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鼓朝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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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鼓朝凰-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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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瞬间有些惊住了,天地一旋,眼前那张俊颜却陡然近在咫尺。

    “逗你罢了。做什么吓成这样?”她听见白弈在她耳畔似笑非笑的谑语。温热吐息便在颈项面庞,激得她浑身一战栗,却是从指尖开始一寸寸酥了。“公子……”咛转间一声唤,几近**。

    “美酒佳人,只我一人喝就无趣了。”白弈笑着端起那碗酒羹饮一口。

    水湄正朦胧怔忡,冷不防温热柔滑侵入唇齿,甜腻酒液度来,她脑子里嗡得白雾上蒸,一口气没跟上,呛得猛一阵咳嗽,却在刹那瘫软的浑身无力。公子……竟这样喂她喝酒……神魂颠倒时,她听见耳畔低语:“乖人儿,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你的心意,我又怎会不见?”

    酒气上涌,一瞬,水湄只觉得自己好似被点着了火。她轻吟出声来,半睁开双眼,看着眼前朝思暮想又已似幻影的人,晕晕沉沉地靠了上去,没有半分犹豫。

    酒雾迷香缭绕一室,欲孽为殇。

    “哥哥你又故意让我提子!”

    早梅花影浮动,淡香缭绕,花园亭间,墨鸾执一枚黑子,正与白弈笑语,眉梢唇角娇憨,便像是花香中最甜腻的那一丝,不知不觉,沁人心脾。她指着桌上棋盘,道:“这角上一块可就只剩一口气了,哥哥还成心让我么?”

    白弈微笑道:“谁叫你一牵鼻子就乖乖跟着走了。”

    墨鸾眉略挑了挑,微微撅嘴,眸子却愈发的亮了。“不提就不提么。”她说着便要将这一子落向别处。

    “真不提?”白弈忙拦住她,笑道:“你可想清楚了,落子不悔。”

    墨鸾轻咬下唇,犹豫一瞬,还是赌气舍了那一提。

    这个小丫头,面子这么薄。白弈忍不住轻笑出声来,便即一子落下,将边路白子连成一脉,又促成了一块双眼的活棋。他是为了要教墨鸾,成心留下这一处迟迟不动,特意要在此时震她一震。他望向墨鸾,笑道:“让你提你不提,现在想提可提不动了。”

    墨鸾瞪着那片白子,好一会儿,才叫起来。“哥哥使诈!”她叫得委屈,面上掩不住颜色,眉心也微微拧了起来。

    白弈依旧微笑:“我可是问过你到底提不提了。对弈本就是虚虚实实,才稍稍激你一下,你就上钩,这可怨不得我。”他说完见墨鸾还嘟着嘴,模样着实可怜又可爱,忍不住又哄她道:“其实这步棋本不难,你才学了多久,看不出来也是常情。初学者多数都只顾着打吃,忽略了做眼,更不谈去看对手的眼了,待日后熟练了,看得出其中脉门,再怎么使诈也难骗过你的。”

    墨鸾闻言,看看棋盘,复又看白弈,再看棋,仍撅着嘴,却是不好意思地笑了,面颊微微泛起淡红,竟比那满园淡抹香梅还要剔透粉嫩。恰巧微风拂来,扬起零星碎红,沾在眼下,宛若一点朱砂泪,分外妍丽,娇俏下更生出几分妩媚来。

    分明还只是含苞待放,却已有这般颜色!

    白弈看得怔了,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正好墨鸾自己亦抬手来拂,一触下,两人都不觉呆了。

    白弈先敛回神来,心中顿时微惊,面上却只是微笑带过,不动声色便又将棋讲了下去。墨鸾却痴了半晌,懵懂糊涂,白弈都讲了些什么是一字也未听进去。

    他二人心神不定,全不知一旁的目不转睛。

    水湄远远静立在树丛花影之后,默不作声地看着,愈看心愈沉。

    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了。

    说不上究竟不对在何处,只是那样的氛围落在眼中令她莫名心中颤抖。公子对小娘子特别的好,好得仿佛任何旁人也不能再插身过去。

    莫非,公子对小娘子有意么……?

