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中原古时候的商纣王和他的宠妃妲己用来杀人取乐的,而且,专门用来杀女人。你知道,女人所看重的,无非是相貌了,即使是死也希望能够死的漂亮一些,如果掉进这个坑里,那肯定是被咬的体无完肤,青一块,黑一块的,你觉得雪莲她愿意这样死吗?”
龙风眼中第一次出现了恐慌。
曹叡冷冷一笑,道:“朕数到三,给你一个重新做决定的机会,回去,还是不回?”
“一!”
龙风的眼睛眨了一下。
“二!”
龙风毁掉的脸又扭曲了许多。
“三!”曹叡的声音失去了决断,而是近乎懒洋洋的语气。
龙风依旧没有表态,曹叡叹一口气,摇摇头,松开了手。红色的绸带从他手中闪脱,雪莲的身子直直坠向那些毒蛇。龙风猛地从地上跃起,抓住正在逃逸的绸带,身子跟着雪莲下坠的身体滑行了很远才停下来,滑到虿盆边上。
“我回去。”
曹叡笑笑,拍拍手,狱吏们又推动着绞盘,地面慢慢又合到一起,龙风将雪莲轻轻放在地上。
“很好,想通了就好,我让人带你去休整一下,明日你便动身。”
龙风不舍地看了雪莲一眼,跟着狱吏走出了牢房。
曹叡轻轻扶起昏睡中的雪莲,解开她身上绑着的绸带,满是心疼地将她拥进怀里,道:“害怕吗?”
雪莲猛地睁开眼,笑着摇摇头。
曹叡接着道:“只要有你在龙焰跟龙风两兄弟就不敢轻举妄动,所以,我希望你能跟随萧秦去楼兰,攻下楼兰城之后,朕便立你为后,你愿意吗?”
雪莲伏在曹叡身上,满是欣喜地点点头,嘴角露出一丝浅笑,曹叡的嘴角也勾出一丝浅笑,一道阴影在那浅笑后被拉得很长很长。
雨依旧在下,雷声依旧震响,长安城陷入了深沉的睡眠当中,但是却有一丝躁动在城内闲逛,隔着遮天蔽日的夜色,看不清它的真面目,却能闻到浓重的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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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见灰色的城墙,它已经深深嵌入大漠,与周围浑然一色。没有欢呼,没有朝拜,只有马蹄踩过的声音,他们带着希望和热情出征,却垂头丧气而回,无往不胜的王吃了败仗,很多人的心里生成了一个恐怖的像,魏国的强大,不可战胜。
龙焰精神恍惚地坐在马背上,时不时望向身后,遥远的东方,他曾经想过要用中原所有的黄金珠玉来装饰楼兰的城墙,可是现在没有黄金的尊贵,只有黄沙和赤土的凄凉。
楼兰城很快就挂满了白练,随风飘扬的白练像是一道道魂幡,召唤着远去的亡灵。
龙焰一步步走上船,下了舱底,东乡静静地躺在那里,身下的冰块散发着逼人的寒气,在她的发梢凝冻出一颗颗水珠,她的身旁摆满了鲜花,叶子和花蕊上也满是水珠,却掩盖不住正在进行的衰亡。
“东乡,这些都是你们中原的花,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的,我知道,你一定很累了,所以想先睡一会儿,我答应过你,会带你到罗布泊上隐居,与世无争,我说过的话,一定会算数的,你先睡一会儿,在圣洁的湖底,营造一个家园等着我,等我救回了风,我救回去找你,我们再也不分开。”
龙焰抚了抚东乡的脸庞,轻轻吻在她的唇上,便要推动水晶棺盖,但是迟疑了一下,轻轻拔掉了东乡头上的一根珠钗,慢慢合上棺盖,随后拿起旁边放着的一柄斧子,重重砍在舱底,看着涌起的水柱,他的眼泪也涌了出来。
