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
“是的……一个恶魔……”鲁马抬起头，看着天上，似乎在回忆着可怖的过去。
“能和我说一下吗？”莫里略用一种柔和的语气问道。
那个人迟疑了一下，但是他看到将军坚决的眼神，于是他点了点头。“我的故事很长……”
“没有关系，我们可以慢慢听。”莫里略伸手从背上解下披风，把这质地优良的布料摆在地上，然后示意对方坐下。
……
初冬的原野上，敌人的军队像滚滚流水一样汹涌而来，然后就在离山一段距离的对面停下。农民们则占据着山头，向下看着那装备精良的大军。
敌人的骑兵和步兵排开阵势，他们明亮的枪剑和铠甲反映着日光，在整齐的队型烘托下看上去是那么的辉煌壮盛，让对面的那些大部分装备简陋的农民散乱的队列显得黯然无光。
敌人正等待着他们到平原上决战。
在农民们的大营中，一群人正在商量着面前的战斗。
“他们很多，比我们过去遇到的任何一支军队都多，最少有五万人！”一个身穿着简陋皮甲的人开口了。“而且他们有很多骑兵，都是重骑兵。”
“我们打不过的……”人们忧郁的眼色诉说着心中的想法。当初他们起来反抗塔斯克帝国的时候，一切都是被描述的那么的美好。只要趁艾尔达巡视的时候包围他，杀了他，那么诺维就自由了，所有的人们都会起来响应，那些侵略者就会被统统赶走或者消灭。
可是艾尔达居然从那种包围中突围逃走了。然后他们就要面对着一支又一支的军队，即使是诺维精良的正规军都被塔斯克军队打败，让国土沦陷在敌人的铁蹄下，就凭他们这些光着身子的农民，怎么可以抵抗那么强大的军队呢？
但是没有一个人把话说出来。当艾尔达打败诺维军队，吞并这个国家的时候，他杀了那么多人。用眼睛看一下，那些日子里，有哪个诺维的家庭没有失去亲人，又有哪个坚决抵抗的城市没有遭到屠杀和焚烧？那个魔鬼和他野蛮的军队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拨开这块美丽国土上的任何一层草皮，哪里不是回响着人们痛苦的声音？他派来的新领主残酷的压榨着这一带，忠实的执行着他亵渎的法律。所有那些受人尊敬的，德高望重的牧师，神甫，主教大部分都遭到驱逐，那些神殿被拆除或者烧毁。剩下的圣职者被迫居住在小小的房子里面。他们甚至连供奉给上神的十一税都毫不留情的夺走。这样一个上神的亵渎者还能对他寄托什么怜悯的希望呢？那个残酷的魔鬼根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反对者，他会把他们一个不留的杀光。这点在他们起义的时候就已经有所觉悟了。农民们已经无路可退，除了胜利，他们根本没有第二条生路。
“不要怕，上神一定会保佑他忠实的子民！”夏莱站起来，用力拍着桌子，似乎要拍掉人们心中的恐惧。这个身材高大的老人是这次起义的领导者，他曾经是诺维的伯爵，但是因为宫廷斗争而被贬为平民。
“我们必须在山上战斗！”老人停了一下，然后大声的说到。“在山上等着，他们会过来的！”
农民的指挥官们回到各自的部队，他们决定如果两个小时敌人还不进攻的话就派小部队发动引诱性的攻击。但是没有过半个小时，塔斯克大军就发动了进攻。他们的步兵以小块方阵前进，像一支投枪一样，直截了当的刺入农民的阵营。
农民们勇敢的战斗，他们挥舞着他们的盾牌和短剑迎战敌人的长矛步兵。
