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其实是堵死了，元无攸此时脸上再无笑容，面沈如水，道：“李晔你不要太无情！难道当年的情分你在太平呆久了就忘了一干二净了？！”说到这儿，元无攸的口气突地转柔，柔得赵歆毛骨悚然，但听元无攸道：“你曾经说过，只要我乖乖的，你就会一辈子疼我的，难道这话你忘了吗？”
李晔没想到元无攸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将当年他说的话说了出来，看到赵歆和他娘以及赵戬等人射向他的意义不一的眼光，李晔一向温文尔雅的笑容都快挂不住了，暗道今日恐怕是他的凶日，才惹来元无攸这个冤孽。
这边赵歆想：原来李晔是个博爱的人，不单对自己说这种让人听了心里发甜的话，也会跟别人说。这样想著，虽然明白那已是过去的事了，虽然自己也有其他人，似乎没有责怪的立场，但心里还是挺不是滋味的。说起来自己还有其他人也不是自己乐意的啊，这不是当年受迫的嘛，当时哪知道现在大家关系会变好了呢？既然关系变好了，他当然会对他身边任何一个人有其他想法在意。
至於唐云则想著，我知道了，当年小晔中了情毒，八成是眼前这元无攸做的好事了。
而赵戬石开段远征龙湛之流，听了元无攸这样说，却明显是看戏状态了，不过看赵歆脸色不佳，那丝看戏心态才有所收敛。暗道算了，赵歆喜欢李晔，这场戏他们看来是没法看了，只能在适当时候帮赵歆轰走元无攸，免得李晔出了什麽意外，李晔要是出了什麽意外，赵歆肯定会难过的，赵歆要是难过的话，他们也跟著没好日子过了，那就不好玩了。
这边李晔捏了捏赵歆温暖的手掌，似是向赵歆做某种保证般，这才向元无攸道：“当年的话，随著五年前我离开射雕进入太平，已不想再提起了。”
“我说过，五年前的事不是我做的。”元无攸咬牙。说起来，他跟母亲的感情一向很好，大概是从此事後，慢慢变得势如水火，尤其最近一想到自己喜欢李晔李晔却不再喜欢他，他就更加地憎恨母亲，要不是他，他不会失去李晔的。
“我知道。”李晔点点头，道：“我没怪你，只是……我不想再回到从前罢了。”
其实以前是有另有原因的，只是那个原因他不能说出来，他怕说出来会更加激怒元无攸，也会令他更加伤心，那样得不偿失，况且元无攸现在已经很伤心了，如果再多给他一刀未免太过残忍，就让他认为自己是个薄情郎好了。
那元无攸听李晔这样说，惨笑了笑，转头向赵歆道：“你看到李晔是什麽样的一个人了吧，他既然会背弃我，将来有一天也会背弃你的，你觉得呢？”
第九十八章
“你问我啊？”赵歆指指自己，不待赵戬等人拦下替他回答，他已经很快回答了，道：“如果有一天李晔真的背弃我了，我会尽量争取留下他，要留不下也就算了，强扭的瓜不甜嘛。”
他觉得这个很好回答的，所以才会在赵戬拦下之前就毫不犹豫地接了口。
不过一想到李晔可能会走，心里就冒出了恋恋不舍的感觉，自己不想李晔离开，元无攸大概也是这样想的，推己及人後，赵歆对先前元无攸瞪他的事决定不追究了，他现在已经明白元无攸为什麽会瞪他了，大概是觉得自己抢走了李晔吧。
听了赵歆这样说，元无攸冷哼了声，道：“那是因为你对他的感情不深才会如此不在乎，如果情深似我，你绝对不会让李晔离开的。”
