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季,怀往忆旧成了一大生意经。雪茄烟店门前摆设的大雕印第安人像每个卖价达4000元之多,1938年发行的《超人》连环画报则售价400元。一位意大利设计师重新推广了丽塔·海沃思的服装式样,让他的模特儿穿着这种上身是衬衫下身是张开的裙子的服装,合着管乐演奏的摇滚乐的节奏漫步。大学女生甚至倒退得更远,穿上了1900年前后的长及踝骨的大衣,戴上了老奶奶戴的钢架眼镜。箭牌衬衫展出了1906年的设计式样,赫兹广告公司的广告采用了古铜色的油墨和早已过时的维多利亚式字模。嬉皮士们戴上了米老鼠牌手表。300多家电台重播了奥森·韦尔斯的《星球大战》,来庆祝万灵节的前夕。百老汇演出的一个最吸引人的——也是最赚钱的——剧目,是把20年代的歌舞剧《不,不,南尼特》重新搬上舞台。演出的第一个星期,收入达3。5万元;票价高到每张25元;该剧主题歌《我要过得愉快》又流行起来。舞蹈由巴斯比·伯克利设计。主角是60岁的鲁比·基勒。当她和着“二人茶会”的曲调跳起踢舞时,观看首场演出的观众全都跳起来,向她欢呼。
1971年重新印行了西尔斯·罗巴克公司1897年的商品目录第104期,并由佩雷尔曼和理查德·罗维尔另写了一篇再版序言,这也是以旧取胜的一个极为突出的例子。出版者原想只有图书馆会购买来充实参考书架,但结果出乎意料之外,以每册14。95元的价格,竟售出20万册之多。很快,一家“怀旧读书会”也到处开设分会,提供各种旧电影广告合订本、黄色杂志故事汇编以及迪克·特雷西、小孤儿安妮和巴克·罗杰斯的传奇小说。南希·德鲁和哈迪·博伊斯的侦探小说也畅销一时。郎金交响乐唱片社出售题为“想起那无线电广播的黄金时代”、“大乐队时代的伟大歌手”、“承蒙记忆”、“难忘的岁月”、“记忆中的岁月”和“大乐队时代的主题歌”等30年代歌曲和广播剧目唱片集,获利数百万美元。在这方面,最为野心勃勃的计划是时代-生活公司发行的一大批唱片集,以立体声重录了许多摇滚舞名乐队的演奏,其中包括格伦·米勒、哈里·詹姆斯、阿蒂·肖、汤米·多尔西、莱斯·布朗、伍迪·赫尔曼、查利·巴尼特、吉米·伦斯福特、克劳德、索恩希尔、莱昂内尔·汉普顿等,当然还有本尼·古德曼。
这种时代的心声是很明确的:美国人由于厌恶现时而向往过去。尽管1971年发生了很多大事,但是这些事件的性质并未能使1971年的情况比1970年有所改善。后来的通货膨胀使得1971年的通货膨胀似乎微不足道,但是,在当时人们却感到简直难以想像。2月份批发价格急剧上升的情况为17年来所未有。总的来说,生活费用在五年内增长了25%。同时,联邦调查局的数字表明,重大犯罪活动在60年代增加了176%。在前一年中,美国共发生犯罪案件550万起;在1960年,1/3的犯罪活动能够破案,现在的破案率却只有1/5。性病的传播达到了惊人的地步。淋病变成了全国范围的流行病,但却没有预防感染的疫苗。
各种变化继续以惊人的步调改变着美国的面貌。现在可以得到的新的人口调查数字,除说明其他许多问题外,还表明由于60年代农场主大量外迁,农业人口再次下降了40%。无固定住址的人再一次增加,现在有600万美国人居住在汽车拖车里。改变城市生活模式的一项有效措施,是发展居民区商场。第一个这样的商场1959年在缅因州波特兰市外建成,在其后的十年里,市中心的零售营业额下降了71%。截至尼克松政府的第二年,全国已有1。3万多个居民区商场,对美国闹市区商店造成更加毁灭性的打击。另一些含有不祥征兆的数字——尼克松政府是并不以为然的——已预示能源危机。自1945年以来,美国的汽油消费量已增加了四倍,用电量则增加了六倍。