山坡上地形沟沟洼洼，敌人的长矛兵没有办法组成严密的队型，他们过长的长矛现在反而成了战斗中的负担。轻装而灵巧的农民们只要借助地形就可以轻易的越过长矛的攻击距离去攻击敌人。许多敌人的长矛手不得不丢弃他们过分笨重的长矛，转而拔出短剑来战斗。但是他们没有盾牌来保护自己，而他们的盔甲却不足抵挡农民们惯于使用的短而锋利的剑。
战斗的情况超出任何人的想象外，塔斯克军队与其说是在进攻不如说是在防守。一支装备精良，强大而威武的军队居然在一群衣冠褴褛，大部分人光着身子的乌合之众面前节节败退，从山顶向下退到了半山腰。
敌人的指挥官看到了军队的情况，他命令骑兵们下马，步行向山上的叛乱者发动攻击。
敌人的重甲士兵在枪兵们乱七八糟的队列中的空隙中穿插过来。他们挥舞着长剑和盾牌向农民的发动了进攻。
战斗的情况立刻转了过来，农民们不得不向后退。这有什么办法呢？敌人身上披覆着全面的铁甲，短剑砍上去立刻就会滑开，连个白印子都起不来。而他们的重剑却轻松的就可以把农民们简陋的木盾劈碎。战斗从山腰又回到了山顶，然后又从山顶向下延伸到了山腰。从天上看下去，反射着银光的铠甲队列节节进逼，像海浪推动着沙子一样把那**着脊梁的队列向后压退。
敌人的长矛手这个时候也已经杀回来了，他们在骑兵们的空隙中用他们的武器攻击。农民们陷入更大的危险中，他们一边要面对前面那群重甲士兵，一边要面对那些他们已经伤害不到的长矛手。从山腰到山顶又到山腰，农民们的尸体一路铺了过来，已经有那么多勇猛的战士倒在敌人的武器下！
但是即使在这样的危机中，他们依然打的那么勇敢。人们后退不是为了要转身逃跑，而是为了更好的战斗。虽然他们面对是锋利的枪剑和坚固的盔甲，而他们手中只有粗陋的盾牌和短短的剑，但是没有人畏缩畏缩。每个人都红着眼睛猛力的拼杀着，他们就像猛兽，像老虎，像野猫一样战斗，像挥舞爪牙一样挥舞他们的刀剑和盾牌。农民们在山谷里站稳了阵脚，他们抵挡住了敌人的进攻，不再后退。他们用从敌人那里得到的长矛来攻击敌人，用身体去撞击敌人，用石头，用弓箭，用他们所有的武器来抵抗。
在山谷里的战斗是那样的激烈，双方是这样空前惨烈的搏杀在一起，连指挥官们都放弃了发布命令的努力。双方的战线彼此纠缠，犬牙交错，已经没有人知道战局到底怎么样了。完全是依靠士兵的数量和素质来决定战斗。没有人知道这个时候伯爵预先安排的伏兵已经消灭了敌人看守马匹的小部队，正在向这边杀来，他们不知道敌人的后方已经一片混乱，士兵们正不受控制的逃走。他们只知道要像把握生命一样紧紧的握住自己的武器和盾牌，像猫一样的战斗。
敌人终于崩溃了，整个战线动摇了，从后面传来的喊杀声让他们个个胆战心惊。他们本来以为自己就要胜利了，但是敌人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了他们的后面。被包围的恐惧让他们全无斗志，士兵们开始转身逃走，军官来阻挡，反而把军官杀死，整个军队在越来越严重的恐慌中瓦解，他们失却秩序，在一片混乱中开始逃走。
农民们紧紧的追了上去，现在那些骑士是他们的了。只需要用力从背后一推，那些笨重骑士就倒了下去，像被翻过背的乌龟一样再也站不起来……刀子马上从盔甲的缝隙中刺下去，然后血就从缝隙喷了出来，溅上人的一头一脸……方圆几里地内无不是穿铠甲的尸体，脸朝下趴着，伤在脊背上。
可是已经有那么多农民在这场伟大的胜利中丧命了，而艾尔达还会派新的军队来，一支更加庞大精锐的部队！
……
莫里略静静的听完这个男子的叙述。他知道这段事情只是知道的没有那么详细罢。两年前被艾尔达刚刚吞并的诺维发生了一次大规模的起义，当时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胜利将属于起义者的。鲁马说的就是起义者们获得的最大，也是最辉煌的一次胜利。
