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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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兰-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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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风哭号道:“王兄,你醒醒啊,醒过来!”

  龙焰依旧傻笑,带着满脸血水和泪水,萧秦依旧大笑,带着满腹狂妄,龙风哭的咯血不断,那些百姓也哭嚎着,对着挥来的刀剑。

  血流了满地,沿着街道上的石板夹缝流进内河,尸体则被推进内河,随水留走。昏黄的云堆积在楼兰城上空,厚重,密实,压得这座本已死去的城更加喘不过气。

  萧秦大笑道:“痛苦了吗?不要着急,好戏还在后头。”

  龙焰依旧傻笑,不理会任何事物龙风的哭喊,百姓的呼号,全然不顾。

  一名魏国士兵跑过来,问道:“将军,楼兰城已经成为一座死城,是不是放一把火烧掉?”

  萧秦一个耳光甩过去,道:“你这蠢货,辛辛苦苦得来的,怎么能说烧就烧,这里可是个聚宝盆。”

  那士兵虽然有怨言,但是也不敢显露出来,继续问道:“那我们该如何安排?”

  萧秦看看四周,道:“先派五百士卒护送楼兰国传国神剑回朝,大队人马押解楼兰王回京,留下一半人,驻守楼兰城。”

  那士兵看看龙焰和龙风,又问道:“那我们现在该做些什么呢?”

  萧秦轻蔑地一笑,道:“把楼兰王绑了,我们去王宫过过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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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一直灰蒙蒙的,即使是夏天,即使是应该最热的中午。

  王宫没有太多的血腥,龙焰也没有太多清醒,仅在魏国士兵抬走水修明尸体的时候,他的眼神闪过一丝哀伤,之后他的目光便定格在扔在地上的那柄剑上,水修明的剑。

  龙风被人用绳子绑在树上,他不停地哭喊着,希望龙焰可以清醒过来。

  龙焰则有时回头看一眼龙风,更多的时候望向天空的云朵,像是在问,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败了吗?真的败了吗?

  天上的云彩纠缠在一起,围着一个中心旋转,那些云越转越厚,天色也很快暗下来,一道龙卷从天边垂下,伸向王宫的殿顶,但是总是差那么一点才能接触到大地。

  龙焰望着那天眼一般的云团,突然愣住,道:“没有败,我没有败!”

  龙风哭道:“王兄,你醒醒,醒醒!”

  龙焰挣扎几下,但是没有挣脱,他双手反剪,被铁链捆住,环视四周后,他的眼睛定在了龙风的靴子上。

  那靴子已经满是灰尘,早已经分不清本来的颜色,但是依稀可见上面华美的花纹。

  龙焰问道:“风,你的靴子,靴子里的刀,都还在吗?”

  龙风虽不知道龙焰为何如此发问,但是见他开口讲话,高兴地答道:“在,还在!”

  龙焰朝着龙风一笑,道:“风,帮我个忙好吗?”

  龙风点点头。

  龙焰道:“把我的左手砍断,用你靴子里的刀。”

  龙风猛地怔住,使劲地摇着头,泪水不停滚落。

  龙焰大笑着,直到眼角都迸出眼泪才停住,道:“怎么了?下不了手了?风,不要在我面前显露你脆弱的一面,拿出你当年杀死那些王兄的勇气来。记得龙贤吗?你的刀是怎么刺中他的后心的?还有龙皇,你的石头阵很好,他没有逃脱,现在只是让你砍我一刀,不可以吗?”

  龙风痛苦地摇着头,焦黑的脸更加扭曲。

  龙焰继续道:“看到那些尸体了吗?他们全部因你而死,水修明本来已经离开,他不属于这场战争,但是,却也死在这场战争中,你还有什么不忍心的?风,动手啊!动手啊!”

  “不要说了!”

