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鼓朝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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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鼓朝凰-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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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白弈面色陡然寒了,浓黑眸中刹那闪过寒冰凌厉,沉声道:“我还道殷兄是真豪杰,不想跟山匪流寇厮混久了,竟也学上些下三滥的损招了。”他声不高,亦不重,但显是已有了怒意。

    殷孝被他这样一斥,不禁愣了一瞬,便即反怒道:“你胡说的什么?”

    白弈唇边却溢出一抹冷笑来,道:“若非殷兄麾下良将来,那边又怎会有兵戈声起?只是我府上后苑却是女眷居所,殷兄要拿人办事来找小弟便是,动上了弱质女流也很妥当么?”

    殷孝闻言大惊,心却是猛地一沉。他领了七八个人下山来,却没让他们跟进侯府,怕的是人多手杂反容易出纰漏,故而叫他们在外头埋伏接应。莫非真是那几个蠢货匪性不改竟自闯了进来,对人家的女眷动了手么?立时,他冷汗淌了一背,手心也凉了。对女人动刀,这等丢脸的事,便是杀了他他也是绝不做的。他咬牙挣扎道:“我殷孝行得正站得直,岂会行此鼠辈之举!”

    白弈只冷着面色不应。

    顷刻间,却已有兵士扭着几个人推了过来,竟真是那些个山匪,各个灰头土脸,根本不敢抬起眼来看殷孝。

    只瞧上一眼,殷孝已给气得七窍生烟,恨不能挥刀将这几个废物全砍了,当场便要发作,张口却一句话也骂不出来,只把牙咬得咯咯响,险些悖过气去。

    白弈叹道:“殷兄乃鸢鹰鸿鹄,何必偏要与鸠雀为伍?今日之事,小弟知道殷兄乃是受人牵累,可以就此揭过不提,但往后呢?若再起事端,旁人又会怎么说?殷兄忠烈名门,却明珠暗投,遭此非议,实在令人叹扼。”

    此一番,话说得好厉害。殷孝名家将门之后,即便十年沉冤,又哪里会真甘愿落草为寇?更不消提再摊上些辱没家祖的污名。但殷孝却是天生一股子倔犟,只一想到朝廷昏昧圣驾凉薄,让他招安是万万低不下这个头来。他皱眉道:“你只管将这几个畜牲交与我带回去,看我打断他们的狗腿!”

    白弈又叹:“殷兄何必如此固执。”

    殷孝咬牙不语。

    白弈静盯着殷孝看了片刻,苦笑摇头。“也罢。”他挥手道,“放人。送殷将军出府。”

    殷孝眉梢一跳。虽说他犟着一口气,但却也着实没有想到,白弈放人竟放得这样干脆。

    六年相争,剿匪的却屡屡待他这山匪礼遇有加。

    莫非这小子真要效仿武侯七擒七纵么?可孟获那样的蛮夷匹夫又岂能与他同提并论?

    思及此处,殷孝心中傲气愈盛。那几个山匪已被松了捆绑。殷孝二话不说,拎起带头的便走,其余几个灰溜溜地跟在后面,依旧是头不敢抬。

    行至侯府大门前,又听见白弈追上来道:“殷兄可需要小弟准备车马?”

    殷孝瞥他一眼哼道:“你家的车马赶的上殷某脚力么?”

    白弈一笑:“秉烛夜游也不失为乐事一件。小弟送殷兄出城。”

    殷孝也不跟他客气,大步就走。

    直到了凤阳城北门前,眼看便要出城去。白弈又出声道:“殷兄真非走不可?”

    殷孝不理他,兀自先将几个手下全丢出城门外去,对白弈拱手,道了声:“后会。”言罢,转身走了。

    白弈一直盯着殷孝,直至那一抹背影渐渐被浓夜吞没,这才收回目光。

    此一局棋,他可谓是煞费苦心。他安排了家将混入寨中,潜伏数载,那些山匪骨子里是什么习性,早摸得一清二楚。他是故意叫那内应挑嗦几名山匪来攻后苑,又派兵设伏后苑外,只等着拿人。如此,内应是再不能在山寨中留了。抽掉多年的内应,为的,不过是设局震殷孝一震,冀望能让殷孝脱离匪帮效力帐下。他甚至还牺牲了麾下弟兄们的骄傲。

    可殷孝却依然不降。

    白弈暗自长叹。这个殷忠行,便是做到这样地步,仍是收之不住么?

