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修明突然收住剑;拿剑的手用力一拉;萧秦手中的剑被带出;在空中翻腾几下笔直插在地上。
“承让了,将军大人。”水修明收回了剑。
萧秦擦擦头上的汗却没有说话,他知道自己丢人丢大了,不仅自己受辱,而且魏国的颜面也一扫而光,他不得不惊诧眼前这个少年的武功高强,同时他也在心中猜测,猜测楼兰在不为人知的情况变的多么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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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的阳光洒向大漠,洒在楼兰城墙上的龙苦心身上,在他那沟壑分明的脸上留下一道道影。整个人沐浴在夕阳之下,一动不动,宛如一尊金像。风吹起他披散的头发,泛出丝丝银白。就这样站着,看着渐行渐远的使队发呆,留给一个不可企及的背影。龙焰静静地站在龙苦心身后,看大漠如一片火海。
龙苦心看看龙焰,发出一声叹息,说:“焰,又走了,五百子民又走了,回不来了。”
龙焰不解,问:“他们去了哪里?为什么回不来?”
“焰,你不明白的,自从楼兰归附中原,每次东方大国派使者来楼兰,我们必须派五百人送他们回去。可这五百人从此便音信全无,朝廷说是留他们在东方做官,可熟谙于心术的帝王又怎么会容许异族在他们的国家活着。还不是通通杀掉。只因我们太弱小。所以你要记住,有一天,楼兰的士兵会打到东方去的!”
龙焰问:“把他们的东西都抢回来吗?”
龙苦心说:“不,把楼兰搬到东方去。”
龙焰无言。许久,龙苦心突然问:“焰,我真的是懦夫吗?”
“谁知道呢?”;龙焰叹了一口气。
龙苦心苦笑一下,说:“或许正如风所说,我真是懦夫吧!”
风吹起,无数沙尘在狂风的帮助下逃离这座牢笼似的城,消失在茫茫苍穹。沙子永远是风的忠实爪牙,却最终逃不掉被抛弃的命运。城外的胡杨也扫动着本来就弯曲不堪的身体,枯叶受不住鼓动,背叛了生养它们的母体,走向一条不知前途的路。最波澜不惊的是沙漠中的河,但那河水却终年寒气逼人,不可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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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的冬天;空气格外压抑;天空每天都是会灰蒙蒙的。那一层阴霾似乎怎么都散发不尽。乌云飘开一块;马上就会有另一块飘来填补那片空白;阴谋在黑暗背后慢慢酝酿;不知道何时会突然降世;惊天动地地爆发。
龙苦心带着龙焰上了王宫殿顶。他的头发在风中飘散;泛出大片花白;原来宽阔结实的背;不知何时变的弯曲;脸上岁月刻画的痕迹也更加清楚。而在几个月前;一切都还不是现在这样。
“焰;告诉我;你害怕责任吗?";
龙焰不知龙苦心为何会这样问;但他想了想;说:“不怕。";
龙苦心一笑;将腰间佩剑解下;递到龙焰手中;脸上露出一丝勉强的微笑;说:“焰;你长大了;不再惧怕责任。而父王老了;该卸下身上的担子了。楼兰是你的了;你要用你的生命守护她。";
龙焰抚了抚手中的剑;说:“这应该是风的东西;他才是沙场之上横扫千军的王者。";
龙苦心叹一口气;说:“希望你这样说不是为了逃避责任。一切都是天意;也许有那么一天;你会明白的;又或许;你一辈子都不会明白。";
不等龙焰回答;龙苦心便径直走到殿顶中央;那里有一尊金翅大鹏的雕像。
金翅大鹏是楼兰古代的一种动物。传说南海火山爆发;无数在那里筑巢育雏的凤凰被熔岩烧死;而凤凰本不受生死约束;遭此天谴;魂魄久久不散;最终纠结在一起;化为翅展千里的金翅大鹏。也因此;金翅大鹏成为楼兰的图腾。
雕像上驮着一柄石剑;露出半截剑身;余下半截直插入雕像的内部。
龙苦心摩挲着石剑;像是在喃喃自语:“我终究没有把你拔出来。";
龙焰看那石剑;大小尺寸竟与他手中所拿楼兰国传国神剑分毫不差。听了龙苦心的话;他更是满腹疑惑;便伸手去拔那石剑;不料竟纹丝不动;他又加大力气;仍然不能动它分毫。
龙苦心说:“这雕像下是大漠的风眼;当年我们的祖先就是用这石剑压住风眼;制服风沙;建立了楼兰国。石剑只有沾染了我们王族的血才能拔的动;但是一旦它被拔出来;你手中的剑就会化为碎片;而那以后会发生什么;没有人知道。";
天空猛地阴沉下来;乌云在天幕之上化出各种幻像。草木虫鱼还未成形便被突然出现的巨大人头像碾碎;刚出现不久的人头马上又被挥舞着刀枪剑戟的的妖魔撕扯的支离破碎。云像飘忽不定;瞬息万变;让人生出诡异的寒意。
雪终于下了下来。
该来的总会来的。
几朵雪花纠缠在一起;像是在争夺最先落地的机会最后落进龙焰手里。龙焰看着那雪花在手中慢慢融化;感受着丝丝冰凉。
雪在楼兰并不多见;即使在冬天;白天的高温也不会容许它们落下来;只有在傍晚时分才有可能飘雪。
龙苦心抬头望着天空;说:“焰;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真正认真看过自己守护看这么多年的楼兰是什么样子。雪中的楼兰一定很美;我想去雪山;在最远的地方看看我的楼兰城。";