  龙风痛喝一声,脚上一发力,脚底的匕首弹了出来,那条腿在龙焰身旁划过,伴随着一声闷哼,一只手掉在地上。

  剧痛穿心而来,龙焰拧紧了眉头,右手已经从铁链中挣脱,他撕下袍子的一缕,紧紧缠在左臂的断口上,随后又捡起还带着体温的左手,看了一眼,一咬牙,将断手扔开,绕过大殿,消失在昏暗的宫墙后。

  风沙猛然间吹开,沙子迷得人睁不开眼。

  龙风停止了挣扎,安静地哭着。

  龙焰突然出现在大殿屋顶,右手捏住左手手腕,单薄的身影在越来越多大的风沙中有些摇曳,有眼尖的魏国士兵发现了屋顶上的龙焰,萧秦亦闻声而来,弓箭手纷纷拈弓搭箭,对准龙焰。

  风沙越来越大,箭尖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箭杆要快要折断,殿顶的那团云已经彻底变得乌黑,仅中央一块圆形的地方,散发出耀眼的光,不断有云从四面八方飘来,随着中央那团云的旋转被带动,越转越低,仿佛伸手就能抓住。

  龙焰一步步走到那座金翅大鹏的雕像前,伸出右手,抓住雕像上的石剑,朝天大喊道:“楼兰的列祖列宗,你们的江山,不孝儿龙焰守不住了,但是楼兰不会败,永远不会!”

  言毕,龙焰猛地将左臂断口按到石剑上,剧烈的疼痛让他连抽几口凉气,他咬住牙,将断臂狠狠压下去,断面的骨头与石剑剑身摩擦,发出并不响亮,但格外清晰的刮擦声。

  石剑染血,风眼大开,神剑崩裂,王朝覆灭。

  龙焰猛然用力,石剑从金翅大鹏雕像内被拔了出来,天空中的云如怒龙坠地,直冲向石剑的插孔处,巨大的风柱猛然出现,将雕像卷碎,龙焰被风柱扫中,飞出很远,重重摔在大殿屋顶上。

  房屋的顶子纷纷被掀翻,直直飞向那风柱,接触到风柱的瞬间碎开,化为尘沙。士兵和战马被抛上天空,转眼间便被撕碎,血还未来得及散开,便被一滴不剩地卷进风眼,沙尘,树木,统统被吸进去。风眼被石剑*千年,早就饿得发昏,现在它正尽情饱餐,任何人都无法阻挡。

  萧秦慌张地趴在地上,但他还是觉得身子不由自主地滑向那恐怖的风柱,就在他暗叹命将休矣的时候,他突然觉得风小了很多,抬起脸,龙焰正站在他面前,右手拿着石剑,左臂还淌着血。

  龙焰努力一笑,道:“胆小鬼,站起来,打倒我,拿到这柄剑,你就能活命,否则你就会死,连骨头都不剩。”

  萧秦大喝一声,猛地从地上跃起,剑已出鞘在手,直刺龙焰胸口,龙焰硬接住这一剑,身子愈发摇晃的厉害,萧秦并不让龙焰喘气,他紧贴着地面,长剑直削龙焰小腿,龙焰闪躲不及,跪倒在地上。萧秦大笑一声,挺剑刺向龙焰胸口,龙焰左臂一抬,用断面去接住萧秦的一剑,长剑刺穿骨头的声音响起,萧秦的剑没入龙焰左臂中,剑尖又从肩膀上穿出来。

  龙焰差点痛晕过去,他嘴角渗出一丝血,努力一笑,道:“萧秦,你说的对,我是个傻子,我斗不过曹叡,但是你要记住,你也永远不是我的对手!”

