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收拾的狂泄而下,透过蒙蒙的雨雾望去,茫然的感觉第一次冲进脑海。
真是莫大的讽刺,如此狂傲,如此自信,又如此坚定的他,竟也有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冰凉刺骨的雨水透过面具的缝隙渗进,浇在莹白的皮肤上,彻骨的寒气刹那间冷到了骨子里,心,却渐渐地清明起来,仿佛淋漓的雨水将一切的彷徨和不确定都冲刷得干干净净,不留痕迹。
斜雨密织,乱红稀,仰见凄凉,十年心。
十年踪迹,十年心哪!
顿时清晰的头脑让眼前一亮,他眯起迷离的狭眸,在面具后扬起惯有的微笑,狠狠握起苍白的拳,刚撑在地面被磨破的伤处,隐隐刺痛,血迹已被雨水冲的疏淡,几乎看不出痕迹。纵然一身凌乱,在微笑的瞬间,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淡定中透着危险的魅门门主。
院内的他,心思翻涌,痛苦难抑的情绪缓缓地趋于平静;院外,在回廊下避雨的杜玉菲,几乎是在他冲出房门的同时,就看到了他的慌乱神情和落魄。
妖冶的双眸中是即恨又狠的血光,透过回廊上的镂空砖石,直射向圣音背后的屋门,令人心悸的视线,携带着永无止尽的嫉妒。
扶在砖墙的手,修整的干净整齐的指甲深深地扣入砖内,发泄着狂烈的忌恨。
绝舞,是吗?!
凭什么你在家破人亡后拥有羡煞千人的宠爱!同样的遭遇,凭什么我就该任人宰割,被人利用!不甘心!我不甘心!
总有一天我要让你懂得什么是真正的人生!
像想到了什么,她眼眸一转,又流露出得意和自信。呵,都忘了,我还要助你一臂之力呢。
她将视线拉回到他重新清亮的眸上,深深地将他印入眼底,而后转身离去了。
第八十一章
狂风暴雨后的平静,宁静中藏匿着不安的因子,隐没在万物中,悄无声息。
“姑娘……”
“姑娘……”
轻唤声让舞儿不舒服的皱了皱困倦的眉,麻木的感觉立即从大腿传上,紧接着又是两声,她在梦中懊恼地挥挥手,却‘呯’的一下碰到什么东西,迷惑地睁开眼,发现眼前立着一个丫鬟的女孩,一手抚着胳膊,圆圆的脸还不忘冲着她笑。
“姑娘,你终于醒了,睡在这儿容易着凉呢,我给你端了些饭菜,先吃些吧,然后躺床上暖暖地睡。”
“你是?”沙哑的声音从喉间发出,她也顾不得刚刚是不是打到了眼前的女孩,只是问出自己的疑惑。
“我是少主的婢女,玉蝶。你叫我小蝶就好。”
玉蝶俯下身,要将趴在床边睡的舞儿扶起来,却被红色的衣料挡掉了。
“不用了,我自己来。”虽然和小碟一样的名字,但也只会徒增她的伤心而已。何况,那个男人身边的人,能好到哪里去!
“姑娘……”
刚动一动腿,被压到麻木的双腿立刻就传来令人难忍的疼,不得不又跌了回去。一再坚持自己站起来的舞儿,终于在试了多次后,勉强坐回床边。
她重新躺回床上,背过身淡淡道,“我不想吃,让我一个人静静,你先下去吧。”
“姑娘,你很久没吃东西了,加上精神……心情不太好,对身体不好的,还是吃点好。”少主下的命令,要是办不好,她要怎么交差。
心情不太好?何止是不好。舞儿讽刺的址动了下嘴角,仍旧不吭声。
“少主说,一定让玉蝶伺候姑娘吃点东西。”
……
“姑娘要是不吃,玉碟怎么跟少主交差。”
舞儿深深吸了口气,“这和我没有关系。”
玉蝶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当时看到少主抱回这个姑娘的时候,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她,没想到却是个这么冷漠的人,心中立即充满了失望。
听到呜咽声的舞儿,忍无可忍地坐起身,眸子狠狠地瞪着玉蝶,直到对方两眼中的泪水一发不可收拾却仍旧不敢哭出声后,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朝木桌走去。
桌上放着四个清淡又简单的小菜,其中有她最爱吃的冰糖荔枝,还有一碗银耳莲子粥。突然,令人反胃的感觉翻涌而上,她迅速别过头,捂上嘴,努力将心中难以抑制的抗拒堵回去,另一手一挥,整桌完好的饭菜就劈里啪啦的落在地上,满地狼藉。
该忘了!该忘了!
