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尔克森在纽约,六岁;戴安娜·奥顿在伊利诺斯州的德怀特,则时年九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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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年代早期,沉默的一代已成为历史陈迹。当时韦斯利扬大学的学生在一场篮球赛的休息时突然怀旧起来,不禁歌唱出他们都还记得起的一支支抒情小调。他们唱道:
『你和眨眼小丁①,
你和眨眼小丁,
都会玩得开心,
——一起开心!』
【①《眨眼小丁》与《豪第·杜第》均为当时很受儿童观众欢迎的电视节目。——译者】
然后又唱道:
『现在是豪第·杜第的节目时间,
现在是豪第·杜第的节目时间,
鲍勃·史密斯和豪第
向你说声你好!』
最后唱道:
『米奇老鼠!米奇老鼠!
咱们永远高举大旗!
米——米——米
——愿不久就见到你!
奇——奇——奇
——为什么?因为我们喜欢你!
老——老——鼠』
歌唱的学生们之间有着一种为他们父母所不曾经历过的联系纽带。他们是第一代电视观众的成员,是在宣传联络人员已经开始谈论“形象”、心理学家开始谈论“作用”,以及广告行话里的“公众”一词正在被“大规模观众”所代替的时代里成长起来的。在三十年代,广播里的儿童节目时间只有四十五分钟。在别的空闲时间里,这些年青的欣赏者只能听成年人的节目,如果他们年纪小而又属于那个伟大的中产阶级,也可能听父母朗读那些从他们上一代孩提时就没有改变过的儿童文学作品片断:格林童话里的鹅妈妈,《儿童诗歌园地》、《金银岛》【英国作家史蒂文生著的海上冒险小说。——译者】、《彼得潘》【英国剧作家巴里著的儿童幻想剧。——译者】、《小妇人》【美国女作家阿尔科特著的儿童小说。——译者】、《绿野仙踪》【美国作家鲍姆写的一个儿童幻想故事,后多次改编为电影。广播剧、电视剧。——译者】。在杜鲁门时代的晚期,所有这些开始销声遁迹。这些一度绕着母亲膝盖旁坐着听讲的故事,除了被狄斯奈(如木偶匹诺曹、睡美人)或一个受欢迎的表演者(如潘彼得、绿野的仙人)加工而竟成不朽之作而外,都正在慢慢变得越来越陌生,以致提及这些故事时,除少数不以小孩阅读或聆听这些故事为怪的家庭出身的人,大家都已不知其所以。
“眨眼小丁”、“豪第·杜第”、“米奇老鼠”、“幸运的小狗”、“和斯纳凯·帕克在一起的日子”是新宣传工具中没有那么受人反对的幸存者。一般的水平就更为低下。电视节目的出资者对真正好的节目轻易抛弃。根据一本《电视指南》的调查,“魔术小屋”与“我是想象先生”是父母们推荐的节目,但却很快被尼尔森和胡珀列为不受欢迎的级别而砍掉。伯尔·蒂尔斯特朗的可爱的木偶戏“库克拉、弗兰和奥利埃”,寿命要长一点,但到最后,它也被提倡暴力的节目如“电视上尉”,“空中霸王”,“航天候补飞行员”,“半夜上尉”和“超人”等踩在脚下。就是在表演“超人”的演员乔治·里夫斯在加利福尼亚州把他的名牌汽车撞在石墙上,碰破了额头,看见自己的血就昏厥过去以后,那些年青的电视迷还继续幻想“超人”的不可毁灭。