那年对传统而言真是个凶年。劳斯莱斯汽车公司宣告破产。陆军部宣布,此后,已婚的陆军妇女服务队队员和护士可以在生孩子后,继续服役。气象员派的一颗炸弹在一间男厕所爆炸,厕所就在参议院会议室的下边,使得整个国会山为之震动。罗马天主教教会宣布,过去五年中,有一千四百所教会学校关闭。《展望》以停刊来纪念全国杂志周。以制作高级羹汤闻名的美食公司,由于被新泽西州卫生当局发现其商品引起食物中毒,而宣告倒闭,一百二十多万罐奶油土豆汤不得不全部销毁。在伯克利市参议会,激进派获得了四个空缺中的三个席位。联邦最高法院裁决,不能因为被告付不起罚款而加以监禁,此后,“缴付罚款30元或坐监30天”的判决就再也听不到了。
1971年,高等院校的校园比较平静。肯特州立大学的影响明显可见。《花花公子》杂志对学生的意见进行的一次调查表明,只有36%的学生讲“我现在是要抗议的”,不过即使这些人也还要加上一句“但不使用暴力”。《加利福尼亚日报》的一位投稿人写道:“伯克利市的生活堕落了,吸毒者的绝望感弥漫了大半个社会。我们坐在一起不是吸毒,便是喝酒,或冥想着新型的立体音乐……而太多的人只是在期待生活,却不是过着自己的生活。”密执安大学社会工作教授约翰·厄利奇说:“许多学生都悲观失望,离心离德。”然而,厄利奇也说:“更多的学生则仍准备献身于社会变革。”和过去相比,主要的差别是,积极分子不再在校园里进行示威了。狂热分子(他们仍然为数不少)现在愈来愈集中到华盛顿去。使他们发出最响亮的呼声的原因——战争——仍然一成未变。如果说1970年是印度支那的柬埔寨年,那么,1971年便是老挝年。此外,这一年还打消了任何认为阮文绍总统统治下的南越正在走向民主的残存幻想。
※※※
1971年南越总统竞选出现具有吉尔伯特-沙利文滑稽歌剧式的情况可以一直追溯到1967年的选举。那一次,阮文绍-阮高其这一搭档取得了胜利,但是,由于有11个候选人参加竞选,他们只获得35%的选票。阮文绍不喜欢那个结局。他对此一直耿耿于怀,觉得丢了面子。这次可不能再那样了。于是在他的指示下,越南国民议会要求以后希望提名的候选人必须先征得40名国民议会议员或100名省、市议员表示支持的签名(如选择后者,每个地方议会议员的签名还必须由本省省长连署)。
阮文绍有两个需要认真对付的对手:一个是阮高其,一个是有人望的杨文明将军。阮高其和杨文明有个君子协定:彼此互不妨碍。杨文明还说,如果察觉选举有舞弊情况,他就退出选举。舞弊的事果然出现:阮文绍的最高法院利用技术细节,取消了阮高其的候选人资格。杨文明一怒之下,带着证明阮文绍总统操纵选举的其他有关措施的证据,访问了美国大使馆,这些材料中有阮文绍通知各省省长收买选票,调动“那些不友好公务人员的工作”,以及投假选票的书面指示。杨文明于是退出了总统竞选,并且解释说,他不能“容忍这出令人作呕的滑稽剧,其结果会剥夺全体人民实现民主政权的希望并阻碍整个越南民族的重新和解”。
这样一来,阮文绍就没有竞选对手了,这局面使他高兴,却使华盛顿感到惊慌。在美国大使埃尔斯沃思·邦克提出抗议之后,越南最高法院顺从地推翻了自己的裁决,承认阮高其的提名有效,他的名字可列入候选人名单。但是阮高其也有自尊心。此外,他还怀疑阮文绍给各省省长的命令,实际上已使竞选成了定局。因此,他也退出了竞选,把总统称为“滑稽剧的主角”。选举如期举行,这位滑稽剧主角获得94。3%的选票,其余为废票。阮文绍宣称,人民对他的领导表示如此“令人震惊的”信任,使他深感满意。但是,现在取得这种代价极高的胜利实在并不是时候。到了年底,美国驻南越部队的数目将下降到15。8万人,而阮文绍军队独立作战的能力却大可怀疑。