没有等待龙焰的回答;龙苦心一步步移下殿顶;此刻的他失去了往日的凌厉;更多的是一个老人的衰弱与无助。
龙焰就这样慢慢跟着龙苦心走下殿顶;走向宫门;突然一阵喧闹声从一段宫墙的拐角传来;正和龙苦心撞在一起。
龙苦心停下来;看看那些嬉笑不止的侍卫;而那些侍卫也看到了他;纷纷止住笑声;一脸严肃。
“什么事情值得你们这么高兴?";龙苦心笑着问;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接近温和。
众多侍卫没有一个人出来说话;纷纷低下头;躲避龙苦心的目光。
“怎么?不能说吗?";龙苦心有些诧异。
还是一片死寂;没有一个人出来说明一切。
龙苦心摇摇头;准备离开。就在这时;一个侍卫对他一行礼;说:“大王;臣等所高兴的是见不得人的事情;宫里养了十年的一条用来看门的狗今天被发现冻死了;臣等。。。臣等正准备用它。。打牙祭。。。";
龙苦心听到这里;脸色忽然一变;身子摇摇晃晃地走向宫门;嘴里喃喃自语道:“一条狗;看了十年的大门;最终落得身死肉烹。我也是一条老狗啊;为楼兰看了几十年的大门;不知道会是什么下场;不知道;不知道。。。。。。";
听了这句话;龙焰脑子里忽然一阵嗡响;思绪顿时卡在那里;等他回过神来诗;龙苦心早已不见踪影;地上侍卫跪成一片。
龙焰转过头;一个身影出现在宫墙的另一头;是龙风。他一脸平静地看着龙焰和他手中的剑;可是这一脸平静却给龙焰带来巨大的压力。龙焰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强盗。他不敢和龙风对视;轻轻转过身;走回大殿;在殿门关上的瞬间整个人靠在门上;慢慢滑坐到地上。而殿外;寒风依旧。掩盖了呜咽与脆弱。
呼啸的风撕扯着空气;仿佛要撕开这原始的虚无;它们彻夜不停地念着古老的咒语;似在唤醒那遥远时代的恶魔。漫天雪花遮住点点星光;它们照耀不到楼兰城;城内的人也看不到它们;风雪切断了天上与地下的联系;留下绵延的思念与渴盼。静谧的楼兰城宛如绝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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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依旧如前;只是端坐在王座上接受朝拜的人变成了龙焰。但此刻的龙焰却没有丝毫感觉无悲无喜;只是一种平淡;痛彻心扉的平淡。
龙苦心整夜未归;也许是不想回来;也许。。。。。。
龙风不见了踪影;有侍卫报告说他一早便骑马上了雪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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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苦心站在雪峰顶上;任冷风吹过面庞;吹散头发;吹开心中的泪。
一双缎靴踩在雪上;停在龙苦心身后不远的地方;可这一切没有逃过龙苦心的耳朵。
“风;你来了;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龙苦心转过身;一脸愧疚。
龙风没有说话;似乎在等待。
“风;你恨我吗?";龙苦心的声音中满是期待。
龙风依旧无言;只是紧闭了双眼。
风陡然间增大了许多;要吹开雪山上千年的郁结;但那怨念纠结的太深太重;再强的风也无力回天;只能在山谷中发出阵阵低沉的声响;;如泣如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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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是一场大雪,宫内积了厚厚的一层,盖住了灰色的宫墙。太阳虽然出来了,但还没有开始泛滥它的怒火,所以雪没有化开,一切都显得那么的不正常。风已经不再尖利,寒气却依然直入骨髓。
龙焰来回踱着步,踩的那雪“嘎吱”作响,他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也许在等待,也许在掩盖,掩盖心中莫名的恐慌。
外面突然一阵嘈杂,伴随着侍卫身上盔甲的撞击声,两个侍卫架着龙风冲进宫来。
龙风的头发极为散乱,赤着脚,衣衫也有被扯破的地方,他一看到龙焰,马上挣开侍卫,向龙焰跑来。他很慌张,没出几步就跌倒在地上,从石阶上滚落到龙焰面前。
龙焰接住龙风,刚要问发生了什么,龙风突然伸直手,指向雪山。
“父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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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苦心死在了雪山上,胸口被一种短匕首刺穿,但脸上却带着微笑。
这其中有太多疑点。周围一片凌乱,但不是打斗的痕迹。龙苦心的伤口并未有太多血,似乎是还没有流出来就被冻住。那这个凶手到底是如何得手的呢?
