的原因了。可别人不要脸,他章三毛能不要脸吗?我就问:你不难过?

  难过?我难过什么?

  你是艾滋病呀,你的血是要输给病人的,别人染了艾滋病,你就心安理得?

  章三毛听了我的话,半天没言语。他不说话,我也知道他心里想着啥。一个善良人,他的心里哪会没有想法?即使他在城里生活了这么久,即使他被城里的种种恶习所同化,他的善良还是不会被磨灭的一丝不剩的。可是,当生存大于一切时,生存是放在第一位的。人为了活下去,还有什么善良?还有什么同情?还有什么廉耻?

  过了好半天,章三毛才说:方医生,我不怕你笑话,我也是没法子呀。我有时也觉得自己卑鄙,可有什么办法。说实话,我现在就把这艾滋病当成一种手段了。说到这,章三毛停了一下,叹了一口气说:反正我是乡下人,反正乡下人总是被人利用。

  你说这话是啥意思?

  没啥意思。

  不对吧,说说没关系的,你不是说过啥都对我说吗?交往了这么久,你难道还不信我这个人?!

  好吧,说就说,不说,我还嫌憋得慌。

  章大虎不是有一笔欠款吗?哪笔?这我哪知道,反正他欠别人的别人欠他的,好多。不过好象不是他托你找王老五的那笔。那笔钱有王老五王庭长呢,用得上我?

  用我干啥?你看你这话问的,除了用我去要钱,我还能干啥?!是呀,公安警察都要不到钱,我能要到?我也挺奇怪的,他章大虎可不是个老实人,他会吃亏?后来我才发现,章大虎用我是有原因的。因为我是“艾滋病患者”呀。

  “艾滋病患者”怎么了?好要钱哪。有些有钱的主呀,你看他好车坐着,好房住着,可他欠人的钱就是不还。国家的也就罢了,反正这些人也是吃国家的。你看那些大老板,吃起饭找起小姐来大方得很,可就是欠着国家的钱不还。不是有一句话吗:屁股一坐一栋楼,小姐一搂一头牛。说的就是这些人。可这些人也怕死,尤其怕死。有钱的人都是这,天不怕,地不怕,爹不怕,娘不怕,就怕的个什么怪病。所以如今的保健品市场兴旺得很。

  欠章大虎钱的是一个大老板。他去要了几回,人家连面都没让他见。这号人你说怎么办?所以章大虎就想起了我。我说我一不能打,二不能骂,我能干啥?章大虎说:你啥都不用干,你天天跟着他就行了,他干啥,你就干啥。

  我就这么干了,嘿,没想到,还真管用。第三天,章大虎就让我回去了。我说,钱还没拿到手呢,就回去?

  叫你回来就回来吧,钱已经到帐了。

  这么快?我章三毛还没使出 力气呢。

  还用你出力?把你往那儿一放,人家就怕了。你是“艾滋病”呀。听章大虎这么一说,我才明白他用我要帐的用意。他这个人呀,别看也是乡下出来的,但比我们有出息多了,也比我们脸皮厚多了,啥事都做的出来。

  我最近在单位上挺得意的。马胖子竟然没有为难我,我的副高职称没费一点神。能不得意吗?象我这么年轻拿到副教授职称的人,在我们小城里我是第一人。你先别管这个副教授是怎么来的,它毕竟是副教授呀。可后来我知道是章大虎起了作用,而且投入了不少钱。当我知道这一切之后,我的得意一点都没有了。不但没有,还有点为自己感到悲哀:一个自视甚高的人,竟然活在别人的施与中,你说可悲不?我又在心里为自己辩解:这个世界不就是这样吗?你没有权就得有钱,你没有钱就得有权,你既没有钱有没有权,你有美貌或者什么的……总之,你得有一样别人没有的资源,那样你才会拥有更多的。这样一想,我就心安理得的承认了这个现实。

  可是一承认和接受这个现实,我就有了更大的烦恼。譬如院里最近调整中层领导干部,就弄得我的心里惶恐惶恐的。我本来什么想法都没有的,我当我的医生,写我的小说多好呀,但我的老婆刘美丽很有想法。女人家的,总是追求那些实实在在的东西。她老是在我的耳边说:你这个人呀,怎么不知道走动走动?你看人家都跑成啥了?

