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鼓朝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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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鼓朝凰- 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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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晗见她追了出来,十分诧异,又好似很惊喜,问她怎么了。

    她默然一瞬,抬眼去看裴远,却见裴远早已低了头,垂首静立一旁。“我有些不安心,所以来看看……”她略施一礼,缓缓挑着措辞。

    “去拜见父皇,能有什么事儿。”李晗笑了笑,便哄她回去。

    “殿下近几日可有见着妾兄长与母亲?”墨鸾眸光一烁,分明问着李晗,一抹眼神却投向裴远去。

    “将军与令堂一切安好,孺人且放心罢。”裴远仿佛会意,一揖向她礼道。

    “你又想娘家了?”李晗抚着她肩头,柔声道:“等今日回来,我叫人做下安排,改日与你一齐回去看看。我也有好一阵子没瞧见婉仪妹妹了。”

    他说得温和诚恳,墨鸾心中一酸,忙低了头,谢过他。

    李晗把着车障,想了一想,又回头道:“你要是没事,就去阿咏那儿,替她照看着些麒麟。”

    墨鸾闻之怔了一怔,应诺下来,便送他上车。

    临行时,她看见裴远透过屏障小窗向她微微点头。她立在原处,静看着太子车障行得远了,却感觉心依旧不能停止地往下沉,激起寒冷水雾,几乎要将她淹没。

    车内,李晗靠着屏障,背挺得有些微僵直。“或许,真应该让她们带麒麟去婉仪那儿呢……?”他喃喃地,犹如梦呓。

    “殿下不如想一想,若是连东宫也不安全了,公主那儿又能好得了多少?”裴远掩起窗口,看了看李晗道:“此时此刻,殿下只要相信,就好了。”

    李晗眸光一颤。他略一侧目,看向裴远,终于长叹一口气,闭起了双眼。

    他缓慢地走上殿去,向父皇行礼问安,在太子席上坐下,手一抖,便碰翻了案上银盏。

    “大哥今日来得迟了。”李裕笑语就在身旁。

    李晗勉强应了,扭头便盯着父亲身后那高大的屏风,几乎要将它望穿。

    “听说这几日来,都是东宫左右庶子在替大哥批奏本。”李裕又道。

    李宏眉心一拧,盯着李裕微微摇头。

    李裕看了李宏一眼,眸光闪烁一瞬,又接道:“父皇伤了,太子行听政监国之职——”

    “四郎,国事不可妄议!”不允他说完,李宏已低喝一声,将他打断。

    李裕挑了挑眉,又看李宏,没再说下去。

    殿中侍人捧来佳酿果点,又有几人不知托着什么上来,远远瞧去,竟似衣物织绣。

    皇帝深吸一口气,缓声道:“这是针工呈上的新织。你们试一试,合不合身。”

    此言既出,殿中骤然一静。

    内侍们将衣服捧上三位皇子面前,便静下了,只是捧着,并不见再有人来伺候更衣。

    那情形分外诡异,李晗望着父亲,又扭头去看两个弟弟,看见两张各怀心思的脸,终于忍不住,轻呼:“父皇……”

    但他话不及说完,李宏忽然先上前一步:“谢父皇赏赐。父皇,儿臣几个退下更衣再来。”说着他便躬身要接下衣物。

    “此间无外人。”皇帝立时驳道。

    李宏手一颤,僵在当场,默然半晌才直起身来,解了封腰袍裳,露出雪白的中衣。侍人们待他自己解了衣袍,这才上前来侍候。

    李晗怔了好一会儿,呆呆看着李宏当殿更衣试装,也只得起身慢慢解开衣带。

    唯独李裕仍旧坐着,一动不动,只是面上神色却一点点僵了。

    “四郎。”终于,他听见父亲唤他。他抬起头,静静看着依旧高高在上的父亲,眸光愈渐沉了下去。

    “四郎,怎么了?你不喜欢这身衣裳?”皇帝缓声问道。

    “父皇真的是赐衣么?”李裕冷笑一声,忽然唰得站起身来,扯开衣襟,露出内里穿着的锁子甲。

    软甲寒耀,瞬间,眼前似有白光飞射。

    “四郎,还不快谢父皇赐衣。”李宏皱眉低声道。

    李裕眸中精光一瞬盛起,好似全没听见李宏说话,一掌将奉衣侍人掀翻在地。“太子无能,荒废政务,偏信戚党,为我天朝社稷安稳国民安康,请父皇——”他一顿,眸光骤然凌厉,以气贯长虹之势朗声喝出四个字:“废长立贤!”

