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鼓朝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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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鼓朝凰- 第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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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也有无数人在怀疑。女子称帝,旷古迄今,为何凤阳王竟会让妹妹做这惊天事,宁愿沉默其后?

    然而,却也有人仿佛明白。

    盛怒之下的蔺姜扑上新换了匾的凤阳王府,把那赋闲在家专心养花的凤阳王拖到院中,打得不可开交。

    “折腾了半辈子,你求的不就是这个么?临到头来,你让她替你背这骂名,让她替你成为千夫所指矛头所向,变成李氏旧宗的标靶!白弈,你原来就是这么个孬种!”

    但白弈却只是淡淡的应对,不领这怒火,不受这斥责,打定了主意不理睬,不辩白。

    直到女帝闻讯驾临,强拉开激愤下的兄长。

    “你别怪他,原本就不与他相干。”她的眉宇间已再见不到犹豫的柔软,“他心里想些什么,我明白;我心里想些什么,他也一定知道。事到如今,就算或有不甘,也是我一路走来。想要的,要留住的,想守护的,与人无尤。”

    她说的轻缓沉静,叫蔺姜不由得呆怔。

    那方才还被人摁在地上痛打的凤阳王却抬起头来,也不起身,只是坐在地上。他从花圃中撷一瓣花,对着阳光瞧看,竟是眸光分外清澈,一脸心满意足的微笑。

    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亦集爰止。蔼蔼王多吉士,维君子使,媚于天子。

    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亦傅于天。蔼蔼王多吉人,维君子命,媚于庶人。

    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亦鸣于宸。蔼蔼王多吉臣,维君子愿,丹凤朝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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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八六 勤王诏

    女帝初掌天下,并未将禅位的李承迁封或贬谪,登基当日便降诏,将李承立为东宫太子,仍为皇嗣,自称代为理政,以安抚旧宗及天下心。

    然而,即便是这样的作为,也总有人不能接受,无论为公为私。

    天授元年八月,李氏旧宗、大仁皇帝之兄韩王元嘉及弟彭王元则自陇西举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占了西京,杀向神都,号称要清君侧、勤君王,助退位的太子重登大宝,匡复李氏江山。陇西到底是李氏宗族之地,此旗一举,一呼百应。

    兵部急报频传,女帝命左武卫大将军傅朝云领军平叛,羽林上将军蔺姜及右武卫大将军姬显领京畿防卫。但却有一个难处——神都兵力不足。

    韩彭联军府幕兵加在一起,号称二十万众,声势浩大,来势迅猛,若尽举神都卫军迎战,又恐京中空虚,被他人偷袭,但若要将大部留守神都,只怕出击部队寡不敌众。虽说,兵在诡道,不在多寡,傅将军奏称只需五万左武卫,可退叛军,但毕竟有四倍军力悬殊,叫人放心不下。

    当此紧要关头,京中接到皖州急报,皖州刺史刘祈勋请旨出兵,征讨叛逆。

    若有一路兵马能与傅朝云所领之左武卫形成腹背夹攻之势,雷霆一击,想要以少胜多未必没有可能。但皖州毕竟是白氏根基所在,皖州辖下府兵也不过三万,若是贸然动作,一旦有失,势必动摇人心。叫刘祈勋备战,或可以解围,未必就是上策。

    情势紧迫,正值这难断时分,一个矫捷身影却惊鸿掠影般翻过东宫墙头,神不知鬼不觉到了太子李承与太子妃崔氏阁外窗下。

    东宫明德殿内阁中,新从皇帝又做回太子的李承抱膝团在坐榻上,垂目神色黯淡。年少的太子妃却是一身缟素,立在太子面前。

    “你……你去把衣裳换了!你这是干什么……”李承低着头,嗓音中已有哀求之意。

    “你李家的天下已经亡了,殿下不敢出声,妾为儿妇,只好替殿下素衣一哭。”那年方十五的女子容颜贞婉,眸中却透着股节烈之气。

    “你胡说什么……”李承慌忙爬起半个身子,去掩她的嘴,“陛下视我为己出——”

