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指流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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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指流砂- 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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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起。”那声音连我自己都快听不清了。

    她说:“你不需要替他道歉,我反倒要感谢他,是他提前结束了葛周地狱一样的双规,我早上去看过他,也是苏瑾南打过招呼的,葛周好像释怀了,我还有什么好争的呢?”白桐今天不施粉黛,原来她也可以这样清秀飘逸。

    “苏瑾南也有自己的苦衷,所以……”我没办法再说下去,现在说什么都无异于落井下石。

    白桐反而很看得开:“我知道,能让他这样伤心,我也算扳回一城了。这种事从来都不是比谁赢得多,而是比谁输得少,我和葛周现在还是那么相爱,比起你们,我们在这一点上好得太多。”她一语就说出了我和苏瑾南现在进退维谷的境地,确实如此,我们在感情上输的一塌糊涂。

    “我有件事想厚着脸皮求你。”我自觉有些不合适,赶紧补上一句:“你可以不答应的。”

    她笑笑:“你说吧。”

    “孩子的身世可不可以别告诉吴渊?”心里陡然疼痛一下,想起吴渊当时双手掩面的苦楚,他已然禁不起那么多变故了。

    “本来就没想要告诉他,我已经很对不起他了,我不是什么好人,可我也不会卑鄙到在他伤口上撒盐的地步。我那天之所以告诉你,是想利用你来打击苏瑾南,现在看来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再没什么心情去管别人了。”

    “谢谢你。”

    “是我该谢谢你才对,说实话,你才是最可怜最无辜的那一个,是我们硬把你拖进这滩浑水的,有时候想想好像你一直在被我们耍一样。”

    “苏瑾南犯的错,我也有份承担。”这一句是真心的,毕竟我早就置身迷局了。

    她有些自嘲的笑笑,门铃突然响了,白桐从容的打开门,她今天一直在看表,总觉得她还在等谁,就在开门的一霎那,她的笑容告诉我她终于等到了。门外进来几个穿检察院制服的人,例行公事的说了开场白之后就请白桐跟他们回去协助调查,她释然的对公职人员说:“给我两分钟,我送个朋友。”

    年轻的检察官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快一点。”

    白桐笑着拉我出门,她说:“别人都说你有福气摊上苏瑾南那么个痴情种子,我反倒觉得是苏瑾南祖坟冒青烟。”

    “白桐。”我想要安慰她,可她却打住我的话头,她说:“别可怜我,我不需要,你也别以为我这么说就是在求你原谅什么的,我知道立即卑鄙,可我从没想过要跟你做朋友。”

    我笑着给了她一个拥抱,她有些意外,我说:“其实今时今日我很羡慕你和葛周。”

    站在大马路上,午后的阳光那么灼人,所有的阴暗和悲伤都无所遁形,全体拴在骄阳下一点一点慢慢被日光搅和,像融化的冰激凌一样成了一种胶着难堪的面目。我们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再继续下去,我想到脑袋隐隐作痛,无力感席卷全身。真的好像休息,到一个隔绝所有人的地方好好睡一觉。

    “吴渊,带我离开这里好吗?”鬼使神差的在电话里向他求救。他沉默了一会:“给我一点时间。”

    吴渊找到我的时候,白桐已经坐上检察院的车子绝尘而去,我看着那个根本就看不到的地方怔怔出神。

    “嘉鱼,你怎么了?”他皱着眉头,像过去很多次那样温柔的询问我。

    我戚戚然说道:“不要问我,求你。”

    他点点头:“好,我不问。”

    “吴渊,带我离开这里好吗?我们当年那么不愉快的结束,我想这一次有个美满的结局。”当年结束得那样仓促,后来无端端却又纠缠在一起,现在他的秘密被我全知道了,忽然发现自己对他的情绪变得不可名状了。

    他几乎没有什么挣扎就同意了,黄昏的时候我们坐上了离开这个城市的火车,我安心的把自己交给他,让他带我去一个未知的地方。火车行在铁轨上的动静那么有规律,一声声倾轧着这段告别伤心的旅程。

 第一百一十八章 吴渊的家书

    深夜的列车灯光很昏暗,月亮洒在车厢里,像诗一样流畅而富有感情。火车的鸣笛惹得村子里的狗敏感而多情地狂吠,像是夜的咏叹调。过客匆匆,城郭的万家灯火有哪一盏是为我们而留?