船慢慢驶向南门,也慢慢下沉着,满船的白练随风飘舞,渐渐浸入水中,就在快驶出南门之时,船身猛地歪向一边,龙焰心中一痛,含着泪跪了下来。
内河两岸的楼兰子民也纷纷跪下,朝着那远去并下沉的船,直到最后一抹白色消失在泛着冷光的河水中。
风在水面上激起层层涟漪,吹进河里的尘土还未沉进水底,也随着水波荡漾开来,起起伏伏,漂泊无依,最终落进河底,只有当河水干涸,黄沙吹尽时,它们才能重见天日。
炎热在大漠中肆虐,太阳显露出它无情的一面,地面升起的热气像一块变了形的铜镜,将低处的事物任意撕扯。
一个孤单的身影在王归国后几天,突然出现在远处的扭曲之中,越来越高大,越来越清楚,黑色的斗篷,看不到身形,看不到脸庞,觉察不到生机。
隆隆的马蹄声响起,楼兰城中奔出一对人马,向这个身影而来,扬起很高的烟尘。
龙焰勒住马,翻下马背,一步步走近,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搭在那身影的肩膀上,他感觉到,那肩膀颤抖了一下。
一只左手从斗篷里伸出来,轻轻扯下斗篷,那躲藏着的脸庞终于暴露出来,更加沧桑,更加扭曲,唯一不变的是那双光芒依旧的眼睛。
“王兄,我回来了。”龙风的嗓子有些嘶哑。
龙焰的眼泪慢慢滑下,他抱住龙风,道:“风,对不起,我应该留住你的,对不起。”
“王兄,不用说什么,我现在不是已经回来了吗?曹叡正在集结兵力,他随时会打过来的。”
龙焰松开龙风,道:“不怕,只要你回来,他的天下我可以不要,只要打退他们,我就罢手,从此不再四处征讨。答应我,以后不要再离开。”
龙风慢慢走了几步,看着远处若隐若现的楼兰城,道:“楼兰,我回来了。”
龙焰忍住泪水,扶着龙风上马,自己亲手牵着马走在最前面,随行之人则下马步行。一身黑衣,头发花白的龙风在人群中格外显眼,因为,他便是那天命之人。
一行人缓步走向楼兰城,留下一串马蹄印,风紧贴着地面吹过,吹动的风沙抽打在低矮灌木上,发出沙沙的声响,远处的胡杨绿意正浓,毫不留情地讽刺着大漠的枯黄,不知道从何处飘来一段云彩,但很快就看清楚了,那是一根白练,越飘越低,终于挂在了城东的那石碑上。
楼兰王宫。
大殿内昏暗无光,众臣早已经等候在殿内,不断有宫人提着水在宫内泼洒,外面烈日当空,殿内却是清爽怡人,借着殿内的湿意爬上脊背,让人禁不住要打寒战。
龙焰跟着龙风走近殿内,众臣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个一身黑色斗篷的人是谁,仅有几个近卫明白其中的原委,看着那张扭曲却不失桀骜的脸,想到他的身份,他们想起了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
前面便是王座了,龙焰停了下来,朝龙风点点头,龙风便一步步走上王座,轻轻坐定。
龙焰朝着众臣道:“龙风归国,以后他便是楼兰国君,国事由我暂代,等新王熟悉政事之后,再全权交由他负责。”
说完这些,龙焰带头跪了下来,其余大臣见状,亦纷纷跪地,山呼朝拜。
龙风挥挥手,示意众人起身,龙焰起身后,众臣也随即各列其座。
龙焰道:“魏国即将挥兵大漠,有灭我楼兰之意,水修明,你认为……”
言至此处,龙焰突然止住了声,他望向众臣,叹了一口气。
龙风问道:“水修明何在?”
龙焰答道:“东征途中阵亡,其职位尚空闲。”
龙风点点头,不再说什么,龙焰则稍稍缓缓神,转向丞相顺天问道:“丞相,国中有多少军士?”