    他无奈苦笑,转身要回府去,早已有跟来的家丁请他上车,他却只牵了匹马来骑上。夜风扑在面上,冰冷,却格外清静。

    至少,殷忠行走时已能与他拱手说声“后会”了,他便不信,这人还真能是铁打的,既然六年都已等过,又还急于这一时么?

    如此一想,心中才又渐沉定,他轻夹一记马肚子,纵着马儿奔开去。

    然而,眼看还差着半条街便到侯府门前时,迎面,却见一个人策马疾驰而来,竟是中郎将刘祁勋。

    他心中登时紧了,忙一把拽住缰绳,出声问道:“祁勋怎么在这里?”

    那刘祁勋奔近跟前来,一开口没说上话,脸却先涨红了,憋了半晌,才吞吞吐吐道:“公子……我……我们把那山匪寨子给……烧了……”

    猛闻此言,白弈只觉眼前一黑。

    烧了?这家伙竟把殷忠行的野寨给烧了?!

    他苦心经营六载想要收殷忠行的心,好容易有些进展,眼看一步步便要大局落定,这家伙竟然就这么一把火……

    白弈大怒,强自稳住心神,静了又静,再三隐忍,才没一鞭子狠狠抽在刘祁勋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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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〇三 心儿深

    眼见刘祁勋自知铸成大错的惶恐模样,白弈终是无奈,将叹息也压回腹中去。已经丢了一个殷忠行,他总不能再连祁勋和麾下将士也丢掉。他静下心来,反劝刘祁勋道:“不碍事,祁勋,连日来你也太操劳了,先领大伙儿好好歇息罢,不要想太多。”

    “公子……”刘祁勋仍垂着头。

    白弈叹道:“这件事错在我,没顾及到弟兄们的感受,勉强他们去给人开山挖坟,太难为人。大伙儿有怨气也是情理之中。你不要太在意,今晚让弟兄们都好好歇息,明日我再亲自去给他们赔不是。”

    他姿态已放到极低,说得刘祁勋立时竟红了眼眶,更是指天发誓死心塌地效忠。白弈又安慰刘祁勋一阵,哄着刘祁勋走了,这才放开坐下驹往回去,却是再轻快不起来。

    即便不细问情形,白弈也能猜到,必是殷孝离了山寨那帮山匪没了管束,见皖州军撤退便出寨挑衅,将士们怨气冲天,自然便还了手。也着实是他疏忽大意,一心只顾着殷孝,却忘了寨中匪兵和麾下将士的变数,否则,只要交待祁勋在山中多待一阵,待殷孝回了山寨那群山匪有人管束之后,再行撤退,便不会有此一乱。但既已是这样了,他再后悔,也于事无补。

    明日还要先安抚好将士们才是。

    好在殷忠行并非有勇无谋的莽夫,发现山寨被烧也不会立刻纠集残部杀回凤阳城来同他拼命,大乱子一时半会儿是出不了的。但照此情形看来,短期之内想收服殷忠行已是不能了。哪怕他舍得拿祁勋与这一班将士去给殷忠行请罪,也只能落一个做戏的名头。何况,即便他再想将殷忠行收归己用,也决不能为一人寒了整个皖州军心。

    六年辛苦,毁之不过一瞬,他还能不能再坚持一个六年,甚至更久,努力将这个不可多得的殷忠行招揽过来?还是不若干脆放弃算了……?