    “四郎你太放肆了!别这么对父皇说话!”几乎同时,李宏厉斥,就要上前。

    “站着!”李裕呼一声,竟显出邪气的笑来。他一手掌在腰间,另一手冲着李宏,手中拈着只青玉酒觞,眼看便要掷在地上。他再次将视线投向自己的父亲,并不再言语相逼,却是冷冷的盯着,要挟之意毕现。

    “四郎——”李宏又斥一声,拳已攥得筋骨隐现。

    李裕却冷哼一声,将手中酒觞狠狠向地面摔去。

    青光一坠,那清脆又刺耳的声响仿佛已响在心头,如此无望、决绝,震得人肝胆俱裂。

    只在此千钧一发之际,猛地,一道白影从屏风后闪出,宛如疾风掠过。只见白弈单膝而跪,手中所持竟是支剑鞘,只一点,便生生将那酒觞截在半空,再旋鞘一挑,酒觞已到掌中,好似幻影移形。他抛了剑鞘,将太子挡在身后,双手却将酒觞敬上,对李裕施了一礼:“殿下仔细着些。”杯酒微漪,一滴未洒。

    奇兵突袭,乾坤暗异,李裕紧盯着好似凭空出现的白弈,惊异与震怒已在眼底沸腾。他并未接那支酒觞,而是将手紧扣在腰侧,后退了一步。“好!难怪我等你许久不到。你果然出卖我!李宏!”他忽然扭头盯着李宏,咬牙冷笑:“不过就算了,反正我也没打算——”

    “畜生!你住口!”李宏扑上前去,一拳已揍在李裕脸上。

    李裕踉跄一步,扬手反扑,竟有一道银光由他腰封上飞出。

    “大王小心!”白弈眸光一凛,厉呼。

    李宏一震,惊骇之下已觉面上一烫,火辣辣的灼烧比疼痛先来一步,热血泉涌。他下意识抹了一把,满手鲜红。“把剑丢掉!四郎!快向父皇认错!”他几乎暴怒起来,顾不得伤势,双手钳住李裕就将他往地上摁。

    李裕已是双眼赤红,掌中一支软剑,薄如蝉翼却锋利无比。李宏赤手空拳,落尽了下风,只是扭住他不放。两人打作一团,撞翻案几,觥筹盘碟碎了满地,砸得咣当乱响。

    响声乱起时,殿外卫军已经涌入,将个长生殿里外围若铁桶,乌甲兽吞如浪,里外望之不尽。为首一员大将带刀持剑,疾步厉喝:“李裕,你部下人马皆已就擒,还不放下凶器,俯首认罪!”正是宋启玉。

    “快向父皇认错!”李宏空手抓住弟弟剑刃,另一手死死扣住他手腕,连连低声急催。

    李裕剑锋只在李宏咽喉前半寸,一双眼明灭急变。忽然,他抬膝狠狠顶在李宏胸口,回手抽剑。

    李宏闷声痛呼,不得已松手,立刻又被李裕一脚踹得屈身倒地。但他立刻便摁着心口爬起,又要去拽人。

    李裕拖着剑,剑身已被血浸的鲜红。他站在大殿正中,背对着殿门及宋启玉,缓缓地,将两位兄长和父亲一一打量,目光最终落在站于太子身前的白弈身上。他略眯起眼,眼角微挑,愈发显得狭长,精光闪现,因打斗而散乱的青丝映着轮廓分明的脸庞,如有魅生。他似笑了起来,拔足向着太子扑去。

    白弈竟不阻挡,更不还击,只将太子护在身后,攥拳站定,纹丝不动。

    长剑如凤,转瞬杀锋近在咫尺,再前送,已有红光飞涌。

    “四郎!”李宏大呼一声,不顾一切扑前去,拦腰将李裕抱住。

    剑啸龙吟。

    呼喊声仍有余音震荡,血花已喷溅。

    宋启玉一剑削来,那颗头颅便飞了出去,正滚落在太子李晗足畔。

    惊慌瑟缩已久的太子终于发出凄厉哀鸣,手足无措地抱住护在自己身前的白弈,“哇”得一声,涕泗横流。

    “魏王私自驱兵入禁,藏械上殿,意欲谋逆,行刺在实。末将不得已,先斩后奏。今叛兵已定,逆首伏诛,请陛下旨意。”突如其来的凄寂中,短短三句话,声声掷地,字字如凿。宋启玉抱拳带甲跪在殿前,盔甲撞击地面,闷响犹似雷声。

