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鼓朝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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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鼓朝凰-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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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一舟只瞅见这小姑娘一张俏脸通红眸光闪烁得不敢抬头,便微笑着走上前来,略一清嗓子,问道:“小娘子的功课做的如何了?”

    墨鸾正苦于那张纸不知该怎么藏,支支吾吾应不上话来,唯恐叶先生看见了,心下紧张,面上更烫得厉害。偏偏静姝离得太远,水湄虽说挨着却又不动。墨鸾心中一急,缩缩手将那张纸藏进衣袖里去,稳了稳心神,才对叶一舟道:“回先生的话,我……我还没写完呢……”

    她这点小动作早被叶一舟看去了,但叶一舟却也不急着揭穿她,气定神闲将她另几张功课看了,又细细地问了几条,这才不紧不慢地晃出书房去。

    墨鸾便一直藏着一只手,又是紧张,又是尴尬,好容易熬到先生走了,这才长出一口气来,险些趴在案上。

    静姝早忍不住了,一气儿得笑,跑上前来笑嘻嘻道:“小娘子写了什么好东西不给先生看?拿来我们瞧瞧。”

    墨鸾羞窘,面颊更是绯红。微微的,她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古怪,那种感觉,奇妙而不可思议。

    静姝伸手来抢那张纸,墨鸾忙又藏起来,两人打闹成一团。

    忽然,却听见一个清冷声音轻道:“小娘子,我去厨下看看炖得甜汤好了没有。”

    墨鸾抬头,看见水湄垂目立在门边。墨鸾丢下笔砚,道:“我也去。哥哥今日的药煎好送去了么?”

    水湄一笑:“小娘子安心做功课罢,一会儿先生又要来查了。有公主钦点的御医在,还能耽误了公子的药么。”

    “公主?”墨鸾闻之一怔。她倒是早听说宫里赐派了御医前来,但却从未听说过什么公主。公主,那是天阙里的凤凰,那样高高在上的女子。她忽然莫名其妙的不安起来。

    水湄却道:“自然是东阳公主。小娘子怎不知么,公子——”

    “水湄!”静姝忍不住皱眉,打断水湄道,“你要去厨下就快去罢,多说这些作甚?”她边说着,也不容水湄再多言便将之推出门去。

    墨鸾由不得有些发愣。她们有事瞒着她。她知道,水湄无意,静姝好心,可她却反而更难过起来,愈无底愈忐忑,心里一阵阵发怵。

    她犹豫了好几日,还是忍不住去问了方姆姆。不过水湄一句话,她却实在是入了心,便搁不下来。那就像一根刺入心髓的针,拔出来怕是会鲜血如注,但若不拔却固执的隐隐作痛。她想知道,这位公主是什么人,和哥哥……有什么关系?可她又觉得自己荒唐。她凭什么去问呢?才问出口,她便又后悔了。

    但姆姆却没有答她。

    姆姆对她道:“小娘子自己去问公子罢。”

    她怔了好久,垂下眼帘。她怎么可能自己去问他呢。

    然而她到底还是知道了。

    她揣了心事,定不下神来念书,只一眼便被先生看破。

    “公主与公子是御旨的姻缘。”先生平静说道,不过叙述一个天经地义的事实。

    她却只觉得脑海嗡得一白,瞬间僵立当场,如坠寒潭,孤独空白潮来,茫然,不知所措。

    原来,他是要娶公主为妻的。她早该想到。他如此卓尔,怎会孑然?也只有那样的天之骄女才是配得上他的人。

    而她不是。

    心不自禁一酸,痛如割裂,这才恍然,为何眉间心上全是那温柔笑颜如玉英姿?她终于懂了。她不愿。不愿他娶别的女子。她甚至不愿做他的妹妹。

    可是,她怎能如此?她明明不该。

    不可贪,贪为妄;不可妒,妒为魔。她应该息心绝念。

    她告诫自己,一遍又一遍,苦涩却还是从眼里流到心里。

    那之后,白弈隐隐感到有些奇怪。

    阿鸾在躲着他。他清晰地察觉到了。

    若是以往,她会象只欢快的小鸟儿一般,只要得空便飞扑至他面前。她又像只小鹿,时而静好,时而雀跃。

    但如今他常一整日也见不着她,即便他主动去后苑寻她,也是远远的,那陌生而疏离的模样,常让他没来由的大为不爽。

    突如其来的转变透着丝丝诡秘,白弈在瞬间警觉起来。

    他去问叶一舟:“先生对她说了什么?”