    白弈苦笑。他自然不能放弃。刘祁勋这一把火烧得他心下通明。他需要更得力的部将,只有能跟上他步伐的人才能成为他的左膀右臂,调遣搏杀时才得心应手。

    他忍不住在夜幕中阖目长叹,浑身疲乏。事无巨细,都需得面面俱到,一个不周全便可能满盘皆输。就这么过了这些年,他真是觉得累了。

    他任由马儿随意慢慢向前走,在深夜中烙下一串轻缓蹄声,虽不愿承认,挫败感与倦意,却还是悄然卷上心头。

    然而,行至侯府前时,他却猛地怔住了。

    他看见那个明眸少女立在门前,亲手挑着灯,焦急眺望。夜风轻撩起她的袖口衣摆,她就像寒夜中温柔跳动的一团火,暖而明亮。

    不待家丁前来牵马,她已先扑上前来,仰面望向他,呆呆地看了半晌,终于唤出了声,却只是一声:“哥哥!”便有两行清泪,刷得从那双清澈透明的眸子里滚落。

    阿鸾……她竟哭了……

    猛然,白弈只觉心里一痛,翻身下马,尚不及细思已将她抱进怀里。她的身子这么凉,双手、脸颊全是冰冷的,浸着寒风的温度。

    这傻丫头就这样在风里站了多久?

    白弈抬手去拭她的眼泪,却在触及柔滑肌肤的瞬间,惊了起来。

    不知何故,当他看见她等在那儿,看见她眼中落下的泪,那一瞬,他竟觉有封埋已久的火热从心底破土而出,温暖异常,暖得他把什么都忘了。多少次早有人等候,独独是她落泪的模样让他莫名心痛。她守望的姿势,竟让他真的有了,回家的感觉。

    这算什么?失败后的软弱?软弱后的感动?还是,别的……?

    他怔怔的悬着手。

    他忽然警醒,觉得自己应该放手。可偏偏,却又有个声音在脑海中隐隐浮现,刺痛神经。

    为什么要放?他明明是不想放的。

    内心深处,一片翻江倒海,白茫茫的挣扎,他静着,反而,彻底呆掉了。

    墨鸾亦怔在那儿,面颊红云滚烫。

    白弈竟一把将她抱进怀里去,她始料未及,便这样痴痴的给抱住了,全没了方寸。

    后苑外杂声起时,她惊得几乎尖叫。

    尖锐的兵戈之声传来,刺痛耳膜,她一下便觉得喘不上气来,好似这些刀剑是戮在自己身上一般,从发梢到指尖全是紧张。

    这是哥哥和那些山匪交锋的声响么?她不能想象,一想便难过得颤抖。她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她只是觉得害怕,非常害怕。

    他会有危险么?会受伤么?

    她被恐惧压得不能呼吸,像只受惊的鹿一般跳起来便想奔出去。那时,她真的已顾不得细细思考。

    但她却被拦下了。

    侯府女师方茹从屋外进来,死死将她按回榻上,反复哄劝。

    直到一切复又归于平静,她才终于也平静下来。

    她跑来侯府大门前等,感觉自己手足冰冷,唯恐再也看不见那白衣玉冠的身影。

    生平第一次,她忽然意识到,在一个人的心里原来可以有另一个人如此重要,重要到只一想见失去,便害怕的好似天要塌下来一般。

    所以,当她终于看见他回来时,她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一颗心终于落回原处反而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怔怔地,哭了。

    她想,她大概是感激罢,因为感激所以才这样担心。若非哥哥救了她,如今她会是怎样?他对她太好,好到令她自觉无以为报,好到已然成了她生命中的习惯,令她害怕失去。

    可她没想过他会突然抱住她。

    她一下子懵了,心湖陡乱,面上烫得似有火烧。这个怀抱如此宽厚、温暖,那男子的气息,陌生却又仿佛这样熟悉。她觉得有些头晕,深深吸气却怎么也吸不到肺里,脑海中哗啦啦旋起一片白浪,便是什么也不会想了。

    突如其来的相拥,落在夜色里,又映在旁观眼中,四下里,万籁无声。

    那是一次意料之外全无防备的脱轨。

    待送了墨鸾回去,终又独自一人时,白弈再也无法忽视心底翻涌的混乱,还有脊背阵阵的发冷。

    是惊愕,是震憾,是愧疚,还是别的什么,他说不上来,或许兼而有之。

    他只是忘不了墨鸾那双有泪滑落的透明眼眸。

    他分明欺骗了她,利用了她,甚至将山匪引向她的居所,一个不留神便可能让她遭遇危险。她却浑然无觉,为他守候,为他流泪。她纯的就像清泉水晶,这般透明正映照着他的那些阴谋勾当,令他惭愧,内疚,甚至隐隐恐惧。

    可她应该只是他掌中的一枚棋子不是么?