  一个科级干部有啥意思?你还眼皮子浅?

  我眼皮子浅?你总得让我做人吧。

  我怎么不让你好做人了?一个教授夫人,一个作家夫人,你还不风光?

  风光?是风光呀!可那有什么用?你没见别人,随便哪个科长的老婆不被别人尊敬着?走到哪儿都是笑脸陪着?

  老婆这么一顿唠叨,我也不好说啥了。能怪她吗?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个世界,一个教授抵不住一个科长。见她还要说,我说:好了好了,别烦了。你去把那条烟给我拿来。

  烟?要烟干什么?

  你不是要我走动走动吗?快去拿来吧。

  一条烟有什么用?你干脆封个红包算了。

  得了吧,你,你还嫌我丢人丢的不够呀!我一个教授,一个作家,你别让我丢人现眼的了。院长抽烟的,我也抽烟,我带一条烟,也给自己留一张脸吧。再说,再说你自己去!

  我的老婆刘美丽同志这才一蹦一跳的取烟去了。

  见老婆手上拿着软“中华”,我说:不是这条,取一条差一点的,算了,就取王老五给的那条“好猫”吧。

  妻子不去,说:“好猫”便宜,拿不出手。

  你呀,我又不是送礼,拿那么好的烟干啥?你要叫我拿“中华”,我就不去了。妻子见我这样说,这才不情愿的换了烟。我知道她不愿意,但总得要我愿意呀。我才不要那个什么劳什子科长。

  但不久我就当了主任。我心想,这个主任来的也太容易了吧。我知道这是那条烟起了作用的。

  那日,我不是拿了一条烟吗?扔到院长马胖子的桌子上,马胖子说:方向方教授,你干啥你?

  干啥?给你一条烟抽呀。

  呵,这可少见呀。

  我知道他的意思,但我不想解释,嘿嘿的笑了两声。就这么简单,我啥话都没说。我说不出口呀。

  意外一直存在着。生活永远是精彩的。

  譬如有一天,有个人找我。嘿,挺高的个儿,穿着一身制服,十分的潇洒。但我不认识他。我说:你找我有事?我不认识你呀。

  你不认识我,那你认识章大虎不?认识王老五不?

  哦,我明白了。又是找我办事的来了。我说:认识,两个人都是我的铁哥们。

  那就对了,我找的就是你。

  哎,我可说好了呀,我只牵线,别的事你自己去办。

  我不是找你办事的。

  那……你?

  我找你了解一个情况。

  哦,这么回事呀。你是?

  我是反贪局的,我是为章大虎的事来的。章大虎向我们举报:说他向王老五行贿了5000块钱,王老五却说他没见到。我们想找你了解一下。

  他们之间的事,我怎么会知道?

  你别急。章大虎说他那五千块钱装在一条“好猫”烟里的,王老五说他不知道,好像那烟给你了。方向同志,请你好好想想,这事很重要。若真是这样,王老五就没事了。

  好好,我想想,想好了,我给你打电话。

  反贪局的同志走后,我忙给章大虎打电话:你这人怎么回事?怎么把王老五举报了?

  方哥,你别急,你说我能不举报吗?我送他5000块钱,希望他能帮我打赢官司,要回我的钱,可他……他帮了我的对手。

  听章大虎这样说,我还能说啥?我正想是不是给王老五打一个电话时,王老五的电话来了,他说:老方,你介绍的那个章大虎可把我害苦了。

  我说:你先别说这话,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拿了他5000块钱?

  5000块钱?见鬼了吧。我要拿了,能不帮他?别人都说我们这些大盖帽吃了原告吃被告,那是他们不了解我们。我们也看人,也讲原则。章大虎是你介绍的,我能不帮?只是这么大的事,一顿饭能了事?