    李宏浑身一震,缓缓抬起头来,呆怔怔看着怀中已没了头颅的身躯。那身子陡然倾塌,腔中余血涌下,浇面,染得满目鲜红……

    皇帝依旧正襟而坐,面上已再无表情,甚至没有泪水。他专注地穿过鲜血,注视着湛蓝天际仿佛纯净无暇的一角,就好似淡漠了一切,穿透了现世,追逐着遥不可及的一抹微光,不知何处何方。

    腥风血雨袭过,帝都伤痕累累的宫阙高殿之上,独白弈一人依旧长身而立,一手撑起瘫软的太子,眼角一闪而过的,却是无人察觉的冰冷笑意。

    以一命,赌一命,胜者生,败者亡。不过如是。

    阳光向层云遮蔽后退缩,愈压愈低的天穹之上,忽然乍起惊雷。

    衣衫沾雨的侍婢惊慌失措,扑上堂前哭地语无伦次:“娘子!头没了!头没了!”

    蓦地,胡海澜心地一阵寒瑟,僵了半晌问不出话来,惶惶地想要起身,错手先碰翻了茶盏。

    自幼保育海澜的傅姆从旁见了,忙唤人来收拾侍候,一面怒地斥责那小婢。

    小婢挨了责骂,好一阵子才跪在堂前哭哭啼啼将话说全了:“大凶了!天火劈了王府门前一只麒麟的脑袋……仆子们都说麒麟便是龙子,这是——”

    不待她话完,那傅姆已一嘴巴将她打在地上,拎了耳朵往外推,嘴里骂得凶恶恼恨。

    海澜六神无主地倚着坐床,忽然便惊呼起来:“骄骄呢?乳娘!乳娘把小郡主抱过来!”

    左右侍婢应声慌忙便往里走,才拂帘便怔怔地呆住了。

    海澜心焦如焚,正待要催,一望之下,犹不得也是一怔。只见一名男子抱了骄骄在肩头,竟是白崇俭。那乳娘只能不知所措地跟着。骄骄也没哭,只是小脸绷得紧紧得,樱桃小口也紧抿着,显然有些受惊。

    “快跟我走。”白崇俭一手抱着骄骄,另一手就来拉海澜。

    海澜眸光一颤,下意识已问出口来:“四郎……他怎么了?”

    白崇俭不答,只是拖着她疾走。

    海澜却忽然激烈起来。“把女儿还我!”她奋力挣开白崇俭,反抢着去抱骄骄。

    “好,你不走。”白崇俭他眼底竟现出恶狠狠的怒意来,一把钳住海澜皓腕,斥道:“你要死在这里。郡主呢?你肚子里那个呢?跟着你一起死?”

    海澜一惊,不由自主缩了一缩。“你……你从何知道……”她深吸两口气,强自稳了问心神,勉力镇定。

    白崇俭冷哼一声,也不应话,又拉过她便走。

    海澜还想强挣,忽然,却听见女儿细细唤了一声“阿娘……”她双手抱着女儿窄圆的小肩膀,猛一震,泪已泉涌。

    “娘子与小贵主快走罢!快走罢!”傅姆与乳娘已哭作一团。那傅姆将年轻的乳娘也推过去,泣道:“将军将她也带去罢。娘子身上不便,与小贵主两个都需要照应。要死,老身一人死在这儿便足够。”言罢,她反身已一头碰在壁上,当场血溅。

    “姆姆!”眼见自幼相伴的傅姆当场惨死,海澜再抑不住悲声,哭喊起来。

    白崇俭顾不得哄慰她,只强拖着她和骄骄就走,然而,尚未穿过庭院,在花间青石径上便停了下来。

    白崇俭侧耳屏息一瞬,眉已皱作了结,“走不了了。先找地方躲。”他迅速搜寻着合适的藏身之所,扫视之下,忽然,一把扯了那乳娘的半臂衫子,撕成条。乳娘吓得就要大呼,给他恶狠狠瞪了一眼,倒嘴边的惊声也生生咽了回去。