最可笑的是南越在老挝的一次军事行动更加深了这种怀疑,因为南越原想借此来大振军威的。为了证明越南化做法切实可行,1。6万名越南共和国部队奉命越过非军事化地区,沿九号公路进入老挝,切断了胡志明小道。这条神话般的像蜘蛛网一样的供应通道,那时在某些地段已宽达50英里。在军事史上,策划行动的人还很少有如此不知保守机密的。在这次军事行动前的几个星期中,自负的驻西贡美国军官就对新闻界说明敌人只有两种选择余地:北越人要么必须放弃在老挝的基地,要么坚持战斗,而如果战斗,就会被消灭。为了宣扬这次行动只有本地人参加,在离老挝边界200码的九号公路上竖起“美国人员到此止步”的牌子。当记者指出这次行动的代号“杜威峡谷Ⅱ”是个美国名字时,这个代号很快换成了“兰山719”。
一直伴随着大张旗鼓的宣传,“兰山719”号行动于1971年2月8日发动。第一批报道宣称取得胜利。军事记者只知道部队在缓慢前进,没有遇到明显抵抗。一支装甲部队在两周内只前进了11英里。接着就灾难临头。敌人用坦克、重型火箭、密集的大炮和北越四个最精锐的师发起了攻击。在西贡,美国副司令官弗雷德里克·韦兰德少将承认,南越的损失“比春节攻势时还要大”。阮文绍的所谓王牌军第一师的营指挥官们由于无法前进,请求撤退,但是遭到了拒绝,因为如弗朗西斯·菲茨杰拉德在《湖中之火》一书里所说的:“美国司令部和白宫曾经宣称,越南共和国军在5月份旱季结束以前将留在老挝并占据胡志明小道,越南共和国军的高级军官不敢违背美国人的话。”
第一师的步兵惊慌失措,他们放弃了阵地,炸毁了自己的大炮,奋不顾身地披荆斩棘穿过丛林跑到美国直升机能够营救他们的林中空地。那一周,美国人在晚间电视新闻节目里,都看到越南共和国惊慌的士兵紧紧抓着直升机的滑橇。只是美国空中力量进行干预才避免了全军覆灭的灾难。这场为时45天的战役结束时,南越部队的伤亡超过了半数——3800人阵亡,5200人受伤。有八个营失去了战斗力。而胡志明小道的运输量实际上更增加了。尼克松于4月上旬,对全国公众说:“今晚我可以向各位报告,越南化成功了。”批评他的人,指责他侮辱了全国人民的智力。
美国的反战运动,不可避免地要对此做出反应。4月18日,越南战争退伍军人反战协会于国会山下扎营,并且在最高法院前设置了纠察线。总统顾问查尔斯·科尔森慌忙组织了退伍军人争取公正和平协会;卡尔·麦金太尔牧师又组织了另一个对立面团体——争取胜利爱国者协会——要求尼克松抛弃他那畏首畏尾的越南政策,“按上帝的意志使用刀剑”。政府官员们责备新闻评论员没有为退伍军人争取公正和平协会和争取胜利爱国者协会进行大力宣传,因而暴露了他们的左倾情绪,但是,局势发展得实在太快,弄得政府和新闻界全都跟不上。4月24日,约有二十万名抗议者在华盛顿举行和平游行。下一周中,一个“人民院外活动集团”云集国会山和征兵司令部,拉住国会议员和兵役当局讲述他们的意见。到月底,由于“五一民众”组织的来临而使首都的示威行动达到了高潮。这个组织,为了实现其公开宣称的目标——“阻止政府行动”,动用了国际公认的遇险信号。
“五一民众”究竟打算使用暴力到何种程度,后来说法不一。该组织的领导人指出,甘地的形象就是他们的理想象征。甘地肖像印在他们的小册子、标语、徽章和战术手册的封面上,这战术手册阐述了进行有组织的和平对抗原则。但是,他们的一些做法比甘地要粗暴些。他们使用的手段包括在马路上扔破烂,在交通要道弃置汽车,或躺在汽车前面等等。一向以最为宽和在全国闻名的华盛顿警察,决定采用以温和的态度使抗议者反而为难,然而这种策略没有得到实现的机会。总统从圣克利门蒂发出新的指示,要求政府做出更富于进攻性的反应。
