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当白孝德他们带着一身血迹,牵着三百多阿拉伯战马回来的时候,所有的昭武九姓人一下就惊得目瞪口呆。安西军五百骑兵对阵大食六百骑兵,以战死一百零五,重伤六十八的代价全歼对方。他们一点也不怀疑这个战绩的真实性,缴获的三百多匹雄壮的阿拉伯战马和四百多把大马士革弯刀就是证明。再看这些安西军满脸的傲然之色就知道,他们这仗打得有多漂亮了。
大食什么时候这么不经打了?或者是安西军实在是太强了?这样看来,跟着安西军打大食是跟对了?
一时之间,几乎所有的昭武九姓人对战胜大食人都充满了信心。这边李安平安排受伤的安西军进城疗伤,其他将士入营休息不提。早有在此地的东曹战士进城向他们的国王设阿忽禀报这个消息。
而在这个时候,白孝德留在京观附近还有被李安平派出去的哨骑也与统领四千呼罗珊宗教战士,大食先锋官阿西木派出的哨探交上手了。
也许是受到战败消息的影响,加上京观的震慑效果,或者是由于安西军弓箭的优势,在小规模骑战中占尽上风,甫一交手,那二十骑大食哨探就落荒而逃。安西军哨骑追杀数里杀掉一半,直到碰到越来越多接应的大食哨探,这才不得不停止追击。十多名安西哨骑在最初的时候,竟然牢牢压制了三十多名大食哨探。
直到大食哨探在数量上占据了绝对优势之后,这才开始向东压迫安西军的哨骑。双方就大致保持着大概一两百步的距离,你追我赶。在距离苏对沙那城二三十里远的大道上,或者大道两边的荒地上,纵横驰骋,拖延时间。
“头儿,大食哨骑越来越多了,我们怎么办,要不要先撤?”
“撤你娘的撤!已经派人回去传信了,现在我们的任务是要打探大食这次来了多少人。没哨探到有用的军情,回去怎么说?我们一人双马,情况不对转身跑就是,若是要被追上了,就往碎石地跑,怕他怎地!”
那名安西哨骑正要说话,就感觉大地开始剧烈震动,连地上的碎石头都震动的轻轻跳了起来。回头看时,就看到无数骑兵向东滚滚而来,铺天盖地,一眼看到不到边。其中一多半哨骑都是当了几年斥候,惯会观看敌方军马数量。只粗粗看了一眼,就已经心里有数,这威势,不会少于三千骑兵。
大食先锋,终于到了。
“头儿,怎么说?”
“你们两个赶紧回去报告,就说大食先锋,至少三四千骑兵已至,叫他们做好迎敌准备。你们快去,不要爱惜马力!”
两人闻言立刻狠狠一夹马腹,整个人贴在了马身上,一手扶着缰绳,一手拼命地甩着马鞭,四匹骏马飞也似的撒开蹄子跑了出去。
“兄弟们,现在看我们的了,拖住这些追击的大食哨骑!”
大食先锋已至的消息让李安平和白孝德的心一下提了起来,得到消息的昭武九姓人更是紧张的不行。好在这个时候壕沟已经挖好,营寨也立得坚固结实,一应工事构筑完毕,而且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要黑了。
为了以防万一,李安平立即将前线指挥权交给白孝德,自己飞马前往苏对沙那城,要求东曹王设阿忽派兵协助防守前线两个军寨。让他没想到的是,设阿忽竟然十分配合,二话没说,立刻分出三千东曹士兵归他统领。
设阿忽想得也简单,这个时候帮安西军就是帮自己。何况在另一个时空设阿忽也几次向唐玄宗上表,请讨大食。而现在安西军来了,表现又这么完美,自己又有什么理由不出力呢?