虽然这似乎和艾尔达并没有什么关系，但是他一点也没有表露出不耐烦，而是安静的等待对方继续说下去
………【第一章 银龙城 （3）】………
……
大雪降下来的时候，农民们的处境越发不妙了。．艾尔达的反应超出任何人的意外。他成功的让叛乱停止蔓延。叛乱的四个省份的边境被彻底封锁，让这次起义无法发展，别的地方的人要么不能，要么不愿起来响应他们。农民们多次想突破封锁，但是缺乏重装备和攻城武器的他们无法攻破那一系列重兵把守的要塞。那排曾经是保护他们的要塞链现在如同绞索一样的套在农民们的头上！
艾尔达已经在这段时间内打败了道尔鲁，签定了盟约。现在，骁雄善战的道尔鲁骑士归到了他的麾下。他转头把注意力集中到起义者的身上，调集了整整四十万军队，准备兵分六路分进合击。他把这些军队驻扎在省份的边境，等着冬天结束发动攻击。
现在即使是最勇敢的人也不再对未来的胜利满怀希望了。夏莱决定谈判，但是大部分农民们不愿意做任何形式的屈服而决定撤退，他们打算穿过边境投奔摩多克。
战争因为冬天而暂时停顿，农民们却在一个还在飘雪的夜晚袭击了毫无准备塔斯克军队，打的他们落荒而逃。然后他们带着他们的妻子儿女从这个被打开的缺口向南撤退。除了少数人依然追随夏莱外，其他几乎所有人都加入了这次撤退。
然而春天过早的暖流成了农民们的灾难，原先他们可以越过的怒号河已经提前解除了冰封，夹杂着冰块的滚滚洪流挡在了他们面前，连原先的渡口都被冲毁。就在农民们束手无策的时候，狂怒的艾尔达已经率领着军队追上来了！
农民们背水一战，十分英勇！但是他们最后还是被艾尔达和他强大的军队打败了。被屠杀的尸横遍野。
那一天，充斥夜空中的不是星星，而是弱者无助的哀号，河里流淌的不是水，而是尸体和鲜血……在那个残酷的魔鬼和屠夫的命令下，六十万没有战斗能力的老弱妇孺在蛮族士兵刀剑的逼迫下被赶进大河，不肯下去的一律剑砍枪刺……仅仅一天一夜，河里面就漂满了后来半个月都无法流尽的尸体。
残存的少数幸运者向来路逃走，但是那个魔鬼紧紧的纵兵追杀，人们躲藏在岩石的裂缝里面，藏身在树林中……但是什么都阻止不了敌人的屠杀……谁都没有逃掉……
……
“我几乎是唯一见证那场屠杀而幸免的人……”鲁马轻轻的描述着这可怕的场面，用一种几乎可以是让人无法相信的镇定。“叔叔让我带一份文件给他们，幸好我没有在战斗开始前赶上他们……”
“后来呢？”先沉不住气的是那个年轻的侍从。
“冬天结束了，接着敌人的大军从四面八方发动总攻。我们打的很出色，又勇敢又顽强，每一次敌人倒下的都比我们多……但是我们人数太少，没有办法抵挡敌人的优势兵力，不得不后退……他们步步进逼同时毁掉他们看到的一切……那个臭名昭著的命令也就是那个时候发出来的……”
“臭名昭著的命令？”莫里略立刻想起两年前的事情。那个不知道被谁泄露出来的信，是艾尔达写给负责指挥左路的将军布雷多克的信。
“布雷多克：
当我到了那里的时候，除了你们，我不想看到任何一个有两条腿的东西还在动！
艾尔达”
尽管大部分认为泄露这信的是那个布雷多克，但是这实际无关紧要。艾尔达从此背负上了“屠夫”这个和他所作所为很相称的称号。
“我们没有办法抵抗他们优势的军队，他们也没有给我们留下可以逃脱的空隙，终于到了最后一天……我们被包围在一座山上……老弱妇孺全部和我们在一起……山下的敌人实在太多了，足有十多万，我们已经不可能突围了……”