    海澜心中一片混乱,思绪尚未明晰,已被白崇俭用撕下的布条捂住了鼻子。“你……你做什么……?”她见他又去蒙女儿,慌得紧紧拽住他。

    “用这个吸气。抓着塘壁上的石块扶稳了。我不拉你们别上来。”白崇俭掏出两根竹管塞给海澜和骄骄,不容海澜多问,将骄骄往她怀里一塞,便将母女二人揉做一团推进王府花园的荷塘中去。

    他听得乱声愈来愈近,忙如法将乳娘也塞进水里,转身往回飞奔,才返回堂屋内站定,已听见屋外有人声响起。

    “你动作倒是很快。”

    白崇俭回身见白弈与傅朝云两人已到了面前,外间卫军们搜查时的吵嚷声清晰可闻。他看了一眼地上那傅姆染血的尸身,埋低了头,低声道:“我来时已是这样了。”他悄悄抬眼瞥了瞥白弈,正对上白弈打量他的目光。白弈目光十分平静,并不见半点怀疑或是责怪之色。崇俭反而心猛沉了一下,知道不能再避开了,便抬起头来,道:“我……是。我本是想偷偷将王妃带走的。堂兄你罚我好了。” 说完,他又扭过头去,那模样看来,十分像个负气的孩子。

    “怕什么,慢慢找,总能够找回来的。”白弈浅浅一笑。他盯着那死去的傅姆看了一会儿,便开始在堂上缓缓踱步,视线游移,将堂内器物一样一样打量,但并非审度检视,反而似在等着什么。

    崇俭听着自己的心跳一声重过一声,几乎便要压不住了,终于,见个将官跑上堂来,对白弈拜道:“报将军,里外都彻查过了,财、物、仆、婢、工、役具已清点,未见王妃、郡主与乳娘。”

    白弈问:“已向韩大常侍报过了么?”

    那将官道:“已报过了。大常侍传话,等将军的奏表加印,好回奏陛下。”

    白弈点头道:“你记下罢。王妃胡氏与郡主在逃,请圣意决断。”

    话音未落,白崇俭只觉心血刹那翻涌,“啊”的忍不住呼出声来:“堂兄……”他迈上前一步,望着白弈,喉结滚动,又忽然顿住了。

    白弈笑了笑,接过将官拟好的奏表查阅,末了签署加印。他颇意味深长地看了崇俭一眼,便与朝云一同去见皇帝派下随行的大常侍,独留下崇俭一人在堂上,呆磕磕良久不敢相信。

    离了魏王府,送大常侍上舆先行毕了,朝云将白弈拦住,低声问:“你没注意王府里那荷塘?”

    “看见了。”白弈淡淡应道。那荷塘波纹微乱,水色也不甚透彻,一看便知有异。

    “那你还纵着他。”朝云皱眉。

    白弈微微浅笑。

    不过是个失势的女子,若无意外,便做了顺水人情又何妨?反正,以在逃失踪报上,陛下多半便要下这台阶来不追究了。崇俭这小子胆太大,为个无足轻重的女人惹他不痛快,反而麻烦。

    白弈拍了拍朝云,笑道:“快走罢。若是他的心头宝有个什么闪失,非怨上咱俩不可。”

    朝云本还想相劝,见白弈已翻身上马引缰与一旁候立副将交代着什么,只得无奈作罢,亦牵马跟上。正要走时,忽然,却见艮癸急急奔来。

    艮癸作着卫军打扮,上前向白弈行了礼,又冲朝云略一点头,便与白弈附耳低声说了些什么。

    一瞬,白弈神色立变。

    他静了好一会儿,眸色不定,仿佛正做决断。坐下驹似有感应,不安地摆着头。良久,他长叹一口气:“你亲自与阿癸一起去罢。办的干净些,免了夜长梦多。我复谒陛下后还要去东宫再拜见太子,你们回来上母亲那儿等我。”言罢他便催马径直而去。

    朝云略一怔,看着白弈策马远去,才转向艮癸。艮癸默契,不待他发问,已在他耳畔低声道:“王妃居寝里搜出半罐子安胎的汤药……”

    闻此言,朝云心中猛的一揪,下意识回望一眼王府青瓦飞檐,闷闷地,一时应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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