    一瞬,她被这陡然浮现的念头刺伤了,旋即却冷冷哂笑起来。这半道上杀出的来历不明的小丫头片子算什么?公子明明和她……

    猛然,有人从身后拍她。

    她惊起来,回身,却看见静姝一手端着茶水点心站在面前。

    “静姝……姊姊……”她吓了一跳,开口也吞吐了起来。

    静姝怪道:“你在这儿发得什么呆?”

    水湄眼神一虚,垂目应道:“我正打算给小娘子取手炉去呢。见园子里花开得好了,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

    静姝点了点头道:“那你便去吧,顺便将小娘子那件带流苏的麂皮披风也取来。”

    水湄忙应声而去。

    静姝看了看水湄,摇头转身走了,一路过亭间来,招呼白弈和墨鸾歇息。

    墨鸾还正恍惚,见静姝来,这才惊醒过来,从静姝手中接过杯暖茶来,闷着喝,惶惶地竟有些不敢抬头。她也不知是怎么了,走神时想得什么,如今却一点也记不起来,只记得方才轻轻一触,似有什么刹那间从指尖流过,蔓延,整个人便痴住了,如有魔魅。哥哥方才讲了些什么也全没听见。想到这一节,她又懊恼起来,有些不安了。

    “小娘子,手炉。”

    她正思虑不定,听见水湄声音在耳边响起,下意识便放了茶盏去取,不想,手上却陡然一烫。全无防备,她痛得惊叫一声,猛抽手回来,那手炉已“咣当”一声砸落在地上,赤红的碳球便带着火星滚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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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〇四 波澜现

    “啊呀!”静姝吓得魂飞魄散,忙扶住墨鸾,拽了她手来看,却见指尖已烫得见了红。静姝一下慌了,再看地上碳球竟还是赤色的,一地瓷炉碎片,显然外头也没裹棉,不禁急怒起来冲水湄吼道:“你到底在做什么呀?丢了魂一样!”

    水湄还捧着盛手炉的盒子,低着头喃喃地道歉,却看不清表情。

    静姝气得手抖,还欲说些什么,却被白弈拦下来。

    “还说些没用的做甚。快去取冷酒、冰片和蜜汁来!”白弈沉声急道,说话间已将墨鸾拉近身前。

    静姝这才惊醒,快步跑开去,不多时便取了东西回来。

    白弈将墨鸾的手抓来浸进冷酒里泡了好一会儿,又亲手调了冰片和蜜汁给她抹上,眼见这小姑娘痛得柳眉紧蹙眼中含泪,不忍斥道:“你也不看看清楚再伸手!”

    墨鸾疼得险些哭出来,眼神却依旧柔柔的,轻声道:“也不怎么严重的。”

    “还不严重呢!出水起泡了才算重么?”静姝又急又气,回头见水湄低头立在一旁,更是恼火,忍不住又道:“你怎么搞的?魂叫哪里的小鬼勾了去!”

    水湄只诺诺地缩在一旁,低着头,连声认错。

    墨鸾见了忙道:“静姝阿姊,怪我自己不小心,水湄阿姊也不是成心的。”

    静姝道:“小娘子又护着她。前两日她胡闹姆姆要罚时也护着她,这次连小娘子手都给烫了还护着。”

    墨鸾摇头笑着,用没烫着的手指勾了勾静姝的手,甜道:“好啦。我知道阿姊心疼我。”

    她这样甜甜一笑,笑得静姝脾气也没了,叹一声,再说不上别的来。

    白弈从旁看着,心下五味陈杂。

    按理说来,水湄这一出手该是在他谋算之内,可他却万没有想到,眼见墨鸾被烫伤时,他竟猛然有揪心之痛,便是那滚烫红碳烙在自己身上也不可比拟。

    他着实给惊住了。

    墨鸾那甜美柔软一笑更叫他百般叹惜。若换了别的小姑娘,恐怕早哭闹得什么都不知了。可她却还含泪忍痛维护着伤害了她的人。这傻得让人想不怜惜也难的丫头……他忽然隐隐有些头疼,淡道:“今日不练了,快回去歇着。”言罢,拉过她便走。

    他将她送回房中安置她歇下,问道:“还疼么?”