    第一缕熹微的晨光照进火车站,我和吴渊到了他出生的地方,那个他记忆里有着一川烟草,满城风絮的安详之地。

    记得我们还在一起时,吴渊经常带着浓浓的乡愁跟我描述这里的一切,长满青苔的古井边白鬓老人拿着木棒浆洗衣服,掉了门牙的小女孩在一旁逗弄怀里刚断奶的小猫,头顶上是柳树的丝丝垂髫,在那个春深似海的时节满城飞花。

    我每次听他说起这些都会忍不住想起《红楼梦》里史湘云用‘如梦令’做词牌的那首柳絮词:

    岂是绣绒残吐?卷起半帘香雾。纤手自拈来,空使鹃啼燕妒。且住,且住!莫放春光别去!

    这柳絮词好像就是暗中道出了所有人的结局,而史湘云最后嫁与才貌仙郎的卫若兰,婚姻也有过一时美好。可是词句中祈求春光常驻的悲悯却暗示着一切都是镜花水月一场虚妄。

    曾经不止一次的期盼能和吴渊牵手沐浴在柳絮里,而然终有一日我真的到达却发现原来我迷路了,没有听说过的春光,眼前的只是冬的萧瑟。

    吴渊走在前面,我低头跟在他后面,原来可以牵手并行的道路,如今只能前后脚这么保持着对彼此都安全的距离。进了大门,是个几户人共同居住的小院,天井里嗑着瓜子的中年妇人看见我们先是呆了一下,接着抬头冲楼上叫喊:“吴家阿姐,你们家仔仔回来了。”

    我忽然很想笑,‘仔仔’,是说吴渊吗?楼上的房门打开,露出吴渊妈妈慈爱的脸,之所以认得是因为过去在吴渊那里看过照片。吴妈妈把吴渊揽在怀里,抚着他的浓密的头发,眼中全是怜爱,吴渊那撒娇的表情见所未见,难怪他之前提起家乡的时候那么动情,不是因为家乡有多美丽,而是因为家中有个慈爱的母亲。

    吴妈妈放开吴渊,看着他身后的我,笑得那么好看:“你是嘉鱼吧?”

    我有些错愕,连声说:“是,是,我是嘉鱼,伯母您好。”

    “我很久之前就听我们仔仔说过你,今天总算见着了。”

    我看向吴渊,他回避我的眼神,只是对吴妈妈说:“妈,进去再说,你这么把人堵在门外算什么呀?”

    “看我,你们进去坐,我这就去买菜。”吴妈妈说着就要出去,我抢着说:“伯母,我和吴渊去就行了。”吴妈妈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吴渊:“好,我懂的,空间。”

    我没有解释,因为我也在等答案。

    我和吴渊之所以能顺理成章的在一起,或许是因为我们都有同样的起点和相似的生活经验,而苏瑾南不同,他那么高高在上,用俯瞰人间国度的角度等着别人来瞻仰他的鼻息,他的生活里只会出现最好的东西,标价牌上永远是骇人听闻的数字,那些个来自阿拉伯的字符注定了他没有机会体验什么是平凡的快乐。

    苏瑾南可以在寒冬用空运来的玫瑰花做菜,而我和吴渊知道只有菜市场才有最新鲜的食材且价廉物美。

    “嘉鱼,我妈第一次见你,有些激动,所以言语上可能不是那么合适。”

    “白菜怎么卖?”我故意不理会他。

    “嘉鱼,你听见我说的话吗?”