尼克松选择司法部长米切尔作为他维护法律的战术协调人。在1969年11月示威运动风起云涌的日子里,米切尔曾对他的妻子马莎说过,和平进军分子使他想起了俄国革命党人。后来,他在一次律师集会上,又争辩说,政府保护自身的权利必须高于人民保护个人秘密的权利。他当时选择的例子是说,他认为,政府在必要时得以不经法院的命令窃听私人电话。“五一民众”的骚乱,提供了在发生政治分歧的情况下米切尔如何执行法律的又一个例子。根据正常程序,警察要捕人必须先填写一个表格,写明被告的姓名、罪行、执行逮捕的警官姓名,以及被控罪行发生的时间和地点等。面对1。2万~1。5万名青年人的闯入首都,其中许多人存心要中断华盛顿的交通,米切尔决定省去他认为烦琐的公事程序。
5月1日晚上,“五一民众”的前锋正在靠近林肯纪念堂的西波托马克公园听摇滚舞音乐会,忽然750名警官,头戴钢盔,挥舞警棒,将他们撵到大街上。两天后,开始了大搏斗。执法官员接到一项压倒一切的任务:保持交通畅通无阻。警察、国民警卫队和正规陆军部队用催泪弹和警棍驱散大规模集聚的示威群众。突击队乘军用直升机在头顶上盘旋,随时准备袭击。第一天的大搜捕,有7200人被捕,其中有许多人是和平的纠察队员和旁观者。这是创纪录的。四天当中,总共有12614人被拘留。监狱里容纳不下,关不下的人就被置于罗伯特·肯尼迪纪念体育场中用栅栏围起的露天牢营里。
被拘留的人用嘲笑的调子,按着披头士乐队《黄色的潜艇》的曲调高唱“上帝保佑美国”,以及“我们都住在集——中——营里”。仅穿着一件薄雨衣,冷得发抖的斯波克医师也和他们在一起。阿比·霍夫曼在纽约被捕,罪名是“五一群众”的同谋者。他说:“我和华盛顿示威活动的关系,和我同国会爆炸或洛杉矶地震的关系差不多,对这些事我大概也会受到控告。”他在一阵扭打之后,才被抓了起来,鼻子受了伤,贴着胶布。他说:“伙计,简直玷污了国家纪念场所。”
国会的鸽派被示威吓破了胆。加利福尼亚州的滕尼对记者说:“愚蠢,无用的‘骚乱’非常可能已使真正的和平拥护者几个月的艰苦劳动付诸东流。”结果,法院批驳了这次逮捕,认为明显侵犯了被拘留人的公民权。美国公民自由联盟曾预料到这种结果,但当时也全然不敢肯定。政府认为执法官员十分出色地履行了职责。尼克松从加利福尼亚返回首都后,对共和党的领袖们说,他认为华盛顿的警察局长干了“一件出色的工作”。他说:“约翰·米切尔和司法部工作也干得很漂亮。我希望在你们离开这里之前,全同意这个看法。”米切尔说:“我为华盛顿市的警察感到自豪。我所以感到自豪,是因为他们阻止住了一群蛮不讲理的暴徒,不容他们剥夺掉别人的权利。”接着,他把那些和平示威者比做希特勒的纳粹褐衫党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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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规模逮捕“五一民众”之后六个星期,6月13日星期日版《纽约时报》的头版上出现了一条不很醒目的标题:《越南问题档案:五角大楼研究报告回顾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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