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吻。
欢爱。
她深爱的男人。
那个男人。
模糊。
雪花一阵阵飘落。
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了。
她在冰冷的雪地上,闭上了双眼,吐出最后一口温暖的气息。
担忧不己的巴娜,眼睁睁看著金凛将幽兰抱回石屋。
她不敢睡,始终提心吊胆,只能在大厅里来回走著。她听见楼上传来怒吼咆哮,却不曾听见幽兰的声音。
半晌之后,当金凛下楼时,他脸上阴沈的神色,吓退了所有人。他站在火旁,紧抿著唇,全身仍散发著戾气。
直到天边选出晨光,巴娜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担忧,蹑手蹑足的,无声往楼上走去。她亲眼看见,发怒时的金凛有多么可怕,她实在担心,他会在盛怒之中伤了那个柔弱的小女人。
门被从外锁著。
巴娜打开门锁,推开房门。她看见凌乱的床铺,闻见空气之中有著男女交缠之后,所残留的气味。
凌乱的床铺上,有著被撕裂的破布,看来像是女人的单衣。巴娜深深叹息,知道她最担忧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幽兰,你还好吗?”她轻声问著,心中满是不舍。虽然,对于族长的所作所为,她根本没有置喙的余地。但是,这样伤害一个女人……
黑暗之中,没有半点声音。
巴娜的手,掀开了兽皮,却赫然发现,床上没有半个人。她急忙下床,点亮蜡烛,却到处都瞧不见幽兰的身影。
糟了!
她大惊失色,匆匆下楼,赶到金凛身旁,上气不接下气的喘著,好一会儿之后,才能开口说话。
“族长,那小妮子她——她——”
黑眸扫来,在锐利之中,还藏著深深的疲惫。“她怎么了?”
“她不见了。”
高大的身躯,倏地起身。
“不可能。”门是他亲手锁上的!
“是、是真的,我进了房,四处都找过了,就是没见到她的踪影。”巴娜抚著胸口,咽下喘息。就连她也想不出,被伤害过的幽兰能上哪里去。
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进她的脑中。瞬间,她脸色刷白。
“我、我忘了察看窗子。”巴娜的声音颤抖著。“她会不会——会不会——从窗子——”
金凛的双眸一黯,迅速跨步,往楼上奔去。
他看见了空荡荡的房间,跟那扇早先被他摧毁的窗。某种力量,在措手不及的瞬间,牢握了他的心口,他忘了呼吸。
缓缓的,金凛举步,朝阳台走去。几个时辰前,他亲手拆了窗框,从阳台上一耀而下,阻止了她的逃离。
他能从这样的高度,一跃而下,依旧安然无事。
那么,幽兰呢?
他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直到要路上阳台前的那一刻,才发现掩埋在白雪下的小小人儿。她双眼紧闭,面无血色,几乎被白雪覆盖。
他一惊,忙踏进积满白雪的阳台上,在她身边蹲下,试图叫唤她,但她每一寸肌肤都是冰冷的,不剩任何温度。
“醒过来!”他伸手,轻拍著她的脸儿。
没有反应。
她像是睡著了,一动也不动。
“该死,醒来!”金凛咬牙低吼,抱起轻如羽毛的她,将她放回床铺上。雪块从她发间、指上,一路掉落粉碎,留下一道雪白的痕迹。
他握著她的手,却几乎探不到她的脉搏。他俯下身,靠在她胸前,只听见一声比一声更无力而缓慢的心跳。
她快被冻死了!
“巴娜!”吼叫声响起,他抓起床上的兽皮,胡乱的摩擦著她全身冰冷的肌肤。
“巴娜——”他心急如焚的狂吼著。
焦急的巴娜听见那声叫唤,奔跑得更急,匆忙进了石屋。
“爷——怎么回事?”她一进门,就看到幽兰躺在床上,全身青白,僵硬得像个死人。
“去烧热水来!愈多愈好!”他吼道,继续摩擦著幽兰。
看见那从窗前散落到床上残留的白雪,巴娜领悟过来,立刻回身跑了出去,边朝大伙喊道:“烧热水!快!”