    我把菜递给老板:“麻烦称一下。”

    “嘉鱼!”他忽然激动起来。

    “你觉得我们在菜市场里说这些合适吗?对了,待会带我去超市买点东西给你家里人吧,第一次上门就两手空空的,你不知道我刚才有多尴尬。”

    他没有再说什么,沉默的买完东西就往他家里走,进入院子就听见刚才喊人的大婶跟一群大妈自以为小声的议论着我们:“看到没,老吴家的仔仔带着女朋友回家了。”我假装没有听见,转头冲她们傻傻的笑,她们也觉得不好意思,各自回家了。

    “你还是那么调皮。”他露出些许笑意。

    “你还记得?”

    “怎么会忘,你那时不知道多喜欢捉弄人,我那个舍友你还记得吧,第一次带你跟他们去吃饭,你就往人家的可乐里加酱油加醋,他不小心喝了,最后害得他闹肚子。”他说话的神情好像聊着昨天才发生的八卦。

    我忽然又开始可怜他了,一场名不副实的艳遇,丢失了恋人还惹来本不属于他的愧疚和伤心,最后以为可以安定了,谁知道我又出现了,打乱了他的生活,还在不知不觉中把旧情变成了同情。

    吴渊的爸爸接到家里电话从远处的姑妈家赶回来,进门一见到我就很和善。吴渊妈妈的厨艺很好,家乡菜做的十分可口。饭后我把从超市买的礼物送给二老,吴妈妈拉着我进了里屋,翻箱倒柜的找出一封信,是吴渊的笔迹,落款是我答应和他在一起的那天,我细细读着信上的内容。

    他在信里说他遇到一个很好的女孩,叫嘉鱼,对他很好,很爱他云云,最后一句我反复默念了很多遍:我不久会带她回来见你们,你们一定会很喜欢她的,我会和她结婚,一定!

    吴妈妈说:“仔仔说会带你回来,我们等了很久都没见到你,我问他的时候他只说你学业忙,我还以为你们之间出什么事了,没想到今天总算见到你了。”她说着拉住我的手:“就像仔仔在信里说的那样,看得出你是个很好的女孩子,我和他爸爸也很喜欢你,如果你们这次是征求我们的意见,那么,我们同意。”

    “伯母,您可能误会了。”我想解释,她又说:“我知道现在的女孩子事业心都强,要是你不想那么早结婚,你们可以先订婚。”

    她那么满心欢喜的希望儿子能幸福,我怎么忍心当面告诉他我和吴渊其实早就结束了,就当最后一次帮帮吴渊吧,让他把孝子演好,也权当是走完当年剩下的一段路。

 第一百一十九章 明月光或者朱砂痣

    吴妈妈从床头柜的抽屉里取出一只精巧的小木盒,她笑着递到我面前,示意我打开,我心情有些沉重,在看到里面一枚小小旧旧的金戒指之后,我顿时觉得它很烫手。 *****

    “嘉鱼,这是我婆婆传给我的戒指,今天我送给你,不是见面礼。”吴妈妈笑得甚是和蔼,眼中全是对我们幸福生活的期许,我摇着头:“伯母,我知道它是什么意义,我不配。”

    “说什么傻话,哪有什么配不配的,你们好就行了。”她不由分说的把戒指戴在我手上,说什么都不让我取下。

    我和吴妈妈从里间出来的时候,他们父子俩聊得正开心,我也坐过去陪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来,他们看见我手上的金戒指,一时间有些微微发愣。终于见到了家长,这样其乐融融的画面本来答应过要给苏瑾南的,却在短短几天之后转换了对象。

    夜里下起了大雨,雨点打在玻璃上,噼噼啪啪勾起惊雷。怎么都睡不着,起身到客厅倒水喝。吴渊的房间门缝里透出灯光,这么晚了还不睡,我轻轻敲门,门却自己开了,原来根本就没关。

    “睡不着?”

    他坐在床上发呆,我走过去坐在床边,把手里的水递给他,他没接,只是看着我。

    “我回去了,你早点睡。”气氛有些尴尬,他却说:“嘉鱼,陪我说会话好吗?”

    我坐在床沿,他靠着墙看着我,我怕吵醒他爸妈,不得已小声问:“你没跟家里说我们的事对不对?”