    叶一舟从容一笑:“说了公子的婚事。”

    白弈瞬间一震,旋即,眸色陡寒,忽然有怒气升腾。“先生这是什么意思?”他强自隐忍,冷冷问道。

    但叶一舟却反问:“公子又是什么意思?莫非公子不娶公主么?”

    白弈眸中光华一凛。

    叶一舟看在眼里,又一笑,逼问:“既然要娶公主,不该让小娘子知道么?”

    哑口无言。事实如此,总是得让她知道的。白弈由不得神色黯淡,刹那的眸光虚恍,喃喃道:“那也不必急于现在……”

    叶一舟道:“那依公子之见,该拖到何时?”

    一个拖字,何其刺耳。

    白弈不禁皱眉,却说不出话来。

    叶一舟却道:“有得必有失,有舍才能得,古来如是。鱼与熊掌岂可得兼?总要先舍而后得的。这样浅显的道理,莫非公子不明白?”

    白弈黯然失神片刻,静道:“先生何必多虑。我自有安排。”

    叶一舟轻笑:“既然如此,只当叶某多此一举。”

    已是初夏时节,白弈却只觉阵阵寒气逼人。

    他拟了一封信给父亲,让父亲奏请圣上赐封阿鸾一个身份,但落下最后一笔却又忽然有悔意从心底涨起,莫名浮躁,心烦意乱。他悬着手,拿着那一纸信笺,反反复复地看,仿佛要将之看穿一般。

    可他却忽然听见先生问:“公子可要想清楚,一旦表奏圣上便再回头不能了。”

    他思绪纷杂,恍惚叹息,缓缓道:“可我怕……”话到一半,他又咽了下去。他真是怕自己会悔。他其实知道,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但他说不出口。

    叶一舟却笑道:“圣旨几时管得了人心?公子莫不是糊涂了。反正,这一子尚未落实,究竟如何定夺,也只看公子心意。”

    他闻之又是一震,盯着案前烛台火光发愣。先生愈是模棱两可,要他自己定夺,他反而愈心气烦躁。他自哂叹息,抓过那封信,送到烛台上,烧了。微红火光映着他的脸,星眸俊朗,却拧眉不舒。他想自己大概是还没想清楚。既然如此,一动不如一静,宁可姑且维持现状,不打无把握之仗。

    然而,冷不防叶先生一声笑,却激得他眉心突跳。

    叶一舟道:“小娘子乖巧聪慧,再过二三载必是佳人。公子日后总也是需要个贤内助的,那蛮横骄纵的公主可作筹码却未必堪当重责。”

    “先生?”他惊异至极,忍不住呼出声来。先生怎么忽然改了口风?“先生快别乱玩笑了。”他皱眉道,心中愈发烦躁不明。

    叶一舟却愈笑愈浓,无辜状道:“我哪里玩笑了。”

    白弈张口又欲辩白,忽然,屋外有人声唤道:“小娘子怎一人在这里?”

    是方茹。

    他一惊,猛跳起来,一把拽开房门,却见那明丽少女立在门外,羞得满面红霞。

    一时两两相顾,忘我,皆惊。

    他方才心浮气躁,太过专著于一己而忘了外物,没留意她竟然就在屋外。

    难怪叶先生忽然改口,不过是诚心要骗那单纯烂漫的小姑娘罢了。

    他心中冰冷,惊怒下又是悔恨又是无奈,抬手想拉住她。

    她却一扭身,落荒逃了。

    耳畔传来叶一舟大笑。他看着她羞赧逃走,心底阵阵紧缩,却迈不开步子追去。

    “先生何必这么绝。她到底还只是个小姑娘。”他不忍阖目,长叹。

    叶一舟却冷冷道:“公子,若你不能让她即便知你只能娶公主也还对你死心塌地,要她又有何用?”