    墨鸾微笑摇头。

    白弈再三隐忍,终是忍不住叹道:“以后小心些。需要知道,不是人人都会真心待你好。”

    墨鸾略一怔,旋即柔柔一笑道:“我知道。但我阿娘说过,这世上十人至少有九人不是会没来由存心害人的。人人都有心,各有各的缘由,我们觉得自己被伤害时,又怎么知道对方没有苦痛?”

    猛地,白弈只觉得心头一震,竟也像是被灼伤了一般,一阵阵紧缩,疼得鲜血淋漓。这便是她的母亲留给她的那颗心么?柔软如斯。善良如斯。即便真的是傻,也是如此令人不忍苛责,更不敢亵渎。

    可墨鸾已跑去看那小杜鹃鸟去了。她半蹲下身去看看匍匐窝中的小鸟,回头冲白弈甜甜笑道:“哥哥快来看,它的伤就要好了,已经会扑扇了,没准过两日就能飞了呢!”

    白弈看着那张纯真笑颜,半晌静默,终是在心底一声哀叹。

    他忽然觉得自己肮脏、罪恶、愚蠢……他竟如此可笑地想要毁了这透明纯净的水晶,甚至不惜不择手段!

    莫非,他竟是惧怕了源自那个少女的吸引与悸动,所以才如此阴暗地恨不能将之揉得粉碎么?

    可他又怎么能放纵沉湎……

    十指冰冷,掌心里不知不觉已全是细密汗水,他暗自握拳,深吸几口气来,万般无奈。

    然而,此时花园亭间,梅影浮香中,水湄却静静地低头站着,看静姝张罗几个小婢女和家丁收拾东西,心底寒潮翻涌。

    她故意烫伤了小娘子,可却全然没有预想中的痛快,反而更加心冷苦痛。

    若是方才公子骂她,她反倒好受。至少他眼中还看得见她。可他没有。他却责怪小娘子不仔细,那样的宠腻嗔意。内敛如他竟也急恼了忍不住开口,只是那个让他心焦的人却不是她。他责怪小娘子,只为他心中更亲的是小娘子。而她,不过和那个摔碎的手炉一样,不值得关注,不值得责骂,甚至,可以当作从未存在。

    为何会是这样?为何公子要这样待她?他明明……他明明……

    她痛苦得蜷起身子,蹲下去,将脸埋在膝上,面色惨白,心下阵阵绞痛。

    “水湄?你……你怎么了?”静姝回身看见水湄缩成一团的模样,吓得忙上前去抱住她,一点点掰开她掐住双臂的手指。

    水湄抬起头来,脸上湿湿的,已不知是汗还是泪。她望着静姝,嗡动着唇,虚弱地道:“姊姊,我难过得紧,你……你莫再怪我……”

    一瞬,静姝有些手足无措。水湄的眼神竟是空荡荡的,埋着一地碎片。她们姊妹一场,共度六载,便是水湄再怎么胡闹她再怎么恼起来责骂,在她心里,水湄也总是她的妹妹。可她从未见过水湄如此伤心,难过。她抱住水湄,轻拍着,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不知该从何安慰。

    即便墨鸾维护,静姝沉默,女师方茹依就从墨鸾指尖的红痕看出了端倪,将水湄罚去柴房禁闭了三日。墨鸾求了好几次情也无用,只好偷偷关照水湄,又怕水湄心里难受面子难捱,便让静姝去。

    待三日后方茹准了水湄从柴房里出来,正是白弈离开凤阳赴神都叙职的日子。

    此次反京,白弈比往年提前了半月有余,个中因由,怕是他心里清楚却怎么也不愿说出口来的。叶一舟劝阻他,也被他回绝了。自拜入先生门下,他几乎从未悖逆过先生的教导,但真固执了起来,叶一舟也拿他没办法。