就在安西,东曹联军如临大敌,刀出鞘,弓上弦,做好厮杀准备的时候,那队留下断后的十多名哨骑却带了新的消息。大食的四千前锋并不敢趁着天还未黑的这段时间立即发动攻击,却在大营十里外安营扎寨,也忙着挖壕沟。
李安平和白孝德对视一眼,会心地大笑了起来。大食军已经一战丧胆,锐气已失,不自觉得地采取了守势。
既然如此,破之不难。
要知道,两军相争,很多时候,打的就是士气,或者说是一种心理优势。好比昭武九姓人为什么打大食人老是打不赢,人数几倍都打不过。大食军队的实力自然要比昭武九姓人强一些,兵器也锋利一些,战马也好一些。但若是昭武九姓人拼了命的与大食人死战到底,大食军队也很难讨了好去。实际情况就是,大食军队只要一个冲锋,昭武九**队就会不自觉地溃败,逃跑。
而石国,还有宁远国的军队其实跟康国,安国,米国的军队差不多,为什么就能跟大食军队有的一拼呢?说白了还是这两国的军队在心里并不惧怕大食人,特别是宁远国以前多次打败大食军队。按照东曹国的士兵所讲,在以前,这种情况大食军队都是直接冲过的,而现在他们竟然选择了先扎营,而且还开始挖壕沟。
这就说明大食军队以往对阵昭武九**队的那种心理优势,在安西军面前已经不复存在,甚至潜意识里还隐隐有些惧怕对方。
白孝德上午那一仗已经重挫大食军队锐气!
好消息还不止这一个,就在入夜后不久,呼闷城的后续部队抵达苏对沙那城,萧去病和阿米尔江带着三千葛逻禄骑兵到了。
第四十七章 夜袭(一)
夜色朦胧,月光如洗,时间已经到了凌晨两三点,这个时间,正是一天当中,人最疲倦,最想睡觉的时候,天地之间一片静谧。城外十里,安西军大营内,此刻却是一片紧张忙碌的景象。披甲的披甲,喂马的喂马,更多的人则已经开始整理鞍具,检查兵刃,为即将到来的战斗做着最后的准备。
“萧将军……”紧张压抑的气氛中,一个不大的声音响起,“我们这是要去袭营么?对方可是有四千大食骑兵,而我们怎么只出动五百骑,是不是要叫起那三千葛逻禄骑兵一起行动?”
说话的是安西军的一名斥候游骑。傍晚的时候,四千大食先锋开始安营扎寨,就派出至少两三百骑兵向这边巡哨。而李安平也不含糊,当即派出等量的哨骑与之对抗。双方之间相互追逐试探,缠斗了半个晚上。直到夜深了才各自默契地向内收缩,在中间空出一条三四里的缓冲带。
这名说话的斥候游骑也被派出去执行了一个时辰的任务,对大食骑兵的战力深有体会,除了不擅弓箭之外,其他都不差于安西骑兵,因此才忍不住发问。周围其他安西士兵虽然默不作声,不过却全部都暂时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看了过来,一个个支起了耳朵,显然这也是他们想问的。
被称为萧将军的自然是萧去病了,在来苏对沙那之前,高仙芝就已经任命他为安西都护府别将,他现在跟段秀实平起平坐啦。不得不说,这个时候节度使的权力就是大,不但可以随意任免治下官员。甚至可以不经请示,随意处死自己的下属而没有任何责任。也难怪后来安禄山造反没有一点阻碍。
萧去病微微一笑,眼睛里闪烁着火一样兴奋的光芒,“你们怕了?这是夜袭,不是打群架,人多了反而乱事!所以我只能挑选最精锐的战士,怎么,你们没有自信,认为自己不是精锐?那行,我这就去挑五百葛逻禄骑兵替你们。”
“我不是害怕……”那名斥候游骑一下脸涨得通红,有些羞愧道:“我就是觉得人数相差太大了,虽说白天的时候,我们五百全歼了他们六百。但现在是五百对四千,更别说他们还挖好了壕沟,立好了营寨。更别说现在他们营地外面仍旧有两百多游骑巡哨,就是想偷袭也不能啊!”