  别说废话了,你真没见5000块钱?

  真的没见,章大虎“好猫”烟倒送了我一条,不过谁抽那烟?不是当时就给你了吗?我打电话就问这事的。

  呀,那条“好猫”烟,我给院长了。

  院长?就是那个常进“潇湘馆”的马胖子?

  不是他是谁?

  哦,原来是他拣了便宜,我说的,有次他给我谝,说你给他送了礼。当时,我就想:方向从不送礼的,怎么会……好了,我有救了。

  喂……我听出他要挂电话的意思,忙叫他,但他还是挂了电话。王老五把电话挂了 ,我这才回过神来:我无意间竟行了一次贿。

  太意外了。

  章三毛的事终于被曝光了。说来,也偶然,章大虎告王老五,无意间把我牵扯进去了,我当然没事,不就是一条烟吗?我也不是故意行贿的。但就因为这条烟,把我们的院长马胖子也扯进去了,而且,越扯越深。

  本来,也许屁事没有,但是,马胖子一百个不承认。但是我给他烟时,许多人都看到了。况且,好多人一见上边查马胖子,又有许多人参与了举报。有几项,又让反贪局坐实了。譬如,好多调进医院的人都给他送了礼,让他占了便宜……有证人有证据。一查,就查出来了。关键,这时查出了章三毛的事。章三毛卖血竟然是马胖子默许了的。当然,他也少不了好处的。几百卖血人的队伍,马胖子通过人管着,每个人他都要收一笔钱。几年来,就这一项,他收了几十万……为了这笔收入不断,他明知章三毛得了艾滋病,还……  这事被外地一家大报的记者知道了,给曝光了,乖乖,一个艾滋病呀,一下子引起了骚动。这事在小城闹的沸沸扬扬的。院长马胖子自然抓了,章大虎给抓了,王老五也抓了。该抓的都抓了。

  事情就这样慢慢的平息了。城里人都忙着呢,忙着挣钱,忙着出名,忙着扯鸡毛蒜皮的事……只要与自己无关,谁还记住这些事?热闹过后,人们又等着看另一个热闹。

  当然,这些章三毛是不知道的。章三毛不见了。章三毛一走,章三毛领来的几白卖血的人也就走了……注意章三毛的人不多,主管部门,卫生部门都在想着怎么应付上面,想着怎么推卸自己的责任,谁还记得还有一个艾滋病患者?但是,南方那家报还记得,他们要跟踪采访,可是他们一来,本地的政府就阻挠,谁愿意让曝光呀。没办法,他们问我敢不敢去找章三毛拿到第一手资料。

  我怎么不敢?我敢!但我还没动身的时候,章三毛却找我来了。

  我问:你跑到哪儿去了?

  我能跑到哪儿去?回家去了。

  我正要找你呢。

  我也是找你帮忙的。

  帮忙?

  是呀,我要告状。

  告状?告哪个?

  告它狗日的乡政府。

  为啥?

  狗日的乡政府杀了我的媳妇和女儿。

  不会?你不信乡政府杀了我的媳妇和女儿?就是的,乡政府怎么会杀了我的媳妇?乡政府怎么会杀人?我也不相信呀。可它就是杀了我的媳妇。

  你说我在胡吹冒撂?我这个人最老实的,说话一是一,二是二,从不说半句假话。

  你还是不相信?要我拿出证据?我有证据啊。

  章三毛一边从一个黑黑的脏得冒油的人造革包里往外掏东西一边说:方先生,我把证据带来了,请你看看,给我拿个注意,你懂得多。

  你得请一位律师,我看了也白搭。话是这么说,但我还是接过了他手上的材料。材料有好多好多,有照片,有别人写的证言……乱七八糟的,我仔细的看了几份材料,写字的纸什么样的都有,字也是扭七扭八的,话却挺通顺的,我再仔细一看,觉得挺有意思的,还真能说明一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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