    她如今这样不正是他费尽心机所谋求的么?

    他为何要因此而不安?

    棋子再美好也不过是棋子,什么时候狼还能不吃羊改把羊羔抱在怀里相好了?

    蓦得,一抹幽影在脑海深处掠过。

    “阿赫,你死心罢,否则终有一日,你的狠绝要割伤自己……”

    割伤自己……么?

    白弈哂笑。

    是的,你懂我。但你却抛下了我。既然如此,何必忽然又来扰我?

    手心渗着冷汗,他站在漆黑的屋子里,久久盯着案上棋盘,没有点灯。冰冷的月光从大敞着的窗子撒进屋来,落在他眼中,泛出粼粼寒意。忽然,他狠狠抓起一把棋子。

    她不该是这个样子。

    他需要的不是一块美丽的璞玉,而是一柄锋利的玉剑。她要有杀锋,而后他才能用她去杀人。或许,如今他该做的,是先将她柔软的纯善敲成碎片。

    冷硬棋子挤压出刺耳哀鸣,硌得掌心生疼,他猛松手,看它们颗颗坠在棋盘上,听一片尖锐的撞击声撕裂寂静沉夜,有种剖心剜骨的爽痛。

    忽的,门外一阵轻微动响。

    白弈闻声心头微震。他自幼修习武艺,听力极佳,莫说听出门外有人,便是这脚步声是谁他也能立刻辨别。

    刹那,一抹冰冷的狠毒从那双浓黑深潭般的眼中闪逝。

    没错,他需要一柄锋利的玉剑。

    只有让她遭遇背叛,她才会不再天真;只有迫使她与敌人厮杀,她才能砺出强悍。

    这一切都只能让她身边之人去做,只有曾为她所信任之人这样待她才会让她感觉到疼痛,但又绝不能是他。

    他微笑起来,立刻撩起门帘。

    门外的女子似乎正踟蹰,不知该进该退,却显然绝未料到他会突然出来。她猛得吓了一跳,惊退两步,却将怀中食盒抱得愈紧。

    是水湄,跟了他六年的侍女,如今同静姝一起跟着墨鸾伺候。

    白弈心下冷静了然,面上却透出一丝惊讶来,问道:“水湄,怎么还没歇息?”

    水湄正吃惊,眼中瞬间慌乱四起,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反而略低了头。她抱着食盒,轻声道:“我……我给公子做了宵夜来……”

    “还是你心细周全。”白弈一笑:“我正有些饿了。进来罢。”说着,他将水湄让进屋来,顺手便掩紧了门。

    水湄将食盒搁在桌上,取出一碗甜羹来,双手递给白弈,道:“今日刚酿好的酒酿呢,配了百合和桂花丸子,公子快趁热吃了罢。”

    白弈只吃了一口心底便有冷冷笑意浮上。这羹里有酒,绝不只是酒酿这样简单。夜半无人时独自来送这样的宵夜,是该说这女子有胆魄,还是说她鲁莽妄为?他笑着,盯住水湄双眼,问:“水湄,你今年多大了?”

    水湄怔了一瞬,低头细声应道:“十八了。”

    “想回家去么?可有定过人家?”白弈又问。

    水湄立时一惊,但很快眉眼中便全是哀意。“公子……”她咬唇道,“婢子已没有家人了,婢子早已将侯府当作了家,府上的人便是婢子的家人……”

    白弈点头,略静半刻,冷不防开口问道:“你看,刘祁勋怎样?”

    他此言一出,水湄已再忍不住,惊呼出声来:“公子,婢子……婢子不敢高攀刘中郎……”她蹙着眉,眼角唇边全是委屈。

    白弈浅笑:“是不敢,还是不愿?”

    “公子!我……我……”水湄被他问得再说不出话,只是喃喃的,似还想争辩。

    没料到,她却猛被拉了一把。

    她一瞬间有些惊住了,天地一旋,眼前那张俊颜却陡然近在咫尺。

    “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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