为什么还是会睹物思人!
“姑娘,你不舒服?”玉蝶急忙迎上前,帮舞儿拂着背。她是特地按照少主说的哈哈叫厨房的,怎么还会这样!
“走开!”红色的水袖用力地挡开上前的玉蝶,只听‘呼’的一声,一个重物落地的声音便传了来。
她捂着嘴,好奇地咽首,便看到满脸委屈的一团东西使劲地揉着屁股,眼泪刷刷的往下流,小小的嘴唇被咬的已经开始发青。
舞儿心中一紧,她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她懊恼的上前,“起来,坐地下坐什么。”
地上的肉团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仰起头,流着泪,就那么和舞儿四目相瞪,突然,她冲着面前的舞儿开始大喊,“像你这种千金小姐,成天都被人宠着,根本就不懂得别人的真心!根本就不懂得什么是该珍惜的!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衣食不饱,为了一口饭忍痛卖儿卖女,你知不知道闹灾荒的时候,有多少人死在路边!你衣食无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到底还有什么不满的,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的,要在这里把气出在饭菜上,你不稀罕吃的东西,外面却有人会因为它累的半死半活!”
第八十二章
从头到尾没有停顿的一席话,让舞儿彻底的呆愣在那里,张口结舌。
一阵静默后,地上的肉团终于反映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猛地噤住了口,嚯地爬起来朝门外冲去,留下舞儿一人,如木般立在那里。良久,良久。
或许,玉蝶是对的。
一直活在别人羽翼下的她,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别人的感受,甚至任性地认为一切的关心和疼爱都是理所当然。正因为这样,所以在习以为常的宠溺消失后,她才会变得那么歇斯底里吧。
她呆滞的闪了闪睫,迟缓的坐回凳上。
眼里一直都只有师父,所以,无影大哥的关心,独孤翊的深情,她从来没有真正放在心里,竟没有想过,或许别人会为了她的一个眼神,或是一句话会不字和难过,就像她面对师父那样。
她的痛,是否别人也同样的痛过,她不曾考虑过。这么自私的她,活该被抛弃。
一切的一切,肯定都是对她任性自私,不懂得珍惜的惩罚,一定是……
可是,衣食无忧的她就幸福吗,有谁会看到被光芒笼罩的她有多悲哀。那双如玉的眸子让人沉沦,却造就了如今不堪一击的她,注定了今生的梦断。突然从云霄坠入地狱的猛烈冲击,至今隐忍的悲切,向谁说,又有谁能体会?
屋外,回廊上被风雨吹打过的盆栽,零星的叶片挂在上面轻轻地颤抖,仿佛刚刚被人衣袖拂过般,欲坠未坠间,传来一声浅浅的叹息,而后又如烟般消散在黑夜中。
冷雾凄风中,是谁被悲伤朦胧了双眼,又是谁孑然而立满腹痛苦难消;是谁被无奈伤的体无完肤,又是谁独坐烛前黯然神伤。
烛光幽幽地映射着屋内静谧的摆设,陷入深思的舞儿并没有注意到,轻如风的步伐已然走近了她,清淡药香也随之在屋内弥散开来。
嗵,木盘落桌的声音轻巧地传来,她仰首又瞧见了那张一成不变的碍人面具,心烦地撇过头,却又不得已看到了木盘中放着两个砣,青瓷碗中是中药,白瓷碗中是银耳莲子粥。
“先喝粥,然后把药吃了。”
是她太过心碎,所以连错觉也分不清了么,为什么她感觉到他的语气中有着淡淡的哀愁。
“我要休息了。”
他俯下身笑睨她,迎面扑来的便是慵懒的气息和悠长的淡香,“已经这么迫不及待了?”