“一群怂瓜软蛋,平时自夸多么英勇,这个时候就都熊了。”萧去病呸了一声,只用鄙视挑衅的眼神冷冷看着他们:“四千大食骑兵算个屁,就是再多的大食狗,老子也不放在眼里,就在昨天,老子十四人对着三百多大食骑兵,也没有一个人将害怕摆在脸上。最后还不是杀掉他们一大半?老子这边一个没死!”
萧去病只是远远指着大食营寨:“你们以为老子这是带着你们去送死?实话告诉你们,就是死,也是老子第一个死!等下看吧,老子总会冲在你们所有人的最前面。老子陛下亲封的一个三品县侯都不怕死,你们就这么怕死?你们的命比老子的命还金贵?老子这是带你们去立功,大好的功绩摆在你们面前,你们都不敢要,这样的怂瓜软蛋趁早滚出安西军也罢!”
一番话说完,萧去病再不看他们一眼,翻身上马,昂然走出营门。人群当中,阿米尔江第一个越众而出,长笑一声,跟了上去。其次是顾小俊和李二狗,他们大声骂道:“临阵怯战,真是丢死个人,你们以后别再说自己是安西军。”然后是白孝德,他摇了摇头,一声不吭地跟了出去。
剩下人目送着他们走出营门,然后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脸上满是羞愧之色。唐人尚武,唐人的性格是彪悍无畏,自信骄傲的。大多唐人都是情愿去死,也不愿意被人瞧不起,更别说百战百胜的安西军了。所有的人一下被萧去病的话激得热血沸腾,呆愣了一两秒后,他们也赶紧收拾停当,追了出去。
“李校尉,你说他们能成功吗?”一名留守大营值夜的安西士兵问道。
李安平站在寨墙上,翘首向西而望,喃喃道:“我看萧别将如此沉着,眼睛里充满了自信,可知他心里早就定计,此去必成。”
“为何如此肯定。”
“我相信中丞不会有错,中丞这么看重萧别将,可知他必有过人之处。再说了,顾小俊你总了解,极其稳妥的一人,他都没有任何怀疑,可见他万无一失。”
看着五百骑都跟了出来,萧去病满意地点了点头。带着他们往前走了一里路,顾小俊嘴里发出几声夜枭的叫声,不多久,一队巡哨的安西游骑驰了过来。
“情况如何?”萧去病摘下口中竹片,小声问道。
“情况一切正常,大食巡哨骑兵还是和上半夜一样,二十人一队,一共有十队,点着火把四处巡逻警戒。在我们这个方向有四队,其他三个方向分别有两队,潜藏在黑暗中的暗哨不清楚。”
“很好,继续巡哨。”
萧去病让这五百骑站成一个半圆,他自己策马立在中间,简单讲了一下作战任务。这是萧去病第一次指挥正规军作战,之前的只能算是特种小分队作战。由于深受师父陈国良的影响,在以后的日子里,每次军事行动之前,萧去病都会在战前开个小会,简单传达一下作战任务;在战斗结束之后,也会有一个小会,总结这一战的经验和得失。
“我的作战计划很简单,就是埋伏和诱敌。计划的第一步,是消灭大食巡哨的游骑和隐藏的暗哨;第二步是将敌营里的大食骑兵引出来,消灭之。如果计划进展顺利,今天晚上我们五百骑就能击溃这四千大食前锋;若是不顺利,则可以在天亮之后击溃,并消灭他们。具体行动方案是……”
大约三分钟后,所有人目瞪口呆地听他说完了这个胆大包天,异想天开的作战计划。除了顾小俊,阿米尔江等人,其他所有人心里都是一个想法:怎么可能做得到?太儿戏了吧!疯子啊……
第四十八章 夜袭(二)
夜色当中,朦胧的月光笼罩之下,大食四千前锋的营地正坐落在安西军大营正西十里偏北二里之处。远远看去,点点火光蔓延开去,四个营盘呈田字形静静蹲伏在那里,长宽都有两三里距离。
四千大食前锋,都是轻骑,并无多少辎重随军,加上时间有限,自然无法像安西军那样修筑一个防御完备,戒备森严的大营。这个时候,只在正对安西军大营的方向,挖出一条长壕,又砍伐树木立起一排寨墙。其他三个方向,都是只设了一道鹿砦,鹿砦之外,凌乱地挖了许多陷马蹄的密集小坑。