  石剑狠狠地劈向萧秦的脸,将他打出去好远,但是这只是他噩梦的开始。刚一落地,他的身子就不由自主地朝那风眼飞去,任他如何呼喊挣扎,都无济于事,大风吹来,将他从地面上卷起,一声惨呼之后,他被撕扯的四分五裂,不见了任何踪影。

  龙焰摇摇晃晃地起身,走向反绑在树上的龙风,他将石剑拄在地上,用手抓住刺进自己左臂的剑,咬紧牙关,抽出了剑,疼痛使他几乎晕厥,但是他努力撑住,用剑斩断了龙风的绳索,之后朝着龙风一笑,长舒一口气,微笑地倒在地上。

  许久,龙焰睁开眼,望了龙风一眼,道:“风,结束了,都结束了,我真怀疑这是不是一场梦,昔日繁华无比的楼兰城,就成了今天这个样子,这是真的吗?”

  龙风哽咽着道:“王兄,对不起。”

  “风,我们没有败,曹叡要我的传国神剑,但是刚才石剑封印开启的时候,神剑就已经断掉了,他派来的几万大军也都被我留在楼兰城,我们没有败。”

  龙风忍住泪水,点点头。

  龙焰一笑,道:“这才对,风,我终于明白一件事,父王和先知他们并没有错,我与你命属水土,但不是他们想的那样,水土相克,无土则无根,无水则无本,水土不能分离。”

  血依然在流着,龙焰的眼睛忍不住要闭在一起,身子不住发抖。

  龙风哭道:“王兄,别说了,你在流血啊!”

  “风,好冷啊,我想睡觉,但是还有两件事情没有完成,你帮我好吗?”

  龙风急忙道:“你不要睡觉,我马上给你办。”

  “我想看着满天的星光,听你吹笛。”

  “可是现在没有星星啊,没有!”龙风哭道。

  龙焰叹一口气,望着南方的天空,道:“那就送我去跟东乡团聚吧,她还在等我。”

  “她在哪里?我送你过去。”

  龙焰猛咳一声,道:“她在罗布泊湖底。”

  龙风点点头,努力将龙焰从地上扛起来,用半边身子架住他,左手提着石剑,一步步走向宫外。

  强烈的气流像一柄利刀,削断树木,却在石剑的*下让开一条道路。城中只有龙焰和龙风两个人,周围很空旷,也很模糊,仿佛有一层纱,将世间的一切都裹在其中,城中的那些杂乱物件纷纷吹飞过,飞向风眼,它们从龙焰和龙风的身旁飞走,带着楼兰城的繁华,喜悦,哀怒,憎恨,填进无底的风眼。

  龙焰濡染感觉到脸上有清凉的感觉,他睁开眼,看到不曾看到的景象,周围已经空旷成一片,遍地黄沙,仅有内河蜿蜒曲折,流向罗布泊,内河中的水亦被风卷起,一颗颗发散在空气中,像浮动的珍珠,却远比梦境更加真实。

  “好美。”龙焰咕哝了一句。

  龙风焦黑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道:“王兄,我带你去找她。”

  龙焰伸手托起一颗浮在空中的水珠,又轻轻放下它,朝着龙风一笑,取出一根簪子,紧紧握在胸前,慢慢闭上眼睛,拥着龙风,投进茫茫河水中。

  水珠还在不断飞起,原本平静的睡眠有了一丝波澜,但是那波澜终于又收归平静,在水面留下一丝血红。

  一堵沙墙拔地而起,围成一个圆,将楼兰城围在中间,沙墙越围越小,最终在风眼处汇合,引出一阵混乱。

  尘归尘,土归土。

  风沙一层又一层,掩埋了繁华,掩埋了阴谋,掩埋了美善,掩埋了仇恨,以往的一切都消失在时间与历史的长河中,消失在记忆的最深处,消失在被人遗忘的角落。 。 想看书来

后记
十一年后。

  洛阳,魏国皇廷,嘉福殿。

  正月,皇宫里没有任何喜庆气氛,尽管这是一年新的开始,原本应该过年的时候。

  殿内传来阵阵沉重的咳嗽声,宦官宫女们匆匆走过,都低着头,好像在惧怕着什么,又好像在等带着什么。

  宫内流传着一个消息,皇帝陛下正当年壮,却突然为自己准备起后事来,难道,皇帝真的要龙驭宾天了?