她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只是起身面无表情的和他擦身而过,她一定是晕了,不然怎么以为这种厚脸皮的人会有哀愁。
突然,一股袖风袭来,天旋地转中只见紫色的袖袍卷盖过腰,待稳定后发现她竟然坐在他的怀里,腰部传来温热的触感。
他将目光落在惹人怜爱的脸颊上,看到消瘦了很多的下颚,不悦地蹙起眉,心的折磨果然是最痛苦的,这丫头瘦了不少啊。
他一手搂着她,一手端起桌上的药碗,递到她面前,“把药喝了。”
她挑衅地对上他的眸,“你保证以后不再出现在我面前,我就喝。”
她感觉到肩上的手臂收地更紧了,以为他动怒,却只见那双凤眸仍旧明亮清澈,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风情,“这天下,除了一人人外,还从来没人敢跟我谈条件。”
她有些不自在的别过头,他紧接着又道,“想知道是谁么?”
第八十三章
敢跟魅门门主谈条件的人,不是他最爱的人,就是他最敬重的人。但是,不管是哪种,都无法引起她的兴趣。
“你不答应我,我也不想答应你。各自退一步,何必弄得两相生厌。”她想要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肩上的力道却只见重不见轻,只能懊恼地瞪着他。
凤眸对杏眸,紧张中捎带点暧昧的扭转在两人之间缓慢流窜。
眼看有什么就要发生,但是……
“少主!”
门外冷静的声音中隐着难以发觉的紧张,屋内的人还没有开口,他就已经感觉到穿透墙壁而射出的凌厉之气。
该死的!颜琦向谁借了胆子了,敢这会儿跑来找死!
‘砰’的一声,舞儿以为是门外人胆大的将门掀了开,但当看到门外人低垂的头时,才意识到门似乎是被一阵风带动而开的,微侧而瞥了眼圣音,若是跟他来硬的,肯定是鸡蛋碰石头。
被打断的人脸色遽冷,心情被扰得极坏,“说。”
“属下冒犯。高阁主紧急传书,柳小姐那边情况紧急。”
三个阁主都已经放在那了,居然还会出问题,日教真是豁出去了!
“先下去。”又一阵风过,门外的人重新被挡在漫漫黑夜中。
他转首锁住她的唇,轻滑的语气似是诱惑,“看来今晚不能陪你了,我们快一点解决好了。”
“你要做什么。”再强装镇定,在他的注视下仍旧会莫名的紧张和害怕。
“要么,你自己喝,要么……”他拉长音节,有着故意磨人的意味,“我喂你。”
他怎么喂,看他的眼神怎么都不像是说正常的喂药。
她利落的从他怀中蹦出,顺便拿起桌上的碗,一饮而尽,太快的速度使得两颊胀的通红,苦涩的味道在口中一直蔓延到腹部,变成难忍的恶心。
她可爱的反映将他逗笑了,清澈而温和的眸光在眼底掠过,她怒瞪他时,看到的却仍旧是戏谑中透着得意的可恶表情。
混蛋!混蛋!混蛋!比独孤翊还让人讨厌!他肯定是故意整她,不然怎么会有那么苦的药!
“冰糖莲子粥很甜,你可以考虑要不要喝下它,要还是不愿意,我就端走。”
他说着端起盘子就要走,舞儿急忙从他手中抢过木盘,因太苦连口都开不了的她,用从没有的速度又将一碗同样份量的粥灌入肚子。
放下碗时,屋内就只留下来了清亮的笑声,那道惹人厌身影已消失在了暖暖的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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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峰脚下,原本安宁静谧的氛围已被刀光剑影与尖叫哀嚎划破,覆雪的树洒上了刺目的血液,阵阵嘶吼,交织成激烈的画面,铺天盖地。
不过,日教这回的消息似乎是不太灵了,他们怎么敢就那么肯定他不会在此时出现呢!真是愚蠢,以为除掉吟依,事情就会如他们所愿的发展?这梦也做的太美了!
