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鼓朝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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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鼓朝凰-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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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鸾死死得抱住他手中刀,刀尖已从起伏的胸口没了进去。

    殷孝由不得惊呆了。

    墨鸾死死咬唇,双眼微红,眸子里却精光大盛。那是一种逆天的光芒,阴冷而又炽烈。她忽然又扑进三寸,伸手抽出殷孝腰间一把剔骨尖刀,狠狠往前一送。

    她竟这样赤手空拳扑上来。

    这个小姑娘。这样小的一个小姑娘。竟会有如斯眼神。殷孝还兀自震惊,心口却骤然剧痛,下意识一收手。

    灼热鲜红飞溅而起,撒了一地,分不清究竟是谁的。

    那小姑娘便像断了线的布偶一般软绵绵地跌了下去。

    一切不过刹那,白弈扑上前去,却只能抱住那跌进臂弯的柔弱。“阿鸾!”他大声唤她,只觉得自己不能克制得颤抖。

    殷孝一手捂着心口伤处,却呆呆看着刀身一片荼蘼,踉跄倒退两步,忽然转身破窗便走。

    蔺姜惊起来便要追,却听白弈急道:“别追了!去找医师!!”他这才醒过来,足下生风飞奔而去。

    “哥哥……”墨鸾却微笑着,只是气若游丝。她向白弈伸出手去,身上,手上,全是血。

    白弈紧紧抱住她,压住她伤口,却还是见鲜红浓稠的液体不断从指间泉涌而出。他想给她点穴止血,偏手抖得厉害,脑海里一片空白,连那些穴道在哪里也想不起来。“阿鸾,没事的。你别睡。没事的。”他疯了一样一遍遍唤着,竟不知究竟是在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

    他不曾想过竟会令她受伤。

    他也没看清是几个亲近家将中的谁上来替阿鸾止了血,待他彻底冷静下来已算是尘埃落定。他抱了阿鸾,驱车回府。医师说阿鸾内疾又添外伤,虽说熬也能熬过去,但恐怕是要落下痼疾了。

    他身上还染着血。鲜红的血迹如火滚烫,点燃了他眸中冰冷的怒意。他也没将衣裳换下,径直去找了裴远。

    “子恒,我一直当你是知交。若你要做什么大可以直接告诉我,不必兜这种弯子。”他克制道。

    裴远正站在院中,回身瞧见他一身血,由不得眉梢微跳,旋即叹息:“你不要气势汹汹的,吓坏了挚奴。他觉得自己鲁莽,已经很自责了。”

    白弈静道:“我凶了么。”

    裴远一窒,又叹:“我也很愧疚。你埋怨我也是应该。但你知道,我并没有恶意。”

    白弈道:“你怕我会杀殷忠行。故意放慕卿过去。”

    裴远道:“我想你应该不会。但——”

    白弈笑起来:“是,你太多虑了,我怎么会。”他笑的平和,内心却愈发潮冷。

    裴远静盯着白弈瞧了一阵,忽然问道:“那位小娘子是谁?”

    白弈道:“舍妹墨鸾。”

    裴远道:“你既当我是知交,何必还骗我。你几时多了个妹妹?”

    白弈陡然沉默。

    “赫郎,”裴远亦沉默良久,忽然,却如年幼时般唤起白弈小名来,他叹道:“你变了许多。我也无意去探究那些你不想说的东西。但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与旁人想让你要的有何不同?”

    白弈看向裴远,淡淡问道:“有不同么?”

    “你自己想呢。”裴远微微皱眉,“我确实不想你对殷忠行出手,不是因为他殷家与我家有世交之好,实在是怕你日后要后悔。你竟为了救一个小姑娘便对殷忠行动了杀念,你——”他还未说完,却被打断了。

    “子恒,你要说什么。”白弈扬唇浅笑,似是自哂,眼却盯着裴远,道:“你不是也来劝我舍鱼而取熊掌的人。”

    “我只是想你弄明白,对你而言,究竟什么才是熊掌。”裴远无奈,“我苟活了这八年,跟着家师,别的没有学会,但至少学会了一点。我知道我为何活着。但你呢?去年在丰年庄我本以为你……”他顿了一会儿,将后半句话咽了下去,又静了片刻,复一声长叹:“江山美人,你不可能兼而得之。”