约有三分之一为儿童编排的新节目都是鼓吹犯罪和暴力的。生产玩具枪的美国商号从十家增至三百家;双枪手威廉·博伊德【博伊德为美国西部电影演员,以演“牛仔”霍帕隆·卡西德而称著。——译者】具有远见,购买了他那些已经废弃无用的牛仔电影胶片的专利权,成为首先发电视财的一个人,到1950年光靠出售霍帕隆·卡西德服装就收入四千万元。霍帕隆用六杆枪造成的伤亡人数大大增加了电视节目中的总伤亡人数;到1954年,这个总伤亡竟超过了在朝鲜战场的死亡率。在屏幕上,有些谋杀相当恐怖。《纽约时报》的杰克·古尔德发起一个运动,反对用特写镜头来表现勒死少女,但是在统治电视网的人的心目中,占上风的观点是电视节目还没有“无敌杰克”那么沽满鲜血,而且显象管中的凶残帮助小观众在幻想中发泄掉打斗心,可能还会有点好处。不管怎样,鼓吹暴力的节目受欢迎,小孩要看。因此,在麦迪逊大道附近六十个方形街区,所谓“电视业”的中心里,作出了增加谋杀节目的决议。刚好在离那里只有短短一段坐车路程的一座公离里,有一名叫做李·哈维·奥斯瓦德的十一岁的逃学生正在电视中观看他所能够看到的所有暴力残害表演。
除了其本身的重要意义以外,这种新宣传工具的一切差不多都是可以有所争议的。这种本身的重要意义显然是深远的。电视的时代比收音机的时代来得更快。收音机发展到高峰的时候,美国人每个月内购买约十六万五千台收音机。但在1948年和1949年里,每月出售的电视机超过了二十万台,这还仅仅是开始。1950年1月1日,在美国共有三百万人拥有电视机。在那个摇曳音乐的年头——出现了麦卡锡和朝鲜战争的年头——在美国家庭里又多安装了七百万台电视机。然而无线电台仍然统治着电波,向四千万台收音机播放节目,但这仅是因为大多数人还没有向推销术(“你的小女孩是否被漏掉……?”)和社会压力低头。在大都会里,这些力量的影响往往还要加上在报上搞的宣传。报纸曾错误地估计无线电广播的感染力,把开设电台特许权轻易让给别人,自己吃了亏。这次,报纸从一开始就参予了。巴尔的摩市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是以说明高明的商品推销受到报纸宣传灌输的支持,效果何等显著。胡珀在1949年春天的统计表明该市居民中百分之八十二的人收听电台广播,只有百分之十八的人看电视。随后,《巴尔的摩太阳报》、《太阳晚报》、《星期日太阳报》开始怂勇订户观看它们自己所拥有的WMAR台电视节目。结果,在1950年5月,该市成为第一个晚间电视观众(百分之五十点二)超过广播听众的城市。
但是,观众并不那么满意。新奇感一经消失,人们常常发现WMAR台电视广播出来的效果白茫茫的;而且节目也很蹩脚,有时几乎成了一种新式的空中污染。“那些年老无力,身体垮掉的摔角家怎么样啦?”巴尔的摩人在街头互相打听,回答是:“不怎么样,他们还在摔角。”《时代》周刊宣称:“在1950年,电视成为一个重要行业和文化力量”,但在那年的头几个月,演出水平仍然很差。不时亦偶有佳作,如:“达菲的酒铺”,杰克·韦布的“法网”,还有那个来自西弗吉尼亚州,名叫达格玛的象精灵般的女英雄。不过,即使是最好的节目多半也不过是二流的歌舞杂剧,而被称为“电视先生”的一时红人却是米尔顿·伯利,一个装怪样、靠讲笑话哗众取宠的杂剧演员。多数重要的表演者是老的电台广播演员。戈德堡夫妇在两年前已经转去表演电视节目(“不管是谁,都进来吧”;“如果没有人,我就回电话”),但是对多数人来说,从收音机向电视的转移还没有开始。那些想听爱德·默罗的新闻或宾·克劳斯贝的最新民歌的人只能听,不能看;而阿瑟·戈弗雷【美国无线电和电视广播演员。——译者】则继续通过电台广播和四千万群众保持联系,用弗雷德·艾伦所谓的戈弗雷“光脚轻音”去感染他们。