脚步声远去,金凛头也不抬,双手没有停下来。他脱去她的单衣,抹乾冰冷的雪水,试图用体温去暖和她的身子。
她的体温愈来愈低。
她要死了!
就要死在他的面前了!
他无法忍受!
“醒过来!该死的你!”金凛咆哮著,摇晃著她。“给我醒过来!你是我的!就算想死,也要看我准不准!”他怒叫著,双手握牢了她的双肩,却又清晰的感觉到,她的生命就在他的指间一点一滴的流逝。
幽兰毫无反应,赤裸的肌肤,因为他不死心的摩擦,终于有了些许血色。只是,她仍昏迷不醒,呼吸也愈来愈微弱。
她要死了!
恐惧攫住金凛,他全身僵硬,瞪著眼前的小女人。直到这一刻,他才猛然惊觉,他无法承受她即将死去的事实。
为什么会这样?她对他来说,只是个骗子;只是关靖手下,一个最诱人的诱饵,他甚至为了这个女人,付出最沈重的代价。
但是,他就是无法看著她死去!
“巴娜!”金凛再度大吼。
“来了来了!”巴娜急切的应道,不但提来一桶热水,甚至还把睡梦中的丈夫挖了起来。她把床单扯下,浸在热水里,待温度不再烫人后,才迅速盖上幽兰,而后再将保暖的兽皮,覆盖在床单上。
金凛抱著幽兰,不肯松手。巴娜的丈夫,只得皱著眉头,走上前来,按住幽兰的脉搏,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他几乎探不到她的脉搏。
“她怎么了?”
大夫低下头。
“呃,受冻过久,已是气若游丝——”
“住口!”金凛低吼,另一手抓起大夫的衣襟。“废话少说,我只要你救活她!”
“但是——”
“要是她死了,你也别想活了。”他一字一句的说道,黑眸亮得有如火焚。
大夫丝毫不敢怀疑金凛所说的话。他跟妻子互看一眼,才先回房去,拿来一个布包,小心翼翼的摊开。
布包里头,是长长短短、光芒闪耀的银针。
他抹了抹额上的汗,战战兢兢的取出一针,先稳住幽兰的心脉。接著,再逐一用银针,刺激她全身大穴,活络她的血气,逼退那些寒气;又要人在房里生火,以药气蒸其脉络。
半晌之后,再探她的脉搏,总算稍微回稳。
“爷,我暂时稳住了她的状况。”他松了一口气,只觉得搁在脖子上的刀,像是刚刚被挪开。
“她没事了?”
“不,寒气伤她颇重,五脏可能都有损伤,得再经过一段时间观察,才能够下定论。”大夫垂首回答。“她现在身子还冷著,除了保暖之外,最好也让她喝些热汤——”
话还没说完,金凛已经喊道:“巴娜!”
巴娜连应也没应,转过身子,急呼呼的就往楼下冲。没一会儿,她就煮好了热汤,匆匆端了进来。
“爷,来了来了!汤来了!”她喊著,指尖已经被烫得发红,才刚踏进门,就往床头冲,匆匆把汤碗搁下。
金凛拿起调羹,舀了半匙热汤,撬开幽兰的口唇,将温热的液体,喂入她的口中。
热汤滑入她的口中。下一瞬间,单薄的身子剧烈颤抖,她在昏迷之中,咳出那口热汤。
金凛深吸一口气。
他不肯放弃,再度舀了热汤,逼著她吞咽下去。
又是颤抖。
又是剧咳。
即使昏迷不醒,她的身子还是拒绝食物。她再无求生意志,只是一心求死。
“不!”他摇晃著她,怒声咆哮著。“我不允许你死,听到没有!醒过来!我不许你死!”他抓住汤碗,将热场含进嘴里,而后低下身,执意将热汤哺进她的嘴里。
幽兰的反应,是更剧烈、严重的呛咳。她咳出的热汤里,甚至混著些许的血丝。
巴娜实在看不过去,胆怯的走上前。“爷,不能这么灌的,她——”
“住口!”