    瞬间,白弈只觉胸口一阵闷痛,犹如利剑穿心。他下意识一握拳,骨节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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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二 乱丛生

    夏秋逝去,转瞬冬来,又到白弈返京述职之期。

    墨鸾送他出城,远远凝望,直到他去的再也看不见了,才上车回府,怅然若失。

    那天书斋外,她只听进一句话。

    她日后,还是能够留在哥哥身旁的。

    她一下子惊呆了,旋即羞起,热度从耳后蒸上来,蔓延在血脉经络,迷乱了心间,满满的都是甜。

    酥麻了思考,她甚至顾不上那些潜埋的矛盾。

    他要娶的是公主啊。他们又有兄妹之名。怎还可能?

    但她将这些全忘了,满心充溢的全是少女烂漫羞怯,情之所至,一往而深。

    她想他,每时每刻,诗文词赋的隽永之中,琴棋书画的流转之中,总有玉冠凤姿。即便是一块可口糕点、一杯香甜清茶,她也会想,不知他是否又忙碌操劳不眠不休。

    夏花,秋实,缤纷扬扬缱绻。她常会不禁痴痴,又隐隐自责。她怎能这样心心念念着一个男子?没半点女儿家的矜持自重。可她只是不能自拔。他便像是苍穹中那颗最高、最亮、最光芒四射的星,那样的温暖明亮,她只想离他近些、再近些,那样才得安心,才不会因前路未知渺茫而恐惧。

    她想和他在一起,半刻的分离也让她心神不宁。他不在,她便会觉得冷。

    她独自缓缓向房中走去,眸中柔软全是失落。

    视线慢转,落在窗前,却陡然惊起。

    那小小的杜鹃鸟儿,哥哥一年前带回来交给她的,如今却倒在窗台。

    为何会这样?它的伤不是早已痊愈了么?

    墨鸾心头一震,两步奔过去,却见那鸟儿僵僵冷冷,已没了气息,一旁盛水粮的小杯里还剩些余谷。

    这小鸟儿每日都会回来,所以她才特意备下水粮给它。

    墨鸾鼻息一酸,心下一阵麻乱,不禁双眼涨湿。

    “小娘子怎么了?”静姝不知因由,跟上前来一问,话音未落却也瞧见那杜鹃,惊得呼出声来:“这……这是怎么?”

    墨鸾应不上话来,只是垂泪。

    静姝见那鸟已死透了,无奈抱着墨鸾哄劝良久,两人一起将小杜鹃在院里埋了。墨鸾移来一颗杜鹃花种在小杜鹃坟头,培土时眼泪又掉了下来。

    事情很快便报去了方茹那里。方茹将余下水粮找人细细验了,当即便验出东西来。水和谷子里都参了砒霜,两根银针全黑了。方茹找了药房管事来问,却说是一个叫轻红的小婢女来取过砒霜,说是要去药耗子的。方茹便又叫轻红来问。轻红早已吓得不敢出声,只哆哆嗦嗦地道:“我……我没有碰过小娘子的鸟……”

    她自然不可能下毒。这样的小婢女,进不了小娘子的屋。能有机会做这件事的只有两人,又或者,只是那一人。方茹道:“你问药房拿砒霜的事,还有谁知道么?”

    轻红想了半晌,道:“水湄姊姊知道。那天我说起夜里听见耗子吱吱叫唤,吵得人睡不好,水湄姊姊便教我去拿些砒霜来药死它。”

    方茹了然一笑:“你收拾收拾回家去罢。一会儿会有人将俸钱给你送去。”

    轻红一怔,哭道:“姆姆别赶我出去。”

    方茹挑眉冷道:“让你回家已是施恩了,你还有怨言怎的?有耗子不知道报上内务自会有人处置么?谁许你们私下里拿毒药胡乱投放的?今日只是死一只鸟,赶明儿出点什么别的事你有几条命好赔?你若再不识好歹,那也不用回家了,自去领十个板子等着配小厮罢。”