    “嗯。”

    嘴巴张张合合,最后还是说了:“我今天看了你给家里写的那封信,说实话,不是不感动。”

    “嘉鱼,你知道吗,我曾经去偷偷看过你很多次,但你一次都不知道。”

    “你之前说过。”

    他忽然说:“还记得那房子吗?”

    “嗯。”那张让我胆战心惊的床我怎么会忘记,某种程度上它更像是咒语。

    “去年年初的时候,就在我把那张床搬进房子的那天晚上,我再一次去了你学校,一样的下雨天,一样的位置,我却没有打伞,在你窗户底下站了很久,直到雨水把我淋得沉重了很多,我忽然忍不住大喊出来,然后我就哭了,你知道我当时说什么了吗?”

    “什么?”

    “我爱你。”他再一次从口中挤出这三个字,我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听到的三个字。

    记忆闪回到开学时的那一幕,宿舍里议论的神秘表白事件竟然是吴渊,时隔几年,他在同一个地点做了同样的事情,那么撕心裂肺的哀鸣,只可惜我不在,可惜我不在,要是我当时正好听到了,是不是我们还会在一起?

    我呆呆的握紧手里的杯子:“不是说过以后都做朋友的吗?你这样让我如何平常对待你?”

    “还记得那个《白雪公主》的故事吗?”

    猛然想起在山区的时候总觉得在哪里听过那个猎人抱得美人归的版本,原来是几年前吴渊改编的。我点点头,他说:“我当时曲解原著的时候就想着凭什么所有的公主最后都要和王子快快乐乐的生活在一起,难道没有背景的人就注定要孤独终老吗?所以我按照自己的意愿那么期望着。”他苦笑一下:“可最后结局还是被拨乱反正了,公主注定是要住在王子宽敞华丽的皇宫里的。”

    我开解道:“那只是童话,不能当真的。”

    “我承认我确实比不上苏瑾南,可事实上对你的感情我自问并不比他少分毫。”他话语笃定,我想要是结局由得我们书写,那我现在就不可能会逃到这里了。

    “嘉鱼,我没有办法,真的很辛苦。”他一下子侧身过来吻住我,我下意识的想要推开他,不能再回头了,手里的杯子重重的坠落在地,溅起星星点点的亮光,一声惊雷炸开在我们头顶,门外闪过吴妈妈单薄的身影,我借机逃开他。

    他绝望的用手捂住脸,脑袋颓然的重重砸在墙上:“没想到最后我还是对不起瑾冉了。”

    我整理好情绪:“吴渊,谢谢你始终当我是床前明月光,而没有让我变成衣服上的饭粘子。”

    “嘉鱼。”他叫住我,“我再也不会说爱你了。”说完就掀起被子蒙住脸,没有声音,整个棉被却都跟着他微微发起抖。

    张爱玲于她的爱人到底是明月光还是朱砂痣?我的明月光照进了吴渊的窗,可是我的朱砂痣长在谁的胸口,颤动着他的呼吸和心跳?

    清早起床,吴妈妈看我的眼光有些暧昧,吴爸爸则是不好意思,我不想解释,吴渊也是沉默。

    早饭吃的是白粥,我想起那次生病时拖车母亲做的清粥小菜,当时不在意,没有了才知道自己是这样的怀念。

    角落的座机发出尖锐的响声,打破了宁静的早晨。

    吴妈妈的笑容僵在脸上,失魂落魄的放下话筒,起身用质问的语气说:“吴渊,谁是苏小姐?”

    我和吴渊一时呆住了,从在白桐家见面开始我们就关机了,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吴妈妈又问:“你到底有几个女朋友?”吴爸爸惊异的看着吴渊,这样良好出身的男子,受过高等教育,如今却在男女关系上纠缠不清,无异于给家里抹黑。

    吴渊表情沉静不疾不徐放下筷子:“苏瑾冉才是我女朋友。”语气是那样的淡定,就像在陈述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

    “什么?那嘉鱼呢?你们昨天晚上还……”吴妈妈再也说不下去了,满脸难以置信和惊恐地跌回沙发里,吴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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