    “她若视你为己出,就不会夺你的皇位,改了国号,将你当做个病入膏肓的废人关在此处。”太子妃先声将之截断,“殿下,如今的东宫形同囹圄,殿下哪里像是一国的储君,倒分明是个待死的囚徒。她如今不过还需要假借你的名头安抚臣民,这皇位将来迟早是传给华夏王的,绝不会再还给殿下。”

    “就……就算如此,阿恕也是我的弟弟……何来……何来亡国之说……”李承弱弱地驳此一句,却先从语声里少了底气。

    太子妃眸光粼粼,望住胆怯的夫君:“殿下难道不曾听过些传闻,那华夏王当真是圣睿皇帝的血脉、殿下的亲弟么?”

    “好了,不要再说了!你们……你们这些女人,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都这么……”李承抱着脑袋跳起来,仿佛崩溃地嘶声喊叫,话到嘴边却又说不下去了,喘了几大口气,终于颓丧地又团回原处去,“你还想做皇后罢,你去和母亲争斗罢,做出贤德的模样,你的儿妇之道在哪里?你又有什么好!”

    “那殿下的人子之孝又在何处?殿下的父仇母恨难道就这么算了?殿下执意认贼作母,究竟是宽宏仁善,还是懦弱无能?”太子妃非但不退,反而连逼三问,她在李承膝前半身跪下,抱住李承双膝,柔声道,“殿下可以把我看做一个争权夺利的女人,我只是替殿下担忧。我既然嫁与殿下为妻,就需要替夫君着想,不愿眼看殿下坐等奸人毒手。我知道殿下不贪爱皇权富贵,可殿下眼睁睁看着祖宗基业断送于自己手中,心里真能好过么?你不好过的,我都看在眼里。”她一番话说得很是恳切,字字落在李承心上,竟惹得李承忍不住落泪,一双小夫妻抱着哭成了一团。

    “可是如今我……我又还能有什么办法……”李承抹着眼泪哽噎难名,“连三叔也……也被他们——”

    他话方到此处,窗下忽然似有响动。

    两人顿时脸色惨白,太子妃刷得竟就从腰封里抽出一把剪刀来,紧紧握在胸前。

    但窗扇一转,那跳入阁内的人影终于清晰,却叫李承由不得浑身一震。“阿宝哥!”他抑不住唤了起来,奔上前去,险些被自己的脚步绊倒。

    同样也是一身素服的李飏站在太子面前,静默片刻,才开口:“我父王,当真是被……是被……”他猛抬起头,双眼通红地仿佛能淌出血来。

    “阿宝哥……”李承便似终于瞧见了救星一般,扑进李飏怀中,放声大哭。

    太子妃从前并未与李飏打过照面,但见此情形也已猜出了**分。“长沙郡王,我听说你在安西戍边,为何忽然来了东宫?”她忽然如此问道。

    李飏闻声抬眼向这女子望去,又是一刻静默。“太子妃是怀疑我么?”他反问。

    “不,我只是想说,如今能帮助殿下的,恐怕,也只有长沙郡王了。”太子妃轻声一叹。

    李飏将太子与太子妃略打量一番,“韩王与彭王联军已往神都勤王来了,殿下可知道这消息?”他微微将窗撩起一角,仔细看清了无人在外监听,这才压低嗓音向李承问道。

    猛闻此言,李承双眼一亮,一旁太子妃却似有迟疑。“他们……当真是来勤王的么?”她手中还握着那把剪刀,阁中灯火与目光一齐落在锋利处,闪烁不定。

    李飏并未应她,只是默然摇了摇头。“但还有一人,却是真心前来勤王的。”他忽然迈出半步,向李承倒身一拜,“请陛下再多忍耐些时日,臣等定救出陛下,还我李氏江山!”