大夫扶住妻子,也硬著头皮开口。“爷,您再这么灌她,她会噎死的。”那可怕的景象,让他这个做大夫的都无法再看下去。
黑亮的眸子,瞪视著夫妻两人。此刻的金凛,像是失去理智的兽,神智早已被恐惧与焦虑侵蚀。
大夫看著他,小心翼翼的开口。
“爷,我看,这里就交给我们吧,你先离开,到楼下歇会儿。”
“不——”
“爷,我能救她的。”只要金凛不再试图噎死这个小女人。
高大的身躯,先是僵硬,许久之后才逐渐放松。他低下头来,看著脸色惨白的幽兰,因为心中难言的情绪,几乎就要濒临疯狂。
“爷。”巴娜也开口劝著。
深幽的视线,滑过她的发、她的眼、她的唇、她瘦得彷佛轻轻一捏就要断裂的四肢。就连聪颖如他,在此时此刻,也辨认不出,心中充塞的到底是什么情绪。
半晌之后,他才松开手,将幽兰交给巴娜。
“照顾她。”
“我会的。”巴娜允诺。
如火般的眸子,最后再看了那张小脸一眼,而后才转过身去,大步的离开了石屋。
一天一夜,过去了。
巴娜夫妇已经离开,金凛再度回到石屋中。
幽兰躺在床上,面无血色,双眼已经睁开,但那双眸子里,却空洞得像是没有灵魂,简直就像是个没有生命的瓷娃娃。
他坐在床边的木椅上,静静看著她。
她被救活了。
只是,幽兰已没了求生的意志,众人的努力,虽然暂时保住她的命,却没能救回她的神魂。她躺在那儿,像是一朵被摧残过后的花,正在一点一滴的枯萎,眼睛里不剩半点的光芒。
他伸手,触碰她。
她毫无反应。
复仇的烈焰,已经烤炙她太久,将她的希望燃烧殆尽。她的肉体与心灵,再也压榨不出分毫的疼痛,或是一点一滴的泪。
她的心只剩下一片焦土。
复仇的心,是种不出花朵的。
当他心中只存在复仇时,她只能枯萎。
金凛坐在床前,看著眼前的女人,心中有如火烧。
这是仇恨。
他反覆告诉自己:他恨她,恨这个欺骗他的女人,所以他惩罚她、凌辱她,让她付出惨痛的代价。
这都是为了仇恨。他牢牢记住这件事。
只是,亲眼看著幽兰生命流逝,看她因为他的报复而枯萎,他的心里却没有丝毫的快厌。
只有痛苦。
报复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吗?
看著床上的小女人,金凛的表情,在黎明的光辉中扭曲。
为什么复仇不能让他感到满足?
他把脸埋进掌中,像头落入陷阱的兽,在心中发出痛苦的低咆。
为什么?
第十一章
枯萎。
她的身躯是冷的,双眼是死寂的,苍白的容颜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仿佛看不到、听不到,也感觉不到任何东西,灵魂已经退缩在无人可以触及的地方,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一滴的枯萎、死去。
数个日夜里,金凛从不离开她身边。
他先是焦虑,在屋内踱步,黑眸中满是怒火,愤怒的咒骂她。
“你这是在报复我吗?”他咆哮着,跨身上床,抓住她的肩头,猛力的摇晃着。“告诉你,这没有用!我不在乎你,我根本就不在乎你!无论你对我做什么,都没有用!”他怒吼着。
幽兰软弱的任由他摆布,没有任何反应。她的双眼是睁开的,但是神智却退缩到一处最隐密的地方。
在那里,再也没有人可以伤害她;再也没有那么磨人的爱情、那么伤人的仇恨、那么多泪水,以及绝望。
只有虚无。
金凛感觉得到,她的生命之火即将要熄灭。痛苦揪紧他的胸口,他已经失去理智,更用力的摇晃她、逼迫她。
“该死,醒过来!”他咆哮着。“看着我!看着我!我命令你,关幽兰,我不许你死,你看着我!”巨大的声音,回荡在石屋内,甚至从窗口传出,惊动了所有的族人。
从白昼到深夜,那些咆哮没有停止过。
那声音逐渐嘶哑,就像是绝望的兽,用尽全力,在呼唤着牠的伴侣,凄厉得让人不忍听闻。
终于,大夫看不下去了。
他走上前去,看着濒临崩溃的金凛,鼓起勇气,无奈的开口:“族长,她已经不行了,您就让她安静的去吧!”