电视存在的问题有一部分是技术性的。摄影师还在摸素,安装人员把天线装的不对头,第一批生产的电视机不断失灵,修理人员也不在行。一直到1950年1月,芝加哥的哈利工艺公司才发明了第一个长方形的显象管。这才有可能使用整个显象管的正面,而且节省了百分之五十的机壳体积。但是组织全国性电视仍存在巨大的障碍:地球表面的弯曲。调幅的无线电波是弯曲的,但是调频的和电视的射线却是直的。在电视开创的年代,水平线以外的电视接收机收不到电视台发射的图像,所以节目主持人只限于从当地的有才干的人中去物色。在1948年的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期间,工程师们七拼八凑,搞了个所谓同温层转播电视的玩意儿,他们把天线放在一架B-29飞机里,让飞机飞到二万五千英尺的高空,围着匹兹堡上空转。这一招来得绝——在二百五十英里周围地区的屏幕都收到信号——但是,需要的是更为实质性的东西。解决办法在于同轴电缆和微波中继。在不到三年之内,一个重要的电缆网埋在地下并开始运转。第一次电视全国联播是在1951年9月4日,由九十四个电视台向四千万观众播送了杜鲁门总统在旧金山的对日和约会议上的讲话。此后,电视网开始与地方台签订合同,从电台向电视的大规模转移这才开始。
在转移前夕,《无线电日报》宣布了它1950年的奖赏,从中可以明显看出这两大巨人还是势均力敌,不分上下:
『电台广播 电视
年度最佳男演员:杰克·本尼 年度最佳男演员:锡德·西泽
年度最佳女演员:伊芙·阿登 年度最佳女演员:费伊·埃默森
最佳戏剧表演:勒克斯广播剧团 最佳戏剧表演:第一演播室
最佳喜剧表演:杰克·本尼 最佳喜剧表演:米尔顿·伯利』
在随后五年之内,商人代销经售的电视机平均每年五百万台,而且出售数一直很高,直至百分之八十八的美国家庭——四千万户——拥有电视机,有百分之十三的家庭拥有两台以上,有的还多至六台。和1949年相比,看电视的农场主在十年内增加到二十七倍。早在1950年,有一分研究报告发现,有些初中生一周内平均约在电视前花掉近三十个小时。有些调查报告准确地预言,一般美国青年人到高中毕业时有一万一千个小时花在课室,有一万五千个小时花在看电视;后来一份威斯汀豪斯的研究报告也发现,美国人在荧光屏前所花的工时比他们为了挣工资而花的工时要多。
不看电视的人——在五十年代,没有几个自重的知识分子愿意承认家里有电视——对看电视的人感到莫名其妙。诺曼·卡曾斯【《星期六文学评论》主编。——译者】给他的吃惊的读者报告说,“典型的电视晚间文娱节目的公式是放一次毒,一场歌舞杂剧与一场摔角表演。”马克斯·勒纳认为电视是“穷人的奢侈品,因为他们心理上感到有此需要”;而法官们则认为是一种必需品,因而不得为债权人所没收。1954年,让观众边看边吃的电视便餐出现了,使人们不必勉强离开电视去囫囵吞下晚饭;同年,托莱多市管理自来水的专员偶然有一奇怪的发现。他对耗水量在某些三分钟时刻内突然增加感到大惑不解,便不动声色地做了一次小调查,才发现在托莱多全市,电视观众们在电视播放商业广告节目时同时跑去浴室小解,一起抽水冲厕。
那时,一般美国家庭一天要看四至五个小时的电视;路易斯·克罗南伯格评论说,汽车曾诱惑人们离开家庭,而电视却使他们回转家庭,不过在这个过程中却毁了家庭:
『过去母亲和父亲、珍妮和约翰一起坐汽车出外旅行,说说笑笑,交换意见,现在他们并排地、而且常常并肩地坐在一起看上几个小时电视,连目光都很少交换。如果他们交谈,也是气鼓鼓的,为这个或那个节目的好坏而争吵。』