“喂！”即使粗神经如赵歆，也感觉到了元无攸这话的不对劲，这话要让李晔听信了，岂不是会觉得自己对他很不好，所以才会这样不在乎？挑拨离间，人品太坏了，所以当下赵歆也有点生气了，道：“如果李晔觉得离开我更愉快更幸福，那我让他自由离开怎麽就是不在乎了？我要真的不在乎，完全可以让大内高手将李晔囚禁在皇宫里，管他心情好不好，反正就变成我的禁脔，可我在乎他的心情，不想对著一个整天不开心阴沈沈看著我的李晔，跟这样的李晔相处在一起，没意思，只会看著让人伤心。既然他离开我会伤心，强留我也会伤心，可是他离开至少他还能快乐一点，那麽就让他离开好了，只有心理变态的人才会想著我不开心也不要你好过，才会把他强留下来。对不对？”
“什──麽──！你的意思是说我心理变态吗？！”元无攸眼里冒出了火，像要吃了他，吓了赵歆一大跳，躲到了李晔背後，伸头嗫嚅：“我可不是这意思啊，是你自己对号入坐的。”
“赵歆！你给我滚出来，躲在别人身後算什麽本事！想让别人说太平的帝君是孬种吗？”元无攸剑眉一轩，厉声喝问。
赵歆是个虽然没啥本事但还是有点顾自尊的人，所以虽然害怕元无攸，但此时听了元无攸挑战的话，也不得不鼓足勇气不顾李晔的拦阻，从李晔身後跳了出来，挺了挺胸，朗声道：“太平的人个个都不是孬种，就是……就是不想跟蛮不讲理的人说话罢了。”声音清越，远远地散了开来，倒也好听。
这边赵戬等人看现场局势变僵，已蓄势待发，一旦看到情况不对，就会将两人隔离开──对方是射雕的未来帝君，又是没有武功的人，顶多喝骂喝骂，总不能对他动武，甚至把对方打伤，那就要出大问题了。
赵歆这边是如是变化，元无攸那边一看形势不对，也跟著变化，元无攸的贴身侍卫孟瀚拉住了元无攸欲上前叫骂的阵势，密语道：“殿下不可，太平帝君内力深厚，恐会伤了殿下。”
赵歆刚才朗声回话，不自觉地内力便充盈在声带里，清越的声音远远传了出去，很远的距离听起来也仿佛就在旁边一样，清清楚楚，让孟瀚明白太平这个帝君不是吃素的，竟然是个不动声色的高手！如此一想，再看李晔龙湛赵戬段远征石开几人俱是高手，自家殿下如此莽撞，搞不好会出事的，只是元无攸素来我行我素，他虽然如此示警，效果有几分也只有天知道，所以可怜的孟瀚只能尽量劝阻，浑身的力量却警戒地凝聚，一旦出现问题，他也只能不顾元无攸的意愿无礼地抱著元无攸逃走了，否则万一元无攸出了事，他是没法跟敏妃交代的。至於他自作主张抱走元无攸，元无攸回宫後会怎样跟他算账，那也不在他考虑之内了。
“赵歆有……武功？”元无攸眯起了眼，危险地看了孟瀚一眼，咬牙低声道：“怎麽你给我的资料里从来没写过？”
事实上孟瀚是多功能侍卫，除了奉敏妃之命保护元无攸外，平常元无攸需要什麽情报，他也还得兼营，这几年下来也搞得有点声色了。当然皇朝有自己的情报机构，不过有些私人方面带有隐私的情报元无攸不好让公家的办，这才托孟瀚处理这方面的事情。不过就是公家方面的情报机构也没提赵歆有武功这件事啊！──事实上那是因为赵歆习武是最近的事，而内力深厚不过是这两天的事，情报机构再厉害，也不可能知道这麽隐密的事，更何况连赵歆自己都还不知道自己有高深武功哩！
这边元无攸生气是有道理的，他本来是打算跟赵歆单挑的──其实他是看赵歆长得不如自己结实，想借著单挑的名义暴揍赵歆一顿，现在看来这个愿望实现不了了，想到这儿，元无攸除了恶狠狠地瞪一眼赵歆外，竟是想不出其他整治赵歆的方法了，骂吧，好像赵歆占上风了，打吧，好像又打不过，这下郁闷了。