    白弈看着裴远,默然良久,忽然,爆出一阵大笑。“子恒你到底在说什么。”他拍着裴远肩,笑得险些淌出泪来:“你想太多了。我都不知你怎么想了这么多。”

    “是么。”裴远苦涩:“你忙吧。我去寻挚奴了。”他又看了看白弈,从袖中取出一只羊脂玉瓶递给白弈道:“家师炼制的伤药。”等着白弈接下,他便匆匆地走了。

    白弈盯着裴远背影消失在园角,面上笑意渐渐冷了下来。手上还捏着那羊脂瓶,由不得心绪复杂。

    子恒问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与旁人想让他要的有何不同。

    这样的问题,他无力作答。

    裴子恒永远是他所识得的人中最敏锐的那一个,或许,洞若观火只是因为他们从幼年时起便相识。他着实庆幸,子恒大难不死,更庆幸,子恒与他是友非敌。只是这世间,又有几人能是永远的朋友……他笑,却是模糊的,徒生悲凉。

    他沐浴更衣,拿着药回去看墨鸾。

    方茹正亲自伺候着,静姝水湄两个丫头跟在一旁,哭得两眼红肿。他将她们全都支开了。

    阿鸾睡得很沉,蹙眉,气息时重时衰,嘴唇失却了血色,微微有些发白。

    他望着她静看了许久,感觉心底沉积的黑潮阴冷地翻滚,啸鸣着,却寻不到宣泄出口,满涨起来,锐痛。

    人往往就是这样,有些事情或许早已明白,只是不到逼入绝境,便舍不得承认,愈是外壳坚硬,怯懦愈深。

    他疲惫地呼出一口气,解开她胸口绷带,亲手替她上药。

    少女的肌肤幼滑细嫩,宛若软玉新花。她竟为他甘愿舍命。

    他将她抱进怀里,轻吻她的伤口。少女幽芳的体香与鲜血淡淡的腥甜令他禁不住有些迷醉。

    脑海里沉浮,却闪现出裴远那一声长叹。

    江山美人,你不可能兼而得之。

    他忽然冷笑起来。

    便偏要先夺江山,再得美人,又如何?

    一场风波定,姆姆方茹将静姝和水湄罚下柴房去禁闭了起来。

    静姝咬牙沉默。水湄哭得声泪俱下,一时哭诉要守着小娘子,一时又要见公子。方茹只视若无睹充耳不闻,直到三日后,墨鸾醒来,惊悉此事替两个婢女讨饶求情,依旧是不允。

    墨鸾只好相求白弈。

    但白弈却不给她机会,每每见她要说这事,便将话题岔开去。

    偶然之中定有必然,何以偏巧才偷偷出去一次便撞上事端?内中隐情,也只能着落在两个婢女身上查起。

    白弈刻意回避,墨鸾无奈,虽有心却也开不了口。

    然而,待到第五日时,却忽然闹出事来,说水湄投缳自尽了。

    消息炸开来,墨鸾大惊失色,再顾不得重伤,急急下榻,却软绵绵跌倒在地。她哭着求白弈救人。

    白弈心痛,忙将她抱回榻上,百般地哄慰,亲手喂了安神茶,又叫方茹亲自去把两个婢子领上来。

    水湄来时很是虚弱,雪白的颈子上一条红痕可见。她一直哭着,哽咽得语不成调。

    白弈静静听她哭完,随口问了几句,便让她们回去,该做什么的,还做什么就是了。

    墨鸾抱着他胳膊谢他。他回抱住她,哄她好生休养,心里却早已聚洼成一片阴冷泥淖。

    他绝非心慈手软。他算死了是水湄做的手脚,但他却还不能动手。阿鸾还伤着,他不愿她已伤了身又要伤心。

    水湄是个聪明的丫头。若一个人真得想死那简直太容易,她就不该又被救回来。她这样做,不过是先下手为强。

    可她却又还不够聪明。她只懂得往前闯,不懂何时该后退。

    他不着痕迹地笑着。他知道,不出十日,水湄定会来找他。

    第九日夜里,他正在书斋看书,水湄果然来找他。

    她站在门外,怯怯地,像只惊孱的孤鸟。

    “公子,你……你别这么待我……我……我……”她捂着脸,肩头耸动,俨然濒临崩溃的脆弱。

    白弈搁下书卷,温和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她哀怨地抬起双眼:“公子你眼里没有我。你竟连责骂我也不愿。”