    轻红无言以对,哭哭啼啼地去了。

    方茹心中暗沉,她自然知道轻红不过是受人利用,但却不得不赶她出去。她也不想再找水湄来问了,问怕是也问不出什么来的。小娘子与静姝水湄这两个丫头感情好,若真闹上了难免要回护,再撕开脸些鲜血淋漓,小娘子更要难过。她令人拿了那给轻红砒霜的药房仆役,当众重责五十杖赶出府去,算是以儆效尤。只是,她心里却蒙了一层灰影。公子刚走,便有人急着下手,只盼着别闹出旁的什么乱子来才好。

    白弈不在的凤阳城依旧繁荣安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井井有条。

    看一座城,不止看它的白昼。白昼是一面,夜晚是另一面。而夜晚的凤阳城也确拥有别于白日的浓烈妖娆,尤其是在有杂耍班子入驻的时候。

    夜晚是搭台演戏的好时候。白日里百姓们各忙各活,只有夜里才会聚在一处看戏玩乐。于是,各式各样的班子全都在这个时候吆喝起来,有西北的秦腔梆子,也有荆楚的汉调,又有吴越的唱书,小杂耍把式更不胜枚举,但最火爆的,还是凤阳本地的花鼓和采茶戏。

    而今时又有不同,眼看快要过年,各色戏班子更多了起来,张灯结彩,一派喜庆。

    静姝和水湄在凤阳待得久,从前也跟着白弈出门做事,偶尔又要采办,回来便将那些热闹景致说给墨鸾听。

    墨鸾自然好奇,她自幼长在荆楚,听说那些楚曲汉调更是忍不住思乡情浓。

    但叶一舟与方茹却不约而同,不许她出门去看。

    叶一舟防的是外,说近日外来入城的杂耍班子分外的多,龙蛇混杂。而方茹则是防内。若人在侯府上,她自信还能照得住局面,但要出了府,一切便不是她可以掌控,她真怕小娘子会出什么闪失。

    这些墨鸾全是不知的。她只是浅浅失落,但也并未坚持。白弈临走仔细交待,外事一应听先生安排,内事要听姆姆的。如今先生和姆姆都不允她,她也只好作罢。

    但静姝和水湄却分外上心,私下里谋划得圆熟,静姝自告留下守屋子,让水湄领着墨鸾偷溜出去玩。

    墨鸾好一番犹豫挣扎,最终还是去了。毕竟只是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最是贪玩的年纪。

    夜市喧闹,人群熙攘,凤鸣湖波光粼粼,映着月色灯火,风荡碧波,彩船华纹,美不胜收。

    汉调台子上的伶人,着青纱华服,面敷雪白,额有蝶纹,青丝绵长,黛眉揽愁,凄凄然吟唱:

    “采三秀兮於山间,石磊磊兮葛曼曼。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

    汉水派的柔唱,她唱得悲切凄婉,转身甩袖间,哀伤尽从眼角眉梢洒落。

    “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墨鸾由不得低吟。

    多么善意而又哀怨的揣度。未知她那心尖上的良人,可也是如此?

    她忽然有些怅然,又是不安。恍惚间,听见水湄叹息。她下意识望去却吓了一跳。水湄神色凄迷,眸中仿佛染泪,竟与台上伶人苍白有三分相似。

    “水湄……”墨鸾心中担忧,忍不住开口,但话未出口,却被人打断了。低头一看,却见一个小乞儿匍在脚边,问她乞讨,看起来似乎双腿残疾。

    墨鸾心中一软。若非遇着哥哥,她如今会不会也如此凄惨?这小乞虽然肮脏褴褛,却有一双干净明亮的眼睛。墨鸾从水湄那儿拿了些散钱,蹲下身去递给那乞儿,轻声道:“拿着这些逃走罢。以后别再骗人了。”

    她话甫一出口,那小乞儿眼神一闪,劈手夺了钱,跳起来便逃远了。

    水湄一惊,呼道:“他装残骗钱!”

    墨鸾拉住水湄,劝道:“让他去吧,讨不到钱他就难过关了。”她还见过些更凶残的,把年幼的孩子抓到一处,逼他们去骗钱,若骗讨不到,便真把他们活活打残,再赶出去讨,还讨不到时,便丢弃路旁,任他们自生自灭。

    水湄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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