元无攸说话的声音虽低，但此时赵歆内力深厚，就听得清清楚楚了，暗觉奇怪，想著怎麽元无攸说这麽大的声音，还要搞成一幅偷偷摸摸的样子？听元无攸害怕自己的武功，这才後知後觉地想起了自己跟赵戬他们习了点本事（他可没想到自己增强版的武功），没想到现在看来元无攸好像挺怕的，於是就得意了，暗道原来这东西学著还是有点好处的，四处瞅瞅，看到了院内一棵小柳树，粗细看起来跟他胳膊差不多，暗想著自己碗口粗的可能震不断，这麽细的应该不成问题了，算了，先不动声色地试试，成功了就来吓唬这个元无攸，没有成功就当没试过，反正元无攸也不会知道，於是回忆著赵戬他们教给他的提气发力法门，运气於掌，悄悄朝前平推，柳树倒的方向是元无攸，好，发力！
赵歆虽然是悄悄发力，但一股强大的雄厚的推力迎面而来，尤如排山倒海，还是让孟瀚感觉到了，当下不做二想，赶紧抱起元无攸向左平移了三丈，堪堪躲过了赵歆无意中的袭击。好家夥，但听“咻”的一声，被巨力震断的可怜小柳树树干像把胳膊粗的利箭，速度极快地擦著孟瀚等人，插入了後面的院墙，院墙挺薄的，於是树干继续穿行，破墙而出，直到被後面的枝枝桠桠卡住树干才停止了向前进──便见好好的墙长了棵柳树。
赵歆唬了一跳，有些怔怔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抬头看了赵戬一眼，吸了口气，道：“从来没玩过，原来这麽好玩！”他决定了，回去的路上没事，他要玩玩这个新鲜东西，多找些树林住宿，没事他就震几棵玩玩，这太有趣了！──当然，他并不知道要不是他内力变得这样深，他是不可能将棵小柳树震飞并穿破结实的院墙的，依他本来的水平，能将小柳树震断就不错了，根本飞不起来。
赵戬的脸色有点白，也有点黑，半晌才缓缓道：“你喜欢就好。”
第九十九章
元无攸眼见得赵歆发力震飞了一棵柳树，眼见得那柳树擦著自己呼啸而过，三魂早吓走了两魂半，没心思跟赵歆斗了，不过就此放过李晔和赵歆他自然也不乐意，於是便恶狠狠地道：“你等著，回头我再收拾你。”
他想著回宫找些高手整治赵歆是正当，所以便带著孟瀚等人快速离开了。
那元无攸话虽狠，但比先前的嚣张少了份气势，显得底气不足，赵歆听出来了，他原本也是个遇弱则强的人，所以当下一扫先前的胆小，哈哈大笑道：“好啊！我等你来！随时啊！我时间多得很！您别客气啊！”
说起来，因为是帝君的关系，作为一个男孩子，还从没干架的经历呢，虽然以前做太子的时候被人瞧不起的时候多，但也没人跟他打架，所以导致正常男孩该有的打架斗殴经验他一次也没有过，这次碰到这个元无攸，倒算是碰对人了，所以在最初的胆小解除後，倒是开始高兴起来。
他身边的人，当他是帝君对他唯从的人那就不必说了，自然没有打架的可能，就是对他不唯从的人，似赵戬李晔之流，他是没兴趣跟他们干架的，因为一看他们从容沈静的模样就不是那种喜欢抱在一起打架斗殴的人，便是要打也是一招一式，那打的也没意思，要打架，就得近身搏斗，最好是像小孩子那样绞在一起的打架才是真正可以发泄情绪的，这是赵歆的想法。
他作帝君，平常束缚得多，得端著架子的时候多，可到底也是年轻人，心里偶尔也有叛逆的想法，叛逆的想法多了又得不到实现，积累下来，遇到合适的时候，那就会爆发。
先前碰到了凤歌，赵歆之所以十分喜欢，一来呢，大家都是帝君，地位相当，凤歌不会自己说什麽就听什麽。二来呢，凤歌不像赵戬他们那样老成持重，心性是小孩，比他玩的还疯，或许凤歌那样的过法正是他心里渴盼的，所以他跟凤歌很要好。只可惜，凤歌会玩蛊虫，他要跟他干架那没意思，搞不好会被他下蛊，你要规定对方不能下蛊、只能跟他公平地来都是没用的，因为凤歌不是那种遵守比赛规则的人。
直到今天碰到了元无攸，赵歆才觉碰上了合适的人，元无攸既不会毒术也不会蛊术，跟他一样！而且重点是，看起来元无攸打不过自己！所以对元无攸说要找他算账的话，他很期待啊！