    白弈轻笑:“你不是个孩子了,为何还这样孩子气。”他站起身来,走近她面前,略眯起眼盯着她,笑问:“那你要我如何待你?”

    他确实笑着,却危险地像一头盯死猎物的狼,眼底泛着幽幽的火。

    水湄惊得后退两步,足下踉跄,向后跌下去。

    他却一把将她拉住,转眼已待近身前来。“我这样待你,你便欢喜了么?”他迫视她双眼,手却从她衣襟探了进入,顺着起伏软玉向下,陡然一扯。

    水湄“啊”得惊呼,凉风袭上胸口,下意识双手抱住去护,却被猛地一推,掀倒在一旁小榻上。“公子……”她想抓住衣襟,手却抖得厉害,抓了两次才勉强抓住。

    “你怕成这样做什么?”白弈笑着抓住她颤抖双手,拉高过顶摁在榻上。“你明明是个聪明的姑娘,别做傻事。”他在她耳畔笑着,忽然含住她耳垂轻轻一舔。

    “公子……不……不要这样……”水湄浑身一颤,酥软无力时泪却涌了出来。“不要……不要……”她仓惶地挣扎,却挣不脱自己做下的囹圄。

    白弈依旧笑着。“你当真不要么?”他扯掉她的腰带衣裙,扔在地上,撩拨她每一寸的敏感,好整以暇地欣赏她情动时香汗淋漓的红润。

    水湄绝望地别过脸去,将泪水与**一同咽下。

    这样的公子,她从未见过,亦从未想过。明明做着柔情爱意之事,却冷静残酷的如同刑场上阴冷的刽子手,将她绑在耻辱柱上亲手凌迟,千刀万剐。

    他叫她别做傻事。

    她真的是傻,偏偏爱了这样的一个男人。

    她拿手炉烫小娘子,毒杀他送给小娘子的鸟,甚至暗投书信给山匪出卖小娘子的下落,只因她的心已为他痛到不能承受。

    可她愈是痛苦,他愈冷酷。

    他对小娘子情深缠绵,便是个瞎子也能瞧见。可他却如此待她。

    原来,佛的另一面,便是血池地狱里的鬼。

    或许,从一开始,她便不该痴心妄想,不该招惹了他。她只配默默地瑟缩在墙角阴影里。那些良辰美景,怡红快绿,她生来便不在其中。

    纵然她不甘心啊,那又如何?

    她衣衫凌乱地躺着,紧紧闭起双眼,直到他离开许久,依然没有勇气睁开。冷风阵阵,她只觉得,就连胸膛里那微弱跳动的最后一丝余温,也慢慢地冻结成冰……

    白弈安静地站在院子里,月影斑驳,在那张俊颜上投下点点黯淡阴霾。

    面前是墨鸾闺寝。

    他只静静望了片刻,转身离去,神情浓烈而又模糊。

    他给自己摆一局棋,左右互搏,聊以宁神。此时此刻,他没有资格见她,即便只看一眼,也是亵渎,他知道。

    他不是她心里那个完美的人,不是值得她托付终身的良人,他欺骗她,辜负她,甚至,利用她。

    什么身不由己,情难自禁……

    借口!

    骗子!

    虚伪!

    你死心吧,否则总有一日,你的狠绝会割伤自己……冥冥中,那个声音又在脑海想起,笞痛他的脊梁。

    死心。他本以为他做到了,从十三岁那个雨夜时起。可为何,还会觉得疼?

    眼前黑白纵横,扭曲成一片。

    多少年了?十年。十八年。或许,从他降生时便已注定的。

    这就是他的人生么?他已错失过一次了,莫非,又要再错一次?