  榻上的那个人面带病容,正是当年意气风发的曹叡,不料此时却成了这般模样。

  曹叡招招手,笼过一名孩童,道:“芳儿,父皇就要死了,你害怕吗?”

  那被称作芳儿的孩童回答道:“怕。”

  曹叡呵呵一笑,道:“不要怕,芳儿,我死了,你才能当这个皇帝,你应该盼着我死才对,记住,为了保住这个皇位,父母兄弟,都是可以弑杀的。”

  那孩童无言以对,只是可以从他稚嫩的脸上,看到深深地恐惧。

  曹叡放开孩童,转向旁边跪着的一个大臣,道:“司马都督,我命不久矣,芳儿就托付给你了,希望你好好辅佐他。”

  那芳儿听得父皇如此说来,忙上前抱住那司马都督的脖子,那都督重重地一叩头,以表忠诚。

  曹叡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面带安心之色。

  一个宦官急急忙忙地从殿外走进来,跪到在曹叡榻前,道:“陛下;宫外有人送进这个东西来,说是陛下之物。”

  曹叡招招手,道:“呈上来。” 

  甫一入手,曹叡猛地惊觉,从榻上坐起,仔细地看着,那是一根簪子,黄金凤头簪,镶嵌着珠玉,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个簪子是当初送给东乡的。

  曹叡惊道:“这东西是谁送进来的?”

  宦官回答道:“是两个人,一个人断了左臂,不过没毁容,另外一个断的是右臂,而且脸也毁掉了,两个人共同背着一柄石剑,把这个东西送来之后,就消失在街头了。”

  曹叡大笑几声,道:“天地无穷,人命有终。立功扬名,行之在躬。圣贤度量,得为道中。来人,把当年朕平定楼兰的卷宗给找出来。”

  周围的人忙碌起来,曹叡颤抖了几下,把自己裹紧在被子里。旁边的人急忙将大盆炭火奉了上来。

  那司马都督问道:“陛下,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曹叡笑问道:“都督,你说,朕这一生,是不是庸碌无为?”

  司马都督回到道:“陛下平定辽东,震慑东吴,怎可说是庸碌无为?”

  “那么,楼兰呢?”曹叡苦笑道。

  众人无言,直到有人奉上了一卷黄色的绸子,想来便是重要的卷宗了。

  曹叡翻看了几下,道:“朕这一生,本无甚建树,只平定楼兰,算是丰功伟绩,可是不想,朕却一直都是失败者,朕自诩了这么多年的无上人君,到头来,却敌不过命运玩弄,哈哈,天意弄人啊!”

  抬手一扔,黄色的卷宗落进炭火,消失在肆虐的火苗中。

  曹叡仰天大笑几声,掷枕于地,盘膝而坐,溘然离世。

  周围的人跪倒一片,哀号声充斥整个后宫,悲郁之气,直冲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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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漠依旧是一片金黄色,一个放牛小童骑在牛背上,嘴边横着一支笛子,虽不比江南水性柔弱,却另有塞上苍凉的气息。

  两个身影闪过,两条手臂,两只空荡荡的袖子,还有一柄巨大的石剑,横在两个身影之间。

  牧童揉揉眼睛,想要看的更清楚一点,但是再次望去,那里便只剩下茫茫黄沙。

  这,是错觉吗?

  或许,真的是错觉吧。

  记得有这样一个地方,因为每一寸土地遍洒王者的泪水而难逢甘霖,因染尽鲜血而飞沙走石,赤地千里,渐渐被人们遗忘,只剩下漫天黄沙和肆虐狂风,还有一个虚无缥缈却久久不能忘却的名字,像埋进沙子的胡杨一样,千年不烂,慢慢风化在时间最脆弱也最迟钝的那一片心灵。

  楼兰。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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