    李承怔了一怔,仿佛已有些不习惯有人还将他称作“陛下”一般。一旁太子妃却已连连催促他快写诏书。小阁中一时寻不到合适物什书写,太子妃刺破了手指,将李承里衣扯了一块下来,让他就着挤出的血水在衣绸上下诏,而后匆匆将这一份血诏封缝在李飏衣带之中。“陛下的性命与李氏的天下,就全在郡王手中了。”她说着,反而向李飏重重一拜。

    “皇后快请起来!”李飏忙将她扶起,“陛下,臣只有一个请求。”他又抬眼却向李承看去,“请陛下将……将那女人交与臣处置。”

    李承神色一惊:“你……你难道——”

    不待他说完,李飏已疾声将之打断:“臣不敢徇私!但是臣……我只想与她当面问个明白,亲手报这大仇!”阁间陡然戚寂,少年眸中的哀与痛辉辉灼灼,纠缠一处,深浓得如同血色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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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八七 坠鸾台

    左武卫大将军傅朝云领五万精兵出击平叛,与韩王、彭王联军交锋于太原,一方击之以谋,一方攻之以众,相争不下,便对垒在太原府,已成僵持之势。

    凤阳王白弈辗转斟酌,唯恐朝云有失,终于入宫面圣,请女帝降旨,准他离京奔赴皖州,安置皖州军事,领皖州军驰援太原府。

    却不曾想,就在这将下决断时分,兵部却呈来急报:靖国公殷孝挥师增援,由凉州过灵州,一刀插入叛军腹地,夺回西京,从韩王彭王背后杀来,先锋军已抵达太原,与傅朝云所领之左武卫,将叛部前后合围了起来。韩王彭王陷落在太原府,粮草渐绝,形同困兽。随报呈上,还有靖国殷公一纸勤王表。

    不少人道殷公乃是天降下的援兵,白弈心中却愈发警醒。无论于公于私,这殷忠行与他几乎都谈不上同道同谋,吴王事败身死,殷孝持兵不还,更将长沙郡王李飏留在安西,分明大有拥兵自重之意,而今忽然前来勤王,勤的究竟是那一位王,恐怕还不好说。

    本已决定出京亲征,却冒出这么一出好戏,白弈当即追回了发往皖州的急件,重新修书告知刘祈勋,叫他按兵不动,稳住阵脚,只做足战备事宜,不许轻易出兵,而后,又返回宫中去见墨鸾,半道上先遇着裴远,果不出所料,裴远也是为这殷孝勤王之事而来。

    两人一同往甘露殿拜见女帝,再三澄清厉害。

    白弈语声中的坚持已然不容辩驳:“如今长沙郡王与他同路,即便他抛下太子不理,也有大仁皇帝的长孙为旗帜,若再与东宫有所勾连,你打算如何处置?如果此次当真被我与子恒料中,我请你不要手软。”

    坐在御案之后的女帝将她的这两位首辅之臣再三静望。“殷公并非有心政谋勾斗之人,裴中书与殷公有世交之谊,理应也十分清楚。”她缓声浅叹。

    “正因为他素来无心于政,忽然出手,才愈发奇怪。”白弈如是沉道。

    “善博言之有理。”裴远点头附议,他将殷孝那一份奏表双手呈上,“陛下不妨再仔细一看,这一份奏表,当真能瞧出他是来勤谁的王么。倘若这奏表并不是上与陛下的,说它是一份通牒也未尝不可。”

    墨鸾眸光一震,良久不见应声。

    她其实知道。殷孝这一纸勤王表正气凛凛,但字字句句只称“陛下”却不曾有一字明示。这勤王表并不是给她的。韩王、彭王不过是借李承的名号行谋国之实,殷孝起兵平叛,勤的是李家的小皇帝,一旦以勤王凯旋之师进入神都,压境逼宫易如反掌。殷公从不说假话,他口口声声所称的“陛下”是李承。

    可是,阿宝呢?她的阿宝呢?

    “长沙郡王呢?可有他的消息了?”墨鸾不禁蹙眉急问。

    “殷孝军中没有见他的人影,我肯定他此刻就在神都,你信是不信?”白弈眸色愈发沉冷,隐隐,竟似有杀气弥涨。“子恒,我有话想单独与陛下说。”他忽然有此一言。

    裴远闻之了然起身,向他二人礼罢,便要退去。

    “裴中书!”墨鸾忙疾唤了一声,“请你亲自密函急报傅将军,请他诸事留神,千万珍重。”