顺天出列,回道:“国中原有军士五万,此前数次出征,有所损耗,仅三万余,但军中尚有老弱病残者,实则不足三万。”
龙焰道:“此次魏国汹汹而来,我们刚刚败回,不便硬战。大漠是我们祖居之所,魏军突然到来,定然难以适应,且他们深入大漠,给养缺乏,不能久战,只要我们据城死守,他们便只能退兵。所以,我代新王发令,城东门加筑城墙,修筑瓮城,南北两门为水路天险,不必死守,控制住过往船只即可,然后尽召全国之兵,老弱者免战,挑出精壮军士两万人,驻守国都,其余军士,带领愿意撤离的城中百姓撤到大漠深处,另外,将城东所有百姓迁走,免遭屠戮,还要驱尽国中所有异国人士,阻断一切商旅,以免混入细作。其余细节,就请各位多多烦心了,从今日起,积极备战,魏国人来多少,我们让他们留下多少人头。”
众臣皆行礼告退,殿上仅仅余下龙焰和龙风兄弟二人。
龙风一步步走下王座,走到龙焰面前,道:“王兄,看来当初父王的选择是对的,你才是真正的王者。”
龙焰道:“我们不要说这些吧,你长途跋涉而回,到宫内去歇歇吧。”
龙风道:“我不累,我想去看看父王,你陪我一起去吧。”
龙焰点点头,跟着龙风走出王宫,走向王室陵寝。
每一棵胡杨树都代表着一位楼兰王,有的已成合抱之木,有的却只有碗口粗细,有的仍旧枝繁叶茂,却也有很多不小心枯死的。王陵内的枯叶堆积了厚厚的一层,有的已经烂进沙土里,也有刚刚落下的,仍旧带着生命的气息。
龙焰和龙风停在龙苦心的墓前,树叶被风吹得哗啦啦响,龙风僵硬的脸上有了一丝艰难的笑意,他伸出手,抚触了一下那并不粗壮的树干。
“父王,其实我恨过你。”龙风的语调很平静。“我食言了,当初我不应该答应你,跟你一起导演这一切,但是我知道,你的安排是对的,牺牲我一个人,换来一个英明的王和一个太平盛世,这是值得的。我也曾经恨过王兄,虽然我并不是为了王位,我只是觉得不公平,为什么被送去当质子的是我,为什么需要牺牲的也是我,但是,现在我不再恨你,也不再恨王兄,因为我知道,你们都只是迫不得已。”
龙焰轻轻扶住龙风,问道:“风,你见过自己的母后吗?”
龙风轻轻摇摇头。
龙焰继续道:“其实我也没见过自己的母后,甚至我一直以为她不存在,但是事实并非如此。王子们一出生,父王便下令将王妃处死,父王要把自己炼成一个无情无义,无牵无挂的人,可是他终究没有做到,他始终有所牵挂,历代楼兰王,英明神武之人并不少见,但是却没有一人能得到天下,也是因为他们不能无情。父王并不是刻意对你无情,他只是不想楼兰子民世代受辱,所以才想要我无情无义,也因此牺牲了你,做这个决定的时候,他也是很痛苦的,你知道吗?”
龙风叹一口气,道:“王兄,我知道你一定可以守住楼兰城,但是万一守不住呢?”