龙焰的思维顿时混乱不堪,无奈之下他只能将龙苦心尸身运回,但并不发丧,暗中派人到城中察看,是否有可疑人物进出楼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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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进佛塔的风拂动着先知的花白胡子,他面带微笑的看着一步步走进来的龙焰,仍然一脸慈祥。
龙焰轻轻坐下,魂不守舍,突然发生的一切让他措手不及,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先知知道答案。
“王,你想知道什么呢?”
龙焰说:“我想知道是谁杀了父王。”
先知回答:“他已经死了,关于他的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何必追根问底呢?”
“可是我必须知道!”
先知叹一口气,说:“王,当你发现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残酷时,你没有后退的余地,只能面对。”
龙焰苦笑几声,起身往外走。临出门前,他停住身,但没有回头,说:“你说的这些话父王曾经跟我说过,可惜我当时没听懂,更可惜的是我现在仍然不懂。或许我不如父王聪明,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和他说的一切,他有没有真正听懂过?”
雪地上,一串孤独的脚印慢慢延伸。寒风凛冽,吹得那同样孤独的身影有些飘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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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国皇廷。
黑色的纱幕随风飘摆,墙壁上的宫灯发出昏黄的光,铜制暖炉里炭火正旺幽绿的火苗在通红的炭块上不断跳跃,透出丝丝诡异。
一人头戴珠冠伏于案前,眼睛紧盯着案上的一副兽皮地图,时而沉吟,时而深思闪耀的火光照得他清秀的面庞半明半暗,两道剑眉仿佛可以刺穿人的心,眼睛更是犀利的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宫门“吱呀”一声打开,走进一个人后又马上合上。来人健步而入,进到殿后闪耀的烛火才将他的脸照亮。这个人正是不久前出使楼兰的萧秦。
萧秦跪地行礼,道:“皇帝陛下深夜召见,不知所为何事?”
案前的人就是魏国皇帝曹睿。文帝不久前驾崩,他即位后也是满腔抱负,想要拿下楼兰这块宝地。
曹睿稍稍侧过身子,指着案上的地图说:“将军楼兰之行不会只绘了这一张地图吧,朕欲取楼兰,不知将军有何金玉良言?”
萧秦答道:“楼兰虽然强悍,却是一群乌合之众,只要制住楼兰王,楼兰之地自然不在话下。臣此次楼兰之行亦有试探之意,便将陛下所列贡品数目增加一倍,楼兰王虽然不怎么愿意,但还是没有敢怠慢,足见其惶恐。所以据臣之见,只要将楼兰王死死压住,就自然可以轻取楼兰。”
曹睿眼睛一挑,说:是吗?那如果龙苦心死了,楼兰岂不是国中大乱?”
萧秦想了想,迟疑了一下,说:“龙苦心一死,肯定是他的王子即位,据说他的那些年龄大点的王子都莫名其妙地死了,臣见到的只有两个,一个叫龙焰,极为恭顺,还有一个叫龙风,是个不好惹的人物。”
曹睿一笑,说:“再不好惹,对付一个小的总比对付一个老的容易。”
萧秦点点头,说:“陛下所言甚是。”
曹睿又想了想,问:“大宛国汗血马可曾买到?”
萧秦看看曹睿,顿了顿,说:“大宛国不愿意出售,至今国中汗血马不足百匹。”
曹睿一拍书案,怒道:“弹丸之地也敢如此嚣张,等朕解 了吴国之围,定要发兵踏平西域。”
萧秦吓得大气也不敢出,更没有敢应声。
曹睿慢慢平静下来,呼一口气,说:“算来时日,朕派到楼兰的杀手团也该到了。萧将军,朕意你已知晓,下去安排吧。朕初继大统,难以服众,拿下楼兰,再踏平大宛,定能肃朕威严,此事只能成功,不许失败!”
洛阳城也被白雪包围,月光在地面碎出满目金黄,这座如黄金堆砌般的城也慢慢入睡。风轻轻卷过,吹碎熟睡人的美梦,梦的碎片在漫天雪花中消失,逃进茫茫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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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斗场里人声鼎沸,所有人都用力嘶喊,朝着众人所指的方向,龙焰看到龙风正一步步逼向满是乞求的勒者。
龙风停住了脚,他的右脚动了动,腿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伴随着喷涌而出的血液,勒者染血的头飞到了龙焰面前。龙风,还有疯狂的人群都在一瞬间被风吹散,宛若尘沙。
那头颅突然间活了过来,面目扭曲,双目赤红,张着同样染血的嘴咆哮着:“你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不救我?!我要你死!死!”
龙焰吓的愣住了,那头突然从地上飞起来,张嘴便来咬龙焰。龙焰大惊之下急忙抽出剑乱挥乱砍,直到那头颅不再动弹,他自己也累的动不了时才停下。可是这时他才发现他砍了许久的那颗头不是勒者,而是龙苦心。龙焰突然间崩溃了,伏在那头颅前大哭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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