他们有些什么东西可以选看呢?有些早期电视网的演出颇为不错。1950年,美国广播公司播送的“时间的步伐”里的“欧洲的十字军”是第一部获得皮博迪奖的记录片。默罗的“现在看吧”在翌年开始,再过一年,由福特基金会的提供的节目,阿利斯泰尔·库克开始把一个半小时的“时代列车”节目在每个星期六下午引进人们的起居室。在别的频道上的节目中,吉米·杜兰特虽然粗俗,倒也诙谐;那个快乐的丹麦人维克托·博吉虽然演技不高,倒还逗人喜爱;富尔顿·希恩主教虽然油腔滑调,还算有些学问。不管根据什么标准判断,全国广播公司电视播送的歌剧都是杰出的。在星期日晚上,全国广播公司的菲尔科丰年剧场和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的第一播送室从帕迪·查耶夫斯基的《马蒂》开始,实况转播优秀的新剧作家的戏剧。在新闻评论员当中,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的默罗仍然高踞首位,但是观众也可以转动旋钮收听美国广播公司的约翰·查尔斯·戴利或是全国广播公司的约翰·卡梅伦·斯韦兹(“现在让我们周游世界,报导新闻摘要”)。戴维·布林克利也在全国广播公司,1955年,切特·亨特利加入,和他一起组成著名新闻广播小组,默罗退休后,成为首屈一指。
如果这些节目真是有代表性的,美国生活的特质原会提高。可是美国生活特质却一落千丈。谁应对电视里的淡然无味的沉渣负责?那些有足够兴趣监视电视进展、并有足够洞察力去评价它的人们为此展开了剧烈争论。实在没有人能够负责。空余的钟点之多,绝对找不到足够的人材去加以利用。而守候在电视机旁的观众数量之巨大,也只有陈腔滥调才能为大多数人所接受。不少家庭竟然以此为娱乐:
『奥齐:哎……哦……噢,亲爱的……你……看到……报纸了吗?
哈里特:哎呀,亲爱的,里基可能看到过。
奥齐:哦……唤……哎呀,我……。
里基(闯进来):嗨,爸爸。我把报纸给了戴夫,让他给桑利了。(离去)
奥齐:噢,唔……哎呀,亲爱的,我……我原要读……报纸呢。①』
【①电视节目“奥齐与哈里特”的一个镜头。——译者】
年青的、甚至不止是年青的观众看到下面的情景,连气都透不过来:
『博伊德:好运气,我们把一帮人都围起来,巴特·斯莱姆把法官的女儿绑架走了。
加比·海斯:什么,这帮下流,孬种——霍皮②,来,咱们去把歹徒逮住。』
【②指威廉·博伊德主演的“牛仔”戏“霍帕德·卡西德”。——译者】
当二百○三个电视台播送下面这个场面时,四百万弯着身子熨衣服和做饭的家庭主妇竟然为之感动:
『海伦:噢,保罗!手术动得很成功!
保罗;你是说小家伙能活下来,还去当棒球游击手?
海伦;对啦!我昨晚为这个祷告得多认真啊!
保罗:(温和地):你的祷告应验了。
海伦(停顿良久):对,保罗,我的祷告——应验啦。』
“航天后补驾驶员”象“霍帕隆·卡西德”一样腐,“我喜爱的丈夫”象“奥齐与哈里特”一样空洞,“世界转动的时候”或是“黑夜的边缘”象“海伦·特伦特”一样肤浅。电视节目尤如乌鸦比黑猪,真是彼此一个样。真正的星期天晚上节目竞赛并不在第一演播室和菲尔科丰年剧场之间进行;而是哥伦比亚厂播公司的爱德·沙利文和全国广播公司的史蒂夫·艾伦之间的晚8时的决斗。沙利文取得了胜利,因为他同当时最昂贵的客串明星,年青的埃尔维斯·普雷斯利签订了合约。普雷斯利以前是孟菲斯市的一名卡车司机,他的最难忘的佳句是,“去哟……寻取……爱情。”为了获得普雷斯利参加沙利文主持的三场表演的权利,哥伦比亚电视公司付了五万元,用这笔钱本来可以购买不少严肃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