龙焰道:“楼兰国土广大,即使丢失了楼兰城,我也仍旧可以在西面建都,大漠深处是我们的天下,魏军定然不敢深入,等国力恢复,我们可以再打回来。”
龙风悠悠然道:“王兄,你能这样想,我很高兴。”
一阵风吹来,却带着钉入骨髓的寒意,龙焰打了个寒战,回过神来,龙风已经走出很远,被风吹起的斗篷将他包围住,像一片凋败的叶子。
这是一个异常寒冷的夏天,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季节,楼兰城在夜色的笼罩下显得阴森可怖。城外隆起的沙丘像一个个坟墓,遥望着这座满是死气的城,整个大漠像极了一个孤魂野泣,恶鬼哀嚎的坟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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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带着杀气照耀着这座已经变了形的城,城东新建起的瓮城将主城紧紧护在后面,城南城北的水面上也没有了往日的喧嚣,平静的水面像锋利的刀刃,截断了上下的来往,只有当水鸟坠进水底捕食鱼儿时,才打断这中间的阻隔。
城中的百姓个个面色凝重,但是并不慌乱,似乎一下子拥挤了许多,满目皆是盔甲和兵器,军营旁便是民宅,而民宅边上又是军营,战争的气息越来越浓重。
龙焰正在忙于军务,龙风则在旁边静静地听,有时则一个人走到宫墙边的柳树下,面朝树干站着,任柳树枝拂过被烧焦的脸。
暂时没有人来,龙焰缓了过来。
龙风走了过来,道:“王兄,我想回自己的宫看看。”
龙焰叹一口气,道:“那里被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我没有修缮它,至今还是一片废墟,如果你真的想看,等我们打退魏国人,我为你重修宫室。”
龙风道:“可是,我怕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龙焰刚要说些什么,一名军官突然进前,道:“前方斥候回报,魏国军队已经逼近,两日内便可到达楼兰。”
“城中军务可都安排妥当?”
“均已妥当,可保民生无虞。”
“传令众军,时刻警惕,斩杀敌人一名,赏十金。”
龙风看着龙焰,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本已烧成焦黑的脸此刻更显黯淡,风吹起了平铺在宫内的地面上晒着的干草,龙风捡起一撮,放在鼻子边上嗅了嗅,又轻轻丢在了地上。
大片的乌云在东方的天空聚集,一步步向楼兰推进,远处胡杨林中的乌鸦被黑暗惊起,怪叫几声之后,掠过楼兰城上空,飞向西面的一片黄昏,召唤起它们身上的黑色羽毛所代表的死亡。
一道黑色的墙出现在东方,猎猎大旗,萧萧战马,盔甲和兵器在阳光下分外耀眼,寒光闪闪,驱尽头顶的炎热,凉气从脑后直蹿到脊梁,这支军队在距离楼兰城不远处驻扎下来,不进,亦不退,似乎在等待什么。
龙焰在瓮城之上遥望着魏国军阵,他想不明白,为何魏军突然停了下来,他隐约感觉到其中有很大的阴谋。
一名士兵匆匆爬上城头,对着龙焰耳语了几句,龙焰脸色一变,看看城外的魏国营阵,走下城头。
手指像鸡爪子一样地弯曲着,身子蜷缩在一起,眼睛上翻,涎水不断,面色暗青,皮肤溃烂,眼前的这些人让龙焰心惊肉跳,他抚了抚一个孩子青蓝色的脸庞,轻轻起身,陷入一片沉思之中。
龙风跟在龙焰身后,道:“他们这是中毒了。”
龙焰点点头,道:“竟然在水里面投毒,他们是想等城中的人全部死绝了再直接夺城。”
龙风问道:“有什么办法吗?”
龙焰回答道:“只能封锁消息,以免城内恐慌,不许百姓取用河里的水,派人到远离内河的地方挖井,那里的井水才不会有毒。”
龙风道:“不跟百姓们解释清楚,他们会不满的。”
龙焰叹一口气,道:“不满意,总归比让他们去死好。”
号角声响起,龙焰心中一惊,撂下众人向城墙冲过去,龙风看看他的背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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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批的骑兵向楼兰城冲来,每个人都提着一个大麻袋,袋子装的半满,不知道里面放的什么东西,骑兵越来越近,却不防地面突然陷了下去,士兵跌倒一片,却只有很少一部分人能站起来,后面的骑兵越过陷阱,策马冲向楼兰城下,使劲抡开,麻袋口大开,抛出半袋子沙土。
龙焰看清楚一切,道:“看来他们并不算笨,楼兰城墙跟中原的城墙相比毕竟还是低矮了许多,大漠之中取土方便,他们想把外面垫高,越过城墙进城。”
一名裨将问道:“我们该怎么办?”
龙焰道:“用长矛和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