“不!”
那声愤怒的怒吼,震得大夫狼狈的连退数步,被金凛那狰狞的神情,吓得差点跌倒。
他的双手,把她圈抱得更紧,紧紧护卫在胸前。
“去哪里?她要去哪里?”
他低下头来,神情欲狂,厉声警告怀里的人儿。“收了那枚戒指,你就是我的妻。我去哪里,你就得去哪里,没有我的同意,你哪里都不许去!听到没有?你哪里都不许去。”他用颤抖的手,把串在金炼上的戒指,放进她的掌心。
苍白的小手,软弱无力的垂下,再也握不住那枚戒指。
金凛紧绷的身躯,剧烈的颤抖着,他抱着逐渐冰冷、毫无反应的幽兰,一次又一次的摇晃她。
“醒过来!快醒过来,你还没有解释清楚。”
他摇晃着她。
“说话啊,我还没有相信你。”
他怒叫着,声音嘶哑。
“你胆敢就这样放弃?!你敢?!”
滚烫的热泪,滑下深刻的五宫,落在他的手上、她的肩上,他却浑然不觉,执意要唤醒她。
在死生之前,爱恨就模糊了。
或者,更清晰。
金凛的眼里、心里,再也容不下其它,只一心一意的,抱着毫无反应的幽兰,对着她一再的怒吼、咆哮、威胁、咒骂,甚至哀求。
他不要她死!
他不允许她死!
他不能忍受她死!
谁来告诉他,他为什么会觉得这么的痛?
为什么会因为即将失去她而浑身欲裂?
他不是恨她吗?
他恨她啊……
我爱你……
她温柔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响应着他的恨。
“回来!你给我回来!醒过来……”
他的呼喊、命令、诅咒,全都唤不回她任何回应。
热泪滚落,一滴滴落在她脸上,却滋润不了她已经干枯的心。
金凛抱紧了她,把脸埋进她的发里,发出模糊的号叫。
始终守在一旁的巴娜,亲眼看着金凛濒临崩溃,甚至落下泪来。她捣着嘴,心乱如麻,既恐慌又难过。
这么多年来,她从没看过金凛落泪。他始终是那么果敢、坚决,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打倒他,就连前任族长遇袭过世时,他也没有落下一滴泪,而是在最短的时间内,统领鹰族出兵,为族长复仇。
金凛是他们的骄傲、是他们的英雄。
但,巴娜万万想不到,竟会亲眼看见,一个即将死去的南国女子,彻底的击溃了他们伟大的族长。
恐惧让她手脚冰冷。
她听着金凛那一声又一声,语无伦次的咆哮与低喊,看着他难以抑止的泪,她多么害怕,万一幽兰真的死了,族长即使不会跟着死去,只怕也会发疯吧!
慌乱的巴娜,只能转过身,对着丈夫求援。她扯着丈夫的衣袖,急切的催促着:“你再救救她吧!”
“救不了的。”大夫叹气。
“不,你可以的,就像是先前那样,为她下针,刺激她的穴道……”
“那只能暂时让她回过气来,最多只是再多拖得一天。”
巴娜哀求着。
“一天也好!”
大夫低下头来,看着妻子,满脸的疲惫。“你该知道,那只是让她多痛苦一天。”
巴娜咬着唇,抹干了泪。“就算我自私吧,只要你可以,无论她是不是痛苦,我都希望她能活下去。”
大夫注视着妻子。
“巴娜,这样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