“我的叔叔做出了最后的决定，像他那种高傲的人为了保护大家也不得不接受屈辱。我们五个人，脱掉盔甲，光着上身，拿着白旗，走到他们的军营里面向敌人投降……艾尔达接见了我们，那是我和他第一次见面。”
“尽管我们传说他是一个巨人，但是实际上并不是那样……他身材只是中等，并不壮实，甚至可以说有些单薄，真的很难把那个身体和单人征服蛮族的武勇联系在一起。”
“我知道……”莫里略轻轻的回答，但是他的声音很轻，所以没有打断对方的话。“我听说他可曾经是那个奥雷尔的爱人啊。”
“他抬头看着我们，那个时候我才仔细的看他的脸。那张脸看了让人发冷，就像夏天时候突然被人从背后浇上一桶冰凉的井水一样……”
“他的脸很可怕吗？”年轻的侍从忍不住又插上了一句。
“不，很漂亮……虽然用这个词来形容一个男人实在奇怪，但是也只能用这话来形容了……”鲁马似乎在仔细的搜索记忆中的形象。“他长的有点像女人……下巴光滑，没有胡子……不，也不象是女人，而是那种……男女之间的感觉，对，是中性，他长的很中性化……如果穿上裙子就像女人，穿上战袍就像个男人。”
“那有什么好发冷的？”
“但是当时我就是这种感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种美少年式的脸会让人有这种感觉，但是就是让我脊背发凉，就好象我面对的不是一个人类一样……”
“统帅军队的人，总是有些别人所没有的特质的！”莫里略开口，打断了这个对话。“继续说下去吧。”
“他看着我们，但是却让我把握不住他眼睛的焦距，我不知道他到底在看谁，或者他根本没有在看我们而是在看我们身后。”
“‘你们为何而来？’他用一种低沉声音问我们。夏莱叔叔则全身发僵，我清楚的看着那个可怜的老人反复的握紧拳头然后松开，他的白胡子因为这屈辱的问话而微微颤抖……但是他最后还是上前一步，弯腰行礼……我看到他背上的肌肉是绷的那么紧，似乎要把他整个脊梁给绷断了……”
“‘我们是来投降的，因为我们已经无法把战斗继续下去了！’夏莱叔叔弯下了他高贵的头，如果不是为了大家，为了那些彷徨无计的男女老幼，那个高傲的老人怎么会这么做呢？他宁愿在战场上战死也不愿意接受投降的屈辱！虽然是弯腰行礼，但是他的双腿依然站的笔直，整个脊背也挺的笔直，即使在表面上他屈服了，但是在他心中还没有被征服！”
“‘投降？’艾尔达，那个混蛋，那个恶魔，居然在那个时候用嘲笑的语气来面对那可怜的老人。‘为什么不干脆抵抗到底呢？或者一开始就不要起来反抗！做到现在走投无路了才想到投降……’”
“夏莱叔叔这个时候还没有抬起头站直身子，我正好可以看到他的脸，他的脸上正因为屈辱而痛苦剧烈的扭曲着。‘你们已经没有谈判的资本了，现在还想投降。你要知道，就是你们投降了，我一样可以把你们全部杀光，一个也不放过！’那个魔鬼居然用平静讽刺的语气说出那种话。”
“夏莱叔叔站直了身子，虽然我们看不到他的脸，但是他的语气充满了无法名状的痛苦。‘你处死我们没有关系，但是请放过那些没有战斗能力的妇女和小孩吧……他们是无辜的。’”
“‘无辜？’那个魔鬼的语气依然是那么冷淡，他正以那可怜老人的痛苦为乐！‘谁敢说自己是无辜的？连那些标榜自己纯洁的神殿祭司也不敢自称无辜。’”
“求你看在上神的名义上放过他们吧，他们是无辜的……’我当时虽然低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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