眼见得元无攸走没影了，赵歆这才心满意足地跟著几人回到屋里，送走了唐云，回想起先前元无攸的话，没注意到李晔等人因他大发神威後变得古怪的脸色，只当众人脸色奇奇怪怪是由於元无攸的缘故，便捉住了李晔问道（赵歆虽然跟唐云关系还不错，但每次要问李晔什麽话，都不好意思当著唐云的面问，总觉得别扭，所以这次也一样，直等送走了唐云才问李晔事情）：“你那时真的喜欢元无攸啊，真的跟他说过那些话啊？那你现在怎麽一点都不喜欢了呢？”要真这样他觉得元无攸也挺可怜的。
李晔苦笑，摸了摸他的发顶，道：“一半一半吧，我是什麽样的人，那天我跟母亲坦承我们俩的事时你应该有点了解了吧！以前的我，是不可能真正喜欢一个人的，对於我来说，我真正喜欢的东西是皇位，所以我当时说过的那些话，不过是为了皇位，我知道他喜欢自己，所以想将计就计，安抚住他，那时候我没想过感情这回事。”
其实这与刚遇赵歆的时候差不多，很长时间里，他都是为权力而活著的，因为权力而利用了很多东西。
“反正对自己有利，跟元无攸在一起也不是太排斥，我就同意了。後来我离开了射雕，到你这儿来了，是真的喜欢上了你，从前的事我就不想再继续了。不过这些话我不能说给元无攸听，要不然他本来就很伤心了，我再撒盐，太没有道德了，虽然我不喜欢他，但他毕竟是我弟弟，搞得太过分我怀疑会天打雷霹啊。当个纯粹的负心汉比让他知道我从没喜欢过他还要强一点吧。”
听了李晔的解释，赵歆直点头，暗道是这样的，至少这样一来，元无攸还能想想以前的快乐时光，如果告诉他以前的那些快乐时光也是假的，那打击真的很大。
至於李晔解释的真实性，他还是很信的，不管怎麽说，他都敢冒著被他娘毒倒的危险，跟他娘坦承他们之间的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对他们关系的一种认真态度，所以赵歆没打算追究他以前的事，刚才之所以那样问，也无非觉得元无攸有点可怜，不过现在听了李晔的回答，就觉得元无攸更可怜了，愿他以後能找到让他快乐的人吧，赵歆这样想著。
其实元无攸现在还很年轻，只要他不把对李晔的感情变成执念，在以後还是能碰到让他快乐的人的，毕竟这世上感情没著落的人多著呢，要都想不开，那世上至少要有一成的人变成疯子了；只要想开了，还是能活得好好的。
“对了，五年前到底是怎麽回事啊，要是你对五年前的事已经从心头放下了，不妨跟我讲讲啊，我经常听到就是不太了解内情，还有你被……毁容的事……看了你以前的画像，真想看看你本来的样子啊。当然你要不想提伤心往事，我也不勉强啊。”
以前的李晔看起来要俊美得多，画像中都能看出那人眉目间顾盼风流、神采自信飞扬的模样，一幅必将执掌天下的王者气势，就像是个太阳般耀眼，熠熠生辉，现在的李晔沈静多了，而且易容的模样也配合著他的性格，是一幅寡言的模样，赵歆看了，简直不觉得是同一个人。
──其实射雕要是以前的李晔当政了，要是太平没有赵戬段远征，相信以後的射雕必将压倒太平西凤，成为三国中最强的国家，可惜天意弄人，将李晔发配太平做苦力，再加上赵戬和段远征，接著又将射雕弄了个次品货，现在好了，倒是太平风头较旺了，幸好太平的赵歆野心不大，是天下百姓之福，要不然有如此人才，稍有点野心的人恐怕都会攻伐邻国开疆拓土了。
却说李晔听赵歆问，叹了口气，道：“五年前的事我早就不放在心上了。”要放在心上，按照他本来的计划，收服了赵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