一片狼藉和兵器交错声中,似风非风的声音如幻般从整片树梢掠过,树林中交战的人皆以为是自己的幻听。
“这儿可真是热闹!”
再一听,却又真实如在身边,心下不由得发颤。
第八十四章
一句如羽般似浮在空气中的话,却让兵器交错声和嘶吼声渐趋缓和,众人停下手中的剑,朝木屋的方向望去,只见一朵紫白相间的莲从天而降,轻飘飘地落在木屋顶,霎时间,漫天血腥腻中便渗入了淡淡的馨香。
“怎么不继续了?我可是专门来看日教三大护法的。”圣忆风将白色裘套中的手抽出,拉了拉裹在向外的银狐大氅,视线似无意地分别瞥过与高轩叶和泠沉香交手的两个黑衣人。
高轩叶沉稳的脸上已经透出了明显的疲惫;泠沉香也已鬓发凌乱,气得咬牙;浅幽寒守在门外,平日里温柔的双眸此刻紧是凌人之气,紧紧地盯着试图闯进屋的人。三位阁主武功或许比对方任何一人都高,但这种体力战在人数上对他们非常的不利,很显然,此刻的局势已经快要被日教的人掌握了。
优雅的视线扫视过众人,又重新收回,落到与高轩叶交手的人身上,“这不是日教的土护法么,原来你也在,我以为你赶不来了呢。”
被独孤翊追杀,还有空跑来这儿凑热闹,可真不简单。
“哼!”从鼻中哼出的气,因蒙面的黑巾发出怪异的声音,让人想笑又不敢笑。
“怎么?敢来竟不敢以面示人?”
经不起激将的陈升,嚯的一下扯下面巾,小鼻子小眼立即暴露在空气中,果然,不是一般的丑。
即使累到不行的泠沉香,在见到真面目后还是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
一个闪失,就被陈升钻了空子,他立即抡起手中的剑衬高轩叶不留神,朝几步之外的泠沉香刺去,泠沉香对面的星护法,再加上以迅雷掩耳之势冲过来的陈升,她一下慌了。
剑邓在快要到她眼前时,只听‘旁’的一声,玉笛与剑身碰触的清脆声音迸发而出,如金石交鸣,冲沛的真气传来,震的周围人皆心下发麻。
泠沉香顺势挥出手中的金鞭,紧紧缠住对方的剑,一脚立地,侧着两个翻身,躲过星护法千钧之力的压迫,才刚刚干了白玉般的面颊,又渐渐地渗出汗滴。高轩叶用玉笛勾过利剑,急速后退,将土护法的剑逼离泠沉香的范围,脚下滑出一道深深的雪痕。少了一个对手,泠沉香将精力全部集中在星护法一人身上,几个回合之后,两对人仍旧分不出胜负,周围的人一直被吸引着看四人交手,完全忘了自己的任务。
就在这时……
“唉,有完没完哪。”
紧接着,肃杀的空气笼罩在四周,然后是一圈一圈的紧缩,令人窒息,原来安静的服帖在地面的雪花也忽然飞扬起来,如漩涡般层层旋起,将屋顶上的紫衣包裹起来,地面的众人别过头,用胳膊挡住脸,身体被无形的剑气逼退了数步,就连武功颇高的两位阁主和两位护法也不例外。
巨大的漩涡终于在圣汜风落地后慢慢地消失了,剑气也逐渐趋弱,消散在空气中。众人终于清楚的看到那张银白的面具,在雪景之中泛着柔和的光,含笑的眼睛一点之前的肃杀之气中找不到,仿佛一切都只是幻觉。
“怎么少了一个?”
第八十五章
“平日里不出来的,来了;经常出现的,反倒不见了。”
两个护法看到仅在几步之遥的圣忆风,不自觉的各后退了一步,他们根本没料到圣忆风会出现!杜玉菲竟然粗心大意的犯了这种致命的错误!
土护法和星护法的后退,使得身后的众人也——小心谨慎的一步一步向后挪着步子,动作又缓又慢,怕动作大了便会被发现,掩耳盗铃的行为惹来了圣忆风轻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