    于此,墨鸾并不能想到那么多,她只是觉得身旁骤然空了,这才终于察觉了冬日冷寒,顿时孤单了起来。

    她并不想让哥哥走。

    正当她流离失所险些以为自己已是上苍的弃民时,白弈成了她的救赎。那如玉身影与幼时幻梦中的翩翩谪仙重合一处,仿佛便是命中注定。

    不知不觉间,她早已习惯了有哥哥陪在身边,笑语,嬉戏,对弈,即便他那么忙,每日总是聚少,但只要能看见他,她便觉得踏实、安心,才有温暖。

    可他离开了。

    她便紧张起来,忽然有种不知身在何处又将向哪儿走去的惶恐。突如其来的寒流让她惊觉自己是一片被风吹落的叶子,前途未卜。

    但她知道,她并没有立场要求哥哥为了她那一点小小的怯懦留下。他对她已经太好,好到令她觉得,再多出任何的奢望都是罪恶。

    只是,孤单包围下,她会忍不住思念翻涌,会想起许多,那些或清晰或模糊的过往,想起阿娘、阿弟,还有阿爷,欢乐与伤悲,由远及近,有种万语千言似无言的酸楚感慨。

    她望着盘上错落有致的黑白纵横,怔怔叹息。她对自己道:你莫不是太贪心了么?你已足够幸运,还有什么好不满足?你本不该有任何怨尤。可她也说不清为了什么,心底那一片空寂清冷让她无措,她想填满它,偏偏不知该如何是好。她趴下去,俯在棋盘上,看窗外花影,偶有粉瓣随风而来,蹭着面颊滑落,一抹幽香,更将人带入思绪缥缈。

    忽然,她恍惚听见有人唤她,抬起头来,见静姝正急急向她跑来,顷刻已至面前。

    “叶先生要见小娘子,正在前面堂屋里候着呢。”静姝急道。

    墨鸾忙问:“阿姊,出什么事了?你慢慢说。”

    静姝喘了口气,这才接道:“还不是是那姓卢的盐商。公子放了那山匪头子,那卢氏子不乐意了,低价放盐呢。”

    “放盐?”墨鸾疑惑,“哥哥没抓那山匪,他们为什么要贱卖自家的盐?”

    静姝道:“他家把盐价压低,整个行市便乱了。人们都跑去他家抢盐,对别家的看也不看。别的商家见了只好与他比价,他再反过来把别家的盐货全部低价卷空,如此一来,整个皖州的盐全捏在他家手里了,还不是囤货居奇坐地起价?如今正拿盐市要挟人呢!他家素与江湖盐帮交好,又同蜀中上家打好了招呼,另几家盐商看出端倪想补货也补不上,这才急了来找公子商议,偏巧公子今年上京早,走了这些日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墨鸾闻言一惊,忙问静姝道:“州府不是还有官盐么?”。

    静姝叹道:“盐仓被劫了。当值的守卫贪渎,收了卢家的贿赂便做了内应。刘中郎也找上门来正在急呢。”她秀眉紧拧,咬牙怒道:“都是些什么眼珠子掉钱眼里的东西!”

    墨鸾蹙眉。她虽不懂别的,但也知道盐市要紧,百姓要活命,家家户户谁不要吃盐?如今盐市垄断,官盐又被劫,若是卢氏断了整个皖州供给,怕是要出乱子的。可这事来告诉她又能怎样呢?听静姝的意思,倒像是叶先生让来的……她疑道:“先生是什么说法?”

    静姝道:“先生去找过那姓卢的了,可人家架子好大呢,非白氏长房嫡系不见。明摆着瞧准了公子不在凤阳。先生也没法子,让请小娘子过去。”

    一瞬,墨鸾又猛吃一惊,有些懵了。先生让她过去,莫非是要她去与那卢商相谈么?可她哪里能够?莫说她没这个本事,她又怎么能算是白家的人,谁又会买她的账了?她一下子愣在当场,半晌没应上话来。

    待墨鸾被静姝连哄带拐拖去堂屋,见叶先生正和方姆姆说些什么,水湄立在一旁静静候着。她扶门先唤了一声,心头忐忑萦绕,进了屋听见叶先生问道:“静姝都与小娘子说过了么?”

    墨鸾点头。

    叶一舟道:“此番恐怕要劳动小娘子。”

    墨鸾迟疑道:“可我……我能做什么?”

    “小娘子只需要拖延。”叶一舟笑道:“我已急报公子,想来公子那边自会有动作截断卢商后援。这边刘中郎已在紧密排查,找寻失窃官盐下落。小娘子只要拖得那卢商片刻。有侯君府上的小娘子在,便能有借口派兵将那卢商围禁,公子和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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