    甘露殿上的熏香若有若无,在骤然静谧的殿中缭绕。

    侍人们早被遣往偏殿,裴远离去后,殿上再无旁人。

    白弈起身步上墨鸾面前去,在她身侧坐下。“多谢你记挂朝云哥。”他展眉轻叹。若殷孝当真心存反意,贴那刀锋最近的便是傅朝云,叫人如何不忧。

    墨鸾却垂下眼帘去,仿佛倦极。“我只是再也不想失去更多了。”她眸色如水,层层叠叠的玄色礼衣压着瘦削柔弱的身子,髻上的金翠花钿随着轻微动作,在破窗而入的阳辉下偶尔闪耀,夺目非凡。“若真如你所言,你打算怎么做?真的非一个‘杀’字不可么?”她低声询问。

    白弈叹息。“杀以止杀,刑期无刑。创业以兵戈,守成以仁爱。你是女子,秉性良善,总有心软。但若要做这开国之君主,你心软不得。”他不由揽住她瘦削双肩,唤的温柔又坚定,“阿鸾,即已走了这条路,就再不能回头了。你要多想一想阿恕。”

    眼眶一涨,泪水转了又转,终于还是滚落下来。“留阿宝一条性命,让他走,隐姓埋名,不论走去哪里都好……”她以手掩住口鼻,仿佛不愿这颤抖的哭腔泄露心深处埋藏的、不堪一击的脆弱。那是她的阿宝啊,她亲手带过的阿宝,眼看着一点点长大了的阿宝……

    但白弈终还是没有应她。他只将她拥如怀中,轻声地问:“那么,你想让我们死么?阿恕,你,我,朝云哥,还有慕卿,甚至子恒……”

    她仿佛被灼伤了一般,浑身一颤,将脸埋在他心口上,咬着嘴唇闷声痛哭,反抱在他后背的双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袍,直显出筋骨青白。“等阿恕再大一些,你来教他读书习武,不要让他像我,这样没出息……”她闭着双眼倚在他怀里长叹。这金雕玉凿的宸阙太冷,没有温度,唯有这里,还是暖得。

    “好。”白弈微笑起来,低头轻吻她的乌发、额角,“可你不知我多希望他像你……”

    天授元年九月,韩王彭王兵败被诛,勤王之师带回两颗叛贼头颅,还有废帝李承一份衣带血书。召见当日清晨,天未明曦,整个神都都仿佛还在酣眠,几千军士由玄武门入,将女帝围困太极殿前。

    早已习惯这乱军阵中舔血求生的日子,竟只觉得想要冷笑。美丽的女帝一身礼衣如墨,袖摆裙曳便仿佛她的羽翼,髻上金冠如凤凰展翅。她看着面前的将军,重又穿戴冕服的太子李承,还有,她的阿宝,手持利剑的阿宝。

    “为何我们非如此不可?我问了许多次,却迟迟没人能给我一个答案。”她孤独的哂笑,寒凉在清晨的启明星下消长,“阿宝,麒麟,你们俩上前来。”她向他们俩伸手。

    瞬间震动,两个少年都不由自主后退,竟仿佛觉得,在她面前,他们永远都只是两个孩子。

    她却扬唇愈发笑的孤傲。“你们怕什么?你们有兵、有将、有刀、有枪,我只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她向那个她一手带大的孩子望去,“阿宝,我记得,你说要做出一番事业来。如今你是真的出息了,不是那个在花苑里追鹦鹉、偷混入宫给姨姨送螃蟹的小阿宝了。”

    “姨姨……”李飏心中陡然一酸,忍不住跨出一步,似想扑上前去,嗓音已有哽噎。

    但他却被一声断喝止住。“殿下,无须与她多言。”在他身后,殷孝一双横眉怒立,虎目生威。

    多年不见,仍是当年皖州山中斩杀大虎的英雄汉,豪迈,干脆,一身浩然。

    “殷公别来无恙?”她的笑容愈发柔婉下来,诡谲又魅惑。

    殷孝皱眉冷斥:“国事当先,不论私情。娘子,请你签诏,还位于东宫。”半分情面不留。“郡王殿下!”他又向李飏喝了一声。

    李飏肩头一震,这才从怀中取出一卷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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