    他猛挥手,打翻一地残碎。棋子相撞,声声刺耳,像是尖锐呼啸,锉磨神经。

    他在阴影斑驳中冷笑。

    不。

    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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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六 碧玉簪

    裴远身份特殊,不便久留。离开相送时,白弈再三地问他:“你当真不留下?”

    裴远只微笑摇头。

    白弈问:“你便不想手刃宋贼替世伯伯母报仇?”

    “不想。”裴远闻之静了片刻,道: “我活着,不是为了仇恨。”他看看白弈又道:“你替我劝挚奴早些回家去,别让他在外头胡闹得久了。”

    白弈惟有一笑,应道:“放心。”

    他看着裴远策马远去背影,微微感慨。他早料到子恒会这么说,他和子恒,骨子里其实完全是两种不同的人。如此看来,他想要子恒助他,怕是还有一段长路要走。

    临行前裴远一力担下责任,免了静姝受罚。

    静姝本还逞强,实在拗不过了,这才告诉墨鸾,裴远是她旧主。裴氏没落前,她曾是裴府上的婢女。她力主墨鸾出门去,只因为裴远事先找到了她,问起墨鸾,说想从旁看看这位小娘子。

    “但我家公子绝没有恶意。小娘子若是怪罪,就怪静姝鲁莽,胆大妄为。”直到如今,说道裴远,她依然一口一个“我家公子”。

    “裴公子救我一命。你也只是忠于旧主。我有什么好怨怪的?”墨鸾忙拉住静姝,笑着宽慰。静姝如此一心维护裴远,她反而觉得感动。她想起那日裴远被打断的话,问静姝可知道裴远为何要找她。静姝也只有摇头。她本又想去问白弈,但犹豫再三,最终没有。无端端的,她只觉得,她不能问,也不该问。

    早春梅开的时节,墨鸾在满园幽香浮动浅月柔白中见到了蔺姜。

    不知缘何,墨鸾觉得这个少年莫名亲切,那便像是冥冥中的牵引。“多谢蔺公子茶肆相救。”她向他福身道谢。

    蔺姜愣愣地呆望着她,有些尴尬,挠头脸红道:“我……我是来道歉的……我……你……”若非他莽撞打乱白弈部署激怒了殷孝,墨鸾也不至于受此重伤。他愧疚已久了,只是面皮子薄,原地打转犹豫着不敢去找她,当真来找了又有些说不出口。

    “是我自己胡来,哥哥已教训过我了。”墨鸾见他窘迫,微笑道:“公子待我的心意,我也很感激。”

    蔺姜微怔,红着脸问:“你……你好些了么?”

    墨鸾笑道:“好了。哥哥还说明日带我出去转转呢,蔺公子一起去么?”

    她一直宽慰他,不叫他内疚自责。其实她分明还是大病初愈的柔弱。她如今这幅模样,叫人怎将她和那扑上刀刃的狠绝相联系?

    蔺姜望着眼前娇丽少女,由不得呆怔。

    但他却猛听见墨鸾唤他。他回过神来,见她好奇地盯着自己,听她问道:“蔺公子,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

    “吓?”他眨两下眼,忽然惊醒过来。他怎能这样盯着一个小娘子猛瞧呢……他一下窘得从耳根红到了后颈,险些呛住自己。

    墨鸾见他脸红,愣了一瞬,明白过来,自觉问得唐突造次了,也羞了一瞬,忙将话岔开去,浅笑问道:“蔺公子怎么……怎么来的凤阳?”

    蔺姜呆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来投军。可你阿兄不要我,叫我回家去。”说起逃家之事,他又郁闷起来,不觉将其他都忘了。此番逃家,他这才发现天大地大全不是他想象模样,自幼敬仰的英雄变了劫人女眷的山匪,投军白弈又不要他,他一下子落了空,前后左右便连同心里也是空的,如今他怎么办呢,莫非灰头土脸回家去么?他当然不甘心的。

    墨鸾见他神情由窘迫转为黯淡,静了许久。她暗自揣测,哥哥分明对蔺姜赞许有加有心招揽,却又不留下他,必定自有缘由。但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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