工事有缺陷,就只能靠人力去弥补,这个时候,四千大食前锋起码有四分之一没有睡,正睁大了眼睛,紧张地注视着四周的一切风吹草动。营外手执火把四处巡哨的就有两百骑,还有一百骑则隐身在阴影黑暗当中。
四个营盘内部,又有几百骑兵或在四周站岗值守,或者手执火把四处巡营。就是正在睡觉休息的大食士兵也是枕戈待旦,兵器就放在随手可以拿到的地方,很多人干脆睡在战马旁边,一有情况,随时可以加入战斗。
正如那名安西军斥候游骑说的那样,对方既然敢贴着安西军大营安营扎寨,这晚上定然防备严密,想要偷袭,实在是千难万难。不过事无绝对,这次,他们遇到了胆包着身子,又喜欢异想天开的萧去病。
夜色之中,一队安西骑军没有举火,人衔枚马勒口裹蹄,静静地向西北方向行进。四周一片寂静,只听到一片剧烈的心跳声和粗重的呼吸声,所有的人都紧张兴奋到不行。只有最前面那那名骑着高头大马,手里握着一杆一丈二尺大枪的年轻将领一脸轻松,左顾右盼,看他的神色,竟似要去游玩一般。
此人自然就是萧去病了。看到他这个样子,后面五百安西骑兵都值在心里摇头,这个新晋的安西府别将,当真是胆比天大。对于这名新近冒出的安西军新贵,大家还是有些了解的。
他是高中丞的义弟,皇帝陛下亲封他为寿昌县侯,并要立即召见他,而他竟然敢抗旨,连皇帝的面子也不给,其胆大包天可见一斑。这次他的计划则更加大胆,竟然准备亲身只带一人前去诱敌。也罢,既然他这么自信,到时候就只看他的手段便是!
地形是早就一个人勘察好了的,萧去病将五百骑带到一片小树林,摘下口中竹片:“你们便是在此地埋伏,白孝德统领三百骑在前,顾小俊统领两百骑在后。待我和阿米尔江将大食哨骑引至此处,白孝德要等他们全部进入伏击圈,再用弓箭射杀其后,并断其归路;顾小俊率两百骑拦住其去路,确保不放跑一个。有没信心?”
“没问题,保证不放跑一个。”白孝德也摘下竹片,小声回答道,心里却在想,只要你能将他们引来。
“放心吧。”顾小俊用食指和拇指摘下竹片,朝他做了一个ok的手势,当然,这手势是萧去病教他的。
哈木宰是大食军在外巡哨的一名巡骑队长,他已经巡哨了两个小时,这个时候已经有些疲累了,两只眼睛的上下眼皮开始打架,头也不自觉地往下沉。他猛地一咬舌尖,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四千人的安危,就系在自己这些巡骑的身上,万万大意不得。他回头扫视了一眼身后十九名队员,低声呵斥几名快打瞌睡的手下。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这个样子,别安西狗贼摸上来了都不知道。”
两名几乎睡着的骑士一个激灵,立刻把头扬了起来,用握刀的手背擦了擦酸涩的眼睛,紧张地四处张望。惨白的月光下,地面好像薄薄镀上了一层银,地上长草随风摆动,更远处零星几处树影。极目远望,安西大营方向篝火点点,大营之外,和他们一样,也有七八处巡哨游骑执着火把四处游走。
哪里有什么安西狗贼摸上来嘛!阿西木将军真是太小心谨慎了。且不说这个时候安西狗贼也要睡觉,就算他们真打算这个时候摸上来,咱们也不怕,又不是没和他们的打过。
在白天的时候,因为受战败消息的影响,六百呼罗珊精锐骑兵竟然被五百安西军几乎全歼,一时间,这四千呼罗珊宗教战士都收起了对安西军的轻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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